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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鸟人计划》

_15 东野圭吾(日)
  「当然要跑啊。我最怕和他见面了。亮太,你呢?」
  「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这样啊,那我先走一步了。」田端挥了挥手,快步走出。
  有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望着泽村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是没有用了。教练人虽好,可惜权限太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泽村答。
  ※※※
  一、两分钟后,杉江泰介和翔走进。泽村朝他们低头行了一礼。
  「泽村也来啦?」泰介说。
  「他在这里不方便吗?」
  「没这回事。谁在场都没关系。泽村在的话反而更好。」
  在有吉的邀请下,杉江朝室内的廉价沙发坐下。翔来到泽村他们身旁,往计算机屏幕窥望。
  「你对计算机也很熟吗?」翔问道。
  「只有对游戏机比较熟。」泽村答。「所以我才来这里见习。想对计算机有更深的了解。」
  「原来如此。」翔耸了耸肩。
  泽村望着屏幕,同时注意聆听有吉他们的谈话。他很想知道,杉江今日是为何前来。
  「我今天前来,是有事想拜托您。」杉江突然切入正题。「是关于我们所开发的 CYBIRD SYSTEM。如同您前些日子所见,系统已达到大致的水平。」
  「非常不错。」
  「谢谢。不过我还不满意。还有一大堆问题有待解决。」
  「我猜也是。还有很多改良的空间。例如计算机发出讯号的方法。」
  「您说得对。老实说,目前使用的方法,准确性低,而且又很花时间。此外还有很多问题。因此,我想请老师助我们一臂之力,所以特地前来。老师您在滑雪跳跃的结构方面,有相当详尽的研究。我相当佩服。可否请您担任我们集团的顾问呢?」
  泽村为之一惊,不自主地望向他们。有吉似乎也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教人吃惊。」有吉说。「您知道我和冰室兴产的关系吧?」
  「我当然知道。不过,您们并没有签订任何契约。像我这样的请托,应该不会违反任何约定才对。」
  「您说得也没错。」有吉一时无言。
  泽村心想,还真是讽刺呢。刚才有吉才极力建议田端要开发系统,这当中应该也包含了他个人自身的打算。而此刻,能满足他研究欲望的条件就摆在眼前。但在此同时,他势必得背叛田端他们。
  杉江继续热情地劝进。
  「我的梦想,是亲手让日本这个滑雪跳跃王国东山再起。为了这个目标,我必须让 CYBIRD SYSTEM 更进一步发展。这不单只是日星的问题,我希望将来有更多日本选手,能轻松地变得跟榆井一样厉害。」
  这时,泽村耳边传来一阵嘎吱声。他望向一旁,发现从翔的口中又发出同样的声音。他似乎咬牙切齿。
  杉江与有吉的对谈,当然不会在今天就有结论。「我静候佳音。」杉江留下这么一句,就此起身。
  「对了,刑警没再去找您了吗?」有吉送杉江和翔离去时,如此问道。
  「是的,现在没再来了。警方一度很烦人,一直追问我之前向榆井下达何种指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您被毒杀的诡计给利用了。」
  「是啊。」语毕,杉江似乎猛然想到甚么。「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
  「甚么事?」
  「就是在滑雪板背面写下服药指示的那件事。有点古怪。因为我和榆井的合作过程中,从未做过药物相关的测试。这是榆井提出的要求。如果是体力测试,他都会配合,但他除了指导员峰岸给他的药物外,一概不愿服用。」
  「哦……这很像榆井会说的话。」泽村也和有吉有同感。榆井对峰岸的忠诚,超乎常人。他不觉得榆井有勇气背着峰岸服用来路不明的药物。
  「可是,实际上他确实是服了药,才引发这起事件啊。我也对警方说了这件事,不过,好像不太受重视。」
  「我想也是。」
  「那我告辞了。」杉江他们就此离去。
  ※※※
  当天夜里,泽村因为某个声音而醒来。是有人关门的声音。他竖耳细听,接着又传来上锁的声音。好像是对面房间。
  翔独自住在对面房间。
  ──这么晚了在搞甚么啊?
  泽村转身望向闹钟。荧光的钟盘,显示现在快要凌晨四点。
  ──他还锁上房门,到底想去哪里?
  他脑中率先想到的,是翔可能又要去进行某种特殊训练。总不会是慢跑、体操之类的吧。
  泽村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吵醒沉睡中的池浦和日野,朝平时当睡衣穿的运动服外罩上一件防风外套。就此悄悄步出房外。
  从滑雪跳跃相关人员住宿的别馆,可以直接前往停车场,而不被旅馆人员发现。到了停车场一看,日星汽车的厢型车已不在现场。翔果然是搭车离开。
  泽村坐上自己队上的车,插进钥匙。他毫不犹豫地发动引擎,驱车前进。翔要去的地方,一定是那间实验室。
  ──不过话说回来,翔这家伙自己一个人打算做甚么?
  来到日星汽车的工厂,发现后方附近停着滑雪队的车。泽村也把车停在后面,走下车。后门旁的便门敞开着。看来,从这里可以轻松进出。
  工厂内比想象中来得明亮。一路上都亮着灯,每间工厂也都在工作,有不少员工走在路上。与之前星期天晚上潜入时相比迥然不同。
  泽村直接朝实验大楼走去。这一带没人工作,所以悄静无声。
  他走过实验大楼的走廊,站在实验室前竖耳细听。但甚么声音也听不见。他握住门把,试着缓缓转动。门没锁。轻轻拉开门,从门缝往内窥望,里头亮着灯。
  他看到了翔。翔站在计算机前,动也不动。
  正当泽村对此感到纳闷的时候,翔举起了手。紧接着下一个瞬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飞出无数碎片。
  「啊……」泽村叫出声音来,接着翔又再次高举双臂。他手中握有一根铝棒。他往下一挥,屏幕的映像管就此被敲碎。
  但他没停止攻击。铝棒胡砍乱挥,砸毁了主机和控制箱。印刷电路板像饼干一样碎裂飞散,数字面板在空中飞舞。
  翔将计算机破坏殆尽后,改为走向档案柜。接着他同样使足了劲破坏,从中扯出磁盘片后,一一将它们折弯。
  泽村见他把档案柜里的资料堆向垃圾桶,并准备点火,马上冲了出来。
  「住手!」这声叫唤令翔惊讶地抬起头来,但是他已经把点燃的火柴丢进垃圾箱里面。红火飘摇,资料就此起火燃烧。
  「住手!快灭火啊。」
  泽村想抢下垃圾桶,但还没碰到,便先被翔扑倒。他鼓足了劲,泽村就此飞向墙边。
  泽村推开翔,拿起放在房内角落的灭火器。翔再次朝他扑过来,他挥动灭火器,击向翔的腰部。翔的身体就此往滑行坡装置的方向飞去。
  泽村拔开灭火器的插销,将管子对准火焰处喷发。干燥的数据十分易燃,虽然好不容易灭火,但完好的数据已所剩不多。
  他抛下灭火器,望向翔。只见翔蹲在机械旁,大腿一带渗出暗红的鲜血。似乎是被外露的机器零件给割伤。
  「翔!」泽村大叫着朝他奔去,但翔张开手掌伸向前。
  「别过来!」他说道。「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翔……」泽村呆立原地。两人皆沉默无言,实验室被完全的静谧所包覆,没任何声音传来。在这宽敞又安静的实验室里,只有泽村、受伤的翔,以及损毁的计算机。
  4
  泽村前往餐厅,见有吉独自一人在喝咖啡。有吉也发现了泽村,朝他挥手。泽村坐他对面,点了杯热可可。
  「听说事情闹得很大呢。」
  「是有一点点。」泽村缩着脖子。「不过,警方的调查倒是很轻松。因为翔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
  「说得也是。」有吉喝光杯里的咖啡后,改伸手拿向玻璃杯。
  「老师,你看起来无精打采呢。是因为难得日星前来邀请,但现在一切全泡汤了,感到意志消沉是吗?」
  「我才没有意志消沉呢,原本就打算拒绝他的邀请。」
  「哦,是这样吗?看起来不像呢。」
  「我没骗你。我还是比较适合自己一个人研究。当顾问,怎么看都不合我的个性。」有吉似乎对自己说的话相当满意,频频点头。
  多亏翔破坏了系统,「CYBIRD SYSTEM ELM」就此化为幻影。再也没人可以成为榆井。
  「你今天找我有甚么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向你们教练催促上次那件事啊。杉江先生他们现在这样,要恢复原样应该得花上不少工夫。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做的话,一定能追上他们。啊,说曹操,曹操到。」
  望向入口处,田端正带着池浦和日野走进店内。有吉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礼,邀田端坐向里头的座位。田端跟着他走,面露苦笑。池浦和日野坐向泽村这桌。
  「翔这个赛季好像无法出赛了。」池浦说。「他大腿的伤相当深。是很可怜,但也算是自作自受。明明就已经确定可以在世界大赛中出赛呢。」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情很沉重。」翔受伤的事,泽村一直放在心上。
  他认为是自己害翔受伤。
  「亮太,你不必为此内疚。你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话说回来,」池浦开口说道。「利用计算机来学会技巧,真的办得到吗?」
  「用普通的方法一定办不到。」日野说。「得用禁药让肌肉变得粗壮,并接受电击提高反应速度,多方补强,才有那个可能。」
  池浦摇着头,摆出举手投降的模样。
  这时,饭店的柜台人员走进餐厅,开始撕下之前贴在墙上的那张纸。内容是询问上上礼拜六晚上,有谁在训练馆里掉钱的事。
  「之前刑警好像就是为了这件事前来。」池浦向柜台人员询问。
  「是啊。我原本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这件事重要吗?结果警方好像是在找寻那天晚上去过训练馆的人。」
  「在比赛前一天,没人会去训练馆。」池浦说。
  「一般来说是这样。」泽村也有同感。
  「后来找到了吗?」日野望着柜台人员。
  「因为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好找。不过,帝国化学的人好像看到有人从训练馆走出。应该就是在那天晚上。」
  「结果是谁?」泽村问。
  「是榆井先生。」
  「榆井?」
  「好像无法断言,不过,也没其他人承认,所以应该是说得通才对。」
  那天晚上,榆井待在训练馆里。
  泽村心想,这到底和整起事件有甚么关联呢?
  5
  夕子正坐上医院的电梯,刚按下楼层按钮,就有人从身后叫她。转头一看,西警察局的刑警佐久间向她点头打招呼。
  「要探望弟弟是吗?」刑警问。
  夕子面向操作面板,点头应了声是。
  「好香的味道啊。」佐久间望着她手上的水果篮,这次夕子没有回答。
  「我想和您小聊一下,方便吗?」
  「现在……吗?」
  「是的,这样比较好。」
  「请问有甚么事?」
  「是关于榆井选手死亡的真相。」
  电梯来到五楼,但佐久间马上又按下关门钮,接着按向一楼。
  「会占用您一点时间。可以请您稍后再去探望吗?」
  夕子一样甚么也没说。
  两人在一楼的咖啡厅里迎面而坐。
  佐久间朝自动贩卖机买来的咖啡啜饮一口后说道:「有几件事,我们还没弄明白。」
  「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这当然。」佐久间举出几点不明白的地方,都和那封寄给警方的告密信有关。
  那是谁写的?为甚么告密者知道凶手是峰岸?
  「很不可思议吧?」他询求夕子的意见。夕子只能回答一句「的确很不可思议」。
  「不过,跟据事后调查,我们发现只有一个人有可能知道峰岸的杀人计划。」
  夕子抬起头来。同一时间,佐久间接着说道:「就是榆井选手。」
  「这怎么可能……」她发出一声惊呼,但刑警未加以理会,低头喝着纸杯里的咖啡。
  「峰岸将毒药藏在饭店的训练馆里。就放在健身车支撑坐垫的座管里。有个人发现了它。他不只是发现而已,还试过毒药的威力,拿野狗实验。野狗可能是吃了马上毙命,男子觉得歉疚,在一旁摆上鲜花。那名男子似乎就是榆井选手。」
  夕子顿感口干舌燥。
  「不过,若光是这样,他应该甚么都还不知道才对。可是,里头除了毒药的瓶子外,还藏了其他东西,那就是榆井选手服用的胶囊。听峰岸说,他将多余的胶囊和毒药藏在一起。榆井选手因而产生怀疑,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峰岸说他利用杉江先生与榆井选手间秘密联络的方法,给了榆井选手毒药,可是如果真的是用这个方法,榆井选手应该会起疑才对。」佐久间很仔细地说明他的依据。
  「杉江先生绝对不会向他下达服药的指示。那么,那会是谁写的呢?榆井选手一定会将此事和他在训练馆发现的毒药联想在一起。不过,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已发现这是峰岸所为。我认为他可能已经发现。」
  「可是,这单纯只是你的推理吧?」夕子第一次提出反驳。
  「这是当然。不过,他知道有人想取他性命,有证据指出,他当时并没服毒。」
  「证据?」
  「就是药的数量。」佐久间说道。「榆井选手固定一周去拿一次药。一天服用三颗,所以他拿到药时,药袋里装有二十一颗药。那天早上他服下一颗。因此,如果他午餐后没服药,改服用峰岸给的毒药,那药袋里一定还剩二十颗维他命。可是,实际里头却只有十九颗。也就是说,他午餐后服下的是维他命。」刑警停下喘口气,又喝了口咖啡。
  「那么他为甚么会死?带着峰岸给他的毒药前往宫之森的榆井,之后到底发生甚么事呢?」刑警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把脸凑向夕子。
  「这个秘密,应该只有您知道。他可能将峰岸的阴谋全部告诉了妳。换言之,写那封告密信的人,就是您。」
  「我……为甚么?」
  「因为您希望峰岸早点被捕,整起案件可早日落幕,这样就能永远隐藏事件的真相。」
  「真相?」夕子如此反问。
  佐久间靠在椅子上,摇着头说道:「很遗憾,我还不知道真相是甚么。我只作了些模糊的想象。根据的是榆井选手服药后到死亡前的那段时间。他花了三十分钟之久,比之前认为最多二十分钟的看法还要长。为甚么会这样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真正服毒的时间,是午餐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刑警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说法无法确定。只要您不肯道出实情的话。」
  「虽然你专程来找我,但很遗憾……」夕子站起身。「我不懂你这番话的涵义。」
  「我会一直等下去,」刑警说道。「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件事。」
  「告辞了。」
  夕子低头行了一礼,快步走出咖啡厅,感觉刑警并未追上前来。夕子再次坐上电梯。
  ※※※
  剧烈的心跳仍未平复。她按住胸口,阖上眼睛。
  他应该没有任何证据才对。
  那名刑警只是自己在想象罢了。他无法追究我。
  电梯抵达五楼后,她走在昏暗的走廊上。敲了敲病房的门,传来翔的应答声。
  翔在床上坐起身,刚才他正在翻阅时尚杂志。好久没看他这样了。
  「妈呢?」夕子问。母亲文代应该也来了才对。
  「好像出去买东西了。」翔回答。和先前相比,声音变得相当有精神。
  「我买了些水果来。」
  「谢谢,我正好肚子饿了。」
  「你想吃甚么?」
  「苹果和哈蜜瓜。」
  夕子从水果篮里面取出这两样水果,走向房内角落的流理台。流理台上摆有刚洗好的茶壶和茶碗。应该是文代洗的吧。她应该也觉得放松不少才对。
  ※※※
  「这都是为了翔。」蓦地,耳畔浮现父亲的声音。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泰介命夕子去吸引榆井的注意。
  「这一点都不难。」泰介说。「我已调查过榆井,他有典型的恋母情结。而且现在身边没有女朋友,只要妳巧妙接近他,他一定会上钩。这份数据妳拿去参考。」泰介交给夕子一份关于榆井母亲的资料。夕子说她不想这么做,但泰介又重复说了一次「这都是为了翔」。
  「为了这个目的,翔之前一直接受严格的训练。妳也不想让他的辛苦白费吧?」
  关于那严格的训练内容,夕子很清楚。她和母亲文代多次想加以劝阻。人在运动中心医学沙龙上班的夕子,知道泰介对翔做了各种肉体改造。她翻阅书籍,查询它所带来的副作用。书上写满令人绝望的内容。
  文代哭着央求时,泰介还是重复同样的话语。「这都是为了翔。」
  然而,夕子知道泰介是为了替自己争一口气。所以她明白很难加以劝阻。
  「爸,如果我成功说服榆井,就能完成你的计划对不对?」
  没错,泰介答道。接着他又补上一句「翔的时代将就此到来」。
  与文代讨论的结果,夕子决定遵照泰介的命令去做。泰介的为人,一旦执行计划,便不可能半途而废。夕子心想,如果他的计划需要榆井明的协助,只要没达成目的,翔便会一直过着痛苦的日子。
  可是,这个想法大错特错。她应该全力阻止父亲执行这项计划才对。
  诚如泰介所料,榆井很快便向夕子示好。他对夕子展现出天真、撒娇的模样,就像个向母亲流露孺慕之情的小孩。
  接着,她成功让榆井同意协助泰介的计划。不过,泰介他们常在无意间透露的 CYBIRD SYSTEM,夕子并不知情内容为何。后来告诉她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榆井。榆井实在称不上是个善于描述的人,不过,从中可以确定的是,翔正在接受很不人道的特殊训练。
  「那是很厉害的机器,我从来没有见过。以声音刺激脑部,让人学会完美的姿势。要是姿势有错,就会这样。」榆井夸张地蹙起眉头,双手抱头。
  ※※※
  翔因为那异常的训练而慢慢产生改变,夕子看得一清二楚。以前他没这么少言寡语,而且也常面带微笑。经这么一提才想到,这几个月来,夕子都没看他笑过。
  夕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找昔日曾是日星滑雪队一员的深町商量。他们以前曾有过一段情,但自从深町离开滑雪队后,两人就没再见面了。
  「这样啊。那项计划终于执行了。」深町露出凝望远方的神情,接着像是想起甚么痛苦回忆般,不断摇头。
  「夕子,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说些甚么,不过,我劝妳最好想办法加以阻止。」他坦白说出自己当初被选进日星滑雪队的原因,以及之后那一整年,宛如白老鼠般的生活。这件事令夕子感到难以置信。
  「那种方式有个缺陷。」深町说道。「不,应该说研究得还不够完善。总之,要是继续这样训练下去,会有危险。」
  「这话该怎么说?」经过夕子询问,深町提到两年前在宫样滑雪大赛中,他们三名选手全都跌倒的事。
  「事后我们才知道原因。是因为比赛当天,广播电台在跳台处放了一台无线对讲机,它在比赛途中发出杂音。以高速通过跳台的选手们当然听不到杂音,就连我们也不记得有听到声音。小泉和岛野也一样,但我们三人几乎都在同样的时机下失去平衡。我们三人都在无意识下听见无线对讲机的杂音,然后无意识地做出动作。」
  夕子感觉全身几欲就此颤抖。「这有可能吗?」
  「只能这样推测,虽然杉江教练否认。另外还有一件事,妳知道岛野死了吗?」
  夕子颔首。那是最近刚发生的事。
  「他从通道上坠落的事,至今仍原因不明。但是我、小泉,以及常和岛野讨论的冰室兴产的日野,都知道原因。岛野曾经说过,他的工作是以无线对讲机来引导机器。我们猜,有可能是无线对讲机发出杂音,因而引发意外。」
  「为甚么会这样?」
  「详情我不清楚。应该是那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使得身体极为敏感,动不动就会产生影响。算是一种发作症状。」
  「发作……」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地阴沉骇人。
  「我不知道 CYBIRD SYSTEM 的真实样貌到底为何。但基本构造应该一样,翔绝不能接受那样的训练。」深町以严肃的表情结束两人的对谈。
  夕子心想,我就去看看他们的训练情况吧。但泰介坚持不让夕子和文代到现场参观,于是夕子改向榆井请托。
  「既然这样,只要妳和我早点到实验室去,然后找个角落躲起来就行了。等练习结束,大家都走了之后,妳再偷偷离开。」夕子想看弟弟练习的心愿,榆井没半点怀疑。
  ※※※
  就这样,夕子目睹那幕光景。
  弟弟宛如机器的一部份,是一个被电线所控制的人偶,配合各种机器的运动摆好姿势,展开跳跃。
  每次跳跃,他总会痛苦地惨叫。悬吊在天花板下,全身缠满电线,双手抱头。
  「再来一次。」站在计算机前的泰介,彷佛没听见儿子的悲鸣般,仍如此下令。接着机器随着他的暗号而启动,翔的身躯就此被抬往机器上。
  马达声响起,翔腾空而上。随后是惨叫声、机器停止的声音、「再来一次」的命令声。
  翔是用来做耐久测试的机器零件,以起重机来回于输送带与空中之间。
  翔和爸爸都疯了──夕子躲在机器后方发抖。
  文代也早已发现丈夫与儿子的异常行径。当夕子将他们所进行的疯狂训练告诉母亲后,两人决定加以阻止。但泰介根本置若罔闻。就他的立场来说,现在正是展现出训练成果,最全神投入的时候。
  而更令夕子和文代感到悲观的,是翔的反应。面对父母和姊姊激烈争吵的画面,他只是以充满血丝、不带半点情感的眼神旁观。
  他疯了──当时夕子已感觉到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起事件。就是宫之森跳台滑雪场的那起命案。
  ※※※
  从跳台上滑下的榆井,在夕子面前昏倒。她快步奔向前,扶他坐起身。只见榆井满脸通红,呼吸困难。
  但当时他并未就此断气,他举起握拳的右手,在夕子前面摊开手掌。
  他手中握着一颗胶囊。
  「这是毒药。」他喘息着说道。「峰岸先生想要让我吞下它。可是我一看就明白,因为只有峰岸先生会这么做。」
  也许是呼吸急促的缘故,榆井的胸口急遽起伏。
  「峰岸先生他恨我,因为我骗了他,也难怪他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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