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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落的黄昏》江国香织

_4 江国香织(日)
妈妈似乎早已有所准备,马上以恋爱至上的论调为武器开始应战。“是的,我们当然反对了。但是他们本人的决心很坚定。我和睦月他爸想,如果睦月和笑子两人能如此相爱,我们也只能尊重他们了。”说到这,妈妈颇有效果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改用轻快的语气继续说:“而且,年轻人有他们的未来。”
  虽说是自己的亲妈,可我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事先跟我们商量?”
  “您说的确实在理,对不起。”低头道歉的是我爸爸。
  笑子挑高了眉毛,但没有说话。
  “最让我伤心的是,笑子竟然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岳母抽泣着说。
  “我能理解。”我的妈妈竟然也抹了抹眼角,让我完全折服了,总之就这样,把我们夫妇二人置于帐外,商谈却在一步步地进展着。
  “太荒唐了,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
  看到不知该往哪儿发泄愤慨的岳父,笑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和睦月不分彼此,因为我们心里都有鬼。”
  对于这句话,妈妈当然不可能漏听过去。最后我们只好从卧室柜子的最上层拿出那两份诊断书让他们看———笑子的“精神病没有超出正常范围”的诊断书,和我那份“没有感染上艾滋病”的诊断书。两边的父母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开什么玩笑!”妈妈一下改变了态度,怒冲冲地说:“同性恋是个人嗜好的问题,可要说到精神病,你们可要明白,那是会遗传的。”
  “个人的嗜好?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了。你儿子是同性恋,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从根本上说没有结婚的资格。而笑子的情绪不稳只是一时的问题。在欧美,现在随便挑出一个人来都去看过精神病专家。”岳父说。
  我感觉无地自容了。笑子毫无表情地喝着大麦茶,不过,我想她也同样如坐针毡。没有办法,我只好说:“可我们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笑子也干脆地随声附和着。
  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
  岳父的声音已基本恢复了平静,问道:“那,你要和你的那位叫什么的恋人分手吗?”
  早就预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我已经准备好答案,就是“要分手”。我本来打算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我回想起了阿甘的后背和可乐的味道。
  “如果睦月和阿甘分手,我就会和睦月分手。”笑子在旁边说。
  在场的每个人都哑口无言了。
  狂风暴雨似的下午。最后,商谈在没达成任何共识的情况下结束了,只留下了无尽的疲惫感。
  “给。”笑子把自己的杯子伸到我面前。
  我喝了一口,发现大麦茶竟然有威士忌的味道,毫无疑问是冰镇爱尔兰威士忌。
  “嘻嘻嘻。”笑子高兴地笑了。在对面的阳台上,主妇正在拍打被子往屋里搬。
  “快说,说你自己不后悔。”笑子喝着威士忌说。
  “……你爸不是说了吗,从根本上说,没有结婚资格的是我。”
  笑子吃惊地看着我的脸。那双大眼睛渐渐充满了愤怒。“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笑子粗暴地扔下这么一句,眨眼间脸变得通红。她瞪了我几秒钟,并没有哭,随后转身走开了。在光线黯淡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我、阿甘的树、塞尚的画像。
  我去卧室瞧了瞧,不出所料,笑子正趴在床上呜咽。我的妻子在特别委屈地哭泣。我坐在旁边道歉,可她使劲地把脸贴在枕头上,死活不肯抬起头。
  “我没有后悔,当然没有后悔。”
  只是,笑子总是全身心地对我,这让我时而感到不安,只能故意躲避,因为我没有一点自信,不知自己是否有被别人如此深爱的价值。
  “喝香槟吗?”我问。
  笑子的哭声小了些,但仍然把脸埋在枕头里,微微地点点头。
  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了,我们烙了一大堆加了甘蓝菜的菜饼作为晚饭。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烟,充满了酱被烤糊的味道。我们咕嘟咕嘟地喝着儿童香槟,饱饱地美餐一顿烙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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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家庭会议(4)
笑子眼皮红肿着,微微歪着头向我提议:“喂,要不要把阿甘叫来?我想见阿甘了。”
  “好吧。”
  没等我话音落地,笑子就拿起了话筒。我慌忙插上了电话线。
  “啊,是阿甘吗?我是笑子。”
  我走到阳台上。隔着玻璃,能看到在灯火通明的屋内,笑子正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聊天。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天空中,正悬挂着朦胧的弯月。
  不到一个小时,阿甘就抱着一个大西瓜出现了。“啊,太闷热了,笑子,今晚真闷热。”
  “喝加利福尼亚橙汁吗?”笑子问。
  “我正想喝呢。”阿甘回答道。
  “你去洗手漱口后再过来,我要往铁板上倒油了。”我说。
  “我要吃烤大虾和猪肉丸。”阿甘说。
  真是个信口开河的家伙。
  笑子正在厨房榨橙汁。
  “我来弄吗?”我冲厨房喊了一声,笑子坚决地摇摇头。在菜板上,滚着三个从中间被切开的橙子。她正在用绿色的榨汁机榨佛罗里达橙子。
  在客厅里,阿甘跷起一条腿坐在那里,高声地宣布:“我要吃了。”
  真是个热闹的夜晚。吃完饭,我们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游戏,还吃了西瓜和洋梅,然后一起把餐具刷洗干净。
  笑子的兴致出奇地高,说了好几次“你不着急回去”,她好像特别想留住阿甘。“上次睦月买了CD,咱们要不要听听?”
  于是,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听舒伯特的幻想曲。音乐响起来后,阿甘和笑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可以关掉灯吗?”阿甘说。
  为什么关掉灯光后,音乐会显得分外清澈呢?窗外是一片红豆色的夜空,反而觉得屋内的月色更浓一些。我们随意坐在地上,只有钢琴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那是节奏很快的透明音色。弯弯的半月在慢慢地给夜空降温。
  我打开灯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笑子“嗖”地一下站起身,说要撤了,随后走进了卧室。
  “笑子一点也不困。只是注意到你刚才看表了,这才进卧室。”阿甘说。
  不用他说,我也明白。
  “我去送你。”我说。
  车在夜幕中快速行驶着。我非常能理解笑子今晚无论如何想见阿甘的心情。
  长得让人恐怖的一天里,充满了妈妈刺耳的声音和岳父的气势汹汹,以及眼中含泪的岳母的手帕和父亲低头道歉的面孔。
  “我没有后悔。”我在心中对笑子说。
  阿甘迅速把坐椅扳倒,接着就发出了鼾声,嘴还半张着。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我也特别想见这家伙。我觉得自己很愚蠢,不由得笑了,可紧接心中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寂寞。
  半个月亮依然轻巧地悬在天空中。 
  
11 撒星星的人(1)
诚实,对睦月来说似乎是头等大事。为了诚实,他不惜任何代价,即使像要召开家庭会议这样麻烦的代价。睦月越是诚实,我就显得越不诚实,不论是对双方父母还是对瑞穗,甚至对睦月的良心……但是,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呢?我只不过想保护和睦月两个人的生活。按理说,我们的婚姻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在我认识睦月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保护什么。
  上午,我去找柿井咨询有关人工授精的事宜。我在约好的时间内到了医院,提交了医疗卡,填写了初诊卡。卡片上用绿色的粗体字写着“产科·妇产科”,那简直像第一次看到的字眼,不仅怪异,而且感觉过于直白。
  听到护士叫到我的名字,我推门走了进去,柿井愕然地看着我,“哎?怎么是岸田夫人。你在门诊挂号了?”他不可思议地说着,然后形式化地问我“您哪里不舒服”。但是,不管从他的声音还是视线中,都看不到一个医生应有的气质。
  “我来咨询你一个问题,是关于人工授精。”
  霎时间,柿井的表情僵硬了。“啊?噢,您先稍微等一会儿。”他声音慌乱,“我觉得咱们一边起吃午饭一边谈这个问题会更好。”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对不起,一会儿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我干脆地说。我提前预约了,并带了医疗卡,严格按照程序坐到了这里,没有理由遭到拒绝。
  我被带进了一间很小的诊室,里面有形状像蒸蛋器的照明器具、带脚踏的检查台、一个凳子、一个洗手盆。
  “你没有必要给我检查。”
  看到我有些胆怯,柿井微微一笑,说:“我知道,可那边有护士在。”
  我竟然忘了,这里也是睦月工作的医院,我对自己的轻率感到羞愧。既然病历上写着岸田笑子,就算是门诊患者,也无法掩饰自己和睦月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柿井用右手的手背推了推眼镜,“也就是说,你想了解人工授精方面的问题。”
  在为我讲解的时候,柿井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既没有咬指甲,也没有一个劲地眨眼睛,沉稳的语调完全像一个医生,并且兼备冷静和适当的人情味。他的变化让我都有些感动。
  只是,他的说明极其无聊,丝毫没有涉及我想了解的事情(如怎样做,用怎样的方法,需要多少钱等)。他像早晨学校校长训话似的没完没了地给我讲着,还提到了日本妇产科学会发表的统一伦理标准(他先讲明,这个标准并非法律,所以没有强制力。还说根据这个标准,医生只能对除人工授精之外没有可能妊娠的夫妇,才可以实施人工授精)、美国不孕学会的见解、英国的政府标准等。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这一大堆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解释。(我需要耐着性子等待柿井的长篇大论结束,然后问他一些问题,一些对我来说比统一伦理标准更现实更重要的问题。)
  柿井一一为我作了解答,美中不足就是关键地方全被他搪塞过去了。不过,这次至少增强了我对医学专业词汇的了解。
  “总之,应该先和睦月好好商量一下。”柿井这样说,并不是在下结论,而是为了打断我的提问。
  从医院出来后,我去了父母家,这是今天的主要活动。我沿着熟悉的缓坡向上走,右侧有一幢白色的大房子,左侧是金桂栅栏,走过养着狗的一户人家,从住宅楼向右拐,就是我曾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家。浅咖啡色的土墙和蓝色的瓦制房顶,这就是我成长的家,有着红褐色的大门,以及变了颜色、很难分辨出上面文字的木制门牌。我摁了门口的门铃,妈妈总是说:“你直接进来就行了。”可我总是会摁门铃,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能进入这个家的方法。
  “是哪位?”对讲机里传来了妈妈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我,笑子。”我低声回答。
  我随意地坐在茶室的榻榻米上,一边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一边喝茶,这是一个晴朗平静的下午。
  
11 撒星星的人(2)
“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妈妈正在厨房里削梨,“家里什么也没有了,要知道你来,我会提前买好的。”
  妈妈接着说:“还有你爸爸,今天肯定回家很晚。要是知道你来,他会早回来的。”
  我知道,所以才专门挑选周一来。周五去哪儿人都很多,所以要想出去喝酒,最好是星期一,这是父亲的一贯主张。可怜的是我爸的那些部下,从周一开始就要吃肠胃药。
  “妈妈,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站在厨房的角落里说,“睦月和他的恋人分手了。”
  妈妈挥动菜刀的手停下了,用混杂着期待和怀疑的表情看着我。“真的?”
  我集中精神,尽量装出一副复杂的表情点点头。“虽然我说没有必要分手,但睦月想把事情处理利落,他说要建立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个常识性的孩子。”
  “……常识性的孩子?”妈妈满脸诧异。
  “嗯,我想也就是指用常规……性的方式……”
  沉默了片刻后,妈妈像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似的笑了。“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也想一起笑,可觉得自己太愚蠢了,笑声变得很虚。“我本来想你们知道了会高兴,所以才专门跑过来告诉你们。”
  妈妈终于相信了。由于高兴,妈妈那双虽然不大,但睫毛很长的、还算漂亮的眼睛里,渐渐洋溢出了兴奋的光。“啊。”妈妈发出简短的感叹词后,开始沉默了,这次那双眼睛又变湿润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直在担心你,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高兴。”
  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这个人真是太单纯了。
  “这件事一定要立刻通知你爸。”妈妈兴冲冲地向放在走廊上的电话走去。
  “等爸爸回来后再说吧,没必要这么着急。”
  妈妈对我的话毫不理会,立刻拿起了话筒,说:“你说什么呀,不最先告诉你爸怎么行?”
  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妈在电话里奋战了足有五分钟。“是真的,从笑子的表情中,这点事还是能看明白的,是一个做妈妈的直觉,你要是回来见到笑子也能看出来。你说的是有道理,可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怀疑,那笑子太可怜了。”
  妈妈的语调越来越无力。“没有,是笑子一个人。可现在是中午,肯定还在上班,你说的确实不错,不过笑子不是想尽快通知我们吗?嗯,这个吗,嗯,这也对,你稍等一下。”这时妈妈拿开话筒,用一只手捂住,冲着我说:“今天晚上睦月也来吗?”
  我慌忙摇了摇头,说:“他值夜班。”
  妈妈的脸色稍微一沉。“你爸呀,认为这种事情应该由睦月直接来说,我也觉得应该这样,如果是值夜班,那就没办法了,那明天怎么样?睦月当然也打算最近来家里吧?”
  除了点头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回到家后,感觉筋疲力尽,打开窗户通了通风,调了一杯姜汁饮料喝了下去。我原本想尽量不把睦月卷进来,但事情既已如此,也只能请他合作了,反正只是一个晚上。我趴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隔着阳台望着傍晚的天空。脸颊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我闭上眼睛,调动全身的细胞感受着。亲切、洁净、让我安心的气息,就像被睦月抱在怀里的感觉,我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真是个温暖的房间,墙壁、窗户、天花板、地板,全都在守护着我,哪怕不睁开眼睛也能察觉到,能感觉到,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睦月回来时,我正躺在地板上打盹儿,身上被盖上毛毯时才清醒,外面已完全是夜晚了。
  “你回来了。”我迷迷糊糊地说。
  睦月微微一笑:“我回来了,还买了炸土豆饼。”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确实有股香味。
  吃晚饭的时候,我先从孩子的事说起:“我想,生一个孩子也可以。”
  睦月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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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撒星星的人(3)
“今天请教柿井了,如果用冷冻授精的方法,着床率会非常高,趁年轻的时候做比较好,等到了四十岁,子宫的着床率只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七。”
  “……四十岁?那还要再过十三年。”
  “是这样,但是……”我有些吞吞吐吐,低声嘀咕道,“可是,如果能生个孩子,你妈妈或许能认可我。”
  睦月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但是,笑子,生了之后必须要抚养,这和养狗不一样,不能随便扔出去。”
  “你这样说,可太不尊重狗了。”
  睦月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想说,我们不能轻易生孩子。至于我妈,你不必想那么多。”
  这次轮到我叹气了。
  “可我们是否应该在一些地方和现实妥协呢?”
  饭后,我沏了红茶,我们两人都默不作声地喝了两杯。
  “明天晚上,你有什么安排?我父母请咱们去吃饭。”我说。
  睦月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自从那天家庭会议以来,一直和我父母没有任何联系。“你在搞什么鬼?”
  我把白天去了父母家,编了瞎话,骗得妈妈心花怒放的事,以及爸爸和妈妈的电话内容等等,一一汇报给睦月。
  “很简单,你只要明天从医院下班后顺便去一下就行,一起吃饭,告诉他们自己和阿甘已分手了,一切就万事大吉了。”我尽量装得很轻松。
  “但是,笑子,”睦月严肃地张开嘴说,“这不是事实,我不能向你父母撒谎。”
  “又来了。”我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都散光了,“真让我受不了!”
  我原想指责他,可从嘴里说出来却成了无力的恳求。“我求你了,只这一次,你就按我说的做好吗?”
  睦月凄凉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求你了。”我又说了一遍,可睦月没有回答。
  等我反应过来,发现已把身边所有的东西扔向了睦月,红茶罐、滤茶网、薄荷瓶子、CD盒、喷壶、小说,我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地扔了出去,同时泪水不住地往下流,能听到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睦月就像一只浑身倒立着良心之针的刺猬,他不害怕讲实话,而我却怕得要死。我一直认为语言并不是为了讲实话而存在的。我伤心极了,干吗要结什么婚?为什么会喜欢上睦月?
  “笑子。”睦月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被抱住后,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抖得非常厉害,已无法控制,我的哭声越来越大。如果现在让我离开睦月,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镇静些。”睦月帮我把被汗水和泪水沾在脸上的头发慢慢撩起。我能感觉到睦月那宽大的手心,既干爽又温柔,我痛苦得喘不过气,在睦月的手臂中扭动挣扎着。
  “笑子?”
  这对于像睦月这样善良的人来说,也许没什么,或许只是出于关心,出于友情,或作为我的家人理应如此。而我却时常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全身就像一个可怜的水果。他那正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掌,以及碰到我的耳环的手指,都在严厉指责着我的邪气。
  “放开我,我没事了。”
  无法忍受的,并不是不能和睦月过性生活,而是无法忍受睦月竟然能如此体贴。所谓 “抱水”的感觉,不是因为缺乏性生活而造成的寂寞,而是由于自卑和相互顾忌造成的憋闷。
  最后,我在第二天早晨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睦月目前正在写一篇重要论文,最近没时间去玩。
  四天后的晚上,睦月嘴唇红肿着回到家,嘴角肿成了红紫色,下嘴唇有一处已裂开。他说是被阿甘打的。顿时,我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睦月,你难道跟阿甘提出了分手?”
  睦月摇了摇头,说:“没有。”
  “太好了。”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重新看了看睦月的伤势。
  “没什么大不了的。”睦月笑着说,但他的笑容充满了忧伤。
  “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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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撒星星的人(4)
睦月没有回答,反而冷不丁地说:“我给你讲讲阿甘的事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
  “讲什么?”
  “讲我们成为恋人的转折点。”
  “等等,等等,我马上去准备。”我取来了一个装着冰块的杯子和装爱尔兰威士忌的瓶子,“好了,开始吧。”
  睦月说:“那个时候阿甘是个高中生,我刚考上研究生。不过那之前我们关系就很好了,而且两家住得非常近。怎么说呢,就像兄弟。看阿甘那样子,你可能想象不出来,他在高中的时候参加了绘画俱乐部,画得还相当不错,竟然在比赛中拿过奖。有一天,已经是深夜了,阿甘像往常一样爬到我房间的窗户上,问能不能让他在这里画画。我一看,发现他背上背着一个大包,里面鼓鼓地塞满了画具、笔、油彩、抹布、画布等东西,脚脖子上还拴着绳子,一拉绳子,画架就跟着上来了。那天是个月圆之夜,他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从那以后,阿甘几乎每晚都来。过了一周左右,画终于完成了。我想,既然专门跑到我屋里画,肯定是幅特别的作品,我还期待着是不是我的肖像画,可结果只是一幅夜空的画。在漆黑的夜幕中,镶嵌着无数的星星,其他什么也没有。阿甘说要送给我,或许你无法理解,我却能感觉出,那幅画是一封痛苦的情书。因为我们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了,而且离得也太近了。我也很痛苦,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画面上的天空非常清澈宁静……”睦月讲完后,喝了一口威士忌。
  “当时有可乐的味道?”我问。
  睦月苦笑着说:“记不清了,而且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我端着杯子走到阳台上,远处能看到正在行驶的电车,从电车两边排列规则的窗户露出的灯光飞逝而过,真难以相信那里面竟然坐着人。夜空中镶嵌着无数星星的画?看来在睦月的人生中,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阿甘了。可睦月为什么忽然给我讲这些?
  第二天,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早已起床的睦月回到卧室,站在我的床边,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一股异样的预感袭来。我微微睁开眼睛,说了声“早上好”。
  “早上好。”睦月和往常一样微笑着,右手拿着一张明信片,“喝咖啡吗?”
  “喝。”我说。
  睦月把明信片放到床上,往厨房里走。“我马上去煮咖啡,这张明信片是阿甘送来的,和晨报一起放在信箱里。”
  “是吗。”我坐起身,开始看这张没有贴邮票的明信片,上面排列着黑水笔写的规规矩矩的字。
  岸田睦月先生、笑子女士:
  我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也许去东北,也许去南美,也许去冲绳,也许去非洲,不用担心,多保重。
  甘
  为了搞清楚怎么回事,我不得不把它从头到尾读了五六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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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流水的地方(1)
阿甘出走已经一个月了,这是充满了焦虑和混乱的一个月。
  在最初的一周,笑子反而比我更坐立不安。去阿甘的父母家和大学里找的是笑子,给机场打电话,要求调查所有航班乘客名单的也是笑子(在阿甘的父母家和大学均没有找到线索,机场的接线员当然不会理睬她)。
  她先是冲我撒气(问我对阿甘做了什么),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势责备我,后来表情逐渐变得绝望。
  “什么都完了。”她红着鼻子不再言语了。那可怜的表情就像是她遭到了别人遗弃。
  奇怪的是,这一周我竟然能保持冷静,比起出走的阿甘,我反而更担心身边的笑子。因此,这更加让我意识到阿甘在我心中所占据的位置,和我对他的信赖程度。我还有些过于自信,认为阿甘不可能离开我。
  一周过后,事态骤然发生了变化。我从医院回家后,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把各种各样的面包热好后放在筐子里,把梨和葡萄等水果洗好后装在大盘里),笑子微笑着对我说:“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肚子饿了吧?”
  笑子倒满了一大杯加利福尼亚葡萄酒,一边喝一边说:“阿甘的搜索活动暂且告一段落。”
  笑子心情特别好,话也很多,脸上泛着红润。“阿甘有阿甘自己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没什么。”笑子撕下一块全麦面包塞到嘴里,“不过,我觉得可以在阿甘旅行期间把一些麻烦事处理完。”
  “麻烦事?”我问。
  笑子还是没有回答,说:“阿甘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才出去旅行的。”
  “你见过阿甘了?”我不由地提高了嗓门,笑子一惊,随后摇摇头。“我怎么可能见到他呢,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忽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对不起。”
  听到我在道歉,笑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寂寞,“你根本没有必要道歉。”她说着把头扭向了一边。
  “不用担心,阿甘看上去挺壮实的。”
  “是啊。”我小声地说,“那家伙确实很强健。”
  我们吃了面包和水果,不到一个小时就喝光了一瓶葡萄酒。
  一天天过去了,笑子好像越来越确信“不用担心”(我的心情却与之相反,内心的不安使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她利落地事务性地处理了那些“麻烦事”。首先和瑞穗和好,告诉她阿甘已退出了,这自然会传到笑子父母的耳朵里。结果我们被叫到家里,端坐在岳父面前,汇报了事情的原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双手放到膝盖上,总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必须向这些人汇报我们的事情。岳父一本正经的表情,岳母那坐立不安,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来倒茶水的样子,都让我感觉那么无聊。
  “那么,你把心态调整好了?”岳父问。
  我就像个孩子似的,畏畏缩缩地回答:“是的,让你们担心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这并不是因为阿甘出走了,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个结果。”笑子从旁边插嘴说。
  岳母代替岳父点了好几次头,然后冲笑子说:“这些我们当然明白,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爸也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他觉得这种事应该慎重地弄清楚。”
  之后我们吃了鳗鱼,还喝了专门从金泽定购的日本酒。岳父虽然说不上多么高兴,最后还是握住我的手,说:“拜托了。”这是对我的信赖,同时也是对我的最后通牒。
  坐上车后,我先打开了车顶(因为笑子晕车,这已成了我下意识的动作),然后放好磁带(最近笑子喜欢的《读书女》的录音带,由八首贝多芬交响曲构成),向并排站立的岳父岳母告别后,我踩下了油门。
  在上下坡多的住宅区里,汽车只能以二十公里的时速行驶。
  “这样是不是就行了?”
  听到我的话,笑子依然脸朝前方,点了点头小声地说:“谢谢。”刚才笑子那欢快的神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能看出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车开到大马路上后,笑子的眉头伴随着时速指针的变化,皱得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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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流水的地方(2)
“你放心,我会遵守约定。”
  我只嗯了一声,与其说约定,不如说是交换条件。如果我在岳父岳母面前提供“证词”,笑子就暂时不再提人工授精的事。这是笑子提出的,她称之为交易。但是,不论是交易还是约定,一想到在为此而采取行动,我感到一种寒心的寂寞。
  在阿甘“退出”的前一天,柿井打来内线电话,愤怒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他叫我去妇产科的医务室。我觉出事情非同一般,慌忙跑去一看,发现阿甘正端坐在柿井的椅子上,而柿井却站着旁边(周围没有其他的医生,算是万幸了)。
  “睦月,我求你了,赶快把这家伙给我轰走。”柿井说。他的脸由于愤怒,已变得铁青。
  “你在干什么?”
  阿甘却若无其事地把脸扭向一边,说:“没干什么,只不过来玩玩。消遣消遣,没什么大不了的。”
  柿井情绪激昂地说:“这里可是医院,你要是干些像小孩子似的事,我可受不了?”
  小孩子?
  “你在干什么?”我又问了一次,从柿井那愤恨的表情看,阿甘肯定干了特别过分的事。
  “是这个。”在阿甘下巴的示意下,我看到了放到桌上的直径七厘米左右的橡胶玩具,形状如青蛙,颜色是刺眼的翠绿色。
  “你开什么玩笑。”我交替看着柿井和阿甘,两人都闭着嘴一言不发。事情过于荒唐,让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真是无法相信。”
  任何人都有讨厌害怕的东西。柿井怕的是青蛙,他早就说过,青蛙比女人更恐怖。可即便如此,也用不着如此火冒三丈呀。阿甘也是,竟然为了开这种无聊玩笑专门跑到医院里。
  两个人都板着脸,我真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同时又忍俊不禁。
  “真了不起,你们俩都是了不起的小孩子。”我没有发火,反而笑了出来,阿甘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们俩都不正常。”柿井低着头说。我甚至担心柿井会不会哭出来,他刚才还铁青着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
  “简直像个熟透的柿子。”阿甘自言自语似的嘟哝着。
  没等我责备阿甘,柿井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痛苦地说:“怪不得笑子会变得那么怪,我非常同情她。”
  柿井竟然搬出了笑子!
  这好像不光让我一个人感到了不愉快,因为紧紧逼问“是什么意思”的不是我,而是阿甘。
  “星期一笑子来过了。” 柿井好像在披露一个特大新闻。
  “我知道,笑子告诉我了。”
  “具体内容也知道了?”
  “当然。”我瞄了一眼阿甘,可就算是现在让他回避,那家伙也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话。“你是指人工授精吧,笑子说趁着年轻做比较好,还说如果冷冻授精,概率会很高。”
  “这是我当时讲给她的。笑子来找我商量,咨询的并不是这些一般性问题,而是更具体的。怎么说呢,是非常离奇的想法。”柿井表情严肃地沉默了片刻,“这很难启齿。”
  “快说。”
  这个时候的柿井费了好大的劲儿,足足经过五分钟的挣扎,才终于张口了:“笑子找我商量的,就是……这太不好说了,她问是否有可能把睦月的精子和阿甘的精子提前在试管中混在一起后再授精,因为,这样的话,就成了大家的孩子。”
  我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谁都没有张口说话。然后阿甘突然冲着我的下巴打了一拳,没留一点情面,让我一下子倒在桌子上,把一堆书也弄到了地上。“睦月,如果你把自己的妻子逼到这种程度,你就不该和笑子结婚!”
  这不像阿甘的风格,声音中充满了感情。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不仅在让笑子痛苦,而且也一直在让阿甘痛苦。
  第二天,阿甘突然离开了。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解开安全带,拿出磁带,关上车顶,熄了火,可笑子却不想下车。
  
12 流水的地方(3)
“笑子?”
  回来的路上,笑子几乎没有说话,在充满了用最大音量播放着贝多芬交响曲的狭小空间里,笑子只是默默地紧缩着眉头。
  “你寂寞吗?”笑子看也没看地问我。她正透过前面的车窗玻璃凝视着漆黑的夜色,表情严肃得恐怖。
  “寂寞。”我说了实话,又补充上一句:“与其说寂寞,不如说是不知所措。”确实,这是和寂寞不一样的情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或许关系着我生命中的一切,这是一种更根本性的不安。虽说如此,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完全相信阿甘离开了我。如果双胞胎中的一个死去了,另一个或许就是这种感觉。等我回过神来,发现笑子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脸也变了形,像个孩子一样在呜咽。
  “对不起。”
  听到我这样说,笑子双手捂住脸,哭得越来越厉害了,一边困难地呼吸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嘟哝:“不要道歉,我无法控制自己,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笑子哭泣的样子非常可怜。我想先抱住她的肩膀,没想到笑子一边哭,一边用让我惊讶的力量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笑子的气息和泪水让我茫然不知所措,右脸颊和脖子已经湿热了,甚至还有些痛。笑子用双手使劲拽着我的头发,就那样哭了很长时间。就像脖子被咬住了,我的思想全部停止了运转,我紧紧抱着在我怀中毫不设防的笑子那柔软的身体。那漫长而封闭的时刻,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
  “我好多了。”笑子抽出了身体,有些害羞似的只用眼睛笑了笑。“我无法控制自己,因为阿甘走后我也很寂寞。”她快速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然后表情充满自信,肯定地说:“阿甘马上就会回来。”
  下车后,九月的夜风干爽怡人,温柔地吹拂着我那被笑子眼泪弄湿的脖子。
  回到家,冲完澡后,我走到阳台上望星星。笑子一边给青年树浇红茶,一边用大得不太自然的声音哼歌。要在平时,她总是一只手拿着威士忌来到我身旁,而今晚却不再靠近我。我也同样觉得很难把握说话的时机。我们两人只不过互相拥抱了一次,就如此害羞,这也太可笑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映在杯子上的自己,用手指摸了摸右脸颊,想回忆起笑子那白皙而纤细的手指,还有她那哭声及湿热的嘴唇……夜空中,仙王座和仙后座散发着耀眼的光。
  “等阿甘回来后,咱们一起去野餐或郊游吧。”笑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
  又过了两三天,那是九月末的星期天。当我早晨睁开眼睛时,发现旁边的床上已经空了。走到客厅,看到小玩具熊正捧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祝周年纪念日快乐。”
  周年纪念日?我回到卧室翻看了日历,才知道今天是九月三十日,是我们相亲的日子。我原以为自己不会忘记这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对于忘记了的自己,以及让我忘记了的阿甘,都感到有些恼火。我在整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想找到笑子,可不论是浴室里还是阳台上都没有笑子,而且连青年树和塞尚的画也不见了,这样一来客厅里看上去有些冷清。
  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传来了笑子的声音:“早上好,天气特别好,我正在楼下,想开个宴会,在202房间。你也快下来吧,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在强行命令我?你说的202房间是谁的家?”
  笑子没有理会我,又接着说:“你穿得正式点,顺便把香槟搅拌器带来,还有,挑些沙丁鱼、芦笋、肝之类的罐头。”
  我把笑子要的东西装到纸袋里,用三十分钟准备就绪后下了楼。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宴会,虽说要我穿正装,可觉得打领带有些过于夸张,于是在T恤衫外面加了一件苏格兰呢的西服。
  摁了门铃后,门马上开了,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阿甘!
  他脑袋上系着一个硕大的红丝带,身穿牛仔裤和夹克,这对于阿甘来说可以算是一等的盛装。
  
12 流水的地方(4)
“阿甘!?”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怪叫。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笑子从旁边微笑着说,我这才明白红丝带的含义。
  “祝周年纪念日快乐。”阿甘笑着说,然后用小得无法让笑子听到的声音说:“喂,你以为我会真的退出?”
  收音机正在播放摇摆舞音乐,青年树和塞尚已经落座。“我们干杯吧。”笑子说。
  “竟然不给我解释,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欺诈。”
  我原本想发火,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有惊讶的成分,显得有些蠢笨。
  “阿甘只旅行了一周的时间。”笑子亲切地看着阿甘说。
  “那是因为我没有继续旅行的钱,我怎么可能去非洲或中国呢?我原以为一周之内问题就可以解决,回来后给笑子打了电话才知道,竟然什么都没有做,让我大吃一惊。”阿甘说。
  “那是因为我们都快担心死了,是吧?”笑子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已无话可说了。
  “也就是说这之前,你们两人合伙在瞒着我?”我恨恨地说。
  “是的。”笑子说。
  笑子和阿甘没有丝毫的愧疚,微笑着冲我点点头。“因为我们压根儿没把撒谎当回事儿。”阿甘也微笑。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你们厉害,太厉害了。”
  “笑子帮我办好了手续,我是前天搬进来的。这次又借钱了,只好多打工了。”阿甘嬉皮笑脸地说,“以后咱们可就是邻居了。”
  开什么玩笑?今后到底要过怎样的生活?在桌子中央,摆放着装满了蔬菜的筐子。
  “这之前阿甘住在荻洼车站前的蜂窝旅馆(装有电视、广播、空调等装置的钻入式蜂巢形旅馆)里,我去参观了,太奇特了,让我惊讶不已。”笑子一边察看我带来的纸袋里的东西,一边问,“睦月,你在那种地方住过吗?”
  香槟是阿甘打开的,我一杯杯地搅拌。
  “为阿甘的平安归来,为我们三人的一周年干杯。”笑子说。
  “为终于能独立的夫妇俩干杯。”阿甘说。
  我端起酒杯,环顾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有四片大翅膀的风扇,这里和我的房间一模一样。我喝干了淡色的液体,这时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熟悉的乐曲,是彼里·琼爱鲁。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哭。这是只能顺其自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破裂的不安定的生活,只能靠彼此间的爱情才能维持的生活。这到底是哪首曲子?是早期乐谱集中的一首,是只听节奏就能催人泪下的曲子。
  “这是《SHE’S GOT A WAY》。”阿甘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明天、后天、接下去的日子,我们都会这样生活下去。我又倒了一杯香槟。
  “纪念日的礼物,明年送给我两份就可以了。”笑子说。
  眼前的塞尚似乎在快乐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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