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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存--西泽保彦

_9 西澤保彦 (日)
  但是,匠仔。
  匠仔的眼里完全没有我的身影。
  就好像,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我在场。
  只是,朝着高千。
  在这小雨中,叙说着。
  继续叙说着。
  02
  ——没人知道为什么美也子夫人要对哥哥做这种事。
  哥哥确实已经迷上了她,把她当一个成年女性看待。
  但是,实在无法想象是哥哥强迫她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首先他并不是那种强气的性格,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升上初中,就算周围再怎么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性知识,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小孩要强迫将近三十岁的女性和自己发生性关系,随便怎么想也不觉得他会有这种胆量和技巧。
  这么说的话,就变成了是美也子夫人主动诱惑哥哥的。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
  退一步来讲,就算是哥哥无法压抑自己对她的感情而强迫她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吧。但是,这肯定是因为那个年近三十的女性在暗中勾引过他所导致的。
  更何况,美也子夫人是知道哥哥是跟她血肉相连的亲身儿子的。
  她是知道的。
  虽然哥哥并不知道,但是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血缘的。
  就算她没有勾引哥哥,那么在哥哥要用强的时候她也应该抵抗。应该顽强地拒绝的。这是她的义务。
  可是,她放弃了自己的义务。
  然后跟哥哥上了床。
  亲生母亲和亲生儿子。
  无论怎么想,美也子夫人也是明知故犯。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从嘴里说出来都让人感到恐惧的事。
  要说这是因为她对儿子的执着心的话,应该没有错吧。毕竟,为了能够住到被禁止见面的儿子们的附近,她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原本就是自己生下的儿子,如果可能的话,她肯定是想把哥哥,另外还有我都据为己有的。就算她有这种强烈的冲动,也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是无法解释清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母子相奸这种极端地步的理由的。就算在她的潜意识里原本就有可能存在这种潜藏的愿望,但是毕竟事关重大。仅仅只是在想象中的愿望和实际实行之间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她越过了这一条界限。
  有可能是她还没有克服性依存症。不对,也有可能是她其实基本上已经克服了,只是本人还处于痛苦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开始散布那个不负责任的流言,对此她由于愤怒开始失去理性,自暴自弃、将错就错地想,这样的话,就如你所愿吧,反正我就是个淫乱的女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
  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原因在内。但是我觉得决定性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美也子夫人做出这种连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恐惧的邪道行为的呢?
  会不会是美也子夫人也陷入了那个,只要是人就无法避免的,强迫性的重复行为的陷阱中了呢。
  我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是人类肯定会把自己所受到的痛苦重复施加到别人身上,还记得吗?铃木老太太的那件事,对,就是那件事。
  美也子夫人,毫无疑问地,做的也是同类的事。
  把过去从她父亲那里受到的虐待,这一次通过自己,重复施加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这就是真相。
  哥哥在知道那个秘密之前,只是单纯地迷恋美也子夫人。当然,由于通过她接触到了未知的性的世界而和她保持着肉体关系,哥哥从中感受到的是快乐,而不是痛苦。从他的主观上来讲,他一直保持着这种错觉。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种虐待。
  母亲对哥哥所做的事就是虐待,毫无疑问的虐待。
  美也子夫人之所以会虐待哥哥,是因为她过去遭受到过自己父亲的虐待的缘故。
  历史被重演了,这正是人类不把自己遭受到的痛苦以同等程度施加给别人就不会罢休的证据。
  当然,美也子夫人是爱着哥哥的,对哥哥也是非常执着的。就是因为执着所以才要虐待他。这和她的父亲执着地把美也子夫人当成性处理器对待,是完全一样的。
  结果。
  结果,演变成了最坏的事态。
  哥哥自杀的事态。
  我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说什么我能明白哥哥的心情。但是,手把手地第一次把自己领进性的世界的美丽的年长女性,实际上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种事……
  知道真相的时候,哥哥所感觉到的绝望感。
  这种悲痛。
  这就犹如我的悲痛。
  我的悲痛。
  我的痛苦。
  我的绝望。
  你问我们的父亲是否知道这母子相奸的事实?这就不清楚了。至少我没有说过。这种事情,就算把我的嘴撕裂,我也说不出口。
  不过,也有可能父亲感到我的态度非常可疑,从而察觉到哥哥和美也子夫人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至少,他可以确定哥哥的自杀跟美也子夫人不可能没有关系。
  父亲可能感觉到必须做点什么。于是他和母亲——是指父亲的妻子的那位母亲——谈论了搬家的事宜,而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对,为了逃出去。从美也子夫人的手掌心中逃出去,全家一起逃出去。
  父亲当时正处于不安中吧,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美也子夫人说不定还会对我做些什么。当时就连搬到哪里去的地名都已经定好了。也已经找了房产商做好了报价预算。虽然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工作,不过关于我的方面,已经开始讨论让我从刚刚入学的当地中学转学出去的问题了——
  咦?这就不清楚了。我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确实,就算搬家搬走了,美也子夫人也有可能会再追过来。但是,这些都只是现在回想才想到的问题,当时父亲的脑里应该只想着总之先逃出去再说吧。
  然而……
  然而。
  正在这个时候,事态发生了变化。
  铃木家先一步搬了出去。
  为什么?因为那个非常执着于家业的铃木老太太突然之间死了。
  你问死因啊?是他杀。被侵入家里的强盗给杀了。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正好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家,铃木先生和美也子夫人都不在家。
  咦?这当然,非常明显的。
  什么?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你怀疑是铃木先生或者是美也子夫人中的某一个人杀了铃木老太太?
  确实,听说那个强盗后来并没有被抓到。不过,应该不是铃木先生或者美也子夫人杀的人。美也子夫人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没有听说,不过她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而铃木先生这方面,非常讽刺的,当时他跟我父亲在一起。两个人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会面。
  会面,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就算我问父亲,他也不肯告诉我。不过,基本上可以想象得到。大概是在谈论关于我的某些事情吧。也就是说,在谈要我以后不再出入铃木家的事情。
  铃木老太太是在哥哥自杀后没多久就被杀害了。大概就在那之后一周之内吧。所以,我很能理解父亲所抱有的危机感,所以他才会叫铃木先生出来谈话吧。应该是为了拜托铃木先生能不能想办法限制一下美也子夫人的行动吧。
  不过,结果这场谈话最终没有任何意义。不用说,是因为铃木老太太去世之后,铃木先生就马上把自家的宅院处理掉了。
  铃木先生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就想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在非常执着于旧宅的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了反对者,所以他就下了搬家的决心。
  他们到底搬到哪里去了我并不知道。听说,铃木先生以前跟认识的人说过他想住到冲绳去,说不定他就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冲绳去了吧。
  美也子夫人当然也跟他一起搬走了。因为不管原因为何,归根结底铃木先生和她是夫妻关系。只要没有离婚自然他们要一起——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美也子夫人有过跟铃木先生离婚,然后自己一个人继续住在附近的打算吧。不过,就算她这么想,要实际实行还是非常困难的。在我的记忆里,当时的她并没有工作,如果离了婚的话,说不定会变得连吃饭都成问题。铃木先生当然是在处理掉土地和家宅之后再搬出去的,离婚的话在这之后她连住在哪里都成问题。就算想借房子住,还是有前面提到过的工作问题,所以她不得不跟铃木先生一起搬走。
  暂且,事情算是解决了。
  但是……
  03
  “……但是,她果然还是没有放弃。”
  匠仔面相高千。
  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她。
  “没有放弃——”高千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移动着,“没有放弃你。”
  “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
  匠仔摇摇头为了甩开高千的手指,不过也因此,他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在他的脸上。
  高千继续用手指轻抚着。
  充满爱意地。
  “像这样,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且,还是以白井教授的妻子的身份。”
  “难道,她——”
  “就是这个难道,我是这么认为的。不对,是这么确信的。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之所以会跟教授结婚——不对,应该说是之所以会以把教授的前任夫人赶出去的这种形式强夺到了教授妻子的宝座的目的,跟六年前,她和铃木先生结婚的目的,是完全一样的。”
  第06章 乖离反应
  01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刚才的盥洗室。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差不多是被高千抱着带回来的。周围看不到她的身影,应该已经已经回到大家都在的客厅里去了吧。
  我一个人站在盥洗室里,从小窗看着后面的河流。太阳开始西下,周围的景物的轮廓逐渐融入到夕阳里。就在那里,我突然陷入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本应早已远去的那辆轿车的红色车影浮现在我眼前一样——
  我看向镜子。一个面部僵硬,喉咙里发出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声音的,脸色差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回望着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好像积蓄了很多年的疲劳的黑眼圈深深地刻在眼睛下方,暗黑的脸色就像祠堂一样阴森,她从镜子对面回望着我。
  大概是白井教授夫人的东西吧,在盥洗室里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着洗面奶和各种化妆品。与这种漂亮整洁相对应的,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脸更是显出一种像是覆盖了一层老式胶卷似的质感——
  这是谁……?我认真的对着镜子的对面问道。你到底是谁?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微微地抽动着她的鼻子,脸上浮现出了好像是神经被切成丝一样的笑容——就像是一具空空荡荡的空壳一样,一眼看透过去,只留下干巴巴的虚无。然后没有任何前奏地,这个女人突然之间泪如泉涌,就在那凝固了的僵硬的笑容上,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一瞬间,我的视线一暗。就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一样。我深深地喘了口气,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哭肿的双眼,流满泪痕歪斜着的脸庞。除了难看以外找不到其他任何别的形容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我又被另一种错觉所袭击,就好像镜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其他未知的生物——
  不对,不是什么未知的生物,也不是什么其他东西。毫无疑问的,那是另一个我自己。不对,那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什么另一个我自己。如果是的话我反而能轻松了吧。这种不祥的,充满罪恶的惨象。如果有另一个自己能够承担所有这些罪恶的话,如果有这么好用的一个自己的分身存在的话。
  但是,我就是我。羽迫由起子这个人,只有我一个。一直欺骗自己到现在,一直把自己的罪恶封印起来的由起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紧紧回瞪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告诉她,这就是现实。告诉她,不能哭。告诉她,不能摆出这种难看的脸色,把一切全都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我拧开水龙头,放出热水——是的。
  无论她怎么安慰我,我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改变。
  来吧,用手掌接好热水。
  把脸浸到热水里。
  02
  ——你其实是喜欢匠仔的啊。
  耳边仿佛又回响起高千的声音。
  那一瞬间与其说是被吓到了,不如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居然会引起她的这种误解。然后渐渐的,就好像从悬崖上突然掉落谷底一样的震惊袭向了我。
  ——不是……
  我站了起来,追上正要返回白井家的高千。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狼狈的我差一点摔倒在地。高千抱住了我。
  ——不要一直责备自己。要朝好的方面想想,对吧?
  ——太过分了。这样,实在是……居然说这种话……我……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情——虽然我想这么叫到,但是由于呜咽完全发不出声音。她轻轻地扶着我的头发。
  ——但是,从你刚才所说的你的行动来看,这么解释没有任何不对吧?
  ——不是,就是不是……
  我哽咽着,突然间我明白了。说不定她是在安慰我。或者说……或者说这其实是惩罚?因为我侵入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领域,所以她……?
  ——不要生气,求求你了……
  我突然有种将要偏离现实的预感。如果我稍微有一点偏向“那一边”的话,说不定我会就此发疯……突然之间我感到非常恐惧。
  ——原谅我,求求你,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请你原谅……
  ——我……
  她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无机质感的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我并没有生气。你也没有做过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是吧?只是,你喜欢他而已。你的这种感情,又有谁能够阻止呢?
  果然……我就像掉入深渊一样。果然她无法原谅我啊。但是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误解下去。这样不行。只有这一点是绝对……
  ——不是。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是的。所以,如果……如果我真的看上去像是这样的话……
  ——看上去像是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
  就像接收到天启一样这句话浮现在我脑里。
  ——是因为罪恶感……
  对,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原因。
  ——对,就是因为这个。仅仅只是因为罪恶感……
  ——罪恶感?对他的罪恶感?
  ——对,所以……
  如果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明白了。我对匠仔一直抱有着一种罪恶感。所以——
  03
  我没有用毛巾擦脸。在等着脸上的水自然变干的时候,镜子中的脸逐渐平缓。虽然眼睛还有点红,不过这点程度也没办法。我理了理刘海,走出盥洗室。
  能够听到从客厅传来说话声。主要是白井教授的声音,和他对答的是匠仔的声音。时不时地还混杂着小瑠的声音。
  我暂时停下脚步,调整好下呼吸,进入客厅。大致跟我预料的一样,大家全都静了下来,视线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
  坐在离我最近的沙发上的漂撇学长稍微欠了欠身,低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现场的空气就好像大家都吞了吞口水在等我会有什么反应。我发现,大家都把我的情况解释为因为K的出现而受到了惊吓。至少高千是用这种设定跟大家简单地说明过了。虽然很对不起小瑠,不过能够用K的事情做掩饰,我真的是非常庆幸。
  刚才在走廊就听到的谈话内容来看,白井教授和匠仔正在讨论文学方面的问题。只要教授一说曾经改编成由伊丽莎白o泰勒主演的电影,匠仔马上就能说出是爱德华o艾尔比的《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教授好像非常喜欢这部戏,只要一喝醉马上就会谈起这部戏,不过因为只有匠仔一个人读过原作,所以能跟他谈论的也只有匠仔一个人而已。虽然到现在谁都还没喝醉,不过教授已经开始谈起这部戏了,这应该是因为现场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重,谁也找不到其他适当的话题的缘故吧。
  演伊丽莎白o泰勒的老公的是谁呢(大概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每次他都会忘记答案,至今为止已经不知道在酒席宴间问过几百次这个问题了),我正好在教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登场,导致教授和匠仔僵直着一直盯着我看。不过如果现在突然结束这个话题的话,那么现场的空气肯定会又变得异常沉重……大家都在担心吧。
  我看着匠仔认真的表情,总觉得非常好笑。自己都感到有点意外,我就这么让身体诚实地顺从那种冲动,摆出了有点滑稽的胜利手势。虽然我没有自信这个丢人的可笑动作能让我恢复平时的“小兔”到什么程度,不过教授和匠仔好像都安了心开始了闲聊(而不是难懂的文学讨论),其他人也开始加入到闲聊中,看起来我也算是成功地缓和了现场的气氛吧。
  “……你不要紧了吗?”
  把身子全都沉到空着的单人坐的位子里的小瑠轻声地慰问道,带着一种非常可爱的觉得自己非常抱歉的语气。这样不是地位颠倒了嘛,明明应该是由我来安慰她的嘛。
  “恩,不要紧不要紧。”
  难道说,我突然间想到,说不定小瑠是这么想的——我之所以会因为K的事情而受到那么重大的打击是因为我可能也曾经有过类似这种被跟踪狂跟踪的经验——所以她才会这么安慰我。确实,说是有类似的经验也算是一点也没错。只是,我的情况和她不一样,我不是被跟踪的那一方,而是跟踪别人的那一方。
  跟踪狂……让人讨厌的一个词。不过这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无论是谁只要一步走错说不定就有可能变成加害者。就像K一样。恐怕,这个词跟纯真的憧憬是表里一体的。
  现在我很能理解K被漂撇学长告诫后感到松了口气的心情。与其说是脑袋里理解了他不如说是亲身体验到了。K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依存症,说不定还对此感到痛苦不堪。从心底里希望能够从这种执迷不悟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在这时候漂撇学长出现了,可以说是帮了他的一个大忙,让他能够放下心来。至少我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
  偶然间,我和高千视线相交。被她白眼球里迎着的青蓝色的瞳孔盯着看,让我的意识逐渐远去。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像这样差点失去了自我意识。那种忘记了现时的感觉。被她所夺取的理性就这么飘到了“那一侧”,让人感到恐怖的沉醉。
  人到底为什么会变得执迷不悟呢?这难道是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是自己绝对无法得到手的这个严峻的事实吗?可能确实是这样的。至少我是这样的。只有高千——“高濑小姐”,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挣扎都无法占为己有的。在我采取姑息的手段终于跟她变得亲密之前,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所以——
  这到底是什么呢?自己的这个感觉。是绝望?不是。应该说是比绝望,还更要绝望。因为……
  我不要这样——心里这么想着。无论怎么想把她占为己有都没有办法实现,我不要这样。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不对,应该是有办法的。为了我自己,一定要想到什么办法,从执着于这种想法的时候开始,人就会被妄想和执念所左右,就有可能做出,比如跟踪狂似的行为。就算是像雁住君那样的对外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自闭式的跟踪狂行为,他也可能抱有这种想法:只要坚持不懈地继续下去,说不定迟早有一天就会起到一定作用……一味地追求着这种虚无的期待,追求着、依赖着,最终开始逃避现实。
  如果只是单纯的绝望的话,那或许还有救。但是,如果一直沉浸在拒绝承认自己已经绝望的状态中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
  至今为止跟学长和匠仔一起度过的时间。去高原的小小的旅行、彻夜长谈等等,真的很快乐。这期间的每时每刻,我都非常珍惜。这种感情应该不是伪装的。应该不是。但是……
  说不定,我也是因为被某种感情所左右,所以故意装出非常快乐的样子也说不定。如果一直开心地笑着的话,说不定我的愿望就会实现——我依赖的,就是这种虚无的期待。所以就算只是多一分一秒也行,只要能够跟她在一起,只要这样,我应该就能成为“高濑小姐”身边的人。
  所以在他们的面前我不是由起子,而是一直扮演着“小兔”这个角色。在四人中从头到尾一直扮演着滑稽诙谐,讲话娃娃音,爱撒娇的吉祥物一样的角色。希望被“高濑小姐”所喜爱,希望被她所接受。说不定这是因为我的内疚。因为没有用通过正当手段打入到大家的圈子而内疚。因此我所付出的代价。为了忘记我已经身处于原本我完全无法到达的地方。所以,我才会故意在“现在”,表现地非常快乐。
  不能再一直这么下去……我突然这么想到。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至今为止的一切都会变成“谎言”。和大家在一起的回忆,那让人心生爱意的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将全都失去任何意义。
  就算一切都是以“谎言”为开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没有勇气承认这点的话……如果没有觉悟来承担自己的责任的话,这种欺瞒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这是纯粹的选择题。表面上,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继续扮演“小兔”的角色。和大家的关系,肯定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在将来,这些经历将会成为非常有意义的回忆,还是仅仅只是“谎言”,就看我是如何选择的了。是不是要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欺瞒,是不是能够承受在切断这一切的连锁后的痛苦,将决定一切。
  一定要想办法让“高濑小姐”爱上我,爱上我,我曾经不断地如此祈望着……
  不过,高千肯定早就爱上我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只是因为我被自己的“谎言”所遮蔽的双眼看不到而已。我已经沉迷到追求那些空虚的、徒劳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物当中——明明对方并没有察觉,我还在持续不断地把“小石头”夹到“后门”的门缝里。
  所以。
  所以,我想再继续下去了。
  在这里有高千。有匠仔。有学长。这里所有的欢笑并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代价……对,在这里的时时刻刻都只为此时此地所存在的爱而存在。
  总有一天我不得不跟“高濑小姐”分别——不能逃避这个现实,而是要接受它,接受现实才是一切的开始。然后把此时的所有充满爱的时间都深刻在自己的心中。升华成无法被任何其他东西所取代的回忆。
  “——不要紧,恩,不要紧了。”
  我面向小瑠重复道,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让我自己都感到有点惊奇。我套上了看上去和以往一样,但是其实完全不同的,全新的“小兔”的外衣。
  “让大家担心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我居然也会这么消沉,嘿嘿。说不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吧。总觉得最近好像酒喝得太多了点。”
  “啊,对。原因肯定就是这个。”不愧为无孔不入的小溪,马上就接上话了,“我最近也渐渐看懂了,小由真的每次都那么厉害啊,和大家一起喝酒都喝得那么猛。”
  对于小溪投过来的这个球,小瑠和花音,还有高千和匠仔,甚至连教授都非常绝妙地给出了回应:大家一齐把目光转向漂撇学长,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学长好像一下子被天上掉下来的无数的投球给砸中一样马上慌了神,“大家到底怎么了啊?怎么能这样,就、就好像全都是我的错一样——”
  “咦?但是,除了学长以外,我不记得在场的其他人有请我一起喝过酒啊?是吧?大家看,确实没有吧?”
  “对。这么说可能有一点点不太恰当。”高千如此粗鲁地回答道,“说起来,我们大家全都是被这个人强拉出来陪他喝酒的被害者同盟。也差不多该让他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能喝的现实了。”
  “喂喂,高千,像你这个酒鬼说这种话没有说服力啊——”
  “当然,匠仔要另当别论。匠仔的话随便你什么时候拉他出来喝都没有问题。他肯定会很开心地赔小漂去喝的。”
  “咦——?”匠仔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不愿意吗?”
  “我可没这么说。”
  “他要是来叫你的话,你肯定会一起去喝吧?”
  “去是当然会去的啦。”
  匠仔的回应实在是有点太滑稽点了吧,小溪用两手捂着嘴,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教授和花音也受到她的连锁反应发出了笑声。到现在还有点没从紧张感里解放出来的小瑠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终于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可爱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她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看不惯小瑠。为什么看到她跟匠仔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来气。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原因——原因就在高千。
  这并不是仅限于小瑠或学校事务员的药部小姐,总之我就是不想看到匠仔跟其他女性在一起,我无法忍受这种事。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其实我也并没有特别生气)喜欢匠仔的缘故。关于这点高千犯了决定性的错误。我自己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也就是说,我希望匠仔能喜欢上高千。我不允许他对其他的女孩动心。因为高千明明非常把他放在心上。神啊,请务必要把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我是如此真切地祈望着。不过,我的这种想法说不定并不是因为考虑到他们两个人的感觉,而仅仅只是因为我自己的罪恶感而产生的想法。至少,在此之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能介入到他们两个人中间。就算是——对,就算是漂撇学长也一样。
  但是……
  (说不定我会带你回去呢……)
  刚才高千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难道说——
  到现在,她的心还在摇摆不停吗?
  还在犹豫不决吗?
  03
  “啊,搞到到现在才说,还真是不好意思。难得大家来一趟,家内却因为有事外出了。”
  白井教授的脚步轻快。声音也跟刚才不一样而富有张力。为了转换心情,白井教授带着我们参观他刚刚改建好的家宅。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而室内亮起了灯显得灯火辉煌。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所有的照明器具都跟教授给人的印象不符,显得非常时尚,我想这应该都是教授夫人的品味吧。
  大家也差不多都放松了紧张的神经,把教授交给学长和匠仔去对付,包括我在内的女孩子们都把兴趣转移到了装修和家居上。啊,这个窗帘的花纹好漂亮,在哪里买的?刚才那把长椅,是意大利的吧,我也好像要一把啊。就像是街坊里的家庭主妇在拉家常一样。终于有了我们是到老师家里去玩的实感了。
  “和你们完全错过了。我是说让她跟大家打个招呼再出去的,不过她好像很急马上就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只有我在家,所以说真的没办法好好招待大家真的很不好意思。啊,不过,吃的东西都叫了外卖所以不要紧。木下同学的生日会也会如期举行。”
  “噢噢,听了这个我就放心了。”学长紧紧抱了一下个子矮小的教授,“说真的,在刚知道夫人不在家的时候,我是真的担心今天晚上的宴会就这么取消了呢。”
  从外表上看上去教授就是从来不做家务的人。而实际上他也承认自己从来没有碰过菜刀,甚至连烧水都没烧过。
  “哈哈,其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担心。如果外卖也休息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就没办法了。”
  “啊,不要紧不要紧,完全没有问题。就算真的变成这样,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有手艺在身的。只要买齐材料,马上就能准备好豪华料理。”
  “这还真是可靠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从他们那传出开心的笑声。一边斜视着这些男人,我们几个女孩子一边还是继续参观着家宅。毕竟白井家比想象中的更加宽大,需要注目的地方也比想象中的还要多。走廊宽到可以几个人并排走都不显得拥挤。各个地方的台座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坛子和青铜像,墙壁上挂着画。看起来是特意把这块宽敞地都有点不像是个人住宅的的空间装饰成这样的,估计是想把这一条走廊弄成个人画廊的样子吧。
  “——看上去挂在墙上的画好像都是同一个画家的作品。”
  正好在谈话声音中断的时候,高千喃喃自语道,于是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墙上的画上。被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样,不是那种很深邃的,而是比较平板的笔触是所有的画的共通点。不过签名比较复杂,看不太清。我正在想到底是谁的画作的时候。
  “很惭愧,其实这些画都是我画的。”
  咦?伴随着惊奇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哦哦哦。”学长向前屈着身子,紧紧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幅玫瑰的画看着,“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都是些品味很高的画嘛。”
  能这么明目张胆、堂堂正正地说出这种一听就听地出来的奉承话,也算是漂撇学长的真本事。大概是因为学长的话里有一种神奇的实在感,使得教授也觉得自己的画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不愧为“中年杀手边见”。
  仔细看每一幅画的角落里的签名,在片假名的シ和イ中间夹着英文字母“RA”,合在一起就完全看不出是写的什么了。再加上字形完全扭曲崩溃,所有的笔画都连在一起,如果不说的话,完全看不出写的是“白井”的意思【注10】。实在有点太奇形怪状,炫过头了。
  【注10】白井这个姓写成片假名是“シライ”,读作shirai,这个签名把シ和イ写作假名,当中的ラ写成读音的RA,连起来就是シRAイ
  话虽如此,对于不知道教授还有这种兴趣爱好的我们来说,这确实都是些非常不错的作品。有点过分写实,与其说缺乏绘画感,不如说是艺术气息有点不够的感觉,不过从画工上来看一点都不像是外行的作画。
  大家越看越感到佩服,于是回到画廊的头上又重新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只有匠仔大概在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看过这些作品了,“啊,这幅兰花是新作啊。”连评论都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就这样我们在本馆和离馆里都转了转,正好绕着白井家宅中心的天井转了一圈。据教授所说,这个天井的由来有个非常长的故事。
  “以前只有离馆一栋房子,那里居住着我的曾祖父一家。之后,在我的祖父那辈的时候,建造了本馆,原来的那栋旧房子就成了离馆。然后到了我父亲那辈又改建了房屋把本馆和离馆连在了一起。”
  “这么说来,”小瑠把脸紧紧贴在窗户上,凝视着已经融入到黑暗的夜色中的天井,“这个院子以前其实是室内的吗?”
  “对,在上面加盖了个屋顶。”
  “这么大,得有多少个房间啊——”
  “不是,是把那里当成内庭使用。以前那里还有一口井,生活用水都从那口井里取。在我父亲那辈把那口井也给填了,现在想起来那还真是浪费空间啊。如果有养宠物的话那还说得过去。本来是准备把本馆和离馆全都拆掉重新造房子的,那时候我是非常不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要特意进行那么大的不正常的改建工作的。其实父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不忍心拆除自己出生成长的本馆和离馆吧。所以,虽然他做了各种改建,不过还是选择了保持建筑物的整体构造,继续这么生活下去的道路。要说没有进行彻底拆建的理由话,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高千看着周围,“基本上老师也继承了您父亲的这种方式吧。”
  “恩,确实,确实是这样。从结果上来看我做的事和父亲做的事非常相似。其实当初我也想过既然要改建,那还不如把所有的建筑都拆掉然后再造新楼。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心情就变了,觉得只要稍微修建一下,整体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父亲改建家宅的时候,我还想着与其这样还不如全部拆掉盖新的还比较省钱一点,为什么要做改建这种蠢事呢?但是临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做了和父亲一样的事。果然是父子啊,血缘果然是无法对抗的啊——”
  “话虽如此,不过老师和您的父亲做的正好相反吧,把本馆和离馆又再度割离开来。”
  “是的,把中央的顶棚拆掉,让本馆和离馆只在两端相连,像这样,把当中的区域当成天井来使用,当初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做这样的改建。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奇怪的改建呢?这可比马马虎虎地重新造一幢房子要花更多的钱。”
  也就是说白井家宅的外形成口字型。当中是一个天井,周围被本馆和离馆所围绕。
  不过教授的改建并不是完全模仿他的父亲。这一次的改建在本馆和离馆之外还重新建造了一幢书库。就是漂撇学长所说的那个重点。“说起来,您新建了一幢书库啊。”匠仔开口说道。他应该很想看看教授的藏书吧。说起来教授的藏书量实在是非常庞大,从客厅到走廊,只要稍微有点多余的空间,都放置了书架,各种我连书名都看不懂的原版书和厚厚的专业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就光是这些,数量就已经非常多了。在此基础上居然还需要新建一幢单独的书库,可见教授藏书量的丰富。
  “哦,对的,对的。”爱徒的热情让教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我马上就带你们去看看,而且,由于某个原因书库做了防音措施。不会吵到周围的邻居,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可以在那里尽情地闹个痛快。”
  “哇啊!”学长拍着手高兴地跳了起来,“这实在是太棒了。”
  “书房做了防音措施?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这么做吗?”小瑠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因为家内的乐器放在那里。”
  “乐器?”匠仔歪着头,“咦?夫人有音乐方面的兴趣吗?”
  “恩?啊,对了,”教授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我大概还没跟你说过吧。其实,现在的家内跟上次介绍给你的不是同一个人。”
  “咦?”
  不知道哪里传出了轻声的惊奇声。顺便我的声音也混在其中。回头想想,白井教授的(前后两位)夫人我都没有见过。
  “……也就是说,您再婚了?”.
  “是啊。”
  “那么,您的前一位夫人,那个……”与其说匠仔的表情很惊奇,还不如说是他无法释然,“失礼地问一下,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其他几个人除了惊奇以外最多还带点疑惑,而匠仔给人的感觉好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他在教授的家宅改建之前来过这里,当时肯定是白井教授的前任夫人招待他的吧,这一次一下子换了一个新的夫人,还难怪他心理上一下子没办法接受。
  “教授,难道,您的前一任夫人已经……去世了?”
  漂撇学长问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应该没听说过啊。作为安槻大学的留级大王,他的那种不光是学生甚至连教职员工的事情都通晓的自信心有点动摇了吧。
  “不是,说来惭愧,其实前段时间达成了协议离婚。”
  离婚……和白井教授给人的印象完全不搭调的一个词。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真的。
  “都到这把年纪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惊讶。本来还以为自己会跟她白头到老的。不过,孩子们现在都已经独立生活了还算是万幸吧。”
  和刚才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沉重感漂浮到空气中——其实与其说是沉重不如说是疑惑的空气。大家都不知道对这件事该怎么反应。我也是这样,总不能追根究底地追问教授离婚和再婚的详细经过吧。
  “这也就是所谓的熟年离婚吧。最近还挺常见的。”
  “难道是,您的夫人提出的……?”
  小瑠这么问道。大概是觉得这么问不太好吧,问出口了才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了嘴。她会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因为现在一般的熟年离婚都是因为在孩子们都独立生活之后,作为丈夫的后盾一直照顾家庭忙于家事的妻子想要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希望开展第二次人生所造成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很多很多,但是——
  “不是……”教授挠着头,“要说是谁提出的话,应该算是我提出的离婚吧。”
  这种说法好像内有隐情的样子,更加可疑了。
  “啊,不过您已经再婚了吧,那可要恭喜一下咯,是吧,是吧。”
  漂撇学长可能是想用轻快的话题缓和气氛吧,不过从大家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看,感觉到大家都在像看综艺谈话节目时一样任意地想象教授的离婚原因吧。在此之中,我却在想别的事情,而且还是非常俗的事情。其实,我在想的是——教授还真是个有钱人啊。因为,如果不是有钱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想到把这么大的宅子改建啊(况且他本人也承认改建的价格要比新造一幢房子更高),不光改建还重新造了那么漂亮的一幢书库。几乎是和改建家宅同时进行的,教授还完成了跟前任夫人的协议离婚。而且既然是教授提出的离婚,那么教授的前任夫人自然是拿到了不少的赡养费。
  匠仔是在去年长假的时候到这里来的。那个时候,家宅的改建工作还没有开始,教授的前任夫人也还在,是前任夫人招待的匠仔。在这之后仅仅过了一年零两三个月的时间,白井教授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这些变化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
  但是就算是这样(不过这终究只是他表面上给人的印象),完全看不出这些出资有给教授造成打击。也就是说,在经济上教授本来就非常富裕。后来才知道,教授不仅从祖上继承了大量的财富,再加上他自己撰写了近百册的专业书籍和杂文集,每一本都是畅销书。虽然他的着书里鲜少有一出版就销量暴涨的畅销书籍,不过很多都是销量不菲而且生命力长久长期畅销书,版税方面的收入要比他的本职工作要多得多。我本来还对大学教授写的书抱有偏见,觉得不可能会有很多人去买,这个事实给我的冲击很大。总之就是因为有了这种背景,所以白井教授才有闲情把什么东西都换成新的。
  包括家宅和老婆。
  04
  刚才为了看河边进来的时候没有闲工夫参观,现在再一次走进白井家的厨房,发现这里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如果想的话,有这样的厨房开个大宴会都不成问题。在有这样又大又漂亮的厨房的情况下居然还叫外卖真是有点浪费啊——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夹杂着悲鸣的惊叫声“咦?咦!”回头一看,原来是小溪。
  “怎么了?”
  “小、小由……”
  她手指着已经送来的外卖怀石料理的便当,其中有一盒的盖子已经打开了。
  “这个怎么了?”
  “多、多少钱,你知道这个要多少钱吗?”
  “……难道,很贵吗?”
  “何止啊,可以说是贵的离谱啊。”
  这么说起来,虽然菜色都是刺身、天妇罗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所用的素材都是严选的材料,典雅的气质就像是要凸显自己的风格一样。涂漆的返还食具以及外卖用的箱子上都印着店的名字。据小溪所说,这是某个已经打入高级宾馆的有名的料亭连锁店。
  “这些,我记得不含税,一人份的价格是——”
  小溪嘴里说出来的价格,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吓得我差点趴到地上。而且今天一共叫了八份……哇,就这些对于刚工作的新人来说,一个月的工资一下子就没了。
  “真……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我在相关的手机服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看到过菜单目录,和这个的内容完全一样。”
  哈。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对于教授是个有钱人的印象越来越深刻了。
  “虽然教授这么上心是很开心啦,不过搞到这个地步总觉得……有点可怕啊。”
  “我也不是讽刺啦,不过可见教授真的很看重小瑠啦。”
  “我说的吧,”学长洋洋得意地说到,“在我说的那家店买蛋糕一点都没错吧。”
  今天在来这里的途中,为了给小瑠准备生日蛋糕,大家把分摊的钱(当然不包括小瑠这个主角)凑在一起去买花式蛋糕的时候,漂撇学长在选择店家的问题上,感动到泪流满面地强力推荐某家又好吃又贵的蛋糕店。像学长这种酒鬼,对甜食也异常上瘾。酒精和甜食两手抓两手都硬,特别是对蛋糕,啰嗦到极点。“如果有新开店的话,先要去尝尝那里的泡芙。对,从泡芙的味道,就基本上能够看出这家店的手艺了。”虽然他一直这么说,不过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特别喜欢加了奶油和鸡蛋的甜点而已吧。证据就是,今天学长一开始选中的就是草莓千层派蛋糕。
  “确实如此。那个时候我还真的在想不用买那么贵的蛋糕的。现在看起来还好买了够档次的蛋糕。”
  “不过就算这样,和这些料理比也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吧?老师也是的,何必做得这么夸张呢。”
  好像大家都觉得我说的这话比较不合常理吧。
  “摆排场也是男人的工作之一嘛。”学长就像很通情达理一样帮教授说话,“这样不是很好嘛。在我看来,能够迟到平时吃不到的豪华料理真该感谢教授呢。就不用客气了放开了吃呗。”
  “——我说,小漂。”高千举着菜刀,直指着学长,“男人进了厨房,就不要呆站在那,动动手、帮帮忙。”
  “知道啦,知道啦。”
  现在在本馆厨房里的有高千、小溪、漂撇学长和我,一共四个人。我们正在准备给外卖料理的配汤以及下酒菜等等其他东西。
  教授和匠仔、小瑠以及花音还在书库里,在庞大的藏书前谈论着哈罗德o品特怎么怎么了,伯纳德o马拉默德又怎么怎么了【注11】。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融入到这种热烈的谈论氛围里的我们四个人逃到了本馆。
  【注11】哈罗德?品特,英国剧作家及导演,2005年曾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下文提到的《搜集证据》是他1961年所创作的一部喜剧作品,1976年被改编成电视剧,是1976年至1978年间在英国Granada电视台播放的六部独立的系列电视剧《劳伦斯?奥利弗出品》中的一集,由劳伦斯?奥利弗自导自演。伯纳德?马拉默德,美国小说家。
  “匠同学和木下同学我还能理解——”小溪歪着头说到,“我没想到连牟下津同学都会对那种文学讨论感兴趣啊。”
  我和学长对看了一眼。
  恐怕并不是这样。对于教授、匠仔和小瑠之间的论题,花音大概连其中的一半都无法理解吧。就算她听到弗兰克o奥哈拉,罗伯特o潘o沃伦的名字【注12】,她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诗人哪一个是小说家吧。在她听到哈罗德o品特原作的《搜集证据》曾经被改编成由劳伦斯o奥利弗和阿兰o贝茨主演的电视剧,而且几年前曾经在NHK播放过时,稍微有一点反应,我敢打赌花音能理解的就只有NHK这个单词而已吧。就算这样她还是坚持跟他们三个人待在一起,是因为她把自己视为小瑠的骑士吧。不过我这么说的意思并不是说她坚持要履行她跟小瑠母亲的约定。
  【注12】弗兰克?奥哈拉,美国着名的纽约派诗人。罗伯特?潘?沃伦其实也是个诗人,而且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桂冠诗人,除了写诗以外,他同时也创作了不少小说和文学评论。
  (——小瑠就由我来保护!)
  下定决心的花音的声音又在我的脑里响了起来。这大概是因为她也同样受到男人单方面的纠缠而感到痛苦所产生的连带情感吧。又或者是因为有更深层次的无法言表的爱意在里面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加大一点。跟小溪一直黏着高千不放有那么一点点相同。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让小瑠和花音陷入痛苦之中的是同一个人物。被同一个男人所折磨的两位女性,如果互相之间产生了某种爱意的话,这种展开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啊,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太慎重。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切着葱的高千的背影。
  “——说起来,”小溪从冰箱里拿出生姜,“白井老师的新夫人好年轻啊。还是说老师特意把她画地那么年轻的呢。”
  刚才我们也去参观过了书库,书库的墙上也同样挂着教授本人所画的女性的肖像画。画的正是教授的新夫人。看上去确实非常年轻。当然,因为并不是照片,所以肯定有画家本人的主管印象融入在画里。不过就算去掉这些因素,看上去也让人很难相信这是教授的后妻。搞不好,看上去跟我们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样子。
  “说不定,比漂学长还要年轻?”
  “怎么可能,小溪,再怎么样这也不太可能吧。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年龄要比教授的孩子们还要年轻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真的还是学生呢。”
  “咦?学生?为什么?”
  “因为,刚才匠同学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表现地很吃惊吧。”
  菜刀的声音停了下来,高千的背影凝固了。不过小溪并没有发现她的反应,还在继续说道。
  “那难道不是因为教授的新夫人其实是他曾经碰到过的某个女学生吗?”
  “不可能不可能。”学长一下子就否定了她的说法,“这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如果有那么漂亮的女学生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小溪差点没有摔一跤,“但、但是,又不一定是安槻大学的学生。比如说,某个女子大学的学生——”
  “这样的话,匠仔就不可能会知道。”
  “又是这么信誓旦旦的。”
  “因为那个家伙连安槻大学的女学生的脸都记不全啊。”
  “话虽这么说啦,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教授的新夫人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时候我也有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匠仔在看到那副肖像画的时候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冲击?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样的冲击?”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把一开始就想到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打个比方,就好像是一下子知道了自己一直悄悄地抱有好感的女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嫁给别人了时的那种样子。”
  高千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一样吧,小兔。因为,你看,那副肖像画的脸,随便怎么看都不是匠仔会喜欢的类型啊,对吧,高千?”
  “是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高千手上的菜刀又有节奏地继续切着葱,咚咚,咚……“与其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还不如说是跟他喜欢的类型完全相反吧。他喜欢的应该就像是小瑠或者药部小姐吧。”
  “如果只看那副肖像画的话,与其说是华贵还不如说有点艳丽过头了吧。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应该是跟教授最无缘的那一种女性吧。他们两个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教授夫人会演奏乐器吧。”
  “好像是的。”
  占据着书库的三分之一的空间,放置着被装饰成细长的大钢琴样子的大键琴,不用说,这自然是夫人的乐器。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好像是非常精密的乐器,房间里空调、除湿器一应俱全。大概是作为防音措施的一环吧,特殊制造的狭小的窗户都是双层构造的玻璃。
  书库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宽广得多,漂亮地多。“重点”之说并非徒有其表。天花板的房梁设置在让人要高仰着头仰望的非常高的位置。明明是一层楼的建筑,其内部空间却有两层楼那么大。建造使用的木材连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是高价值的优质良木。在这广大的空间里放着数量庞大的藏书,以及眼前这架大键琴。非常有特色的布置,又不失庄严。
  就算藏书量如此庞大,整体的空间也一点都不显得狭窄。在藏书和乐器的中间,围成一圈,摆放着可以坐十个人左右的桌子,可以让人非常舒畅地谈天说地。说是书库,要比一般不怎样的住宅本身都要漂亮得多。不对,要建这样的一幢书库肯定要比建一栋不上不下的一室户住房要多花很多钱。教授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资本家的印象,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过老师不是自己有在画画嘛,那么他对于艺术肯定是有一定的理解的。说不定他以前很喜欢听他现在的夫人的演奏,在演奏会中两个人认识了,然后成为了艺术上的知己,渐渐地两个人就变得越来越亲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啊,原来如此啊。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很有大学教授风范的古典式的邂逅。”
  古典式的邂逅这种说法我是能理解啦,不过什么叫很有大学教授风范啊?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小溪好像灵光一现一样,竖起了食指,“这里面能够嗅到婚外情的味道哦。”
  “咦?婚外情?”
  “因为刚才不是说了老师之所以会跟前任夫人离婚,责任是在老师那一方吧。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是因为老师跟现在的夫人有了不正当的关系吧——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恩……该怎么说呢,”看学长咬着牙不太好受的样子,看起来他也想到了这点,“总之,不管怎么样,教授也是个男人嘛——”
  “也就是说,”高千把盛着切好了的葱的木碗递给了小溪,“他抛弃了糟糠之妻。”
  “抛弃……喂,我说你啊——”
  “以前听匠仔说过,白井老师跟前一任夫人结婚的时候,还是他正就读研究生的时候。”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不过据说当时老师跟他的父母关系不是太好,几乎处于断绝亲子关系的状态。因为这样,所以他完全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经济上的支援。”
  “原来教授还有这样的过去啊。不过既然现在他已经继承了家宅,那么最终他们应该已经和解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没有和解,在父母过世后,家宅也会自动被他继承吧。”虽然高千的口气非常平淡,但是就内容来说,听得出她还是非常辛辣的,“总之,支持老师度过那段艰苦时期的正是他的前一任夫人。那时候她抛头露面外出工作,把赚来的钱全都用来支持老师的研究工作。不用说老师一看就是个只顾着研究学问的人,自然不能在家务上帮夫人一把。夫人一边工作,一边包办了包括抚养孩子长大在内的所有家事,一家人一起度过了婚后生活中最艰辛的一段时间。要我来说,老师的前一任夫人才是真正需要画在画上的糟糠之妻。”
  “……不过……,”学长大概是感觉到了高千那静静的怒气吧,声音里稍微有点战战兢兢,“确实,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好像是教授非常冷酷地抛弃了前一任夫人。但是,事实也不全是这样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两个人的夫妻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谁也不知道吧。”
  “好吧,这也是匠仔从老师本人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说老师本人也充分理解到没有他的前任夫人就没有他的今天这条真理——至少在当时的阶段他还理解。”
  “能够让他忘记这条真理,可见他现在的夫人的魅力之大了——是吧。”
  “就是这样。”觉得好像小溪给学长找了台阶下一样,“说起来,教授在聚会的时候,喝醉了也会一直说前任夫人的各种好话。那时候我还羡慕他们夫妻两个感情真好呢。居然能让他下定决心离开前一任夫人,可见他对现任夫人的迷恋之深。”
  “是有可能是这样,不过,反过来想一下,也是有可能的啊。”
  ……反过来想一下?高千的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反过来想一下是怎么想?”
  高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我一眼,准确点来说,是看了一眼厨房的入口处,我正好站在厨房门口,所以眼神有一瞬间跟她的眼神正好对上。在我看来,她好像是在向我求证:现在没有人从书库过来吧。
  “——我觉得,从根本上来说,我果然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
  “啊?”
  “这个时侯,我更加有这种实感。”
  “你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最讨厌男人这种生物了。”
  “现在还说这个干吗?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嘛。”
  是吧,学长环顾四周寻找认同,小溪好像感到有点困惑。
  其实我也一样感到有点困惑。不过我不是对学长的话感到困惑,而是对高千的话——从根本上来说一点都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换句话来说,意味着她自觉到跟以前相比自己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不用说,改变的契机自然是在今年寒假的时候她跟匠仔一起回了老家的那一次旅程。
  “既然大家都知道,那么我就直说了吧。小漂,对于老师再婚这件事,我跟你的看法完全相反。”
  “所以说,就是在问你这相反是什么意思啊?”
  “重点在于,小漂觉得能让老师跟感情那么好的前任夫人分手,可见他与现在的夫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你是这么解释的吧?”
  “对……我是这么认为的。”学长好像在警戒着高千的话里有什么陷阱一样,停顿了一下,“是这样没错。”
  “那么,小漂认为前任白井夫妻之间的感情很好的依据是什么呢?”
  “这当然是因为,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教授经常在跟我们聚会的时候——”
  “喝醉的时候会说前任夫人的各种好处,是吧。我知道。我也听到过不止一次他这么说过。说什么这样的老婆配自己实在是有点太浪费了什么的,自己能有今天全都她的功劳之类的——全是这种意思的话。”
  “对啊,一点也没错。”
  “但是,从喝醉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又不一定全都是实话。”
  “啊?”
  “我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就算是在喝醉的时候,也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心底的实话。”
  “喂喂,这可不对啊。”
  “不,就是这样的。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实话的。就算说了,那说的肯定都是些他希望别人能够相信的所谓的实话。”
  “这可不一定啊。我喝醉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酒后吐真言啊。晕晕乎乎地就把实话全说出来了。就因为这样还搞砸了很多好事。”
  “说得不好听点,你自己都希望自己能够相信这些都是实话。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好听不好听先不管,你这种想法非常扭曲倒是真的。高千,你是想说什么?教授喝醉的时候跟我们说的前任夫人的各种好话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而是他希望我们能够认为他是这么想的吗——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不是想让我们相信,而是想让他自己相信。”
  “想让他自己相信啊。”
  “刚才也说过了,老师对前任夫人应该是感到内疚的,正因为有了夫人的辛苦,才会有他的今天——老师虽然有些时候缺乏常识,神经上也少一根经,不过并没有到无法分辨出这条真理的地步。所以才无法抛弃这糟糠之妻。”
  “所以在喝醉的时候要说这些话给自己听吗?”
  “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对于自己的愿望起到一种牵制作用。”
  “愿望……牵制作用?”
  “明明自己一直在各种场合津津乐道地说自己夫人的好话,万一哪一天跟她离婚了——真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也太掉价了吧。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以防自己哪一天真会做出这种蠢事,为了这个目的而做的保险。”
  “等一下,听高千这么说,就好像教授本来就有要跟前一任夫人分开的想法一样——这种强词夺理的说法就变成了所有事情的大前提了啊。”
  “不是我强词夺理,而是事实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老师的新夫人现在并不在家里吧。明明知道今天我们会来做客,还是决定外出,真的有那么紧要的事情吗?而且,都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还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虽然我无法断言她肯定没有这么紧急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觉得是老师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他的新夫人出去的。因为他心有愧疚。他是在和匠仔的谈话中,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自己再婚的事情,我想如果匠仔没有那么问,只要我们没有特意提到他的夫人,他是不会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婚并且再婚了这个事实的。”
  “再怎么说,这也是你想太多了吧。”
  “如果这样说是我想太多了的话,那么我换种说法,至少他不想在公开场合介绍他的新夫人给我们认识。这和他以前到处谈论他的前任夫人是同样的心理,因为他心中有愧。”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还是觉得在过去,也就是在认识现在的夫人之前,教授并没有跟前任夫人分开的意思。”
  “不对,他有。”
  “喂喂。”
  “看清楚现实吧。他不是已经跟前任夫人分开了嘛。”
  “所以我就说嘛,先不管这个既定事实,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
  “而且,好好回想一下刚才匠仔说的话。”
  “是指他说的话的哪一部分?”
  “匠仔是在去年长假的时候来这里的,那个时侯前任夫人还在吧,大约一年零两三个月之前。”
  “是啊,这又怎么了?”
  “那个时候,关于白井家宅的改建工程应该已经在准备阶段了吧——这么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虽然匠仔那时候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对,这么想没什么问题。不如说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要改建家宅的话至少提前一年就应该开始跟从业者讨论各种问题了。更何况这次的改建要比一般的改建更加费时费力。匠仔没有听说应该只是因为谈话中正好没有谈到这方面的事情,而实际的改建计划应该已经开展工作了。”
  “那么关于建造书库的事情呢?”
  “这当然也已经在准备了啊。”
  “是和改建家宅的计划同时进行的吗?”
  “应该是吧。就刚才我们看到的而言,无论是天花板上的房梁,还是书柜、书桌所用的木板,使用的都是非常上等的木材。虽然我不是什么内行,不过也能够在其中感到教授花费了很多心思。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吧。”
  “说起来——”我突然间想起某件事,“匠仔好像说过,去年来这里的时候,没办法把这里的藏书看个痛快吧。因为大多数的书都放在纸箱里堆在一起。”
  “和家宅改建同时进行的建造书库的准备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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