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就是鸟越伸吾的父亲鸟越克哉。柚木知道他在新世开发的关联企业里工作,但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上班。
“我这边正想和你联系呢。实际上,伸吾君从集训驻地的酒店里消失了。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鸟越克哉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刚才还和我待在一起。”
“和你待在一起?他从宾馆里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你吗?”
“是的。昨天晚上,那家伙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在札幌站见面。今天早上,我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来到这里。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告诉伸吾,让他回酒店去。”
柚木听得一头雾水。
“请等一下。你和伸吾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还有,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你应该没有任何理由会对这个事件感兴趣啊。”
鸟越克哉仔细端详了一下柚木,随后使劲儿地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和你见面,或许真是一种机缘啊。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肯定和上次的那起事件有关吧。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些什么吧。”
柚木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鸟越克哉那张被晒黑的脸。
“关于那起事件,你都知道些什么?”
“岂止是知道些什么啊。”鸟越克哉轻轻一笑。
正文 第36节
健身俱乐部的营业部长翻起眼皮看着绯田。他的手里握着一张辞职书。这是绯田昨天晚上写好的。他现在身处札幌站旁边的总公司办公室。
“既然离职原因写的是个人健康问题,那我就不再问你什么了。不过这也太唐突了吧。前几天刚说想休息几天,现在就想辞职了吗?”
“我知道自己的申请十分无理。我不会奢求退休金,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绯田低着头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说实话,你要是走了,我们的损失会很大的。公司一直希望利用你的知名度来提升企业形象。”
“有多少知名度,我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已经是个过气的老人了,而且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
“哎呀,你不要这么说嘛。我知道你的脾气,就算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对不起。”绯田说道。
“我会去和领导说的。在公司做出正式决定之前,请不要对外泄露。”
“我明白了。”
“虽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很遗憾。”
绯田再度低头行礼,心想,我的身上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东西。
“对了,那帮家伙现在干什么呢?”营业部长的视线转向绯田身后。
几个年轻的职员聚集在电视机前面。
“喂一你们看什么呢?”营业部长问道。
一个男职员回过头来。
“巴士起火事件的罪犯好像被抓住了。”
绯田瞪大了眼睛,赶忙跑到电视机前。
屏幕上是一位女播报员。绯田觉得画面的背景有些眼熟——是上条伸行住的那家医院的门口。播报员的下方打出一条字幕——巴士起火事件罪犯自首!
正文 第37节
柚木被警察放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昏暗。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自己被盘问了两个多小时。鸟越伸吾也接受了警方的问讯。柚木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应对问讯上。
柚木用手机和小谷取得了联系。他们约好马上在札幌站附近的酒店见面。小谷的样子十分狼狈。他一直深信上条伸行杀人事件和新世开发没有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关联公司的职员居然供认了自己的罪行。
对柚木进行询问的是木原和西岛两位刑警。嫌疑犯自首的行为让他们两个十分失望。柚木之后才得知了其中的理由。
第一个问题是——今天你在那个地方和鸟越克哉相遇是不是偶然的?
“当然是偶然的了。”柚木答道,“我接到上条伸行去世的消息,所以才会到医院去。在医院门口,我十分意外地看到了鸟越。因为觉得意外,我就和他打了声招呼。”
接下来,刑警们问——鸟越对你说了些什么?
柚木如实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刑警们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他的回答和鸟越说的应该是一致的。
紧接着,刑警们问柚木知不知道鸟越的动机。他们觉得这件事肯定和柚木有关。
“我不知道。”柚木答道。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想到鸟越克哉居然会在那种情况下对他做出那样的坦白。因此,柚木的思维稍微有些混乱。
“鸟越说他想救自己的儿子。关于这点,你怎么看?”木原问道。
柚木只能摇摇头。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无视了伸吾君的意愿。我们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他随时都可以不练滑雪。所以,鸟越先生说出那样的话,我真的觉得很意外。”
“鸟越说,他的儿子说不出口。他还说,儿子觉得如果自己不练滑雪,父亲就会被公司解雇,所以只好一直忍着。”
“我们确实做出过承诺,只要伸吾君加入新世开发滑雪部,我们就会为鸟越先生介绍工作。但是,接不接受这个条件是他们的自由。”
“原来如此。”刑警答道。他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儿冷漠。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是谁操纵了鸟越?能不能想到什么人?
柚木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不到。”实际上,不管如何思考,他也想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刑警们露出不快的表情。好不容易等到了前来自首,但却找不出藏在背后操纵的主谋。也就是说,事件还没有真正解决。
柚木坐在开往酒店的出租车上,反复回味自己和鸟越克哉的对话。
柚木问鸟越,关于那起事件,他都知道些什么。
鸟越回答说,岂止是知道些什么啊。他露出自嘲的表情,说出了下面的这句话:
“那起事件是我制造出来的。我就是罪犯。”
由于这句台词过于意外,柚木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了其中的意义。随后,柚木屏住呼吸,喃喃地问道:“是真的吗?”
“你肯定不相信吧?我说的是真的。那件事是我干的。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地便做出了那种事情,真是太愚蠢了。”他先是露出了笑容,随后表情开始扭曲。过了一会儿,鸟越克哉摇了摇头,露出一脸苦闷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柚木问道。
鸟越摸了摸脸,接着说道:
“我想为伸吾做点儿事情。”
“为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不想成为滑雪运动员。他真正喜欢的,你也应该知道吧?那家伙喜欢音乐。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整天整天地吹口琴,怎么吹也不会厌烦。他之前说,长大了想成为一名音乐家。但是,因为我赚不到钱,他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开始练习不喜欢的滑雪,也是为了能让我有份工作。这一阵子,我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几周之前,那家伙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借了一张吉他DVD,却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把DVD丢到了垃圾桶里。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必须做点儿什么。于是,我决定接受建议。”
“建议?”柚木皱起眉头。
“那个时候,我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虽然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但是对方却对我和伸吾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在邮件里说,如果我能帮助他的话,他会支付相应的谢礼。我觉得很奇怪,就没理睬。但他又接连发过来几封邮件,说什么如果我不相信的话,他可以先给我一些预付款。于是我便试着回复他。我问他,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让我怎么帮你。对方立刻回了邮件,说他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却写上了希望我帮他做的事情。我读完之后,大吃一惊,因为他想让我伤害新世开发滑雪部的绯田风美。”
“什么?”
“我觉得这事过于危险,心想还是应该置之不理。但是,对方放出了一个让我意志动摇的诱饵。他说,如果绯田风美受伤,新世开发滑雪部便会失去自己的明星选手,部门的预算就会受到削减,甚至连滑雪部能否继续存在下去都会成为一个问题。而少年俱乐部将会成为第一个被精简掉的部门。这样一来,伸吾就能得到解放。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我们没有过错,我也不会被新世开发解雇……对我来说,这个诱饵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石二鸟吗?”
虽然不知道出自谁的手笔,但柚木还是十分佩服邮件中巧妙的设想。
“我糊里糊涂地便回复了邮件,问他要让绯田风美受伤到什么程度,还问他我应该怎么做。这个时候,他送来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一台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小机器以及一百万元现金。他让我把机器安装到微型巴士的发动机舱里,还附上了一张纸,上面详细地写着机器的安装方法。他说一百万是预付款。我觉得发邮件的人是认真的。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报警。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法退出了,心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那天,你在北方骄傲酒店里吗?”
鸟越克哉点了点头。
“没错。我向公司请了个假,特地赶到北海道来。”
“为什么要在那天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因为我知道那天绯田选手会一个人离开酒店。如果要在往返巴士上动手脚,就只能选择那天。”
“你怎么会知道她那天的行程?”
面对柚木的问题,鸟越克哉露出窘困的表情。柚木见状,不禁恍然大悟。
“是伸吾君告诉你的吧。”
“几天之前,我给伸吾打了个电话,说最近由于工作原因可能会去札幌,如果有时间的话,想去见见他,所以顺便问一下他们滑雪部的日程安排。那家伙一点儿也没怀疑,就把行程表发了过来。于是,我便得到了绯田选手的行程。如果错过这天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所以,我很着急。”
“你在酒店和伸吾君见面了吗?”
“当然见了。万一被谁看到的话,我可以说自己是来见儿子的。
我们在酒店的干燥室里见面。虽然只隔了几天,但伸吾却瘦了很多。
对了,那个时候,我和绯田选手擦身而过,差点儿就让她看见。我一直很小心,不让她看到自己。”
“那之后,你就对那辆巴士做了手脚?”
“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绯田选手的行程,所以就在相应的巴士上做了手脚。我租了一辆汽车,躲在里面暗自观察。当看到绯田选手出现的时候,我松了口气。还有另外一名男性乘客上了车,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心想,加上巴士司机,一共只有两个人受到牵连,真是太幸运了。于是,我便放心地按下了机器的开关。”
“开关?”
“我可以无线遥控装在巴士上的机器。如果绯田选手没有坐上巴士的话,我就不按开关。等巴士回到酒店之后,再把机器收回来就是了。”
柚木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这个计划确实十分周密。当然了,鸟越克哉肯定想不出这种计划。
“但是,巴士出发之前,却发生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情。绯田选手从车上走了下来。我非常着急,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按下了开关,而且巴士也已经启动了。我只能祈祷机器不能顺利运转。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想了一下,我觉得应该立刻离开,在道路禁止通行之前离开酒店。在路过事故现场的时候,我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里向神灵祈祷,希望谁也不要受重伤。”
鸟越克哉双手合十,仿佛打算再现当时的情景。他哭了出来。
柚木十分疑惑。他一直坚信罪犯的目标就是上条伸行。但是,听了刚才的话后,他觉得鸟越克哉并没有那种意图。他连上条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是,制造事故的机器上用的却是KM建设关联公司的零件,这又是为什么呢?柚木认为这不是一种偶然。
“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受他人教唆,夺走了那个人的生命。昨天晚上,就在我正抱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伸吾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你猜那家伙说了些什么?他突然来了一句——‘巴士事故的罪犯就是爸爸,对吧?’我吓坏了,尽管反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但声音却已经颤抖了起来。那孩子说‘你实话实说吧’。我听了之后,便立刻举了白旗。‘是这样的,你猜的完全正确。’我说里面有很多内情。那孩子说他觉得也是,然后说不管怎样,等见了面再说。于是,我们便约好早上在札幌站见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柚木多少知道伸吾为什么能够察觉到真相。
那天在食堂,他和贝冢说到相关话题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伸吾的存在。他们说,罪犯很可能得到了滑雪部的日程表。在听到这段对话之后,伸吾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父亲。这么说的话,贝冢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伸吾的样子变得有些奇怪。
“今天早上,你和伸吾君说了些什么?”
“我把事实真相全都告诉了他,然后向他道了歉。虽然我觉得自己这么做全是为了那个家伙,但结果却是给他增添了痛苦。我真是一个大笨蛋。我这种人没有资格做父亲。”鸟越克哉抽了抽鼻子。
“伸吾君他怎么样了?”
“我本来以为那家伙会大发雷霆,但没想到他却十分冷静。可能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吧。他和我大不相同,不是一种人。听完所有事情后,他问我要不要去自首。我说正因为我有这个打算,今天才会过来和你见面。”
“你真想自首吗?”柚木确认道。
“当然了,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再过一会儿,受害者的夫人就会过来,对吧?我要向那个人谢罪,然后向警方自首。”鸟越克哉一本正经地看着柚木。
“事件之后,那个人有没有给你发过邮件?”
“什么也没有。估计那个家伙也慌了。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把事情搞砸吧。”鸟越克哉流着眼泪,嘿嘿地笑了笑。
没过多久,上条世津子一行便来到了医院。看到他们之后,鸟越克哉说了一句“那我走了”,随后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但是,他刚走了一步,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柚木先生,有一种鸟叫布谷鸟,它把自己的蛋产在其他鸟——比如伯劳或黄道眉什么的窝里。这样一来,布谷鸟便可以让其他鸟抚养自己的雏鸟。您听说过这种鸟吗?”
“我听说过,是那种巢寄生的鸟吧……”柚木答道,但他不知道鸟越克哉到底想说什么。
“天赋这种事情,其实就像是布谷鸟的蛋。在本人并不知晓的情况下,天赋就被偷偷地放了进去。伸吾身上那种胜过他人的体能,就是我放在他血液之中的布谷鸟之蛋。至于他本人是否感谢这种天赋,那就不得而知了。”
柚木点了点头,心想,真是一种有意思的思考方式。
“然后呢?”
“可是,那枚布谷鸟的蛋却不属于我。那是伸吾的东西,是属于伸吾一个人的。它不属于任何人。柚木先生,它也不属于你。”
柚木陷入了沉默。他完全不知道鸟越想说什么。
“请让伸吾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拜托了。”鸟越克哉低头行礼。
“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公司高层。”
或许是对柚木的回答感到安心的缘故,鸟越克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他立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转过身子,朝医院走去。他的步伐非常坚定,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犹豫。
正文 第38节
听到柚木的讲述之后,酒店房间里的小谷不禁双手抱头。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呻吟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
“真是太糟糕了。我怎么向上面交代啊。”
“您只能实话实说了吧。”
“这种事情,我可能轻松地说出口吗?你不是新世开发的正式员工,所以可能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但是你们体育科学研究所肯定也安宁不了。你们强拉硬拽地把鸟越伸吾弄进俱乐部,这才是事件的起因。这件事要是被知道了,肯定会受到舆论的抨击。到时候,研究所也只能关门大吉了。”
柚木耸了耸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放弃了。”
“你够冷静的啊。”
“倒不是冷静不冷静的问题,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有什么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们迄今为止的想法和做法。我曾经相信,将个人的天赋发挥出来,便能让他获得幸福。无论是体育还是艺术,只要得到的结果比别人优秀,就一定能够感到快乐。我曾经相信,就算一开始不喜欢,他们也会慢慢地爱上自己投身的项目。如果能把这种模式推而广之,形成规模,那么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我也有同感。”
“可是,有些人并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拥有卓越的天赋,但却丝毫不为此感到高兴。鸟越伸吾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奥林匹克不是梦想,奥林匹克什么也不是。他只想弹好吉他,就算成为不了专业的音乐家,就算没人为他喝彩,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能够接触音乐,他就会感到幸福。对于这种人,你不能对他说‘你有天赋,所以就算不喜欢也要好好练习’。因为,这么做就等于无视他的人格。”
“你也太夸张了吧。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世间的父母不都在无视孩子的人格吗?父母一会儿给孩子请家教,一会儿又让孩子去上补习班。父母这么做,是为了让孩子拿到一个高学历。虽然孩子大都不喜欢学习,但父母也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考虑。我们发现拥有运动天赋的孩子,把他们引上体育的道路,这种做法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孩子是一个没有什么梦想的人,那么这种方法还算有些意义;但是,鸟越伸吾是个有梦想的孩子。谁也没有阻碍伸吾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力。”
小谷抱起胳膊,眉头紧皱。
“你的研究怎么样了?已经放弃了吗?”
“没有的事。”柚木使劲儿摇了摇头,“运动遗传基因的研究还会继续下去。就算离开了新世开发,我也会在别的地方接着做下去。”
“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啊。话说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让绯田风美受伤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警方早晚会查出来的。”
“你有什么依据吗?”小谷瞪大了眼睛盯着柚木。
“依据倒是没有,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什么嘛,只是主观臆测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上面交代,正头疼呢。”小谷一脸痛苦地撇了撇嘴巴。
柚木一边喝着凉咖啡,一边思考着绯田的事情,心想,待会儿必须把这些告诉他。他现在可能已经把真相告诉风美了吧。不管听到什么,绯田肯定不会改变主意。他向风美坦白之后,必定会去自首。
鸟越克哉的目标是绯田风美。柚木心想,虽然事实有点儿出人意料,但是这件事肯定和上条伸行有关。如果上条和风美的父女关系被警察知道了,警方的搜查肯定还会取得进展。
柚木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看到绯田风美滑雪的身姿了。新世开发丢掉了阿尔卑斯滑雪和越野滑雪两个领域的金蛋——不,借用鸟越克哉的话来说,丢掉的是布谷鸟的蛋。
柚木心想,血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因为它的缘故,鸟越克哉犯下了罪行,绯田宏昌不得不和风美分别。
血缘绝对不是一种单纯而美好的东西。
正文 第39节
继甜点之后,咖啡也被送了上来。绯田一边往杯子里倒着牛奶,一边看着风美。她正用勺子吃着冰冻果子露。这是大通公园旁边一家宾馆的二层,两个人正坐在一家法式餐厅里吃东西。
“嗯,我吃好了。”风美吃完冰冻果子露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很久没来过法式餐厅了。话说回来,我和爸爸已经有很多年没一起在外面吃过饭了。”
“因为总是没有机会啊。”
“这么说的话,爸爸以前曾经说过呢,真正的运动员生活开始以后,就很少能和家人待在一起了。今后的十年里,我们可能一直都无法‘团圆’了。”
“有些运动员就能处理好家庭和事业的关系。”
“我可能做不到哦。因为自己没有那种本事。如果爸爸以前不是滑雪运动员的话,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变得疏远很多。”
绯田点了点头,心里却如同刀绞一般。风美把他看成唯一的亲人。她觉得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团圆”。
绯田不禁在心中嘟囔——可是我并不是你的亲人。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
风美看了一眼手表,轻轻地歪了一下脑袋。
“怎么了?你很在意时间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滑雪队差不多该联系我了。那个罪犯被抓到了嘛。我想尽快知道那起事件的详细经过。”
绯田稍作思考,随后开口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警方的调查似乎还没有结束。在他们完成调查之前,是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信息的。”
“是这样吗?但我还是很在意。真希望这件事能够早日解决。”
“你不用担心,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说的也是。”风美笑了一下,把杯子拿到嘴边。
绯田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思考着柚木在他和风美见面之前打过来的那个电话。令他非常吃惊的是,柚木说罪犯在自首之前,曾经和他交谈过。
据说,罪犯是新世开发滑雪部少年俱乐部某位成员的父亲。而且,那个人只是单纯地被人雇用,幕后的指使者另有人在。
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罪犯的目标并不是上条伸行,而是绯田风美。这一点让绯田十分在意。
绯田心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必须尽快把风美和上条伸行的关系告诉警方。这个消息或许和事件有着密切的关联。
“对了,你要找我说什么?爸爸说有事和我说,所以才叫我来一起吃饭的,对吧?”风美问道。
“嗯,确实是这样的。我打算吃完再说的。”绯田挺直腰板,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走进这家餐厅的时候,绯田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开口。他一边看着风美一边琢磨,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希望风美尽可能地少受打击,但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最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风美,我希望你冷静地听我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风美皱起眉头。
“我本来应该早些告诉你的,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风美,其实你——”
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绯田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上衣内侧的手机震了起来。他忘记关上手机。
绯田掏出手机。原来是收到了一封新邮件。他想待会儿再看,所以只是确认了一下邮件的标题。但是,看到之后,绯田不禁大吃一惊。发信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标题上写着“我是上条文也”。
“不好意思,稍微等一下。”绯田向风美说了一句,随后打开邮件。
读完邮件之后,绯田觉得十分震惊。邮件的内容如下——突然给您发邮件,十分抱歉。有些事情,我想尽快告诉您,一秒也不想耽搁。
您已经把事实真相告诉风美小姐了吧。
如果还没有的话.请您能打消这个念头。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能作为风美小姐的父亲继续生活下去。
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再需要骨髓捐献者了。
过不了多久,那起事件就要结束了。
您和风美小姐没有任何过错。让你们遭遇不幸并非我的本意。
一切都是父亲的错。在我看来,他的死是一种报应。
我衷心希望这封邮件没有发晚。
祝您过得幸福。
上条文也绯田拿着手机站了起来。他的样子把风美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去打个电话。”绯田快步走向出口。
他走出餐厅,拨通了柚木的号码。电话立刻接通。
“怎么了?风美小姐出什么事了吗?”柚木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紧迫感。
“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我还没和她说那件事。在这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不得了的邮件。”
绯田把自己回札幌前去见上条文也,以及刚才收到的那封邮件的内容通通告诉了柚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条的儿子会知道你和风美小姐的关系?”
“我不知道。文也先生好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好意思,你能调查一下吗?”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和上条家联系。”
“拜托了。我只能依靠你了。”
回到座位上后,风美一脸惊诧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确实有点儿事……不过和风美没什么关系。”
“啊?是吗?”风美似乎还是不太明白,“那你继续说吧。”
“嗯……”
绯田再次喝了口水。看完那封邮件之后,他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在向风美说出真相之前,他决定先等等柚木的调查结果。
“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决定不再干涉你的事情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滑雪运动员了。况且,现在的滑雪器具和技术已经和我那时完全不同了。所以,你也不要再依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