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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存--西泽保彦

_2 西澤保彦 (日)
  “呃……在干什么?”
  “在睡觉啊。”
  “啊……?”
  “像这样面对面坐着,喝着啤酒。由于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初次见面,所以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然后,他喝醉了,就这么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居然是五小时之后。接着才终于想起来要问我的名字。”
  “好了好了,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被小溪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看的匠仔,红着脸扭动着身体,“而且,那个时侯,高千也……”
  这是我也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很想再多听一下,但是高千马上转向了漂撇学长,把话题拉了回来。
  “虽然不知道小瑠的名字,毕竟脸还是认识的吗。作为商谈的对象来说,就算是匠仔也是能做到的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总无法让人接受啊。”
  “但是,还是感到有点意外啊,虽然对匠仔来说记不住人的名字和脸属于家常便饭,但是小瑠这样的女孩子,是匠仔喜欢的那种类型吧?”
  虽然高千的语气非常轻快,但是我一瞬间就僵直住了……不对,明明这里没有任何理由会让我僵直,但是,果然,我还是僵直住了。
  “恩……”匠仔也真是的,居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啦。”
  “嗨?是这样吗?”漂撇学长瞪圆了双眼来回看着匠仔和高千。
  “咦?难道小漂没有注意到吗?”
  “难道高千就注意到了?”
  “毕竟,小瑠其实和药部小姐还是有点像的吧?”
  意识到药部小姐指的应该是药部裕子小姐,稍微花了我一点时间。她是安槻大学的女性事务员,马上就要结婚了。有关她的结婚的前后事由,还有一段曲折的经历,以及一些隐情。我们几个人也跟这件事或多或少地有点联系,详细情况由于跟现在的故事完全无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啊,是啊,两个人都带着眼镜,是指这个嘛?难道说?”
  诶?匠仔难道是眼镜控?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喜欢那种有知性的,朴素的女性吧。虽然外表不常把女人的一面过分展示出来,但是却能感到一种无形的魅力,这样的——是吧,匠仔?”
  “嚯,原来如此。但是,又是为什么,”学长轮流看着点着头的匠仔和高千,“为什么高千对这样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因为匠仔本人这么说过啊。”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学长好像很失望地耸了耸肩,我却没办法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匠仔,居然把自己对女性的品味详详细细地告诉过高千——这件事总让我感到非常奇妙。不对,与其说是奇妙,不如说我无法容忍,毕竟……
  “但是——”小溪喝了一口水,“但是明明就是喜欢的类型,居然到现在为止都没办法把木下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吗?”
  “事实上,对,就是这样。”
  匠仔对于明明是同年龄的小溪至今还在使用敬语。或者说,其实这是他对于自己至今都把小瑠她们三个的名字和脸弄混一事而产生的歉疚吧。
  “那为什么没有去问一下呢?”
  “诶,这个,不知何故,总觉得迟早会知道的吧。”
  “噢噢。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平时明明自己最喜欢跑题跑到没边的漂撇学长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挡在匠仔面前,“现在重要的是小瑠的事。匠仔,小瑠说了什么事?找你听取建议是指什么?”
  “就像刚才小兔说的那样,公寓里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有好几次通往停车场的门被小石头夹住了。”
  “咦……小石头?”
  02
  就根据匠仔的话,再现一下他和小瑠谈话当天的情景吧。据匠仔所说,那是六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六。
  午餐时间刚刚结束的时候,小瑠来到了“IoL”。一般总是和教育学院的女孩子一起行动的小瑠,这次很少见的独自一人。
  “欢迎光临。”
  当然这个时候匠仔并不知道小瑠的名字——其实应该说是不记得吧,这是新加入的最近经常一起去喝酒的一员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匠仔客客气气地给坐在吧台边的小瑠奉上凉水和毛巾。
  就像高千刚才所指出的,小瑠的打扮说好听点可说是朴素,要是难听点的话就是土气了。本身的素质绝对一点都不差,大概是因为本人完全不在意,所以看上去是那种明明正值花季年华,却一点都不俏皮的典型吧。但是她本人对此倒是一点都没有感到苦恼,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可爱的亲切感。也就说非常和蔼可亲(高千没有的那种)。如果硬要打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的话,就好像她是那种能让人觉得只要不对她做一些过分奇怪的事情的话,那么就连自己也能驾驭吧(不管实际上是不是如此,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就像是这样)的那种能够让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安心的类型吧。
  关于这点随便怎么样啦,但是喜欢的类型居然是小瑠这样的,看起来匠仔还真是意外地保守啊,就和大叔的兴趣一样。形象崩坏了。虽然限于小瑠个人来说,她是个纯朴的非常好的女孩子,但是总觉得无法释然——好了,好了。让我们把话题继续吧。
  由于那时候店里除了三个从早上开始就点了一杯咖啡开始看漫画看到现在的男学生以外没有别的客人,匠仔也非常空闲,于是就隔着吧台和小瑠聊了起来。这个时候,厨房的后门的门把卡塔卡塔地响了起来,但是因为门锁住了所以打不开,然后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匠仔打开门锁,“烟,把香烟忘了。”进来的是老板。这家“IoL”的主人,已经病入膏肓的小弹珠沉迷者,在店里混过高峰时间后就把店里的一切全部交给匠仔或者其他打工的女孩子就飞一样冲出去的这位大人。这天也像往常一样午餐时间一过就冲了出去,由于忘了带香烟和打火机又冲了回来拿。
  “哈哈,我都差点起了疑心呢,”老板笑着对匠仔说道,“因为门锁着,我还以为你肯定擅离职守,在什么地方偷懒呢。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要绕到店的前门去看看了。”
  “咦?你的钥匙……带着吧?”
  “喏,看那里——”
  顺着老板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的钥匙串就放在收款机的下面。
  “这……真是太不小心了。”
  “别在意,别在意。其实这扇门,不去锁它也没什么关系。”
  “唔……但是,总是会放心不下。”
  匠仔和老板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听到这段对话的小瑠,在老板出去后,对匠仔这么说道,
  “——果然,还是有的啊。像这样忘记拿钥匙就出门的人。”
  “诶?噢哦,关于这事啊。”果然是因为记不住名字而心怀歉疚吧,对于比自己年龄小的小瑠,匠仔用的也是敬语,“或许是嫌拿着钥匙麻烦,或者是嫌每次都要用钥匙开门麻烦吧,大概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我是不太知道这种心理啦。”
  “我也一样。不管要办的事有多么迅速,我每次出门都一定会把门锁上。”
  “确实是应该这样吧。”
  什么嘛,面对可爱的女孩就可以撒这种奇妙的谎啊。我们大家可是全都知道的哦,就匠仔那个破公寓的房门,从来都没有上过一次锁。话又说回来,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就算被小偷光顾,匠仔的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偷的。不过,对自己的家再怎么无所谓的匠仔,对于打工的店家的门户,还是非常注意小心的。
  “但是,就算是处处留意的我,偶尔还是有不小心的时候。最近,嗯,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钥匙找不到了。去大学的时候,明明带着出门的,不好,难道是掉在哪里了吗……那时候真的急死我了。”
  “这可真是大事啊,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时候,还是和我哥哥一起住的时候,于是就让哥哥给我打开了公寓楼的大门,然后第二天又有好心人捡到了钥匙送还到公寓楼管理员那里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
  “就算处处留意,还是会出现这种差错,简直无法理解提居然有人会自己放手把钥匙放到别的地方去。”
  “就是这么说啊,恩。”
  “但是,我现在住的公寓也有这种人哦,出去扔垃圾的时候会不带钥匙的人。”
  “哦?”
  “这个人实在是给人添麻烦啊。”
  “麻烦?怎么样的麻烦?”
  小瑠现在住在大学附近的公寓楼里,其实那栋楼不是出租公寓,而是商品房。
  小瑠的父亲现在在县里数一数二的综合医院里当医生,以前是在大学附近的医院工作。那时候本来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后来由于小瑠的哥哥考进了安槻大学,于是就在大学附近买了一所公寓。当然本来是买来给哥哥住的,不过由于父亲的工作地点也在附近,有个万一的话父亲也能一起住,非常便捷。本来想着就干脆把家也一起搬过来吧,但是在这之后不久,父亲就转到老家附近的综合医院工作,买的这套公寓就暂时给哥哥一个人住了。不久之后,小瑠也考进了安槻大学,就搬了过来,开始了和哥哥一起的同居生活。直到今年春天哥哥大学毕业后,在老家附近找了工作就搬了回去。终于这间4室2厅带厨房的公寓就变成了小瑠一个人的住所了。
  (听说了这个的漂撇学长,“噢~那么下次我们大家一起去玩吧,”居然说这种话,“反正那么大地方让我们尽情喝尽情闹吧。”喂喂,不要把这里和你自己的狗窝相提并论啦,怎么说这也是女孩子的房间啊。)
  这幢叫做“五月公寓”的公寓楼用的是自动门锁系统,小瑠平常是从公寓楼正面的大门出入的,只有在垃圾收集日的时候会使用通往底楼穿堂停车场的后门,因为这里离垃圾收集处比较近。问题就出在这扇后门上,这扇门要么从公寓楼里面按下门把打开或者从外面用钥匙打开,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开门的办法。
  刚刚过完年的时候,小瑠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现象。平时和其他学生一样喜欢睡懒觉的小瑠,只有在星期一、三、五这三天垃圾收集日会在早上七点半就起床。因为根据居委会的安排,垃圾必须在早上八点以前放到垃圾收集处。这种时候,有些人会很没道德心地在前一天晚上就把垃圾放出来,但是由于小瑠认真的性格,不到当天早上是不会出来扔垃圾的。
  (恩——这样啊。说起来,这种认真的性格可能也是匠仔喜欢的吧。与其说是过于的严于律己,不如说是不懂得通融的性格也镶嵌在他本人的身体里。这样的话,应该说是会被和自己相像的人所吸引吧?)
  洗漱准备好之后,小瑠出门扔垃圾的时间一般在七点四十分左右,或许前后会有一点误差,但是差不多每次都是这个时间点。然后每次都会发现在后门下面的门缝里,有一块和成年人大拇指指甲差不多大小的薄薄的小石头夹在那里。打冷眼看门好像是关的好好的,其实完全没有关上。也就是说,是处于一种从外面不需要使用钥匙也能把门打开的状态。
  “居然有人会做这种给人添麻烦的事啊。但是最初我还以为是公寓楼住的哪个人由于早上太过匆忙,而没有留意忘了带钥匙而放的。考虑到这个人没带钥匙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会被堵在门外实在太可怜了,就没管这个小石头,让它就这样夹在门缝里。
  但是,在这之后小石头还是继续被夹在门缝里。在垃圾收集日的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小瑠看向后门的时候,肯定会有块小石头夹在那。而且每次的小石头都是非常相像的形状和大小。
  “后来我就想难道有新的人刚刚搬进来吗?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在这之后,小瑠在看到有小石头夹在门下的时候,每次都会把它拿掉。这是理所当然的。自动门锁系统和后门的这种构造本来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而设计。说起来住在这里的人们本来也就是因为这种防范组合而购买的这里的房子吧,像这样把防范机能无意义化的行为,往大了说是对生活权的一种侵害。
  “所以我就去和管理员说了,让他提醒新住户要注意一下。这种欠考虑的行为会给大家造成麻烦。然后……”
  得到的回答是:最近并没有新搬入的住客。小瑠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就算是公寓的老住户做的这事,造成的问题也是一样的,于是就拜托公寓的管理员提醒全楼的住户都注意一下。但是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后的现在(当然是这个对话发生的时间点的“现在”),门下面夹着小石头的行为还在持续着。
  “到底是谁做的到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还是会觉得很麻烦吧?一点也不小心。说不定这个人认为又不是晚上,早上的时间没什么大问题吧,但是……”
  “原来如此,但是……”匠仔点头同意道,“除此之外,还感到有点奇怪。”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也就是说……”为掩饰想不起来小瑠的名字,匠仔双手抱胸假装认真地在考虑说道,“你每次发现门下面夹着小石头的时候,都会把它拿掉吧?”
  “恩,是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侯,门已经处于完全锁上的状态了。也就是说,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在这之后到底是怎样回到楼里的呢?”
  “不知道,这个的话……”被指出来才刚刚想到这点似的,小瑠非常疑惑地说道,“还是让家里的某个人帮忙打开大门的吧?绕到大楼的前门,用呼叫器呼叫家里,解除自动门锁……”
  “但是,每次都这样做的话,也差不多自己也会感到麻烦了吧。也就是说会改正自己的习惯,每次出门的时候都确认带上钥匙了吧。一般都会这么想吧。这样的话,既然本人带着钥匙出门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门下夹小石头了吧。”
  “这个……但是,实际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吧?就算带着钥匙,说不定是个连拿钥匙开门都嫌麻烦的人吧,又或者是连把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都嫌麻烦的人呢。这样的话,还是夹块小石头比较省力吧。”
  “但是,那扇后门是通往穿堂停车场的门吧?我不认为在那里附近每次都能很容易地找到和门缝的形状、厚薄都正好的小石头吧?怎么样?”
  小瑠张大嘴巴,呆住了,就这样呆呆的盯着匠仔看了一会儿。
  “从门下面拿掉的小石头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呢?就放在那里,还是?”
  “不是,扔垃圾的时候顺便带到外面扔掉了。”
  03
  “然后呢?”漂撇学长催促着匠仔。
  “厄,就是这样,没然后了……”
  每次把石头拿掉后都带到外面扔掉——回答完这句的小瑠就这么持续沉默着。
  “总觉得好像是在认真考虑什么事情似的,我也就没再和她搭话了。”
  “恩,确实像匠仔说的那样,好奇怪。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家伙每次都会特意准备一块形状、厚薄都合适,正好能夹在门缝里的小石头吧。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
  “更有甚者,明明知道小石头会在自己回来之前就被别人拿掉,但是就偏偏不想停止这种行为。那么不惜如此大费周章的人,到底会不会连带把钥匙在身边都觉得麻烦呢?确实这是一大疑问。”
  “也就是说——”高千从匠仔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说到,“仅仅在垃圾收集日把小石头夹在后门的门缝里这个行为,是因为有其他的原因咯?”
  “慢着,并不仅仅是在垃圾收集日吧?而是小瑠碰到的仅仅只是在每周一、三、五而已吧。实际上其他几天有没有夹石头,她并没有注意到吧。”
  “原来如此。以不带钥匙出门扔垃圾为前提来讨论这事感觉上越来越不可靠了。有充分理由相信这个人在其他几天也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就是这样。然后问题就是,他做这事的理由?你们怎么想?”
  “要说怎么想的话……”高千放下咖啡杯抬起头,耸耸肩,“仅靠匠仔从小瑠那里听来的这些话里,也想不出其他什么了吧。”
  “啊,等一下,说起来……”匠仔搔了搔头,“说起来,那个,总觉得,她好像还说了件什么事。”
  “什么事?匠仔,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不要留存货。”
  “不是,其实我也并没有刻意留什么存货啦。”
  据匠仔所说,那之后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的小瑠,曾轻声轻气地说到。
  “……回过头来好好想想,不带钥匙就出门这事本身就非常奇怪吧。这样的话,不就意味着连自己的家门都不锁就出门了吗?”
  “——与其说她这是在对我说,还不如说是她在对自己说那样,感觉上是自言自语。”
  “就这点?”
  “那个……是的。”
  “真的吗?小瑠所说的话,这些真的就是全部了吗?”
  被学长这么追问道,匠仔没有自信地挠了挠头,“我想,应该这些就是全部了吧。”
  “但是,就这点情报完全成不了线索,一点用都没有。就像刚才所说的,以不带钥匙出门扔垃圾为前提来讨论这事已经非常不可靠了。或许这个家伙是带着钥匙出门的。”
  “哦?这可说不定哦。”高千把咖啡杯放回到盆子上,“也不一定是这样哦。”
  “怎么说?”
  “这个人如果有家庭的话,那么不带钥匙出门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又没有必要担心自家的大门。”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这样的话,也不能每次都从前门用呼叫器把家人叫出来解除自动门锁吧。没有理由每次都这么麻烦吧,明明是只要自己带好钥匙就解决了的事情。”
  “这可不一定哦。”
  “喂喂,高千,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一种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一下呢。也就是说,夹小石头的犯人,并不是没有带钥匙,而是想带也没有钥匙可带——这种情况。”
  “也就说,你的意思是:是外面的人干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样反而更奇怪了啊。毕竟想要在后门的门缝里夹小石头,必须先要进到楼里面去吧,是吧?没有钥匙的外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样开门进到楼里去的呢?”
  “就算是自动门锁,也不是万能的吧。只要有心,外面的人想进入到楼里面的办法,总是会有的。比如说趁住户出门的时候,在大门还没有完全关闭上之前溜进去之类的。”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对这个犯人来说,到底会不会每一次都能出现这么好的机会呢?”
  “这可不知道,因为是早上嘛,说不定时机正好呢。由于上班和上学,是住户门进进出出的高峰时期,趁机溜进去的机会说不定有的是。”
  “但是,就算每次都用这种方法溜到楼里去了,又为什么要每次都用小石头把后门给夹住?也就是说,进到楼里之后再出去,然后又要再一次返回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问题就变成这样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要是考虑到这的话,想再讨论下去就又有点情报不足的感觉了。话又说回来,这是外面的人干的这种想法也仅仅只是假设的一种情况而已。”
  “也对。不管怎么说,剩下的就只能听听她本人是怎么说的了。喂,小兔——”学长转过头叫我,“你打个电话给小瑠问问吧。”
  “我说啊,你们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啊?”我把喝光了的香槟杯还给匠仔,“这是小瑠本人要考虑的事情诶,我们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她到底能不能从老家出来和我们一起去访问白井教授家吧。”
  “但是,你不是说她当初改变计划回老家就是跟这件事有关啊,能不能从老家出来,完全取决于这件事能不能解决吧。”
  “咦?怎么这样……”为什么大家的思维都那么跳跃啊,“你这会不会是想的太多了啊。”
  “算了算了,随便怎么样了,怎么样都行啦,反正先打个电话给小瑠啦。”
  “但是,已经这么晚了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还有她家里人在,现在打过去不会不方便吗?”
  “无论怎么说,也不可能已经睡觉了吧?现在才是夜晚的开始而已啊。”
  这只是学长你个人的标准吧。这个时间已经上床睡觉的人,这世界上可是应有尽有。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小溪也表示,十点的话说不定时机刚刚好,处于刚躺下还没睡着的时间,于是我就用店里的公用电话,联络上了小瑠的老家。
  “喂,喂——”万幸的事,马上来接电话的是小瑠本人。
  “那个,我是羽迫——”
  “啊,晚上好——”比想象中还要开朗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我也松了一口气,“睡了没有?”
  “还没,不要紧,有什么事吗?”
  于是我就把她的生日聚会暨白井教授家访问之旅(学长擅自起的这个名字)说明了一下。
  “啊,我去的,我去的,非常乐意。”
  更加开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不要紧吗?”
  “不要紧,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
  “其实,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学校了。”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是,难得回老家一趟,没有任何借口才待了没几天就回去,肯定会惹爸爸生气,正在发愁该怎么办呢。”
  “啊,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真的,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是白井老师的邀请的话,就算是你爸爸也没话可说吧。”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挂掉电话,把小瑠明天就会回来的意思告诉大家。从漂撇学长开始,大家面面相觑,
  “什么嘛,完全不用烦恼嘛。也就是说,关于小石头的事情解决了?”
  “但是,她回老家的理由也不一定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说是这么说啦——管他呢。详细事由到时候再问她本人就行了。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让教授失望了。一开始还担心到底会怎么样呢。这下松口气了。剩下的就是募集白井家之旅的参加者了。”
  “等等,等一下,小漂,”高千责备道,“你到底想召集多少人?”
  “多少人?也不一定,机会难得,总之越多越好咯。”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的家又不是宾馆,准备在那里过夜的话,自然先确定一下人数比较好吧。现在在这里的就已经五个人了,把主角小瑠再加进来就六个人了,对于上门访问来说难道不觉得这个人数已经够了吗?”
  “但是,教授说尽可能多叫点人来嘛。”
  “说当然是这么说啦。招待客人的主人可没人会说什么上门访问有人数限制,超过上限敬谢不敏这种伤感情的话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这样的话,那就现在截止募集吧。”
  “以备万一我再说一句,小漂,一定要在事前跟老师联络说明一共有六个人要登门造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高千怎么变得像我老妈一样。”
  “还不是因为某人像小孩子一样。”
  “总之,就这么定了。”学长把围裙脱掉说道,“差不多该到我家去开喝了吧。”
  小溪露出稍有疑惑的表情道:“高濑小姐,接下去怎么办呢?”
  “恩?去呗,到这个人的家里去。但是要先回去一趟。”
  “咦?为什么?”学长责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先回去一趟?”
  “反正肯定要喝到天亮吧?要回去换一套通宵也不要紧的衣服。而且,刚才某人不是说什么这种像小白脸一样的衣服嘛。”
  “啊,这样的话,我也——”
  小溪像影子一样跟着高千一起站了起来,看起来是想等会和高千一起去学长家吧。
  “那么,各位,待会见。”
  “哦!”
  随着门口挂铃的响声,高千和小溪一起离开了。漂撇学长向匠仔挥了挥手。
  “那么,我们也先行一步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定会提议等一下匠仔吧。但是这天我改变了想法。留下准备关门的匠仔一个人在店里,我和学长一起离开了“IoL”
  “那个,学长。”
  跟在一边看着星空一遍哼着小曲,啪嗒啪嗒走着的学长身后,我轻声低语道。
  “恩?怎么了?恩?怎么样了嘛?”
  “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什么事?到底什么事?那么认真。”
  “刚才的事,你怎么想?”
  “刚才的——是指刚才的哪件事?”
  “小瑠是匠仔喜欢的那一型这事。”
  “这……怎么突然之间问我怎么想……”
  “总觉得无法释然啊。”
  “为什么?”
  “学长你就这么接受了啊?”
  “什么接受不接受的啊,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吧。小瑠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让匠仔感到非常有魅力可一点都不奇怪啊。而且,不说不像,一说起来,小瑠和药部小姐还真有点相像……”
  “什么药部小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啦。”
  我这带刺的口气,连我自己都惊呆了。学长也停下脚步,朝我呆呆的看着。
  “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但是……”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但是,最初不是学长说的吗?”
  “咦?我说了什么?”
  “向高千建议带着匠仔一起去的不是学长你吗?”
  ……沉默。突然之间的沉默,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终于,啊地点了点头的学长,开始走了起来,我跟着他身后。
  今年寒假的时候,高千回了一次老家。平时就算是长假也从来不回去而待在安槻的那个高千。
  据说有必须回去一趟不可的事情要处理。详细情况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但是重要的是高千不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高千是带着匠仔一起回去的。出于高千本人的意志。然后,等两个人回到安摫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改变了。
  “学长也是这么想的吧。”
  “喂喂。”苦笑着的学长,“话题不要那么跳跃啊。我到底对什么是怎么想的啊?”
  “所以说,是说那两个人……”
  “是指高千和匠仔的事啊。”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吧。”
  学长沉默不语。
  “那两个人……已经”
  学长继续沉默地走着。
  我追了上去。
  “还是说,难道是我搞错了?”
  “……谁知道呢。”学长终于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学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就像小兔想的那样也有可能,或者说是你想太多了也有可能。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向高千建议带匠仔一起回去呢?”
  “因为匠仔看上去很闲啊。”
  我惊的差点没摔倒,“那、那个,我说啊,我是认真的在问你话诶……”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啊。那个时候高千好像确实独自一个人背负着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东西。所以我才对她说如果要帮忙的话,就带着匠仔一起去吧。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有空的话,其实我是想自己去的啊。”
  “学长……和高千一起?”
  “对啊。”
  “那么你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因为我没匠仔那么闲啊。”
  骗人——差点顺口就叫了出来。确实没有真凭实据说这是在骗人。但是……
  “看起来,学长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啊。居然把和高千一起回老家的权利让给匠仔。”
  “权利?喂喂,用这种词,又怎么了?我说,小兔啊,那时候高千是不是想带援军一起回去,周围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吧。说不定是想独自一个人回去。不对,如果是平时的她的话,一个人回去反而比较自然,难道不是吗?”
  我答不上来。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无论有多么痛苦,绝对不把周围的人牵涉进来,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才是高千一直以来的处事方法。不过……
  不过,就只有那次,她……
  “无论如何都想叫你一起来——如果当时她能这么说的话,我二话不说就去了。但是她并没有这么说。所以,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我是这么说的:如果觉得果然带一个人一起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话,就拜托最清闲的那个家伙吧。高千听进到这个建议的时候,正好看到匠仔张着嘴在那睡着了。事情就是这样。”
  “这……这听起来就好像是那个时侯她随便带个谁一起回去都行了嘛。”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非常不好,但是并没有不说出来的打算,“……至少,学长是这么想的吧,就算不是匠仔也无所谓之类的。”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学长的口气——只是口气而已,还是和往常一样,非常轻佻地说道,“当然,她本人是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一瞬间,我呆住了。就算想走也迈不开步子。紧紧盯着学长的侧脸,一步也迈不动。
  “怎么了?”
  说不定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吧。——带着这种悔恨感的疑惑逐渐涌上来,终于转变为确信,带着微热。
  “……对不起。”
  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喂喂。”露出苦笑的学长,恢复到了往常的带点轻浮的表情,“到底怎么了嘛?诶?你今晚可有点怪啊。”
  “但是……”吸着鼻子,感到眼角好像有点泪水渗出来,“但是,但是,小瑠她……他……,怎么能这样。”
  “你真是个小笨蛋啊。这关于异性的品味类型什么的,真的是需要这么认真考虑的问题吗?这不就是和天气一样吗?和天气。”
  “……天气?”
  “只是嘴上说说的那种轻松的话题啦。真要说的话,你自己又是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我吗?我的话……”
  “说起来,以前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说到过这个话题吧。你好像是说‘我喜欢的是个子高高的。’”
  这一下子可把我吓得不轻。从来没想到学长居然会记住这种八卦闲聊。个子高高的,有男人味的,也就是说,在场的男人里面没有我喜欢的类型。我曾经发表过这样的长篇演讲。说是说喝醉了,但是我记得当时我还是非常认真,确实这样的条件没有任何意义。想起这件事来,我脸红的像火烧。或许是学长察觉到要是再这么继续重复我当时说的话的话,我会忍不住叫出声来吧,说到这里学长就停住不说了。
  “对吧?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我的萌点就是这个样子的,这种想法谁都会有,也不算什么蠢话。但是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人类可不是那么单纯的生物。如果真的喜欢上了的话,和这种想法就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了。明明已经喜欢上了,但是,不对,这个人和自己理想的类型差的太远了,所以又变得讨厌这个人了。真的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吗?真的有的话这家伙只能是个蠢货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不定,我就是这样的蠢货。”
  “不要想太多啦。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人类在想的多的时候总是会想地很多的啦,少女啊,尽情地烦恼吧。”
  啪地一下,被学长拍了下肩头,终于可以迈开步子了。
  “……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什么?”
  “关于高千的事,她回老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谁知道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匠仔到底是以什么身份……”
  “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学长就一点都不关心吗?”
  “当然关心啦,而且是非常非常关心。”
  “真的吗?”我终于笑了,终于又能够这么笑着吐学长的槽了,“总觉得,完全看不出来呢。”
  “喂喂,这可真是伤人心啊。就算是我,也有不输给常人的好奇心啊。但是,千万不能去问他们本人哦。如果他们想告诉我们的话,就算不问,总有一天会主动告诉我们的。”
  “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啊?”
  从结论上来说,这“总有一天”终究没有到来。至少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到来。
  “说不定就是明天,又说不定要等到十年后吧。”
  “十年后……十年后我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啊。”
  说起来,大家——不对,是高千那时候到底会不会还在安槻啊。
  “这只有老天才知道吧。”
  “……就连小溪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呢。”
  “啊?”
  “突然改变话题真有点对不起——关于那个,学长觉得她是认真的吗?”
  “关于她和高千?谁知道呢,这才是真正的连我都不知道啊。至少她对高千抱有好感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这样。但是这个好感,到底是到达了哪个次元的好感呢?这一点完全不清楚呢。有的时候看上去仅仅只是一种憧憬,以一种有点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形式表现出来。有的时候又感觉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总觉得有点无法理解呢。”
  本来想说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是因为有什么理由而假装自己的是同性恋的样子,终究没有说出口。感觉说出来的话,会变得很复杂的样子。讨论点会发展到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讨厌男人的样子嘛什么的,搞的无法收拾。
  “说不定她本人是认真的呢。看上去,她已经有点像是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高千的身边的了呢。”
  “确实是这样呢……有点担心。”
  “话说,小兔啊,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但是,如果就这样的话——”
  如果就这样的话,小溪总有一天会迎来失恋的命运啊,本来想这么说的,果然还是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了。
  然后。
  变得有点痛苦。
  想说点什么。
  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好像在等我的下一句话,暂时沉默不语走着的学长,终于耸了耸肩,用滑稽的声音说到。
  “年轻真好啊。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尽情地烦恼吧——咦?”
  学长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前面就能看到学长的家了,他那辆白色的二手轿车就停在那里。在轿车旁边伫立着一个细长的女性的侧影。背着个大包,地上还放着一个手提箱。就好像是刚刚从国外旅行回来一样。
  察觉到我和学长接近的她向我们挥着手。
  那是花音。
 回归(二)
  01
  “那是我从小学升入初中前后所发生的事。”匠仔向高千说明道。
  ——在我老家附近住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在邻里之间还是非常有名的。怎么个有名法呢?那可以说是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有名。
  这样吧,就假设他叫铃木先生吧,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名。本名的话我想就算是高千也肯定是头一回听说,是个非常稀有的姓氏。
  对,之所以避免提到他的本名,是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好的。当然,对我,以及我的家人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之,就是关于这个铃木先生。就像刚才所说的,他在邻里之间是个非常有名的人物,大家都不称呼他的本名,而是叫他写东西的。
  听起来是以动笔写文章为生的,可能是个作家。但是他到底写些什么东西呢,我却不是很清楚。是小说呢,还是随笔呢,完全不知道。不对,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以写文章为生也无法确定。或许实际上他从事的是其他什么工作。总之,在邻里间他被称为写东西的。
  铃木先生当时,恩……我想大概刚刚过四十岁吧。和我父亲差不多年龄的男子大白天的就在街上晃来晃去而不去工作,也算是一道奇怪的风景。当然,由于这只是我上学时听到的传闻而已,没有直接看到过,但是一到暑假或者寒假的时候,是真的常常能看到他,在书店,超市或者咖啡店等地方,什么事都不做,就在那晃来晃去。看起来,他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样子。不止是我,街坊邻居都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大叔。
  那时候铃木先生还是单身,和他母亲两个一起住。他母亲当时应该已经八十岁左右了吧。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保持着童心,还有点时尚感的老太太,但是据周围大人所说,这老太太城府非常深。我想这是指她各种意义上城府都非常深吧。
  铃木先生的老家以前是制作贩卖酱油也不知道是别的什么的商家,房子是带货仓的土房,在我们这种租房子住的人眼里看来,那真是一间非常大的家宅。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那是间家宅还不如说更接近是间工厂。在那里就只有老太太和她儿子铃木先生两个人住。以前还有几个学徒和帮佣一起住,但是从我记事开始,那里就只剩下那母子两人了。
  铃木老太太就像刚才说的,是个很有时尚气息,不服老的人。听说还有以前贵族的血统,具体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看上去拥有非常高傲的气质。像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大小姐的人物,又怎么会嫁给区区一介商家的,这当中的曲折缘由,到了那时候,也完全没人知道了。
  或许就是因为家世身份相差悬殊,听说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据说她的丈夫有很多姐妹,而且全部和他们一起住,顺便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也就说在她周围围满了大姑小姑。再加上公公婆婆也都健在,每天的生活就好像如坐针灸一样。作为继承家业的长子的妻子,可不止要做些家务事,就连家族生意也要帮忙打理。但是由于不习惯,所以总是做不好。每天都忙着晕头转向。由于过度劳累而倒下的时候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反而被家里人嫌弃指责道:不愧为以前贵族的大小姐啊,一点都不能吃苦,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能放心把铃木家的未来交给你啊。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好像是被全家人联合起来欺负一样。
  年轻时的老太太就这样得了神经衰弱,曾经带着还在哺乳期的铃木先生在海边彷徨,准备一起投海自杀。或许就是这个时侯所种下的怨恨的种子,造就了她后来的人格吧。
  说起来,铃木老太太应该是被婆家的人寄予厚望吧。站在婆家的角度来说不可能是满怀恶意地指责她的。毕竟她是长子的妻子啊。总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希望媳妇能够很好的把持家业,所以才对她特别严厉吧。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不对,说不定只是单纯地使坏欺负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这些我们外部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说不定就连她们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的真心吧。
  但是,对铃木老太太本人来说,能真实感受到把自己的精神弄到满布疮痍的就是这过分的苛责。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吧,她总不会认为婆婆和大姑小姑们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期待所以才特意把爱意注入到对自己严厉冷酷中吧,一般会想到总是:诚然,虽然婆婆和大姑小姑们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对于自家媳妇的幸福来说,她们果然还是把家业放在第一位啊。
  家族产业的持久不衰,就是因为把这点列为最优先的事项,人们才能对从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家家里嫁过来的女子采取如此残酷的调教吧,还能自我欺骗说这也是爱的一种深层的表现形式。
  对于老太太来说,铃木家可以说是该受诅咒的一族。实际上,她也曾公开宣称过总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把这个家毁掉,只要等儿子——也就是铃木先生一长大,就把家宅、土地全部处理掉,然后搬到其他地方去。虽然被婆家的人愤怒地喝斥道你对先祖流传下来的土地做些什么!却总是堂堂地反驳道,要你们管,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年轻时的铃木老太太一有机会,就会对相熟的人们说这些话。
  然而……
  “然而,在这之后……”匠仔的声音,说到这里的时候,显得异常苦涩。
  02
  人类是一种如果自己遇到不幸的话,那么不给别人带来同等的不幸就不罢休的生物。
  真的是这样。
  这世界上有我这么一个这么不幸的人就够了,不能再让别人碰到和我一样的不幸——这种想法,人类是绝对不会有的。反而会这么想: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不幸?其他人也一定要尝尝我的这种痛苦。
  就算是母子之间也不例外。
  父母一般都会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遭遇到自己的不幸吧。这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呢。我常常抱有这种疑问。不对,或许应该是真心的吧。在这么说的时候,父母应该是真心这么想的吧,没有一点点虚情假意。至少他们主观上是这么认为的吧。
  但是我认为这其实都是谎言。如果觉得谎言这个词不太好的话,那么就说是巧妙的自我欺骗吧。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最近的年轻人啊——”这种叹息从古至今就没有变过的原因就不明不白了。
  你们知道“最近的年轻人啊——”这句后面跟着一般跟着什么话吗?是“一点都不能吃苦啊”,要是在附加一句的话,那就是“和我那时候可不一样。”
  也就是说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其实这和年代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年幼者,我们人类总是认为别人过的比自己快乐轻松。确切点说,应该是总是认为别人过的比自己快乐轻松的才是人类。并且,如果对象是比自己年轻的人话,感到更强烈一点嫉妒心才是人之常情吧。在上一代人眼里看起来,年轻人就是能够可以不带任何感激之情地尽情享受自己当年无法享受的事物,而享受完了后就不带任何怜惜的随手丢弃。
  这种想法不仅仅存在于不相关的陌生人之间,就算是母子间也是这样。不对,由于母子之间能够更清楚明确地看清楚对方,这种想法反而会更加强烈吧。
  如果父母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幸的话,那么“最近的年轻人——”这种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我年轻的时候过的非常辛苦啊,所以你也稍微过的辛苦一点吧。”无论主观上是怎么想的,实际上都是这样的。
  至少铃木老太太是这样的。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曾经出自真心地发过誓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儿子遭受的自己的艰辛吧。也曾经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离开这种家庭吧。在这个时候,老太太的这种想法肯定也不是骗人的吧,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想法吧。
  然而,在这之后……
  铃木家的家业最终还是失败了。铃木老太太的丈夫转职做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然后公公婆婆大姑小姑们相继亡去,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老太太再留在铃木家了。铃木老太太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这个家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但是。
  但是,一旦处于这种状况下,老太太本人对铃木家的执着开始爆发了。这是我的家,所以一定要由我的儿子来继承。当然儿子的媳妇儿也必须在这里跟我们住在一起。她开始产生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铃木老太太不仅继承了这古老的家业,甚至连这家的险恶心理都一起继承了呢?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继续让她的儿子来继承。儿子不得不继承这个家。要问为什么,因为她自己也经历了那样的艰辛。不对,应该说是被迫经历了那样的艰辛。年轻的时候,被公婆大姑小姑们欺压、虐待,整个青春年华都牺牲了进去。
  从好的一方面来看,就像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牺牲的结果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她的这种心情也是能够被大众所理解的,虽然没有人会承认。但是,像这样牺牲了很多的铃木老太太是不可能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一定会认为自己非常不幸。
  但是,事到如今,她自己却延续了铃木家的这种执着,让自己的儿子重复了自己年轻时的不幸遭遇。这样想的话,还是把这种家族废弃掉开始崭新的人生比较好吧。对吧,就算不得已必须和老太太一起生活,但是这又老又旧,除了大以外没有任何机能还在运作的大宅子,不会有女性愿意特地嫁过来吧。光是打扫就非常辛苦了,就算拼死拼活地进行打扫了,要分清楚哪里已经扫过了,哪里还没扫过都很麻烦,一点打扫的成就感都没有。并且只要一听说是和婆婆一起住在大宅子里,大多数的女性都会面露难色。光是这一点,铃木老太太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了吧。但是就算如此还特意把自己的儿子也卷进这不幸的连锁道路上。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无法允许自己的儿子不知她自己饱尝的辛酸吧,也就是说,要儿子也经历和自己同样的不幸。不对,从主观上来说,铃木老太太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的吧,这一份心情我想应该是非常真切的。但是从她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来看,比起儿子的幸福来说,老太太更看重的是缓解自己的怨念吧。
  除了这样不作他想吧?
  所以,铃木先生一直都是单身。虽然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但是无论什么工作,无论在哪里工作,都会半强制地要求必须回老家与母亲一起生活,就职业的选择上来说没有特别大的自由。最终决定写文章是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只要由于工作的原因而搬出去独自一人生活的话,他母亲必定会每天带着换洗衣物和食材擅自到他的住处,后来无法忍受周围人好奇目光的铃木先生只能搬回老家,逐渐厌烦了这种无限循环的铃木先生,就决定从事能够在家里也能做的工作。就因为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所以铃木先生就算有恋爱的对象也绝对不会提到结婚的话题,而相亲什么的,根本就从来没有人来提过。
  诶?你问我对铃木先生的印象?
  这样啊。
  这样说或许有点不太好,从他周围的气场来看,他是个有点忧郁的人。当然我无法窥视到他的内心世界,但是至少在路上碰到打招呼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种让人担心的感觉。就算是对小朋友也是毕恭毕敬,点头弯腰仿佛矮人一头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一直是直接受母亲铃木老太太的照顾的关系吧,一直穿着笔挺的服装,头发也剃地短短的,和他谈话倒是蛮有趣的。也曾经借书给我看。啊,对了,说起来,我第一次读爱德华o阿尔比的《谁害怕弗吉尼亚o伍尔夫》的时候,就是向铃木先生借的。
  咦?你不知道这本书?那个,就是白井老师喝醉的时候一直会说的那本啊。对,就是伊丽莎白o泰勒主演的那部电影的带有争议的原作。第一次阅读的时候是小学的时候啊,不对,那时候应该仅仅只是读而已,对于其中的意义是完全不明。
  总之,因为这样,我对于铃木还是抱有好感的。因为是小孩吧,对于那么大的人了还是单身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觉得有什么异样。当然,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
  但是,果然,铃木先生也终于要娶妻了。在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吃惊的。
  “铃木先生娶的这个妻子,其实就是……”匠仔的声音渐渐嘶哑模糊。
  “铃木先生娶的这个妻子,其实就是……其实就是美也子夫人。”
  一瞬间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美也子夫人?”
  高千也带着疑惑,摸着匠仔的手盯着他的脸看,
  “就是你的母亲吗?”
  “什么嘛,这不是小花音吗?”带着平时轻佻的口气,漂撇学长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出什么事了?先进来吧。”
  “啊,太好了。”花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很有精神的声音,伸手去拿身旁的手提箱,“正想着今天晚上还是先回去吧,准备放弃了呢。”
  “啊?在等我吗?说起来,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是要出去旅行吗?”
  “恩……”稍微缩了缩头的花音,下唇往前伸了伸,虽然脸上还算是带着笑容,但是在夜灯昏暗的灯光下,就像字面意义所表式的那样有点黯然失色,“其实,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是指……”学长一边找着电灯的开关,一边回头向花音询问道,“难道是指从雁住那里?”
  恩,花音点了点头。房间里点亮的灯光从她头上照下来,虽然消去了刚才的阴影,但是她脸上还是带着暧昧的微笑,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
  从学长家玄关旁那狭窄的脱鞋的地方进去,马上就是铺着地板(虽然不是那种称得上高级的木质地板)的厨房。
  “怎么了?”学长把花音的手提箱放到厨房的地上,“又吵架了吗?”
  花音沉默无言。就好像天花板会掉下来砸在她头上一样,缩着头走进厨房。看起来就像是卑躬屈膝一样,“可以吗?”边说着边指了指冰箱。
  “恩?”察觉到她是指啤酒,学长挥了挥手,“啊,别客气,随意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啦!”把背着的大包放到地上的手提箱旁边,花音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像往常一样,里面并排放着大量的罐装啤酒。
  花音继续打开冰箱的冷冻室的门。已经在这里参加过不止一次喝酒聚会的她,很清楚那里一直备有大量的扎啤,因为经常有许多学生会一起涌到这里来聚会。
  眼神扫过还在冒着白气的扎啤,重新转向罐装啤酒,拿出一罐,花音就站着像男人一样豪快地喝了一大口。
  “恩,话说……”吐出一口还带着啤酒泡沫味的叹息,花音终于放松了肩膀的力量,背也挺直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这自然是在回答刚才漂撇学长问的“又吵架了吗?”这句话。花音和同是安槻大学学生的叫做雁住光生的男学生正处于同居中。不过,两个人最近的交往好像不太顺利,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过把周围人都卷进来的情人之间的吵架了。要说为什么这次连行李都一起带出来了,看起来是到了无法修复,必须分手的地步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但是这一次其实并没有吵架。该怎么说好呢,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非常讨厌,就这样……”
  “离家出走了?”
  “对,趁他还没回来的时候。”
  “那么,他还不知道啊,”我也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和两扎扎啤。“雁住君还不知道这事?”
  “恩。不过我留了纸条,现在应该已经……”
  “已经,”从我这接过罐装啤酒的学长拉开拉环,“已经不准备再回去了吧?”
  花音又缩了缩头,撅着嘴,到底是愁眉苦脸的表情呢还是尴尬地在笑着呢,我也分不清楚了,“……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来,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决定。”
  她老家在外地,听说在安摫既没有亲戚也没有其他认识的熟人。
  “所以,总之就先到我这里来了咯。哈哈哈哈,身为帅哥可真是幸福啊!”
  为什么学长要在这时候整整衣襟整理仪容啊……当然漂撇学长是知道花音并不是要搬到这里来住的。花音也知道学长并没有误会她的意思,所以对他的这种开玩笑的轻浮口吻也淡淡一笑。总之,整件事就是在找到新的固定住所之前需要先找个地方借宿的女孩,找到这里来了。
  现在漂撇学长住的这间房子是3室2厅带厨房的两层楼房。因为周围全是空地和田野,再加上房子已经破旧到要是有大点的台风的话好像就会被吹走一样,所以房租异常的便宜。虽然是一桩单独的楼房,但是有传闻说房租和匠仔住的那间六叠大小的破公寓差不了多少。
  虽然岁数是有点了,但是又没有拖家带口,仅仅还是学生的学长又是为什么要租那么大一间房子呢?当然是为了能够放开了大办聚会所准备的。如果把二楼的房间也全部开放,据说能供五十人左右的人聚在一起举行聚会。学长的家就像这样经常会被学生们作为借住场所,他本人也经常会认真的说“与其说是借住的地方,还不如说是像沙龙一样吧。恩,就叫这里是沙伦吧”。算上他管自己叫漂鸟这事,总觉得他老是喜欢取一些奇怪的名字让周围的人们哑然失笑。不过无论男女总是有各种类型的学生出入他的家里,像这次花音这样的临时需要紧急避难所的时候,这里或许确实是让人顿生感激之情的贵重的“沙龙”吧。
  “小花音啊,你可真是走运啊。”
  当被别人,特别是女孩子依赖时就会非常高兴的学长,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然后把还没开封的苏格兰威士忌放到厨房的桌子上。
  “其实啊,”从冰箱里拿出制冰盒,往冰桶里放入冰块,“正好明天小瑠会回学校来。”
  啊,原来如此,小瑠家里很大,正好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小瑠是……?”
  我向正疑惑回想的花音说明道:“就是木下瑠留,英文科的二年级。你们应该一起喝过吧。就是那个个子小小的,带着眼镜的。”
  “木下同学——啊,就是她啊。”
  “对,就是她。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就先住在她那里吧。”
  明明应该感到好幸运的花音,却满脸愁云,“……恩。”
  “咦?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她会让我借住在她家里吗?”
  “咦?”正准备给威士忌开封的学长停下手,和我对望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呢……”
  “讨厌?小瑠讨厌花音?这是怎么回事?”
  “恩,该怎么说呢,我们两个无论是价值观还是考虑事情的角度总觉得有点不合拍的样子。”
  “喂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难道和小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不是,不是我这么想啦。是我总觉得她好像会有这种想法的样子。”
  “难道是和她交谈的时候,觉得话题跟不上?”
  “恩,其实也不是这样。而且我想我可能还没怎么和木下同学交谈过。”
  “那么,又怎么会知道合不合得来呢?总之先拜托她看看,如果她真的讨厌你的话应该会拒绝吧。”
  “这样啊,但是如果边见学长做中间人的话,木下同学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掉吧,这样的话,总觉得木下同学有点太可怜了。”
  花音管漂撇学长叫边见学长,刚才在“IoL”纠结匠仔的坏记性的时候中也提到过,她平时并没有非常频繁地和我们一起行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稍微感到有点距离感的称呼吧。
  穿着高邦牛仔裤的花音拿着喝到一半的罐装啤酒和扎啤走进了厨房里面的和室,像男人一样就这么随便坐在那就连夏天也从来不收拾的被炉(不过被褥倒是没有摊着)前。在身材矮小的我眼里看来是令人羡慕的修长的四肢伸展着。花音梳着蘑菇头的短发,黄褐色的肌肤,全体给人一种男子气的野性感。听说在初、高中时练过柔道,而且有黑带的水平。但是,双眼皮的两眼中漂浮着一种不协调的性感。本名叫牟下津花音,昵称花音,虽然还及不上高千,但是在校园里果然还是在女生中间有非常高的人气。
  “总觉得无法理解啊。有什么具体的根据让你觉得小瑠会对你抱有否定的态度吗?”
  “根据虽然没有,但是,总感到她有一种异常的精神洁癖。”
  啊,我好像懂了。也就是说,不仅限于她自己,花音担心的是小瑠对于和男人同居的女性,是否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呢。
  学长好像也和我想的一样,感到非常疑惑,一边扑通扑通地往冰桶里倒着威士忌,一边说到:“小瑠是不是有精神洁癖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不是那种假惺惺摆架子的女孩子。”
  “是这样的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说不定现在在假惺惺地摆架子的是我啊。”
  这么叹息着的花音,看起来与其说她是担心小瑠的道德观之类的,还不如说是在深深的后悔和雁住君同居这件事本身。这样想的话,平时总是非常活泼的花音会像现在这样难得的扭扭捏捏的理由也就了解了。这是委婉地表现出了她对自己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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