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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鸟人计划》

_6 东野圭吾(日)
  「没这么简单。」日野低语道。「只要增强肌力,滑行时确实会更加稳定,跳跃力也会增加。但翔的状况提升,并不只是因为这样。而是他的技术有所改变。」
  接着日野问笹本:「除了增强肌肉外,有没有提升竞技能的方法?」
  「这个嘛,能否直接提升能力,还无法确定。」笹本先来了一段开场白,然后望着天花板,开始娓娓道来。「首先是中枢神经作用剂。在自律神经兴奋剂当中,一度最广泛使用的就是安非他命。服药后会变得相当积极,行动也变得活泼许多。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深信自己能赢得胜利。专注力也会提升。」
  「听了真教人垂涎啊。」池浦开玩笑道。
  「不过,用得过于频繁,便会出现精神不安、幻视、幻听、妄想等症状。接着取代安非他命问世的,是麻黄素(Ephedrine),它能轻松取得。因为感冒药和鼻喷剂中也常含有这种成份。曾经有个新闻说,有位带有哮喘病的美国游泳选手,因为服用带有麻黄素的药物,而被取消金牌。除了这些药物外,大概就属催眠术了。」
  「催眠术?」泽村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很想睡,很想睡……是这个吗?」
  「可不能小看它哦。它对身体完全无害,而且还能防止紧张,建立自信。功效不仅如此。举个例来说吧,你们都有进行意象训练,对吧?」
  泽村颔首。这种训练法不是实际跳跃,而是在脑中想象跳跃时的动作,学习身体的动向。其他运动也常进行这种训练,不过就滑雪跳跃来说,这是很有效的方法。
  「像这时候,想象自己最完美的跳跃模样,应该是最有效的做法,但是要准确地在脑中重现当时的画面并不容易。催眠术正好可以弥补这项不足。可将存放在记忆皱襞中的感觉唤醒。在脑中反复上演当时的动作,完美地加以吸收。」
  「这太厉害了。」池浦微微举起双手,一脸钦佩。「如果是这样,还真想试试看,但是我不行。因为我至今连一次完美的跳跃也没有。」
  「此外还有许多方法。」笹本面朝日野。「例如以固定周期进行电刺激,让肌肉变粗的方法,以及使用电击来提升反应速度的方法。总之,外国人想出了许多方法。」
  「他们必定正在做这种事。」泽村深信不疑。「日星就是对翔做了各种尝试,因为他们有的是钱。」
  「也许真是这样吧。」
  日野若有所思地说:「但应该不是以此为主。说到翔的改变,并不单只是肉体方面。感觉也不像是只针对以往的技术加以磨练。而是有另一样东西在驱策他的身体。」
  「你可说得真肯定,可有甚么根据?」泽村如此说道。
  日野语气含糊地回应:「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亮太、日野,我觉得你们可能想太多了。虽然说得煞有介事,但是翔应该没做那么复杂的训练才对。不过,使用类固醇倒是有可能。我猜翔只是最近状况比较好罢了。」
  池浦坐起身。但泽村发现,他的话语中带有些许不安。
  「这件事在这里谈谈就好,可别传出去哦。要是让人知道我给你们出主意,一定会遭受各方压力。不过,日野那番话很中听,就是有另一样东西在驱策他身体这句话。我猜应该指的是杉江泰介吧。」笹本半开玩笑地说道。
  但泽村却没当它是笑话。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心中如此暗忖。
  7
  佐久间按了按眼头,眼睛有点酸痛。而且房间满是烟雾,烟渗进不抽烟的佐久间眼中。结束搜查会议,众人就此解散。时间已过十二点。只剩佐久间和须川留在会议室内。
  事件发生至今,已是第三天。虽还不必过于心急,但搜查总部内却已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氛。
  因为嫌犯明明就在限定的范围内,且犯案手法也很明确,但还是迟迟不见进展。
  ※※※
  当初他们认为要过滤出嫌犯是件很轻松的工作。因为犯案时刻,也就是将榆井明的药掉包成毒药的时间带,相当清楚明确。在餐厅没人的上午九点到九点四十分这段时间,为可能犯案的时间带,这段下结论的过程应该是没有任何瑕疵才对。
  但之后却苦无任何进展。第一,能清楚提出不在场证明的人,出乎预期的少。当天是集训的休息日,许多选手和指导员在这个时间带里都待在饭店内。就算是前一天就回自己家中过夜的人,也有偷偷返回饭店的可能。
  第二,没有目击者。犯人肯定是独自走进餐厅,把药掉包,却没人目睹。也可能有人看见,但因为是极为稀松平常的画面,所以想不起来。不管怎样,完全杳无这方面的线索。
  第三,毒药的来路不明。查遍滑雪跳跃界的周边情报,完全没发现任何和乌头碱有关的事。
  第四是动机。
  在佐久间身旁吃完泡面的须川,手伸进香烟盒里。「觉得榆井碍事的选手不少。但这和想置他于死,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感。事实上,根据目前的调查,完全找不到有人对榆井怀有杀意。」
  「没人会憎恨榆井──这是杉江夕子说的话,对吧?」
  佐久间想起今天白天和她见面时的事。听说是夕子主动追求榆井,佐久间向她询问这项传言的真伪,结果夕子并未否认。由于榆井常送她礼物,所以一开始她主动邀榆井一起用餐,当作是回礼。就这样一直交往至今。
  「我当时没想过以后的事。」
  这也是她自己说的。须川毫不避讳地问:「是有年龄差距的问题吗?」夕子则是回了他一句「你自己去猜吧」。
  他们对杉江夕子做了很深入的调查。她自当地的短大毕业后,便在现在的公司上班。去年初夏才邂逅榆井,为了替日星队加油,她几乎每天都会送吃的到集训住处慰劳他们,就这样和榆井变得熟稔。
  不过,今天有名陌生男子到她公司找她。是名脸颊瘦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子。向夕子询问后得知,那男子名叫深町和雄,昔日曾是日星滑雪队的选手。现在似乎在日星汽车从事实务方面的工作。听说他是从新闻中得知此次的案件,因为担心而前来探望。询问夕子与他的关系时,夕子回答以前曾和他交往过一阵子,脸上没有难为情之色。
  警方也对深町展开调查,但目前没查出甚么结果。
  简言之,没任何线索。
  「也许被你说中了。」
  「被我说中?」
  「凶手并不是一个笨蛋,他有自信,自己应该没那么简单就让人推测出身分。所以才会想出那样的犯案手法。」
  「他确定就算经由毒药的取得管道来调查,也不会露出破绽。」
  「应该是吧。」须川吐了口烟,重新交叉双腿。
  目前发现的线索,就只有疑似凶手丢弃的药袋。就丢弃在圆山饭店外某个果汁自动贩卖机的垃圾箱里,里头放有约一星期份量的维他命胶囊。鉴识课迅速进行调查,但不出所料,上面没留下任何指纹。警方也针对此事找寻目击者,但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以凶手的行动来看,还是有几个疑点。」须川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凶手至少在偷走榆井药袋的两个星期前,就想出此次的犯案计划。可是却在两天前才进行毒药测试。这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我也有这种感觉。」佐久间点头表示同意。
  那只野狗尸体的调查结果,终于在今天晚上出炉。佐久间的直觉没错,那只狗体内验出毒性反应。和榆井服下的毒药一样,是乌头碱。推测是凶手为了测试毒性,而在星期六晚上将毒药混进藤井加奈江准备喂狗的食物中。
  「会是犯案前,突然对毒药的效果感到不安吗?」
  「有可能。要不然就是取得毒药的时间比预期来得晚……」
  须川话才刚说完,旋即摇头说:「不对。」
  「这名凶手不是这么没计划的人。毒药应该是照预定的计划取得,对它的功效应该也很有自信才对。以野狗来实验,是很危险的行径。此次是因为那只狗倒卧在雪堆中,而且那晚刚好下了一场大雪,两相重迭之下,才比较晚被人发现。然而,要是被人发现那只狗死状怪异地倒卧在餐盘旁,马上便会怀疑是食物有问题。一般来说,凶手在实际犯案前,都不想引发无谓的风波。」
  「也许是发生某个意料之外的事。」
  「意料之外的事……」
  须川叼着烟,深深陷进椅子内。白烟在他的眼前袅袅而升,烟似乎渗进他眼中,只见他频频眨眼。
  「因为发生意外事件,而不得不毒杀那只狗。然后向那只可怜的狗献花,是吧?」至今仍不知道是谁在狗的尸体旁献花,只能猜测是凶手所为。
  「这种意外事件,往往会要了凶手的命。」
  「你说得对,不过……凶手可能不会那么轻易露出狐狸尾巴。」须川终于把烟移开嘴边,朝一旁的烟灰缸捻熄。接着他以双手拍拍脸颊。「我们也回去吧。」
  确实正如须川所言,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搜查当局也没能那么容易锁定凶手。但是就在隔天,情况突然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震撼搜查总部的,是一封快递信。
  「札幌西警局 榆井明命案搜查总部 敬启」
  白色的信封外,写有这一行字。那方方正正的文字,就像是用直尺写成的一样。没有发件人姓名。邮戳日期是昨天下午。
  信纸是画有直线的正规信纸,里头同样是工整的方正文字。
  当河野警部公开信中内容时,在场的所有搜查员皆为之哗然。
  佐久间也是其中之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声说。
  「不知道,完全摸不着头绪。」须川也说。
  信中内容如下:「杀害榆井明的人,是原工业滑雪队的指导员峰岸。应立即逮捕。」
查明
  1
  峰岸离开被窝时,已将近十一点,但他还是感觉昏沉沉的。
  他并不是睡昏头,而是没睡饱。昨晚他始终无法成眠,结果他在快天明时喝了杯威士忌。
  他在坐垫上盘腿而坐,茫然望着空中。朦胧中,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几个梦。毫无脉络可循,莫名其妙的影像,一一拼凑成梦境。当中还有自己跳跃飞行的画面,此刻的不舒服感,似乎就是源自于此。
  真是够了──他如此低语。梦见自己跳跃飞行,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
  高中时代的峰岸,人称「小樽怪童」。每每出赛都赢得冠军,也曾多次蝉联冠军。面对同是高中生的对手,他自信无人能出其右。也曾向朋友和竞争对手发出豪语,说他就算现在加入日本代表队,相信也不会表现太差。
  到了高三那年,开始有不少人前来挖角,全都是知名的企业队。峰岸犹豫良久,最后决定加入原工业。这是个经营多年的队伍,过去造就了多位知名选手。而最吸引他的原因,是队上由藤村担任教练。因为他早有耳闻,藤村是最棒的指导教练。
  加入企业团体后,他首先尝到的是日本代表队的严苛。青少年与成人,其练习量与竞争激烈的差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比赛时的压力也远远高出许多,而且当中还有不少尔虞我诈。
  在某次比赛中,峰岸完成第一次跳跃时,首次暂居领先。光是这样他便已相当兴奋,但他在等候第二次上场跳跃时,其他滑雪跳跃的前辈们轮流前来和他攀谈。
  「喂,你也太拚了吧。」有人笑着这样对他说,也有人告诉他:「希望你第二次跳跃能超越八十五公尺。这样就肯定能夺冠。」让他特别在乎这具体的数字。甚至有位前辈还拍着他的肩膀,很明白地对他说:「这是你第一次赢得冠军,对吧?」
  他们的目的都是要造成他的压力。这是个追求胜败的世界,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但当时峰岸还没习惯这种尔虞我诈。而对他影响最大的,是有人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谈论:「右边吹来的风好像增强了。」
  对习惯往左弯的峰岸来说,右边吹来的风正是他的罩门。结果他第二次跳跃失败了,因太过在意风向而用力过猛。事实上,右边根本没风。那些人在他身后交谈,只是为了让他感到紧张而运用的策略罢了。
  有了几次教训后,峰岸已能在一次赛季中夺得几场冠军。并在他二十三岁,也就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五年,达到颠峰。在日本全国大赛中夺得优胜,参加世界杯同样也表现不俗。
  我想维持实力,好参加下次的奥运──这是峰岸唯一的心愿。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事故。
  那是一场九十米级的比赛。在这天的比赛前,他一直保持绝佳状态。他心想,如果能维持这种状况,今天也有可能获胜。
  接着他展开第一次跳跃……
  当他从助滑坡滑下时,感觉一切都很完美,姿势比平时更稳定,脚掌紧紧抓牢雪地。
  他加速滑行,进入飞跃跑道。接着使劲一跃。角度、时机,理应都掌控得很完美才对……
  当时他为何会那么做,峰岸至今仍不明白。可是看录像带回放,那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理应是一次完美的跳跃,但他却在跃出后缩起双脚。显而易见,如此一来,他将完全无法承受升力,最后倒栽葱落地。
  他就此坠落。同时下半身感受到一阵剧痛,意识顿时远去。有人冲向他,向他叫唤:「喂,你不要紧吧?」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墙外一般。
  他受的伤,病名为左膝关节处的复杂性骨折。
  「你跳得太完美了。」藤村凝望医院窗外的景色,如此低语。声音相当平稳。「因为跳得太完美,身体前后都没受到风阻,因而产生一种宛如置身真空中的不安感。滑雪跳跃的选手要是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反而会产生恐惧。明知这时缩脚会造成反效果,但是却本能地采取这种行动,对吧?」
  峰岸在床上坐起身,望向房内的白墙。他怔怔地聆听藤村解说,但对于自己在甚么念头下做了甚么,没半点记忆。因为他跃离跳台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藤村回过头来,静静注视他的双眼。接着他以坚决的口吻说道:「你得战胜那种恐惧。这样才会变得无敌。」
  「我还能飞吗?」峰岸指着石膏问。
  「当然。就连鸟也是会换羽毛的。」藤村很肯定地应道。
  接着,果然如藤村所言,一年后,峰岸重新站上跳台。一开始是和这段空白期所产生的恐惧对抗,但他很快便度过这个时期,以前的感觉再次苏醒。
  然而,他始终无法恢复以往的成绩。感觉明明一样,但落地点却比预期的短少许多。
  「你的肌力和爆发力都已恢复。」藤村说道。「简言之,你的感觉已乱。当务之急,就是先认清这点。」
  感觉是滑雪跳跃选手的财产。是否拥有好的感觉,足以左右一名选手的技艺高低。
  峰岸默默反复练习。听取知名选手的建言,重复看自己过去颠峰时期的影带。他想发现自己心中究竟是哪里乱了。
  ※※※
  正当他为此所苦时,年轻选手辈出。他们就像昔日的峰岸,展现出无所畏惧的跳跃英姿。曾几何时,峰岸在比赛中上场的顺序,已排在前头。这表示他的排名一路往下掉。
  榆井明高中毕业后加入原工业时,峰岸正处于这种状态。
  峰岸很明白榆井的实力,但和他一起练习后,又受到新的冲击。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榆井第一次赢得优胜时。那是电视台在大仓山举办的大赛,感觉上观众比平时来得多。
  榆井在第一次跳跃中,跳出最长距离而暂居首位。但因为今天天候状况佳,暂居次位的选手仅以些微差距紧追在后。第一次跳跃结束后,众人都认为胜负难料。而领先集团的选手们,这时当然会对榆井施压。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们的阴谋根本起不了作用。
  第一次跳跃结束后,选手们走进上蜡室,为滑雪板上蜡,准备第二次跳跃。榆井打从走进上蜡室之前,便一直开心地大呼小叫。
  「我领先,领先耶。我的第一次优胜。」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峰岸提醒他安静一点,但他却还是笑咪咪的模样。
  「这位大哥,你这么开心好吗?」一名资深的选手低声道。「滑雪跳跃是两次决胜负耶。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呢。你也有可能会坠落哦。」
  接着他转头面向身旁的选手,说了一句:「对吧?」询求对方附和。那名选手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榆井。
  但榆井面不改色。听完那名资深选手的话后,他重重点头,开朗地笑道:「说得是,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也有可能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比赛中跌倒。」结果反而是令那名资深的选手脸色大变。
  ※※※
  站上跳台后,有许多杂音传向榆井。但他完全不以为意。大家想让他在意优胜的事,对他造成压力,但打从一开始他便深信自己会赢得优胜,所以根本没效。结果他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其他落败的选手,见他那样的态度,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拿他没辙。
  「那家伙比想象中来得奸诈。」第二次跳跃失败的那名资深选手,在峰岸耳边低语道。
  那天下午,电视播出比赛情形,所以峰岸在房间里与榆井、藤村一起观看。第一次跳跃越过K点的榆井,一面拍手,一面滑下助滑坡。当他在减速道停下时,他侧身面向屏幕,双手比出胜利手势。他是在比给谁看呢?正当峰岸感到纳闷时,一旁的榆井笑出声来。
  「啊,糟了。电视台摄影机在拍我啊?」看来,他是向观众比出胜利手势。
  那天晚上用完餐后,榆井点了一份蛋糕。将水果蛋糕摆在桌上后,他从口袋里取出某样东西,插在蛋糕上。原来是螺旋形状的蜡烛。他朝蜡烛点火,唱了首莫名其妙的歌后,吹熄烛火,然后一脸开心地吃起了蛋糕。
  「这是庆祝赢得优胜唷。」他说。
  见榆井将叉子送入口中的神情,峰岸心想,他并不是奸诈,只是神经构造异于常人罢了。峰岸不只注意到他的精神层面,当然也从他的跳跃技术中看出他的天才特质。特别是他做出飞行姿势后的速度,总令他为之瞠目。
  ※※※
  峰岸脑中浮现一个念头。
  那是在他的滑雪跳跃生涯中,最后下定的决心。
  ※※※
  猛然回神,峰岸已来到健身训练馆。
  这座健身训练馆是圆山饭店为了因应各种运动选手集训之用,特别建造的。位于别馆一楼,就在峰岸他们住宿的房间隔壁。
  峰岸坐在举重练习凳上,叹了口气。
  ──为甚么想到那种事?
  他想起当时自己下定的决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到头来,他当时的「想法」,根本就是一项错误。那不过只是幻影罢了。
  峰岸伸手抵着前额,接着摸了摸脸庞,他觉得有点头痛。彷佛胃部被人往上顶着,甚至有些微微想吐。
  他摸着脸庞的手突然停住,注意力移向从指缝间看到的东西。正是峰岸他们房间的窗户。虽然已拉上窗帘但并未关紧,可从缝隙看见房内。
  峰岸站起身,走向窗边。为了防盗,窗上设有窗格。他隔着窗格窥望房内。可清楚看见房内的暖桌。
  ※※※
  他首先想到的,是上周四的夜晚。
  他锁上房门,坐在暖桌前,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准备好的东西。一个是装有乌头碱的瓶子,另一个是从榆井偷来的维他命胶囊。
  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将胶囊内的药换成乌头碱即可。不过,这是剧毒,处理时马虎不得。他套上事先备好的橡胶手套,并戴上口罩,以掏耳棒将毒药装进胶囊中。
  做出几个含有剧毒的胶囊后,他结束这项工作。接着将铺在暖桌上的报纸、橡胶手套、口罩、掏耳棒,全部收进塑料袋,塞进手提包里。
  接着他将一颗有毒的胶囊放进一个小塑料袋里,收进衣服口袋中。其余的有毒胶囊与维他命胶囊混在一起,确认数量后收进药袋中。正巧这个时候,榆井似乎刚领回两周用量的维他命,数量不少。
  药袋也同样放进衣服口袋里。
  至于关键的乌头碱瓶子……
  ※※※
  峰岸走向健身车,松开固定坐垫高度的螺丝,连同座管一起往上拔。座管的中间是空洞。现在以胶带封住。
  撕下胶带,可以看见里头塞了一个塑料袋。峰岸伸指进去将它取出。
  里头装有多余的胶囊和一个细小的瓶子。瓶内的白色粉末就是乌头碱。
  峰岸注视那装有毒药的瓶子,虽然只有一把大小,但这便足够再多杀几人。
  不过,现在他只需要再杀一人即可。杀了对方,再佯装成是自杀。将对方伪装成是杀害榆井的凶手,加以毒杀。
  在那之前,他不能丢弃毒药。
  他正准备将毒药放回管中时,突然就此停止动作。因为他为了不让塑料袋的袋口打开,特地用橡皮筋绑上,但他觉得绑法有点可疑。
  为了谨慎起见,他松开橡皮筋查看,结果为之愕然。
  里头明显有碰触过的痕迹。感觉像是有人从塑料袋中取出瓶子,然后又放回原处。
  他手指打颤。
  ──到底是谁会查看这种地方?
  此时峰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是在藏毒药时被人给撞见了吧?可以从隔壁房间的窗户看见训练馆内。但他在藏毒药时,应该已充分注意过四周才对。
  峰岸将装有瓶子的塑料袋塞进座管内,让坐垫恢复原形。接着他跨上坐垫,踩起了踏板。起初没甚么变化。但用力踩了几下后,微微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他暗啐一声,离开坐垫,再次拆下坐垫,取出塑料袋。
  ──竟然会这样!
  我真是太丢脸了。
  也许是有人在进行踩脚踏车训练时,发现有怪声,因而拆下坐垫。然后发现这个塑料袋。
  「竟然会是这样!」这次他发出了声音,一再反复地喃喃自语。要是有人发现这装有毒药的小瓶子……
  ※※※
  当他呆立原地时,发现饭店的柜台人员从外面走来。这座训练馆的出入口是一扇玻璃门。
  「峰岸先生,原来您在这里啊。」柜台人员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
  「有甚么事吗?」峰岸问。他掌心出汗,伸手往长裤两侧擦拭。塑料袋放进自己口袋中。
  「警察来了。」
  「警察?刑警不是每天都来吗?」
  「不,事情是这样子的……」柜台人员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侧着头说道:「他们说有事要找您,务必要见您一面。」
  「嗯……」峰岸咽了咽口水,发出很大的声响,令他担心是否连柜台人员都听见了。
  「他们在餐厅等您。」不过柜台人员对他的表情变化没甚么兴趣。
  「我马上就去。」
  柜台人员离去后,峰岸环视训练馆内。他的目光停在举重练习凳上。他抬起练习凳,拆下其中一只脚的止滑垫片。这只脚同样也是铁管做成。他将塑料袋藏进里头。
  处理完后,他迈步离去。感觉双脚在颤抖。
  ──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
  他想再次咽口水,但口中无比干渴。
  2
  「只是单纯想要作一个确认,没甚么特别的意思。搜查没有进展,所以想回归原点,确认一些事情。只是要核对一下,看是否有哪个环节疏忽了,警方毕竟也算是公家单位,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须川流畅地说明原委,他们坐在「紫丁香」餐厅里。而坐在佐久间与须川对面的,是原工业的指导员峰岸,他们要求峰岸再次描述事件发生当天他人在何处,峰岸露出诧异的表情。
  「搜查没有进展吗?」峰岸反问。
  「算不上顺利。」须川以夸张的动作,伸掌朝脑后拍了两下。「因为范围很小,本以为要是进行顺利的话,现在就差不多破案了。没能达成你的期待,真是不好意思啊。」
  「为了要早点破案,还需要各位的鼎力协助。」佐久间补上这么一句。须川颔首。峰岸眉头微蹙,清咳几声。
  「我是很想帮忙,但关于那天早上我人在哪里,答案还是跟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一样。我吃完早餐后,到冰室兴产的田端先生房间,和他一起下棋。之后吃午餐。」
  「你们两人一直在一起吗?」佐久间问。
  「都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下棋,田端先生爱下棋。」
  「结果谁赢?」
  「我连输两场。因为当时田端先生的状况不错。」
  佐久间瞄了须川一眼。他表情没变,但应该是已经发现可疑之处。
  今天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先去了宫之森的跳台滑雪场一趟,向田端问了些话。若无其事地问他那天早上是否一直和峰岸在一起。田端的答案很明确,说他们连上厕所都在一起。不过,问到下棋的胜负结果时,田端提到一件令人略感在意的事。
  「当时我们下了两盘,两盘都是我赢。老实说,这种情况很罕见。因为平时十盘当中我往往会输六盘。第二盘我之所以会赢,是峰岸他太疏忽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输定了呢,看来是他看错哪步了。」
  佐久间将这项证词视为重要的线索。峰岸犯下了不像他该有的疏忽,也许是因为有某个无法集中精神的原因。而峰岸也不说他是因为疏忽而输棋,反而说是对方状况好。这当中或许有甚么蹊跷。
  「听说那天是集训的休息日,你们常在休息日的上午下棋吗?」须川问。
  「倒也不是常常,但若我闲来无事,都会陪田端先生下棋。」
  「这么说来,那天也是田端先生邀你一起下棋啰?」听田端说,主动邀约下棋的人,似乎是峰岸。佐久间等候他回答。
  峰岸想了一会儿后应道:「不,当时是我主动邀约。因为我突然很想下棋,田端先生这个人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邀约。」
  「看起来的确像是这样。有个这样的人,应该很方便吧?」须川说完后,峰岸隔了一会儿,露出奇怪的表情。
  「因为我这个人没甚么其他娱乐。」他说。
  「是吗?这工作可真是辛苦啊,听说整个赛季几乎都住在饭店里。」
  「是啊。」
  「峰岸先生,听说你老家在小樽,平时不太方便回家,对吧?」
  「是啊……最近都没回家。」说完后,峰岸的视线投向斜下方。佐久间察觉到他在这一瞬间显露慌乱之色,但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之后,须川再一次询问峰岸得知榆井昏倒时的事,和之前他的说法吻合,也与其他人的供词一致。须川向峰岸道谢,站起身,临走时说道:「啊,对了。昨天在停车场发现一只野狗的尸体。听说那只狗叫小野,你知道吗?」
  「小野?哦,对了,昨晚好像有人在谈这件事。怎么了吗?」
  「没甚么,只是有个地方觉得有点可疑。我们进行了解剖。」
  「哦……」峰岸的表情看不出特别的变化。
  「结果从牠体内验出毒性反应,和榆井选手服下的毒药一样。」
  「咦?」峰岸睁大双眼。「这……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我们才想,你或许会有甚么线索?」须川说,佐久间在一旁仔细观察峰岸的反应。峰岸嘴巴微张,眼珠急促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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