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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鸟人计划》

_8 东野圭吾(日)
  「至少尼凯宁不是采这种跳跃方式。」
  「如果继续维持这种方式,就不能变得和尼凯宁一样对吧。看来,从明天起,得赶紧苦练立定跳远了。」虽然以开玩笑的口吻如此响应,但内心却是大受震憾。
  「除了立定跳远外,还有何种练习方法?」日野问。
  「这个嘛,有鱼跃前滚翻。就是垫上运动所做的动作。」
  「如果是那个的话,我很拿手。」池浦说。
  「还有……前空翻吧。」
  「前空翻?」
  泽村大声问道:「这有帮助吗?」
  「应该有。怎么了吗?」
  「嗯……」泽村想起之前榆井对他说的话。他对泽村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的缺点」,然后使出一个前空翻。当时泽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榆井说过这样的话是吗?」听完泽村的说明后,有吉露出不解之色。「我不认为他是无意义地说了那句话。因为在滑雪跳跃方面,他是天才,所以他或许是看出亮太的缺点,以这种方式来表达。」
  「真教人难以相信。」池浦以不悦的口吻低语道。「我承认榆井是个厉害的家伙,我们也确实是某个环节有错误。不过……」
  说到这里,先前说的话他又重复了一次。道出榆井明给每个人的印象。
  「真教人难以相信,榆井竟然会思考这么艰难的问题。」
  5
  在单身宿舍集会所替榆井明举办的丧礼,除了宿舍的住户外,滑雪跳跃相关人员和公司同事也都前来参加,排场大致完备。之所以说大致完备,是因为榆井的亲戚几乎无人到场。只有他舅舅别着丧章,面无表情地站在现场。其他既非滑雪跳跃相关人员,也非公司同事的与会者,一律都是媒体记者。
  佐久间站在远处监视,确认峰岸和滑雪跳跃相关人员都离去后,这才回归警局。佐久间负责监视峰岸,也顺便观察现场有无陌生脸孔。但一无所获。
  ※※※
  回到搜查总部一看,须川和河野警部正坐在暖炉前取暖。须川应该已前去拜访过峰岸高中时代的朋友,打听消息。
  「有掌握甚么消息吗?」佐久间也把手凑向暖炉前烤火。
  「一无所获。」须川摇头。「他们高中时代是好朋友,但毕业后似乎没见过面。峰岸进原工业上班后,曾和他联络过,但听说峰岸告诉他,自己会暂时全心投入滑雪跳跃中,无法再和他往来。从那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络过了。」
  「峰岸以前好像也是位前途看好的选手。」河野说。
  「没错,在他跌断腿之前。对运动选手来说,受伤是很可怕的事。听说当时他相当痛苦。」
  「愈是认真的选手,愈是痛苦。」
  「好像是吧。」须川说。
  「小樽方面有传来甚么消息吗?」佐久间向河野问。
  「传来了第一个消息,峰岸在除夕夜返回老家,然后于大年初三早上外出。那段时间他并没有远行。」
  「不见得要远行啊。」
  「我知道。总之,我已下达指示,要调查他的所有行动。不过依目前来看,他老家附近似乎没有半家中药店。」
  「是吗?」佐久间对于峰岸没老实说他回过老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当中或许有甚么原因,让他刻意隐瞒此事。想着想着,让他怀疑起峰岸也许是趁回老家时取得毒药。今天早上,有两名搜查员前往小樽调查。
  「不过话说回来,最教人想不透的就是不在场证明。」河野沉声道。「就算凶手是峰岸好,他又是如何把药掉包的呢?」
  「关于这件事,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须川松开领带,如此说道。
  「这话怎么说?」
  「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有办法动手掉包。」
  「这么说来,峰岸不是凶手啰?」
  「这也是其中一个可能,那封信根本就是假情报。」
  「那另一个可能呢?」佐久间问。
  「峰岸没将药袋掉包,直接让榆井服下毒药。这是另一个可能。」
  「这怎么可能!」河野不屑地说道。「正因为有人把药袋掉包,才查出凶手的犯案手法,不是吗?也清楚证实这是一场凶杀案。」
  「也许药袋掉包是在榆井服毒后的事。或是趁现场一片慌乱时干的。总之,他动手的时间,与他提出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根本毫不相干。」
  「榆井服毒后,才把药袋掉包?为甚么要刻意这么做?」
  「这就是重点。我们之所以知道药袋被掉包,是因为从榆井寄放在餐厅女服务生的药袋中发现有毒的胶囊。我打从一开始就很在意这件事。为甚么不只放一颗毒胶囊在药袋里呢?如果这么做,榆井死后,就算警方调查维他命胶囊,里头也查不出有毒的胶囊,这样就不能断言药袋被掉包了。」
  「这件事我原本也很在意。」佐久间附和道。
  「那不是因为他想早点毒死榆井吗?」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有可能是另一个原因,凶手想告诉警方,药袋被掉包了。」
  「甚么?」河野脸色大变。
  「也就是说,他想要让警方相信,是榆井自己以为那是维他命,误服有毒的胶囊,才就此被毒杀。」
  「也就是说,这是陷阱啰?」
  佐久间说:「事实上,他并不是用这种方法让榆井服毒。但只要让警方以为凶手是用掉包药袋的手法,甚么时候动手掉包便会成为追查的重点。凶手只要在那个时间作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即可。」
  「原来还有这种可能……不过,榆井是遭人杀害的事,会因此而明朗化。也会暴露出是滑雪跳跃相关人员所犯案。」
  「的确是如此,但是这对于凶手来说,不见得会提高他的危险。若是以现实面来考虑的话,不论是采用何种杀人手法,结果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死亡,最后其实都会被查明,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然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榆井明是他杀,滑雪跳跃相关人员肯定都避不了嫌疑。」
  「原来如此,结果都一样是吧。」
  「既然这样,选择略施小计,让自己完美地摆脱嫌疑,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对吧?」须川对佐久间的说法点头表示赞同。
  「这么说来……凶手果然是峰岸啰?」河野说。
  「如果这项推理没有错误的话,那他就是凶手。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显得可疑。」须川说道。「不过,这样还是有疑点。总之以结果来说,药袋确实被掉包了,所以必须查明峰岸是否有可能办到。此外还有一点,如果真正的犯案手法不是掉包药袋的话,峰岸又是如何让榆井服毒的呢?」
  「关于第一个疑点,必须重新讯问。因为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药袋掉包的时间,是榆井早餐之后到午餐前这段时间。不过,第二个疑点应该不会太难。峰岸是榆井的指导员。只要把毒药交给榆井,叫他把药吃了,问题就可解决。」
  「不,我认为没这个可能。」佐久间虽然语带含蓄,但口吻略显强硬。
  「为甚么?」河野一副意外的表情。
  「只要一考虑到峰岸的心情,就觉根本不可能达成。他吃完早餐之后,便一直没和榆井独处。换言之,如同警部所言,峰岸如果要将毒药交给榆井,最晚也得在早餐之前交给他才行。在这种情况之下,峰岸必须向榆井下达何种指示呢?首先,你得在午餐之后服药才行。服药时还不可以让人瞧见。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持有药物──峰岸得向榆井下达这些指示,而且还不能让他起疑心。」
  「就不能想个方法吗?比如说这是某种秘药之类的。」河野一面说,一面笑出声来。这种说法不太有说服力,他似乎自己也发现了。
  「虽然他可以下达指示,但考虑到榆井的个性,应该会觉得很可怕吧。就像大家所说,榆井的个性漫不经心,很可能会不小心向人泄漏此事。若要这么做,需要很充分的理由,让榆井有自觉要绝对保密。」
  「让漫不经心的男人认真看待的理由,是吗?」
  河野在一阵沉声低吟之后,说了一句「应该很困难吧」。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就算要将毒药交给榆井,但峰岸应该会想到,如果是自己直接交到他手上,那可不妙。因为他不知道榆井是否会马上毙命。也不清楚他会死于何处。要是他服药后,开始感到痛苦时,身旁聚满了人,而在无意识中不小心说出是谁给的药,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说得更极端一点,万一榆井保住一命,事情将无法收拾。」
  「你说的我懂,可是,他会想这么远吗?」
  「我认为会。」
  须川替佐久间帮腔:「如果没想这么远,他刻意设下的陷阱就没意义了。反过来说,会想出这种陷阱的人,应该不会冒这种危险才对。」
  嗯,河野低吟一声,阖上眼。嘴角下垂。「那么,峰岸是如何让榆井服下毒药呢?」
  「很遗憾,目前还无从得知。」须川说道。「不过,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执着于掉包药袋这个方法上。」
  佐久间也颔首。河野还是一样紧闭双目。这种状态持续数十秒后,他才睁开眼。
  「好。再次前往圆山饭店。」须川与佐久间拿起大衣站起身。
  6
  峰岸望着烟囱冒出的黑烟,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很难想象这是焚烧榆井遗体所排出的黑烟。想象中应该会有一股更神秘的味道,但眼前那不过只是肮脏的黑烟。他重新确认了一件事──人不过也是物质的一种。
  从烟囱上移回视线后,发现杉江夕子站在一旁。她原本也抬头仰望黑烟,但似乎察觉到峰岸的视线,转头望向他。
  「榆井的灵魂,也会像那阵烟一样,升向天空吧?」她清澈的双眸略显湿润,如此问道。
  「我这个人最不会做这种神秘的想象了。」峰岸答道。「榆井在宫之森死亡的那一刻,他的一切便从这世上消失。甚么也没留下。」
  「说……说得也是。人死了,一切也就此结束。没有思考,也不会恨杀死自己的人。」
  「妳认为榆井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这个嘛。」她侧着头。「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呢。连自己被谁所杀也不知道……不,甚至连谁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就这么丧命,这很像是榆井的作风。」
  「妳说得没错。」峰岸颔首。「那样才像他。」
  「况且,」夕子说道。「要是榆井知道凶手的名字,临死前一定会告诉我。就算没办法开口说话,也还是能用其他方法。」
  「死前讯息是吧。」
  「就像推理小说一样。」
  「的确。」峰岸道。语毕,他抬头仰望烟囱。
  就算榆井阴魂未散,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因为毒药并不是峰岸直接交到他手上,所以榆井临死前绝不可能将自己的痛苦与峰岸联想在一起。如同夕子所言,要是他留下死前的讯息,那可就麻烦了。
  不久,烟囱不再冒出黑烟。基于人情而前来参加丧礼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峰岸也就此迈步离开,夕子走在他身后。
  ※※※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问妳一件事情。」峰岸如此说道。
  夕子将被风吹开的围巾重新缠好,望向峰岸。
  「是关于妳和榆井的事。」峰岸接着说。「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喜欢妳,可是我觉得妳对他没意思。所以我初闻你们两人在交往的事情时,觉得很难置信。」
  「你想问的是,我是抱持甚么心态和他交往对吧?」
  「没错。」她不发一语,持续走了几步后才说道:
  「其实没甚么特别的理由。」她平静地说道。「和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事。而和榆井这种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在一起,更是特别。」
  「妳不爱榆井吗?」
  「我很喜欢他。」她说。
  来到大路后,峰岸邀夕子一起喝杯茶。但她拨起长发,摇了摇头。
  「很抱歉。因为我想自己一个人走。」
  「这样啊。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
  两人分别反向前行。途中峰岸一度回头。他发现夕子也停下脚步,但目光却是望向火葬场。
  ※※※
  峰岸回到饭店餐厅后一看,田端正和两名刑警在交谈。其中一人是须川,另一人是佐久间。两名刑警发现峰岸后,向他点了个头,接着又向田端展开询问。
  刑警他们离开后,峰岸来到田端身边。
  「警方问你甚么?」
  「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问我榆井午餐后服完药,药袋怎么处理。这种事我哪记得住啊。况且,榆井既然都服完药了,和案情又会有甚么关系嘛。」
  峰岸惊讶地望向刑警离开的方向。两名刑警仍站在玻璃门外,正以观察的眼神注视着峰岸。
  7
  「由于已过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已经记忆模糊。」
  回到搜查总部后,须川向河野报告。「听女服务生说,服完药后,榆井把整个药袋搁在桌上就离开了。之后她在收拾餐具时,一并把药袋收走。」
  「这么说来,在女服务生收走餐具前的这段时间,有机会掉包药袋啰?」
  「正是。或许只要看准机会,要下手并不难。」佐久间在一旁插话道。
  「这么一来,这套毒杀的诡计有一半已经解开了。还剩另一半。要是这另一半也能顺利查明就好了。」
  入夜后,到各处探听案情的搜查员返回总部。前往小樽的搜查员也已归来。
  「他并没有去甚么和毒药有关的地方。」一名像艺术家般留着长发的刑警向河野报告。「听说除夕夜他都待在家里。元旦当天和附近两名老朋友到附近的神社参拜。我问过那两人,一位是酒店老板的儿子,一位是渔夫。两人都和毒药没有关联。」
  「那大年初二呢?」
  「初二时,亲戚到家里拜访,所以晚上他也在家。不过,白天时两度到外头散步。一次是带着亲戚的孩子到附近公园散步,大约去了四十分钟。我问他们峰岸回来时有没有带东西回家,他们回答不记得了。不过,我问话的对象是他母亲,所以也不能完全尽信。第二次出门,则是四处向左邻右舍问候。他是个重规矩的人,听说每年都会这么做。」
  「左邻右舍全都拜访吗?」
  「不,好像只拜访以前熟悉的邻居。我请他母亲就她所知道的,全部写下来。」长发的刑警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河野。
  「模型店、旧书店、糕饼店……看起来都和毒药无关,你都去调查过了吗?」
  「调查过了。听说那家模型店和糕饼店,峰岸只在店门前小聊几句,至于那家旧书店,他则是进屋喝了杯茶才走。旧书店的老太太还直夸峰岸善良,见她一个老人家独居,替她担心,不时都会去探望她。由于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所以我赶忙借故逃离。」
  「他可真是温柔又善良啊。」河野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将信纸搁在桌上。「那初三呢?」
  「初三他一早就出门了。不过,没人送他出门,所以有可能离家后去了某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要查出他去了哪里,可不容易啊。」
  河野脸色沉重。「简单说,就是杳无任何线索。」
  他这番话,令搜查总部弥漫一股沮丧的气氛。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峰岸周遭查不出毒药的来源,这次的案件便无法轻易侦破。
  佐久间也觉得很失望。正因为他直觉峰岸想隐瞒自己回过老家的事,所以他推测这当中一定有甚么秘密。
  他拿起摆在桌上的纸,那是峰岸曾前往拜年的附近住家名单。
  佐藤模型店、立花旧书店、绿糕饼店……
  ──模型店和旧书店不可能贩卖毒药,更何况是糕饼店。
  他将信纸放回桌上。但这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再次拿起那张纸。
  ──立花旧书店……是吗?
  这名字令他在意。并不是因为它是旧书店,而是立花这个姓。
  佐久间暗忖,最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是曾经听过。
  ──立花、立花……
  「有了。」佐久间朗声叫道,前往搜查数据堆栈如山的桌前,从中取出他要的那本册子。焦急地迅速翻页。
  「有了,就是它。」佐久间指着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是虾夷族研究家的名册。
逮捕
  1
  隔天是星期六,一早天空便飘落细雪。泽村从上蜡室仰望天空,觉得没有下大雪的迹象,他感到放心。
  今天将在宫之森的跳台滑雪场举办札幌奥运纪念大赛。泽村打算在这次的比赛中夺下睽违许久的优胜,因为这是榆井死后的第一场比赛。虽然它也兼充环太平洋杯国际大赛,但是像尼凯宁这样的选手当然不会参加。泽村想趁这次的机会让外国人对他的名字留下印象。昨天练习时听人说,外国选手们似乎认为,只要榆井不在,日本选手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令泽村挂怀。那就是前几天有吉说的话。说他和尼凯宁、榆井他们的跳跃法截然不同。
  泽村并不想现在马上改变跳跃法,这个赛季只能继续维持这种方法。尽管在练习中多少又跳得更远了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的跳跃法可能没有发展性,他便开心不起来。
  上完蜡后,泽村扛着滑雪板走向滑雪缆车。不经意地望向前方,发现身材高大的杉江翔正缓缓往前走。他总习惯低着头走路,就像要踩稳每一步似的。
  泽村加快脚步追向前。
  「你这次想赢得优胜吧?」泽村悄声道。
  翔面无表情,唯一的反应就是微微睁大眼睛。
  「你也是吧?」他如此应道,复又望向前方。
  「大家都传闻,你突然进步这么多,当中一定有甚么玄机。怎样,是不是有甚么秘密啊?比如进行甚么特训之类的。」
  翔一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泽村。他的嘴唇轻颤,像要说些甚么,但最后终究还是没说。他就此快步离去,坐上滑雪缆车。泽村也跟在他身后。
  比赛中,选手们各跳三次。试跳一次,正式跳跃两次。不过,虽说是试跳,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胜负从这个阶段便已展开。
  「可能会跳出很远的距离。看来会往下调降哦。」来到跳台上后,已早一步来到上头的池浦,一面做伸展运动,一面如此说道。他提到「往下调降」,指的是起始闸门。为了调整初速,起点位置能以五十公分的间隔来加以改变。
  ※※※
  陆续有一、两个人完成试跳。后头等候的选手一面做暖身运动,一面紧盯众人的跳跃情况。必须从别人的跳跃情况来推测今天的状况,当作自己的参考依据。此外,今天谁状况好,也绝不能错过。
  泽村的前辈日野和池浦也已展开跳跃。日野肩膀到手臂的线条相当独特,略感僵硬。他本人说这是一种传统的跳跃方式,充分展现出日野的个性,泽村相当喜欢。
  池浦向来都不太弯腰。感觉就像全身往前倾。由于他上半身未与滑雪板平行,所以在国内的比赛中,这种姿势取得的姿势分都不高。但在国外的比赛中,似乎有很高的评价。好像是因为它给人充满攻击性的印象。
  日野和池浦也都跳出很好的成绩。其他选手也都状况不错,纷纷越过八十米线。
  接着轮到翔登场。泽村排在翔的后面,他站在开始的横杆旁,窥望翔的表情。
  翔一再调整绑在安全帽上的滑雪镜位置。从他口中吐出的白烟,可以感觉得出他呼吸有些凌乱。他吞了口唾沫,上半身往前后摇摆两、三下后,就此开始滑行。
  他以双膝不太弯曲的姿势,从助滑坡上滑下。三十六度的斜角突然变得平缓,但他的姿势还是维持不变。在逼近跳台处,他将贮备的能量一次爆发,猛力一蹬。
  他的身体跃向空中,紧接着下一个瞬间消失在跳台的另一头。在那一瞬间,泽村明白他这一跳极为完美。接着观众席传来一阵欢呼,就像在印证这件事一般。观众对翔的欢呼,比对之前任何一位选手都来得响亮。
  在跳台前方的落地斜坡成功落地后,出现翔一路滑下的身影,他张开双臂旋转急停。但他背后并未呈现出非胜不可的气势,泽村只感觉到他飘散出一股平淡的气息。
  翔跳出九十一米的成绩。
  ※※※
  排在泽村后头的加拿大选手飞快地说了些话。由于他身旁正好有位英语不错的资深滑雪跳跃选手在场,所以他好像是向那名选手询问些甚么。那名资深选手作出回答。他说的英语,泽村也听得懂。他说道:「No, he is not NIREI. He is SHOU SUGIE. NIREI was killed.(他不是榆井,是杉江翔。榆井被人杀死了。)」
  听闻此事的加拿大选手,并未露出太惊讶的表情。他应该已听闻榆井被杀害的事,只是乍看翔的跳跃,一时不小心脱口问:「他是榆井吗?」也就是说,翔的跳跃十分逼近榆井的水平。
  你们将永远赢不了翔……
  有吉的话,再次于泽村脑中浮现。
  ※※※
  结果泽村的试跳失败。因为脑中杂念太多,当然无法展现出自己原有的跳跃水平。不论是跳跃时机还是角度都七零八落,最后以难者的跳跃成绩收场,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坐在上蜡室的长椅上,意志消沉。
  「你是看前面的人跳出那么好的成绩,一时用力过头了。」池浦前来拍着泽村的肩膀。他刚才跳得还不错,现在似乎心情很好。如果是自己状况不佳的时候,他绝不会像这样关心他人。
  「翔在哪里?」泽村环顾室内。
  「在日星的厢型车内。好像正和他父亲研拟比赛计划。」
  「嗯……」泽村心想,到底是在研拟甚么计划呢?难道是指示他第一次正式跳跃也要越过K点,将起点位置再往下降吗?如果真能这样随意控制距离,那大家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泽村下定决心,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再想翔的事了。如果是自己技不如人,那也就认了,但他可不希望自己毁了自己。
  似乎从第一次正式跳跃开始前,雪便愈下愈大。泽村搭滑雪缆车上山时,心中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好像没风,但如果下雪,有风反而还比较好。风可以成为助力,但雪却只会碍事。
  正式比赛果然不出所料,是从调降后的起点位置展开。这样跳出的距离就不会像试跳时那么远。当然了,愈后面的选手实力愈强,所以接下来将会有人创下佳绩。一般来说,愈到后面,雪面的滑顺度也愈好。
  不过,以今天的天候来看,结果很难预料。因为若是雪花附着在助滑坡上,雪面马上会增加不少阻力。
  泽村发现,选手们大多不像平时那样保持时间的间隔,就这样开始滑行。一来也是因为无风;二来可能是想趁前面的选手刚滑过,新降下的雪花还没附着时,赶紧滑行。
  集训时常碰面的选手们陆续展开跳跃。他们都知道今天的比赛有何涵义,榆井已经不在了,人人都有机会获胜。
  泽村心中暗忖──要是今后杉江翔将取代榆井,称霸滑雪跳跃界,我们就只有这短暂的时间有机会赢过他。
  他实在不该再去想翔的事,但自己愈是在意优胜,翔的事就愈是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翔的第一次跳跃,跳出八十六米。是目前的最长距离,姿势分也相当高,所以毫无疑问地暂居目前首位。
  在底下比出讯号的同时,泽村便展开滑行。他让脑袋净空,只想着完美的跳跃画面。他就像被吸入一般,从助滑坡上滑下。跳台从视野上方映入眼中,全身承受着强劲的风压。风的角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下半身比脑袋早一步得知倾斜的变化。在以八十公里以上的时速流动的视野中,他找出自己自认最佳的跳跃时机。
  猛力一蹬。
  瞬间,他面前出现无比开阔的空间。当中包含了鲜艳的色彩,但它旋即化为纯白的世界。事实上,泽村也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否为白色的世界,也许单纯只是因为他脑中变成一片空白。不,可能真的是这样。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陷入忘我的状态中,在即将落地前才清醒过来。猛然回神,落地斜坡已近在眼前。地面化为巨大的白墙,朝选手逼近。是要将它视为墙壁而心生恐惧,或当它是要来接住自己而放心相信它,这是最后的胜负关键。
  当他双脚的滑雪板抵达雪面,向两旁敞开双臂的时候,一股放心的满足感,这才在泽村心中扩散开来。他感觉到K点就在旁边。飞行距离应该已算出来了。他在往下滑行时,刚才跳跃的情形缓缓浮现脑中。方才他身子微微倾斜,为了加以修正,他摆动了左臂。滑雪板怎么了?两根都还在吗?
  他跳出八十七米半的距离。在翔之上。泽村双手微微摆出胜利姿势。视线瞄向电子告示版。但泽村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首位。以些微差距落在翔的后头,果然是因为姿势分落后。第三名是加拿大选手,第四名、第五名也都是外国选手,第六名是日本选手,第七名是日野。
  泽村从告示板上移回视线,迈步向前时,发现翔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刚从告示板上移开目光,与泽村四目交接。
  「跳得漂亮。」翔说。也许是下雪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还是一样,从脸上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谢啦。」泽村回答。
  翔似乎已对泽村不感兴趣,扛着滑雪板就此往日星的厢型车走去。
  ※※※
  泽村一走进上蜡室内,便发现现场气氛与之前试跳有些微不同。与排名有关之后,选手们的眼神顿时都变了。得到不错的排名,有人因此眉飞色舞,反而变得沉默不语的人也不少。第一次没跳好的选手也一样,他们不想就这么放弃今天的比赛。总之,既然都跳了,当然希望能跳出自己能接受的好成绩。
  泽村发现日野正用心地替滑雪板上蜡,于是走近他身边说道:「你今天跳得不错嘛。」
  经他这么一声叫唤,日野侧着头莞尔一笑。
  「是运气啦。倒是你,战斗力十足哦。」他指的是泽村刚才那一跳。
  「是运气啦。」日野脸上挂着微笑,继续仔细地擦拭滑雪板的滑行面,但他突然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望向外头。
  「今天……或许翔会获胜。」他的这声低语,令泽村心中又感到焦虑。坦白说,他没把握在第二跳反败为胜。
  ※※※
  第二次跳跃就此展开。
  第二次跳跃是从第一跳时顺位较低的人开始起跳。泽村是倒数第二个跳。最近他在国内大赛中大多都是这样的排名。排名第二,仅次于榆井之后。而今天排在他后面的,是之前一直不太注意的杉江翔。
  选手们陆续走出上蜡室,留在室内的人愈来愈少。泽村与日野站在一起,从窗口观看其他选手比赛的情况,这时,排在第三顺位的加拿大选手前来攀谈。日野多少还能用英语和人交谈。泽村让他去应付那名外国人,自己则是望向室内。
  翔坐在屋内角落的一张长椅上,抱着双膝。他不想看别人的比赛。泽村原本心想,他可能是紧张吧,但看到他那空虚的眼神,泽村觉得他可能连紧张的情绪也没有。
  对了,翔今天明明有机会赢得优胜,却没人对他冷嘲热讽,或是对他施压。一来也是因为他大部份时间都待在日星的厢型车内。二来,没人和他有往来。或许和杉江泰介的存在也有关系,不过,也许是大家都觉得他难以亲近。
  不久,日野步出上蜡室,外国选手们也开始行动。泽村和翔最后才离开上蜡室。
  ──雪愈下愈大了。
  搭滑雪缆车上山时,泽村仰望天空。雪花饱含水气,似乎很沉重。他心想,希望别出甚么意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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