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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果(冰菓)4

密泽穗信(日)
小说名称:冰果(冰菓)
翻译:飘の芸、zegao、Neltharion、冰之zero、ling0qing
1
我很清楚自已喜欢什么,但若被问到想要什么,一时间我还真答不上来。
回头想想,我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经历。虽然父亲几乎不在家,但在家人的养育下我还是健健康康地成长了起来。姐姐供惠纵然是个然离经叛道、我行我素,刚进大学就存钱踏上了悠长旅途的怪人,但她也没有三头六臂。然后,我——折木奉太郎,终究还是没经历过什么太大的起伏。
姑且,我还算是被「别人可能不曾体验」的风波牵连过。稀里糊涂之间,我又认识了来往至今的朋友——福部里志。那时姐姐曾说「这些事都很常见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则愤然反驳「哪里常见了!」这也糟糕、那也不妙——就在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各种麻烦事时,不知不觉间我就从初中毕业了。后来想想,嗯,确实那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在学校的成绩并不算坏。虽然不是什么杰出的天才少年,但我也不至于因为学习而头疼。和神山市周边九成「成绩并不算坏」的中学生一样,我也随波逐流地参加了神山高中的入学考试。虽说考前复习很辛苦,但我觉得那辛苦还算正常。
因为附近的初高中升学系统很完美,所以就算是本地最好的升学学校神山高中,入学考试的竞争率也不会超过1.1倍。把私立学校也考虑在内的话,几乎所有想升学的人都能有学上。就这样,我也平安无事地被录取了。
恐怕——我坐在入学典礼中想——恐怕,在这座神山高中里也会发生很多事情吧。在这三年间,肯定会有很多难忘的事情发生。
但是,那些「难忘的事」很可能是在场全员,不,是所有的同龄人都会体验到的寻常风景。而能让人底气十足地说「原来如此,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终归不会出现。就算初中生活那么波澜万丈,在即将离开镝矢中学、仰望校舍之际,我口中的感叹仍然只是「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啊」。等我三年后离开神山高中时,感想恐怕还会是这句吧。
原因就是,我有一条坚不可摧的信条。
不管怎么回忆,我都想不起自己是从何时起、为什么信奉上这一信条的。它既不来自别人传授,也不源于我自己的阅读。即便如此,我对自己信条的坚守之心也是不容置疑的。
而那信条就是……
多余之事不做,
必要之事从简。
2
我打心底里喜欢自己的信条。
但正因如此,我在放学后的现在陷入了窘境。桌上有两张纸。一张纸上写着题目「入学一个月后的感受以及今后的抱负」,另一张则是白纸。新生谈抱负写个两页纸应该没问题吧——升学指导部的温柔用心真是值得感谢。
因为这是作业,所以我昨天在家写完了。虽然完全不记得写了什么,但确实写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放学后我还不得不留下来,再次面对这个让人毫无思绪的题目呢?这确实可以算是个让人惊奇的谜团,不过要一言以概的话,其实就是「老师,作业我忘带了。」
别说老师给的两张纸了,我汲汲挥笔甚至三行都没写到。里志嘲笑道:
「也对,毕竟是『多余之事不做』的奉太郎嘛。说到抱负,你想必很头疼吧?不过要我说,那种东西就唰唰两笔敷衍过去不就好啦。」
不懂装懂。我把自动铅笔夹在指间,一边转着一边反驳道:
「敷衍过了啊,昨天晚上。」
「那为什么第二遍还这么费劲?」
「就因为是第二遍。」
里志诧异地皱起眉头。
我转起夹在指间的笔。不,是想要转来着。被手指一卡,自动铅笔以猛烈的势头旋转掠过里志的脸,最后飞到了教室的一角。我平静地离席走过去捡起笔,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上。不明就里的里志,又变回了那副从容的表情。
「第二遍哪里难写了?」
「第一遍的确可以胡编乱造。但在写第二遍时,我却总会有意无意地照着第一遍的模子走,结果第二遍就没法随便写了。」
昨天我花了些工夫,总算编了个还算能看的「抱负」出来。要把它完全忘记再从头写起反而比较难。也不知里志为什么高兴,他夸张地笑道:
「哈哈哈……大致明白了。那你想想自己昨天写的什么不就得了。」
「可是,就因为我是随便写的,所以才想不起来啊。」
说罢,我用自动铅笔的尾部啪地敲了下桌子。里志则耸耸肩,结束了这段对话。
四月也马上要过去了。虽说已经放学,但时间还并不太晚。除了我之外,教室里还留着好几个人,他们似乎正在火热地聊着什么无聊话题。窗外小雨绵绵,已经连下了两三天。据天气预报说,傍晚到夜里雨势会变大。虽然这并不是原因,但我还是想早点回家。
里志坐在桌子一角,不断偷瞄我手上的动作。他将常伴身边的手提袋甩过一圈之后,搭在肩上。
「看样子工程还很浩大,你还去不去社团啊?」
听到社团这个词,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必说,从我那信条中可以很自然地导出一个结论:我完全没有加入社团的兴趣。追求悠闲高中生活的我,没必要特意接近那种充满活力的地方。
然而,一封信打乱了我的计划。那封信自印度贝拿勒斯寄来,上面写着「加入古籍研究社吧」。因为少许的厄运和误读,现在,我遵照那个指示加入了古籍研究社。
眼前这位福部里志也是古籍研究社社员。但是,这家伙同时还是手艺社社员以及总务委员,爱好骑车。真是个大闲人。
里志说道:
「千反田同学很在意哦。她说你能来就好了呢。」
我一语不发,装作专心于那毫无进展的笔头。
千反田也是古籍研究社社员,全名叫做千反田爱琉。
据除了重要的事外无所不知的里志所言,神山市北部有一个拥有广袤农地的名门,而千反田便是那家的千金。倒不是说她戴着夺人眼球的家徽,外在看来,千反田只是个头发长长的、嘴唇薄薄的、楚楚动人的同年级学生而已。总之……我果断无视了这个名字。不知里志是否有所察觉,说实在的,我好像无法应付那家伙。
我会加入古籍研究社,图的就是独自一人的清净。然而受千反田入社影响,古籍研究社真的拥有了实体。光凭这点而言,我就拿她没办法。然而理由不仅如此。
她并不是我讨厌的类型,节能主义者并不抱有强烈的爱憎。只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千反田对我这么问道:「为什么我被关起来了呢?……我很好奇。」
那天,千反田被锁在了教室里,而她本人并没有发觉。打开锁的是我,但是理所当然,锁住她的另有其人。她会觉得不可思议,我理解。但是,为什么千反田要求我解开这个疑问,而且还那么坚决呢?最后,因为她的坚持,我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起来。
幸好,那天的事得以顺利解决。但在事情真相明了之后,我在上学路上忽然有了种奇妙的预感。我的节能主义不会动摇。毕竟谁都不会去破坏素不相识的人所抱有的渺小信条。一般都是这样的。理所当然,就算是千反田也一样。只是……我想起了千反田说着「我很好奇」时,向我逼来的那双大大的眼瞳。
「千反田同学正在帮我填申请许可上报书。让她应付这些麻烦的书面手续我也非常过意不去,不过,这也是恪尽职守的总务委员应尽的义务。」
「是吗,真辛苦啊。对了,『累积钻研成果』的钻字怎么写?」
「提笔忘掉的字暂且不谈,我并不赞成使用不会写的字。用『我会努力的』代替如何?」
里志基本上是一个想说就说的男人,但也绝对不迟钝。他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社团什么的,你要不想去我也不会硬拉你就是了。」
并不是说不想去。只是,至少在今天放学后,比起古籍研究社,「入学一个月后的感受以及今后的抱负」来得更为重要。今后我会怀着作为神山高中一员的骄傲,进一步努力的。里志,果然不是钻研意思就不通啊。
里志俯视着完全没有填满的稿纸,忍住哈欠向窗外瞥了一眼。还以为他在观察绵绵不断的春雨,不想他却忽然笑着转过头来:
「哎哎,对了。我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最近好像流传着一个很老套的段子,你已经听说了吧?」
「老套?」
我抬起头来。如此轻易走神,这本身就证明我已对开始对「抱负」产生了厌烦。里志满脸得意地点点头,严肃地伸出食指说:
「老套是老套,不过我也说了,这件事很有趣呢。神山高中是神山市最大的升学高中,也是各种千奇百怪社团的巢穴。这里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牛鬼蛇神啊?每次走进校门我都会兴奋不已。然而,想不到神山高校也会有这种事情。」
「你那一根手指是什么意思啊?」
「啊,抱歉。没有意义。」
里志爽快地收回手指,但是笑嘻嘻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奇闻异事,校内诡异的传闻。请务必好好听着。」
压低声音到底要说什么呢?刚这么想着,里志便说道:
「……有传言说,万籁俱寂的放学后,音乐教室里的钢琴自己奏起了音乐。」
「了解了,已经够了。」
无聊透顶。我伸出手掌示意他不必再说。
故事确实很老套。小学也有,初中也有。看上去独一无二,实际却只是重复一定格式的「学校传闻」罢了。虽不惹人厌烦,但也没什么意思。趣味至上的里志竟然带来了那么无聊的故事。
然而,里志却满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啊,奉太郎。难道你觉得我会对这种司空见惯的『学校怪谈』感兴趣?」
难说啊。前阵子你不还对简易保险的构成颇感兴趣嘛(译注:简易保险,即简易生命保险)。
「你错了。我觉得有趣的肯定是『这种传闻开始广泛流传』这个事实本身嘛。」
「……这样啊。」
「在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中,咱们三百二十个高一学生就像东奔西撞的可怜羔羊一样。然而入学才两周多一点,我们就能说『其实啊,这个学校里……』这样的话了,你不觉得这成长很是惊人吗。」
里志摊开手,表现着这份喜悦。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我把右手撑在桌上,下巴架在拳头上。
「确实。新生刚入学的摸索期里,基本没什么流言传播的余地,然而一旦他们开始适应,谣言就有诞生的机会了——你是想这么说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没想到你理解得这么快,帮大忙了。」
「让我想起血型占卜了。」
听我说出脑中闪过的想法,兴致高昂的里志一下停住了点头动作:
「……为什么?」
「因为那完全不是初次见面就能聊开的话题。只有相互有了些微了解后,人们才会谈及。虽然谈话过程经常是合乐融融、热热闹闹、顺顺利利,但实际上,相当多的人根本就不信。」
这时,里志嗖地深吸一口气,一下瞪大了眼睛。这夸张的反应倒是吓了我一跳:
「干嘛啊?」
「没什么,只是太惊讶了!」
说着,里志砰砰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奉太郎竟然会对人际交往的方式进行评论!我本来还坚决认为你会无视人的社会性呢。」
真是失礼。
「我又不讨厌人。就算看着别人眼睛也能说话。」
作为讽刺,我死盯着里志的眼睛对他说道。当然,里志厌烦地瞥向一边:
「也是。奉太郎只是单纯的节能而已,我明白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明白啊,我很怀疑。
「那么,接下来如何?还有兴趣听听咱们这些高一学生适应学校的象征——那个音乐教室奇闻吗?」
不管他如何絮叨,我都没有特别想听。但是,如果以「才不想听那种东西」拒绝的话,里志很可能会说「看吧,奉太郎你果然还是不关心社会状况啊。就算是无聊的故事你也得装得兴致勃勃,这是圆滑处理人际关系的第一步哦」。算了,虽然在写抱负,但应该算不上妨碍才对。我重新拿好自动铅笔,一边重新集中精神到问卷上,一边说道:
「反正就是你想说呗,我听就是了。」
「很好。」
里志做作地清了下嗓子。
「事情发生在昨天。一个高一女生去到了专科楼四层。」
「不是千反田吧。」
虽然并没准备认真听,但我对第一句话就有所反应。
与音乐教室一样,地学讲义室也在专科楼四层。那里正是古籍研究社的社办。
我们高一的教室位在一般楼四楼。要想去专科楼四层,首先要下到三楼,从连接走廊的屋顶进入专科楼,然后再走上四楼。如果像今天一样下雨,屋顶便不能使用,这么一来就得先下到二楼再上到四楼。远得让人讨厌。
实话说,专科楼四楼已经是神山高中校舍的边境地带了。会特意去那种地方的好事女生,我也只想得到千反田了。
故事刚刚开头就被打断,里志的表情瞬间郁闷起来:
「……才不是。」
「那是?」
「听我说啊。」
发火了。那我就闭上嘴吧。
「一个女生在放学后去了专科楼四层。那时已是六点。因为学校在六点静校,所以校内已经没什么人了。
从三楼往上走的途中,她发现有钢琴的旋律飘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姑娘懂得些音乐鉴赏。她发现那演奏非常完美,指法之熟练、表现力之丰富都无与伦比,曲子本身也是尽人皆知的钢琴奏鸣曲『月光』。女生原本是回来拿忘记的东西的,然而她却沉浸在旋律中,呆立了一会儿。
走廊、楼梯以及女生都被夕阳染上了赤红。世界仿佛都燃烧起来,火势不断蔓延。那亮丽的音色,就像临终送别的安魂曲一般动人。震人心魄的感动油然而生,那位女生实际上——」
我并不同意他的表达:
「昨天也下雨,看不到夕阳。」
「是吗。雨水连绵不断,暮色逐渐迫近。一种不适感湿哒哒地缠绕到肌肤上,噪音般的雨声微微混入了音乐之中。那音色在女孩心中烙下了难以言喻的不安。」
好随便……
里志滔滔不绝,丝毫未受影响。
「神山高中以文科系社团闻名,就算学校里有这种程度的钢琴高手也不奇怪。女孩想向这位演奏者传达一席赞语,于是把手伸向门把。音乐确实是从里面传来的。况且,除了音乐教室外哪儿还可能有钢琴?」
体育馆里有典礼、仪式时用的钢琴吧?不过是否应该不断泼冷水还尚需斟酌,暂且保持沉默吧。
「然而就在女生想要开门的瞬间,声音忽然中断了……怎么回事?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将门拉开。」
里志刻意做出开门的手势,并且压低了声音。看他沉下声音,我就知道结尾快到了。
「大门已开,只见音乐教室中充满了异样的氛围。
所有的窗帘都拉着,室内非常昏暗。女孩猛然望向钢琴,但是那儿并没有人。虽然钢琴的琴盖开着,演奏者却不见踪影。为什么?女孩畏缩了。她左右张望,然后看见了……一个被又长又乱的头发遮住的脸孔。那是一个身上穿着水手服,浑身瘫软无力,眼中布满血丝、目放寒光的女学生,她正在从音乐教室的一角死死盯着女孩!」
里志双手握拳、浑身颤抖,仿佛在愤慨「啊啊,怎么可以有这种事」。演绎得很到位。
「女生毛骨悚然,因为恐惧她夺门而逃,头都没敢回一下。后来她了解到,当天是钢琴社使用音乐教室的日子。钢琴社只有一位已经高三的社员,而且听说那个高三学生的手指在事故中不幸受伤,已经无法弹琴了!
啊啊,但是啊,奉太郎!如果说钢琴是自己出声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曾经,这所神山高中里,有一位在全国大赛之前含恨死于事故的钢琴社社员……」
「有吗?」
里志终于又变回了认真的表情:
「谁知到呢。大概有吧,我不清楚。」
不可思议的是,听着里志说这些荒唐故事,我笔下的进度反而加快了。估计是「随便听听」的心理作用和「随便写写」挂上钩了吧。我头都不抬地说道:
「钢琴社使用音乐教室的时间、社里只有一人这些事,你是知道的吧。」
里志苦笑道:
「真是漂亮的推理啊,奉太郎。如你所说,多丸润子,就是钢琴社社长,手指挫伤治疗中。」
不知目击者女生是谁,却对社团内部了解详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里志却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这家伙是总务委员,对神高所有社团都了如指掌。
里志一改刚才造作的语调,饶有兴致地说道:
「不过,听说那个身着水手服,头发乱得像是妖怪的女生的确存在。虽然不知那个一年级女生是真的害怕还是单纯吓了一跳,但在今天午休的时候,那件事好像在A班造成了不小的话题呢。」
「穿着水手服是理所当然的吧。」
简而言之,神山高中的男生校服是立领制服,女生就是水手服。如果有穿西装或者罩衫的女生,我也会惊讶一下下。
「接下来就看这件事能不能传开了。如果可以的话,速度会有多快呢?这传播过程要是被记录下来,说不定还能成为民间传说研究的基础资料呢。这就是『神山高中七大不可思议其二』!眼下的问题就是,这种传闻得要几天才能传到我们D班呢?」
虽然说得像个玩笑,但里志对这件事的兴趣好像非常浓厚。也对,「谣言的传播途径」什么的,本来就正合里志的胃口。
但是我没空理会里志的研究……因为就在刚才,他说了一句绝对不能置若罔闻的话。
「稍微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诶?民间传说。嘛,说成都市传说可能更好吧。说成民间传说的话,总有种民间故事的意味……」
「不是,那些都无关紧要。」
因为我突然变脸,连里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弹奏月光奏鸣曲的钢琴』那么有趣吗?真意外啊,没想到奉太郎竟然那种事情感兴趣。」
故事内容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如果刚刚里志所言不虚……
此事不好应付,必须得准备好对策。
「再说得详细点。不,先等我写完这个……」
我开始着手于眼前的作文「入学一个月后的感受以及今后的抱负」。只要能把这个写完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欲速则不达,笔尖行进仿佛受阻,我完全想不出该写什么。必要之事从简。虽然很多事情可以简单收拾,但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情况果然也存在。
3
雨还在下。
我一边听着里志的详细讲解,一边埋头于作文纸中。
就在我总算写完了第二遍「抱负」,想着终于可以回家的时候,一个黑发飘飘的家伙进到了教室里。
「啊,你还在啊,折木同学。」
她的嘴角泛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来者正是古籍研究社社长——千反田爱琉。虽然打扮并不艳丽,但她却仍然很引人注目。有这么个女生径直朝我走来,也怨不得教室里剩下的几个同学会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指着黑板的方向说道:
「你的教室在隔壁。」
我在一年B班,千反田在A班。然而,她却微笑着歪了歪头。
「嗯,是呢。」
从我看来已经足够近的距离又靠近将近半米后,千反田停住了脚步。她先从手上的文件夹中拿出一张表格:
「福部同学,我写完了。」
「啊啊,辛苦了。怎么看这种文件都是繁琐哲学嘛。」
这么说来,里志的确说过千反田在社办里写文件。听他说叫申请许可上报书,我还以为肯定是玩笑,不过看来确有此事。我瞥了一眼,只看见标题处写着「社费申请确认书」。
里志从自己手提袋里拿出皮革封面的笔记本,把表格对折夹在了里面。看着里志做完这系列动作后,千反田转身向我看来。如果说她身上有哪里与「清纯印象」并不搭调的话,那就是大大的眼睛。那热切的目光,甚至让我觉得她的眼睛比平时更大了。
这眼神、这瞳孔我很熟悉。驱使信奉节能主义的折木奉太郎进行解谜的,正是这种笔直的视线。前不久,我和千反田才刚刚在放学后的古籍研究社社办里初遇。我们也没什么亲切攀谈的机会。但是,直觉告诉我……来了。
眼看她樱唇微启,我抢先说道:
「你来得正好。」
「咦?」
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千反田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完成了麻烦的作文,我趁着解放感尚未消退,非常开朗地笑道:
「刚才里志跟我说了件怪事,是个挺诡异的传闻。」
「啊,我要说的就是那个。」
……果然。
「『秘密俱乐部的招新便条』的故事,你听过吗?据说,这是『神山高中七大不可思议其一』哦。」
千反田再次啪嗒啪嗒地眨了眨大眼睛,吃惊地嘟起嘴。
不过惊讶只有一瞬间。很快,她把两手叉在胸前,又恢复到原来的微笑:
「诶?秘密俱乐部是怎么回事?是真事吗?」
「一时间我也有点不敢相信。不过,与其让我说,不如……」
我转头看向里志:
「里志,你给她说说吧。」
「嗯、啊啊,好的。」
里志似乎没有理解事情的发展,疑惑了片刻。他朝我瞟了一眼,但我只是挤出一个微笑,挥手示意他快说。
不愧是福部里志,被命令也不会感到讨厌。他坐到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调整了下坐姿:
「那么,希望你能听好了。有关『秘密俱乐部』的一席话……社团招新管理也是总务委员的工作,我就是在那时候听说的。」
里志开口道。
「总之,神山高中的社团实在太多了。社团多,招新海报的数量当然也多。估计全校的告示栏整个学期都得被招新海报埋没。当然,使用告示栏需要获得批准。没有总务委员会盖章,海报就不能贴。
虽说如此,毕竟只是一张纸一枚图钉的事。稍一不注意,就会有人违章贴出海报。发现它们然后撕下也是总务委员的工作哦。对于正规社团违章贴海报的行为,我们有惩罚措施。最严重的甚至要削减社费。」
「没想到……那么辛苦呢。」
「就是呀!没想到这么麻烦。」
千反田很快被滔滔不绝的里志所吸引,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称是。
「但是,据说每年都会有一张所属不明的招新海报贴出来。
与其说是海报,可能说是便条才更准确。去年他们只是在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小纸片,然后写上了集合地点和日期。张贴物未经认证,社团本身也未经认证。据总务委员长田名边说,神山高中里,有些秘密社团连总务委员会都无从了解,而那些家伙们也在偷偷地招募成员。
那些家伙实际存在。活动目的不明,入社标准也没人知晓……不过,社团名字我还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志故意卖了个关子。完全上钩的千反田问道:
「那名字是?」
「『女郎蜘蛛会』(译注:女郎蜘蛛,中文学名为棒络新妇)。」
「女郎蜘蛛……」
千反田反复体嘀咕了这个名字好几遍,然后突然说道:
「我家的院子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蜘蛛的网。」
……光看蜘蛛网就能分辨蜘蛛的种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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