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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正文番外)

_6 桔子树(当代)
  陈默看了她一眼之后视线沉下去:“是这样的,我想,如果,因为这个理由,你想跟我离婚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
  苗苑全身汗毛都乍了起来,她听到自己大吼:“凭什么?”
  陈默有些错愕,他看到自己永远温柔的猫咪像一只母狮那样炸开了毛发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掂起脚来训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苗苑用力把陈默推得跌坐到沙发上,好占领居高临下的角度。她用尽自己最凶的声音吼出来:“凭什么?啊?又不是我的错,你凭什么不要我?”
  苗苑红透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
  陈默仰起脸看向她,有如子夜的双眼,那是无可形容的黑。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想……”他慢慢伸出手拉苗苑坐到自己双腿上。
  “没有只是!”苗苑几乎有些强硬的揽住陈默的脖子抱进怀里:“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跟我妈说好了,过几天我们把假请好去南京,她有同学在那里。她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一定可以的……然后,就算不行,大不了我们不要小孩了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对不对,现在很多人都不想生的。你妈再问起来,就说是我不想,反正她拿我没办法。要……要要要是实在不行,我们还能让我妈给我们抱一个,反正她们医院每年都有生出来没人要的小孩,只要……只要是健康的都一样,对吧,我们从小养,对他好好的,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陈默侧过脸,耳朵贴到苗苑的胸口,那薄薄的胸腔里有一颗小心脏扑捅扑捅跳得极乱,那惊慌失措的频率让陈默曾经在怎样的绝境都没有乱过的心绪也晃了一晃。
  他听着苗苑强作镇定的话,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哭腔,却是记忆中她最强硬时刻。陈默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其实他还真不担心有人会因为这个那个的什么事,真的欺负他瞧不起他什么的,他相信没人敢,他也是真的不在乎。
  有人是谁?
  陈默想,那必然是我不关心的陌生人。
  然而,此刻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女人惶恐的样子让他觉得困惑而心软,他慢慢的抚摸着苗苑的背脊说:“我不怕,我都听你的。”
  “真的?”苗苑顿时欣喜,有些不相信似的盯着陈默的脸。
  “真的。”陈默点一下头,其实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次,苗苑以她前所未有强硬态度一手操办了整个进程,他们在周六晚上直飞南京,而何月笛已经先行一步赶到,订了宾馆房间。陈默随苗苑敲门进去,却只看到何月笛一个人在,随口问道:“爸呢?”
  “他家里还有事。”何月笛有些疲惫,她把苗苑带来的资料又仔细翻看一下,才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对苗苑说:“出去买点水果吧,明天见你张阿姨别空着手。”
  苗苑哦一声,匆匆就往外跑,陈默本想陪着一起,却被何月笛拦下了,她只说你先休息,明天可能会累。陈默看到何月笛眼神闪烁,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也就没再坚持。
  何月笛听到房门关好,才指着面前的圈椅说:“坐。”
  陈默听话的坐过去。
  “我要首先告诉你一个事,可能你就能理解苗苗现在的心情。”何月笛揉了揉眉心:“苗苗从小有一个表姐玩得特别好,出去念书又都在一个城市里,关系走得很亲。她表姐恋爱结婚苗苗都一直参合着,最后还给人做伴娘,跟那个男孩子也很熟。苗苗一直很喜欢她那个姐夫,觉得他脾气好会心疼人,她那时候还念叨说将来要嫁给这样的丈夫。但是后来,他们结婚一年多了都没有怀孕,不过他们俩的情况要比你们现在复杂一点。但是……”
  何月笛顿了顿,有些悲哀:“其实在我看来,办法总是会有的,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还能好聚好散。但是后来他们两个的情绪都变得很坏,相互怨恨、戳伤、离婚、分手,说不清是谁起的头,但最后就是变成了这样。那一阵,苗苗很伤心,提起来就会哭,好像她自己失恋了那样,她可能觉得她的一个信念被破灭了。”
  陈默想起之前苗苑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么害怕,原本以为她在担心没有自己的骨肉,其实她是害怕会与他分开。陈默慢慢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融化,很软,很暖的化开。
  “我是个医生,这样的事我看过很多,其实现在像你这样的病例很常见,但是个体会放大自己的感觉。其实……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年以后,我觉得,女人……尤其是女人,女人有时候并不那么在乎男人遇到了怎样的客观上的困难,在乎的是男人们在这些困难面前的表现。有些男人很洒脱、宽容,他们一直坚强乐观,给女人希望,能体谅她们的牺牲。而有些,变得自怨自怜,容易被激怒,敏感而不知好歹。”
  “我明白。”陈默说。
  何月笛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放松些,我是个医生,我不会对你有不必要看法;而苗苗她现在,我觉得她好像更担心你会不高兴。她甚至,要求我别把这件事告诉老苗,苗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什么事会瞒过她爹,我现在感觉如果不是我刚好还能帮上忙的话,她甚至都不会告诉我。说真的我没见过她这样子,这丫头从小就没什么主意也不堪大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现在好像在……试图,在你的身边给你拦上……她想挡在你周围。”
  陈默轻声说:“其实不用这样的。”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她很怕,我也劝不了她,我只能来劝你。我希望说,无论你觉得她做这些有没有必要,但是你一定要体谅她的心情。我自己的女儿,不是我自夸,一个女人做到这样不容易。”
  “我知道。”陈默说。
  “我自己的女儿,我很了解,她喜欢你,你对她好,让她开心,别得她什么都能不计较,但是……如果,就像她说的,如果她的陈默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她会很难过。”
  “那您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陈默问。
  “你好像也不用做什么。”何月笛想了想:“配合她,可能的话,感谢她。”
  陈默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说:“我会的。”
  5.
  苗苑很快的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回来,或者她自有心事,并没有发现母亲与陈默的神色间有了变化。只是那天晚上陈默要求和她住一间,这多少让苗苑感到一些诧异,陈默从不是固执的人,而且丢下何月笛一个人似乎也不太好,但是何月笛也同样态度强硬的把小俩口推出了门,这更让苗苑觉得莫名其妙。
  匆匆洗完澡,苗苑一心想着要早点儿睡,陈默翻身抱住她,将那只小巧的脑袋扣进怀里。
  “你放心,我不会变的,我不会像他那样。”陈默说:“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除了你。”
  苗苑忽然就哭了,那是强忍了多时的眼泪,一直没能流下来过,此刻无声无息的沾湿了陈默的胸口。
  “我妈跟你说了云姐的事儿吗?”
  “是的。”
  “我……我真的很害怕,云姐后来对我说,其实她很后悔,她很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和姐夫吵架,一开始总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不给姐夫留余地,后来才知道如果人都没有了,连委屈都没机会。我知道他们都在后悔,可是没办法了,那些话都说过了,架都打了,心都伤透了,凉了就热不起来了。”苗苑紧紧的抱住陈默:“所以我就想,我一定不能让我们,也变成那样。”
  “不会的!”陈默温柔的抚过苗苑的长发。
  “陈默,”苗苑开了灯拉陈默坐起来:“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子,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好不好,我们要好好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只要你还爱我,还疼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对我好……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用怕的对不对?”
  陈默吻住苗苑的嘴唇说好。
  何月笛的南京同学姓张,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有些微胖的圆白脸,眉目略带着严厉。陈默随着苗苑叫她张阿姨,苗苑把大包小包塞到她手里,笑得很甜。
  张阿姨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何月笛说:“你啊你,有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何月笛笑了笑:“你侄女孝敬你,拿着吧。”
  陈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特别优待,因为张医生与他在办公室的单间里好像闲聊似的讨论情况,旁边没有半个人。平心而论,陈默是非常合作的病人,因为他没有寻常人的讳忌。
  但是陈默良好得令人发指的生活习惯让张医生的眉头越锁越深,沉默了良久之后她试探着问道:“你之前,有没有经历过类似放射性辐射,或者,化学品污染。”
  “有。”陈默说。
  “什么时候?”
  “大概时间可以吗?”
  “可以,”张医生着急的:“重点是距离现在多久了。”
  “最短两到三年前。”
  啊……张医生的神色缓下去,失望的。
  “怎么了?”陈默问。
  “是这样,人体有会自己的修复周期,所以有些情况是暂时的,很可能过上一年两年各项指标就能恢复到正常值,但是,如果你确定最后的诱因都在两年前,那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很可能最终恢复需要再过个三、五年,但你的年纪毕竟不小了。”
  “那现在怎么办?”
  “目前……的情况,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做人工授精,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尝试人工体外授精,也就是俗称的试管婴儿。其实正常来说,像你现在的情况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应该建议你们再等,因为即便在授精之前我们会对你的精子做一些筛选,但是胎儿出现畸变的可能性仍然会高于正常人。不过我主要考虑到你现在的年纪,再等下去,风险反而会更大。所以怀孕之后你们需要及时做产检,好在有月笛帮你们把关,希望不会有大问题。”
  陈默咬住下唇,半晌,问道:“苗苑要动手术吗?”
  “需要动一个小手术,这个倒可以放心,毕竟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
  “我要和她商量一下。”
  张医生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说:“应该的。”
  苗苑自然没有拒绝。
  陈默不知道他们医生是怎么算的,最后出结论说自然受孕的机率为1%-2%,人工授精10%,试管婴儿40%。陈默觉得这事很有趣,这让他联想起曾经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
  通过瞄准镜看向世界,报告说目标100%或者80%。那不是说明你可以看到80%的人体或者整个人,有时候你的视野只有一个乒乓球大,但那是100%,而有时,你能看到大半人体在你枪口下招摇,却是0%。所以寻找并把握关键,是每一个狙击手的职业本能。而所谓的80%,其实是指你会有80%的把握……一枪毙命!
  那种感觉很神奇,不是说你开十枪有八个人会死,而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开十次枪,你的目标可能死八次。
  很奇怪吧!很怪异的逻辑,但是陈默之前没多想过。
  而此时的陈默也只是觉得有些感慨:原来人的出生与死去一样,都是别人在为你计算着概率。
  起初苗苑在看到数据之后本能的希望选择40%的那一项,她像所有的普通老百姓那样,单纯的相信数字标签。可是后来听说试管婴儿需要陈默在南京呆很久,而且越是接近自然受孕的方法对胎儿更有利,苗苑马上又打消了自己的那个主意。
  所以,有时候说服一个女人很简单,只要让她相信那是对她老公和孩子都好。
  原本像这样简单的小手术,在家门口选择个有资历的大医院做做也就可以了,可是源于苗苑的小小坚持,陈默还是多追加了几天年假,陪她留在南京完成第一轮的手术。医生说这一次你们有1成的把握会成功,陈默心想这真是低得令人难以接受的命中率,好在这一次他们求得是生不是死,你会有很多补枪的机会。
  生命永远与死亡不同,生命的可贵在于永远不必绝望。
  那天晚上,当他们再一次回到西安,自己的家里。
  苗苑关上灯,悄悄摸索陈默肌肉紧实的腰侧,带着某种暗示。陈默有些诧异的看着暗处那双流波的眼,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说:“睡吧,最近你也累了。”
  苗苑用力吻上陈默的嘴唇说别……
  有时候激情源于陌生,有时候快感因为熟悉,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合心意,每一种反应都能体贴……所谓缠绵,像一束丝,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绕紧,产生仿佛绞杀的窒息感,却有浓厚的安宁与畅快。
  陈默在□后片刻的失神中听到苗苑说:如果怀孕了,就是这一次……
  陈默忽然惊觉,他想起很久之前陆臻说过的,如果你爱得足够深,你就会渴望被她吞没。
  一直以来陈默都以为是自己在努力,努力去深爱,感受这人间的情爱,可是又常常不得门而入,他一直以为得把自己缩得很小才能够被吞没,却没想到,在他反反复复的挣扎中,苗苑已经悄无声息的包裹住他。
  当所有最坚硬的、最尖锐的、最脆弱的……甚至最微不足道的都被人用温柔对待,当你感觉到这一点时,就已经被吞没。
  陈默想,如果这就是深爱,那的确让人无法割舍。
  陈默的运气很好,而苗苑将这推定为心诚则灵,半个月多之后孕检,苗苑看着狭长纸带上的两条竖线兴奋的差点蹦起来。何月笛仿佛可以通过电话直接目睹她宝贝女儿的冒失样,焦虑的训诉说我的祖宗,你最近跟我安生点!!她严词厉令陈默看好苗苑,怀孕的前三个月都危险期。
  陈默笑着说好,一定会的。
  苗苑威胁似的向他呲牙,用那种久违了的,好像无辜小兔子一般的没有杀伤力的凶狠表情。但是苗苑一把火烧光了之前所有的病理化验单据与诊断书,她非常坚决的要求何月笛与陈默同时忘记这件事,因为那就是不存在的。何月笛非常无奈于自己女儿的这种幼稚,只是基于母亲的立场,她也没法提醒苗苑万一产检出现异常你还是得再来一次,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中的运数。而陈默则悚然心惊,他像是忽然看到了这个女孩深藏在甜蜜柔腻的外表之下的绝决。
  是的,她单纯无害,然而,如果她真正伤了心,她会迅速决然的忘记你,彻底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的年头孕妇都是宝,女王样公主待遇,连韦若祺听到苗苑怀孕后态度都和缓了不少,苗苑还暗暗感慨过老人家的智慧,果然还没生小孩,婆媳矛盾就是在减少了。
  陈默三十多岁,也算是老来得子,尤其是结婚生子这一类最普通也不过的人间烟火落在他身上总好像有特别引人瞩目的效果,一时间苗苗接到慰问电话不绝。
  方进在电话里老三老四的吩咐苗苑说:我要小子。
  苗苑不屑的嗔他,没关系,生闺女你就别当那个干爹了。
  方进大急,连忙表示虽然他要的是小子,但是生了闺女也是他的,干爹是当定了的。
  而韦若祺毕竟是被我党培养了多少年的国家干部,虽然偶尔也流露出如果是男孙就好了的渴望来,倒是也没有说出诸如你去医院查一下,如果是女儿就流掉,要努力生儿子之类的雷人话。甚至最近这两次上门,还给了她一些补品,简直让苗苑有点受宠若惊的困惑,苗苑是最乐意投桃报李的人,一时间婆媳互相动产生了一些松动的迹象,让两位陈先生心怀甚慰。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的苗苑感觉到如果这就是太后的关爱的话,她现在宁愿回到太后当年完全不稀得关爱她的时刻。
  好吧,虽然大商场的购物卡拿着也是很爽的,看着就挺精贵的燕窝偶尔吃一下也颇有一种飞身成仙女的神圣感,但是如果这一切需要让她被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老太婆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头挑到脚……她还是宁愿不要了。
  韦若祺对苗苑的不满意是全方面的,从穿衣戴帽到待人接物到……工作环境,从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高兴就笑伤心就哭,到你为什么喜欢粉红色蕾丝边。
  苗苑知道她今年已经24,已婚,并且已经怀孕。但是她完全不觉得这些标签有必要让她改变自己的衣柜,尤其是连陈默都没有表示出不满的时候。她仍然喜欢不那么精致的眉毛,不喜欢化妆,喜欢可爱的像水果一样的便宜饰品,喜欢那些让她看起来有如十八岁的衣服。
  苗苑觉得我们总是会老的,所以不用着急,要努力年轻,只要出门见人时还不让人恶心。但韦若祺显然是不欣赏的,那种如同稚嫩小生物的气场让她莫名的恼火,她同样不能接受她的媳妇穿着四百多块钱的白色娃娃领大衣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帽子上缀着可笑的大颗兔毛球,还试图让她认可这样很漂亮。
  清明时近,因为过年时没有回老家,这一次韦若祺要求陈默请假,并带上他们一起回老家扫墓。据苏妈妈与王妈妈的联合分析这就是缓和,这就是在释出善意,所以苗苑虽然觉得挺累的吧,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准备了所有的礼物,甚至还考虑到太后的品味,在苏会贤的指点下买了一件剪裁瘦削的黑色风衣。
  当然苗苑自觉那衣服上身她就老了十岁,而且卡得她腰不够细、腿不够长、脸上太圆……好在她现在怀孕了不用穿高跟鞋,然而这更加致命的让她看起来腰更不细、腿更不长、脸上更圆。
  苗苑痛苦的腹诽,这简直就是受罪。不过韦若祺这次看了她就没怎么太数落,这多少让她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值得,好在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老家人。用苗江的话来说,你就当是坐牢,也给我把牢坐下来吧。
  苗苑的心情很悲摧,她别扭的问陈默说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不好看,陈默看了她一会忽然笑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苗苑越发悲摧的感觉到什么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另外把一个男人往聪明培养的风险巨大。
  韦家在十里八乡很有名,因为韦若祺官做得够大,正处是一个县级市市长的行政级别,所以她完全可以在镇上摆出市长的派头,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位厅级干部撑腰。关于韦家长女自强不息光宗耀祖的故事,在附近几个乡镇都是一段励志的佳话,所以韦若祺回去一次的声势浩大。当然在苗苑的印象中那就是连绵不断的饭局,从官宴吃到家宴,从这家吃到那家……
  起初还好一些,不过是一些官面儿上的宴请,到后来七大姑八大姨上阵,风向忽然就不对了,席间的话题从韦处长的儿子真有出息,媳妇年轻漂亮,陈老先生什么时候再出来主持工作……陡然转向了,陈默你这样是不行的,婚怎么能这么结;陈默你那样是不行的,你妈妈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你怎么能让她伤心;陈默你这样那样都是不合常理的,过年怎能……
  苗苑一边默默的啃着鸡腿,一边默默腹诽,哪里来的规矩谁家的常理,中国这么大,凭什么你们张张嘴就全代表了,韩国来的么?她听着那些婆婆阿姨们时而义愤,时而痛心疾首,虽然那些大棒表面上全打在了陈默身上,可是以苗苑那并不玲珑的心窍都听出了浓浓的指桑骂槐。
  而事实上,对于苗苑来说,在任何时候,指责陈默都会比指责她,更让苗同学感觉愤怒。
  当然,白斩鸡还是很好吃的,是本鸡,货真价实的,苗苑很阿Q的安慰自己,你看,好歹还有鸡吃。她自从怀上了之后就变得特别能吃,饭量比原来涨了三倍不止,而且酷爱高蛋白食品——也就是俗话说的肉。
  6.
  陈默有些忧虑,因为用肉眼就能看出苗苑不开心,但是这姑娘又似乎还没到要发飚的程度,他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她,陈默毕竟是个男人,在对待任何老婆有可能会生气的问题,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上帝保佑,你其实不在意!
  可惜天不随人愿,最后一顿饭是韦若祺唯一那个留在本地的亲妹妹请的,关系最亲近于是说话最不客气,苗苑听到最后几欲发飚。
  好嘛,合着没结婚就你羞辱我,婚礼上不帮我,结婚后给我甩脸子摆架子……这些,都成应该的啦?合着我忍得内伤,不跟你计较,到头来我一身的错,陈默一身的错?这到底哪家的歪理哪家的怪礼数?
  当长辈怎么了?当长辈的比小辈多活了那么些年,不是应该更聪明更懂事儿更知道应该怎么心疼人好好过日子么?怎么反而脾气更大更任性,有错还不认,反而要小辈儿来迁就?
  苗苑想不通,这不是她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学到的道理,她甚至差点拍桌子就想反驳,可是看着陈默无奈的沉静与韦若祺那难以形容的骄傲,她又默默的把筷子伸向了一块鸡。
  陶冶曾经对她说,你永远不都能跟一个纯流氓吵架,因为他会把你的人格拖到跟他一样的水平,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当时,陶陶口中的那位流氓是程卫华。
  苗苑不无沮丧的想:是啊,我根本不应该和这些不讲道理的人说理,因为她们把我的道理也整成没理,然后用她们丰富的经验打败我……好在,陈默还是讲理的!!
  这样就可以了……唉。
  那天晚上,苗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越想越是想不通,她完全搞不懂韦太后的心理,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的儿子,这样很开心吗??!!
  苗苑愤愤然的抱怨,太欺负人了,XP不发威,就当我是DOS。我们占你妈什么便宜了?做错什么了?我哥结婚,包全部婚宴,全新装修房,女孩子带上衣服进门,十万块钱买一个钻戒一个翠镯子当嫁妆。我哥家亏了吗?亏了吗?我大伯说了,现在家里都是一个,争到最后还不都是他们的,家里有钱花得起就花了,花不起的小俩口自己赚去,跟亲家不算那三瓜两枣的,小夫妻好好过日子是正经。女孩子嫁一次损一次,肯结婚总是奔着长久过的,难道谁家还贪那点便宜就嫁人?
  陈默摸摸她的头发说算了,我都不计较了,你也别计较了。
  苗苑愤然,那怎么行,你是我老公嘛!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苗苑挥舞着双手说我们巨蟹也是有钳子的!
  陈默愣了一下,问巨蟹?他心想你是属蛇的吧。
  苗苑的注意力被转移,扯着陈默讲起了星座学。
  因为陶冶最近暗恋明恋市局某警花被婉拒,拒绝的理由为:我们星座不合。陶冶身为一个技术宅,被人以如此技术性的问题给PASS了,在黯然神伤之余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新技术开发上,结果越钻越深。几周之后已经俨然占星术士,闲没事就扯着人间蛋糕房与他局子里的同事们聊星座,把一群小姑娘大小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苗苑由此知道了原来我们巨蟹座是这样的啊,还蛮像的呢,而陈默,用陶冶的话来说,其实那些星座网站介绍天蝎的时候连一个字都不用写,只要放一张陈默的照片就OK了,陈默会用他神秘而强悍的眼神告诉大家什么叫——天蝎~蝎……蝎……(后面的颤音被苗苑用法棍敲出来的)
  苗苑虽然用法棍教训了陶冶,但其实她还真觉得陶陶算得挺准的。陈默一边庆幸苗苑忘记了之前的话题,一边错愕的听着苗苑描述天蝎座的种种特点,我……我是这样的?
  最后,苗苑总结陈词,眨着星星亮的小眼神看着陈默问道:“你看吧,很准的!”
  “星座,”陈默慢吞吞的说:“你觉得,在那个月里生出来的人,都像我这样?”
  呃……苗苑一愣,傻了!
  全中国有13亿人口,于是,从理论上来说,全中国有1亿个陈默!!
  疯掉了!
  苗苑想,我为什么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东西??
  所谓发飚,究其根源也就是一种发泄,完全是当时当地心理情绪的集中表现,所以即使第二天早上苗苑醒过来自己也疑惑昨个夜里怎么就莫明其妙的转了方向,可到底也没有那个心性把火气再发一次。
  算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古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呢,苗苑心想她与韦若祺在时间有代沟,在地域上有鸿沟,在思想上又怎能没一点小山沟?
  临行前韦家的老少亲朋都过来送回礼,花花绿绿的盒子装了一后备箱。
  其实苗苑对韦家大姨后院里那几只定时上山吃虫子的本鸡很是觊觎,实在不行,家门口菜里那几行地头鲜的蔬菜也是她极眼热的,可惜了,完全没人有给她的意思,苗苑眼巴巴的走了。
  回去之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及她们的母亲们都详细的向她打听了一路行程细节,苗苑事无巨细一一相告。老人们纷纷表示:娃啊,成了,是这个味儿,这也是在示好啊!你也别嫌人说话不好听不是,毕竟人心里有结的,总要让人家出出那口气,现在大张旗鼓的说过一通,也就是给自己台阶下了。
  苗苑长舒一口气,心想这可真不容易啊,这以进为退玩得太有技术含量,也太看得起她的眼力见儿了,幸亏她没有当场跟人吵起来呀!要不然,不是全完啦!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是不在乎韦若祺对她的态度,可要当真忍一时可得风平浪静,退一步就有望处成沫沫与米妈妈那样,苗苑也是有那么几分向往的,甚至颇为殷勤的在韦若祺面前装了几回大龄盛装女青年,让太后一时心怀甚慰,家庭气氛好到一个巅峰。
  苗苑很得意,就差指天画地向世人宣告:你看,这样的婆婆,也让我拿下!!!
  神在冥冥中睁开倦倦的眼,仁慈的看着她。
  当苗苑还是一个小LOLI的时候,有位仁兄送给她一本书,名叫《不可承受生命之轻》,据说只要能把这本书看懂了,你就成熟了。可惜苗苑努力的看啊看,看了十几次都没能突破十页以上,直到她再也不急于成熟为止。由此,苗苑就觉得至少她的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绝不是轻,而是重!比如说,当年韦若祺轻视她的时候,她就不觉得那是个多了不起的大事,可是现在韦若祺看重她了,麻烦就来了。
  苗苑很郁闷,她直觉预感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还没等她想出头绪,韦若祺已经攻势迅猛的把前沿阵地推到了苗苑的眉睫之前。
  苗苑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那是个五月里非常好的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那天吴姐做得饭特别好吃,苗苑忍不住还添了一次,饭桌上,他们讨论了一些有关宝宝的小问题,气氛融洽。
  午饭后,陈默陪着陈正平去小区的花园里散步,苗苑陪韦若祺看电视,她还十分乖巧的给韦太后削了个苹果,让韦若祺凤颜颇悦,苗苑刚刚松下一口气,就听着韦若祺沉声问:“你的学历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大专?”
  “呃……”苗苑愣了愣:“师专,就是普通的大专。”
  “国家承认的吧?”韦若祺又追了一句。
  “是的。”苗苑闷声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伤,苗苑从小念书就不行,那是她永远都不想提及的一处硬伤。
  “才大专,”韦若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让你去自考也来不及了。”
  苗苑脸上发红,有些不耐。
  “这样,把头抬起来……我跟你说话呢。现在自学本科你是来不及了,而且管得太死也不好做手脚,你还是直接考研。”
  “考研?”苗苑大惊,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问过了,大专毕业两年也是能考研的,就是麻烦点,当然主要是麻烦我。”韦若祺以有所指的看了苗苑一眼:“不过你也要争气,我给你铺好路,剩下的就得你自己走。就现在赶尽的趁生小孩,把工作辞了先把英语补起来,专业课我给你找人辅导,过两天我先带你去导师那边……”
  “这这……这个……妈,我不行的!”苗苑终于听懂了,相信韦若祺不是在开玩笑,吓得语无伦次的连忙拒绝。
  “什么行不行的?有谁天生就行的?”韦若祺顿时不高兴起来,苗苑那么差的学历底子要帮她找回来容易吗?她问了多少人,托了多少关系才理出这么个脉络来,一环环相扣,路子能通下去,码头能拜到正主。
  “不是的,妈……我真的就不是个念书的材料,我英语特差的,考三级就费了老大的劲儿了,现在都丢了好几年了,我根本就不行了。”苗苑急得要命,拼命的辩解想要打消韦若祺那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惊人打算。
  从小到大,念书于苗苑而言就不啻是一场噩梦,而且一梦多少年,记性差,理解力更差,英语不好,数学更不好。
  于是,可想而知,在那段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极具中国特色的青少年时代,苗苑熬得有多么的艰辛。她必须不断的跟自己做斗争,不断的克服诸如:我是不是弱智,我是不是差生,我是不是坏小孩……这种种的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自我唾弃。苗苑甚至认定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长成现在这么个软软的弱弱的没主意没主见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妈。
  因为没自信嘛。
  在中国块神奇的土地上,你让一个成绩不好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自信?
  后来,毕业了,工作了,苗苑才慢慢的从那种废物感里爬出来,开始觉得自己也挺能的,也是有本事的,所以当韦若祺说到考研,苗苑直接脑补的就是另外两字——地狱!
  要了命了,她连大学都考不上,怎么可能念得出研究生,而且她念来干嘛吖?!难道她可以把那张证书糊墙上,每块蛋糕多收两块钱??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韦若祺看着苗苑那一脸的愁苦与惶恐,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一提顿时透出几分厉色:“想当初,我和你爸哪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都是自己苦出来拼出来的,现在路都铺到你眼皮底下了,你还嫌脚疼是吧!”
  “不是的,”苗苑看着墙上的钟,心想陈默怎么还不回来:“主要是我现在也用不上啊!干我们这行的不讲究这个,我念了来也没用的。”
  “你们那行,我说,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想干点正经事了,是不是?”
  “我这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呢?”苗苑终于有点生气了。
  “就你……得,我也不跟你吵,就你那点脑子也就只能看这么远。”韦若祺挥了挥手:“我老实跟你说了吧,你别当我巴着你,是你硬要嫁进我们家的,不是我请你来的。你看你现在,学历,学历跟不上;见识,见识没有;气质,气质跟不上……将来,你是我儿媳妇,是我孙子的妈,我再不乐意,我还是得把你带出去见人。你能不能给自己争点气,自学本科我估摸着就你那点脑子你也考不过,我都没考虑。念个在职的MPA能有多大点难度,难的都在外面,可那些事我不用你管,你现在就只要安心本分念那么点书,你还跟我说不行?”
  苗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胸口那翻涌的火气压下去,她僵着脸,尽可能和颜悦色的解释:“妈,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可是你看吧,我现在做得好好的,每个月收入比陈默都多好几倍呢,够我们花的了,您就别给我们操这份心了。而且店我自己盘下来了,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吧!”
  “盘下来了?”韦若祺一愣,倒也不在意:“那再盘出去不就行了,怕亏本是吧?小家子气。放心,这事我给你办,亏不了你。”
  7.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不好!”苗苑到底还是忍不住飚上了:“我喜欢做蛋糕,我做得挺好的,真的!前几天报上还夸我呢。可您现在让我去念研究生,那个什么MPA我念出来干嘛呢?然后我也去坐办公室?我不会那个,我干不了,你看连我妈都不管我了,你干嘛非得硬拉着我呢?”
  韦若祺没料想苗苑还敢对她吼,登时冷笑:“你还好意思说你妈!就是因为你妈没把你教好,才让我现在这么麻烦。”
  “你怎么说话呢?凭什么说我妈?”苗苑火了。
  “我以为我乐意跟你说话呢?要不是为了陈默,我才懒得跟你开口。”韦若祺寸步不让。
  苗苑气结:“要不是为了陈默,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说话呢……”
  韦若祺勃然大怒,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素来乖顺得几乎有点恶心的小白兔居然还敢龇牙,怒火直冲头顶,不过千分之一秒的反应,右手已经挥出去,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盖在苗苑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把两人都惊得一愣。
  苗苑一下跳起来,眼睛瞪得滚圆,韦若祺亦不甘示弱,站起身,傲然的俯视她。
  在韦若祺的记忆中,至少十年,最少最少也有十年,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有权利教训她的人,她不会得罪;她会放肆的对象则没那个胆量。韦若祺一直认定,这个世界上有一定的规则存在,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地位,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乱套。她一直认定,苗苑与自己,地位已经被牢牢的固定了,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媳妇,婆婆天然的拥有某种权利,而此时她根本还没动用这种权利,她简直像一个模范标准的好婆婆那样尽心尽力的在为媳妇着想,而这个女孩子……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苗苑紧紧的捂住脸,手掌下热辣辣的,左边的眼睛里不自觉的涌出泪水,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你打我?”她还没能回神,几乎觉得不可置信:“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居然打我??”
  韦若祺不置可否,吴姐怯怯的从房间里出来劝架,拉着韦若祺退开一步,韦若祺自知有点过,正想顺阶而下……
  “你别走!”苗苑忽然吼起来:“你别走,你种再打我一下!”
  苗苑气得七窍生烟,脑子里烧成一锅粥,她只恨自己怎么就反应那么慢,当时就应该要一巴掌找回去,居然还傻愣在那里,白白错过最佳还手时机……
  “怎么了?”韦若祺被她这么一吼,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间进退不得,势态再一次僵持。
  吴姐急得要命,不知道拉哪个好,这时候门铃声响起简直就像救命,她连忙跑过去开门,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你们总算是回来了……陈默疑惑的扶着陈正平走进客厅,抬眼一扫,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种极度冰冷肃杀的煞气瞬间压过原本剑拔弩张的火爆,吴姐吓得脚软,哆哆索索的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陈默问。
  “你妈打我!” 也不知怎么的,苗苑一看到陈默心里的火气就没了,只觉得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她泪眼朦胧的看过去,见陈默嘴角抿起一声不吭,顿时心灰意冷,凉得发透。
  “算了,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俩离婚算了……”苗苑胡乱的抹着眼泪,扭头就走,陈默就站在门口,擦身而过时牢牢的扣住她的手。
  “干嘛啊?”苗苑手腕吃痛,更是大怒:“连你也要打我是吧?”
  陈默也不说话,扯住苗苑就往前走,韦若祺看见他过来,直觉反应吓退了好几步,转瞬间又想起这混蛋是她亲儿子,顿时气极了喊道:“陈默,你想干嘛!”
  陈默在韦若祺面前三步站定,低头凝视了她几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韦若祺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
  “妈,我是你儿子。”陈默说:“您要打我,要骂我,我没二话。但苗苑是我老婆,您不能动她。她有什么错,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了,您告诉我,该她的错我会教训她,但是您自己不能动那个手。我在她们家的时候,她家人对我非常好,她妈把人交给我,我就得保护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包括您在内!”
  韦若祺张口欲辩,却发现她根本不敢直视陈默的眼睛,眼前这个儿子简直是陌生的,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让着她,原来她的儿子真的发怒了,是这样的。原来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真正生她的气,今天终于发火了,却是为了一个外人。
  “你给我滚!”韦若祺由然的绝望,心口冰凉彻骨
  陈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上苗苑转身就走。关门声响过很久很久,陈正平才慢慢坐下来:“又怎么了?你怎么能打人呢?”
  韦若祺心酸之极,歇斯底里的大喊:“怪我??你怪我?我好心好意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生出那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娶回个好媳妇,不干人事,不知好歹!!!”
  “你还想怎么样?”陈正平握着拐杖用力捣着地面:“你还嫌这个家里不够冷清是不是?你这个人呐,一辈子就不知道你儿子要什么。你这辈子就不知道要给人留点余地!你以为你让他滚了他会怕吗?你听他那个意思,人家小姑娘对他知冷知热的,人家娘家对他多客气,你闹吧,再闹,由着你那个破性子使劲的闹,再闹几次,你儿子就是人家的了,人家爹妈可乐意接手呢!是哪,你儿子有人品的,不会真的不管我们,怎么管呢,生病落痛的过来看看,付付医药费。你在乎吗?反正我不在乎,钱我有的是,人我请得起,可那不是我儿子!!”
  韦若祺愣了,心口疼,脑子里也疼,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偏偏想哭还哭不出来,眼泪凝在眼眶里,憋得脑仁像要炸开来似的。她用一种几乎是虚弱的声音极度委屈的哭诉着,来龙去脉,她的打算,苗苑的不可理喻。
  “我年龄就快到了,年底就要退了,你的身体在那里,也不可能再出来干了,我为什么……我为了什么?我为了我自己吗?”韦若祺心中气苦。
  陈正平听完长长叹气:“你知道你这辈子就毁在什么上面吗?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什么都听不进,好心都让你办成坏事。”
  这世上或者有人能在盛怒时也听得进忠告,但那绝不会是韦若祺,陈正平说完这句也倦了,蹒跚垂步,拄起拐杖慢慢的躲进书房里。韦若祺终于感觉到眼眶里热辣辣的,好像有什么液体在流出来,可她又不想哭了,此刻这房间里空无一人,陈默走了,陈正平也走了,她这把辛酸泪,又流给谁看呢?
  苗苑那皮肤素来爱显印子,一会儿的功夫,红通通的掌印已经涨起来,半张脸肿得像猪头,走在路上半条街的人都在盯着她看。苗苑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委屈,一出小区大门就迫不及待的打车。陈默一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一声不吭的坐着,脸色铁青,出租车司机被这把邪火压着,连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悄没声儿的把俩人送回了家。
  平心而论,听完陈默当时在韦若祺面前说得那几句话,苗苑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可是这一路过来摆这么大个臭脸又算什么意思,她只觉莫名其妙。
  苗苑记得网上说,家庭暴力这种事可一绝不可二,第一次就要闹得天崩地裂,要让对方明白你的立场你的底限,明白你对此深恶痛绝,绝对不能让他打顺了手。这次虽然不是陈默的错,可那毕竟也是他妈,苗苑感觉如果让韦若祺这此打顺了手也绝对是件可怕的事儿。苗苑思前想后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唬上了脸,就这么跟陈默僵持着。
  她心想你吓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刚一进家门,苗苑就嚷嚷着想要先发制人,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脱出手腕,陈默也不理她,一脚踢开房门,轻而易举的捉住她的双手把人推到床上。苗苑顿时火大,一翻身就想坐起来,被陈默紧紧的捏住了双肩。
  “闭嘴!”陈默哑声低吼。
  苗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看到陈默的眼底有一丝血色的红印,非常骇人的模样,苗苑不自觉的抬起手,想要触碰他,却又有些怯怯的蜷起手指,停在了中途。
  “陈默?”苗苑有些慌了。
  “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你再敢说离婚,我明天就把字签好拿给你。”陈默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说到做倒。”
  苗苑顿时傻了。
  陈默慢慢松开手,牙根咬紧,肌肉绷出刚直的线条。苗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陈默像终于受不了似的转身离开,书房的门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吓得苗苑一哆嗦。
  苗苑独自愣了好久也没醒过神,这这……这算什么事儿呀!陈默这算是在抽哪门子的疯啊?现实与想象天差地别,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柔情蜜意的道个歉,然后许诺会永远保护她才对么?怎么……
  苗苑一边窝火一边委屈,生起气来把床边的大兔子拎过来使劲儿的捶,死陈默骂了一千遍,终于累了,一头扎进枕头里放声大哭起来。
  真是见鬼了,这么些日子她为了谁?好好的改发型,改衣着,留心那些本来不关心的国家大事,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的她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家相处能融洽点,为了他那个妈能别这么硌应人。苗苑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就想跳起来去书房找陈默:这样不行,我们两个得再摆摆道理,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凭什么还敢对我吼?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时近了一时又远,终于,推开门进来,苗苑堵气把脸埋在枕头堆里假装听不到,一个还带着湿意的硬乎乎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肩,苗苑气呼呼的把头抬起来瞪过去,却看到陈默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盒切碎了的苹果。
  苗苑愣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一古碌爬起来,她凶巴巴的把盒子抢下来抱进怀里,含糊不清的嚷道:“叉子呢?让我用手抓啊!”
  陈默连忙出去给她拿了一只。
  苗苑买吃食都不小气,这苹果按理应该是很好吃的,可是她慢慢的嚼着,一时味如嚼蜡,一时又觉得甜得过分,于是心情也就像这苹果那样,一时欢喜一时恼火。
  苗苑抹了抹眼泪,仿佛已经很沧桑似的感慨:“看来我得多买点苹果备着。”
  “一个就行了。”陈默说。
  “那夏天没苹果了怎么办?”
  陈默踌躇了一下,问道:“西瓜你吃吗?”
  苗苑终于忍不住笑了。
  “宵夜吃吗?”苗苑说。
  “吃。”陈默马上点头。
  现在是下午三点,窗外阳光明媚,苗苑在厨房里煮着酒酿小圆子——当夜宵。
  当然,平心而论她现在还怒着,且不论之前积蓄下来的宿怨,就单单说今天,莫名其妙的就让她换工作了,莫名其妙的吵起来还连累她妈,莫名其妙的居然还给她一巴掌……回到家,陈默没有一点柔情半分歉意不说,竟然还敢吼她,眼睛瞪得那么凶,苗苑想起来就是一阵恼火。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麻烦事目前全郁在心里,沉甸甸的全压着,可她还是爬起来煮宵夜了,因为陈默已经先给她切了个苹果。
  这种无言的默契很难形容,苗苑只是朦胧的感觉到;好吧,虽然我是有理由生气的,有权利摆摆样子的,可是既然陈默已经搬梯子过来了,就先下吧,还有什么话,等咱们回平地了再细说。
  苗苑想起结婚之初他们两个闹冷战,拖了好几天拖到三更半夜才和解;现在就好多了嘛,当天下午茶时分就能坐下来一起吃宵夜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进步啊!
  苗苑失手放了太多的糖,小圆子甜得几乎有点腻,好在煮得不多,两个人一人一小碗慢慢的吃着。苗苑看着自己碗里白乎乎软绵绵的粉圆,慢慢解释方才发生的事,韦若祺让她去考研她不乐意什么的,言及对方父母,苗苑的理智说你得留下点余地,可是情感在说到那一巴掌的时候还是爆了。
  “我爸从来都没有打过我,我妈都有十几年没打我了。”苗苑很愤怒:“她还打我巴掌,我妈都没打过我巴掌。”
  陈默低声说着对不起,伸手摸了摸苗苑的脸颊,指下的皮肉红肿着微微发热,陈默像有些烫到似的缩了手。
  苗苑狠狠的瞪了一眼陈默,不满的控诉:“你也不帮我,回家还对我吼,我才叫倒霉呢……”
  “别说离婚,我不想听。”陈默一手捏着勺子指节绷得发白。
  “我当时都气糊涂了,你就跟我较这个真儿?”苗苑大怒,声音提了好几度。
  “我知道你这次不是认真的,可我不想听,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当真,我不想听你说那两个字,我受不了。从小我妈就这样,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也这样。就算将来哪天你真的跟我过不下去了,也别说。家里钱在哪里你知道,你要什么都拿走,我什么都给你,离婚就别再回来,这辈子别让我看见你。”
  苗苑看到陈默眼眶发红,原本,陈默的瞳仁是黑色的,那是一种闪着坚硬冷光的纯粹的黑,可是此刻生出波动,那是一种无可形容的近乎于心痛的温柔。
  “你你……你别难受啊,是我不好,我乱说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我保证。” 苗苑马上慌了手脚,心疼的一塌糊涂。
  陈默慢慢的把苗苑拉近,抱到腿上,他又听到那单薄的胸脯中惊慌乱跳的小心脏。他原以为,柔弱会是这个女孩最大的优点,这样,他就能凭借他的强硬束缚她,带着她一并走下去。可是现在才发现不是的,再柔弱的女孩子都可以逃开他,只要她真的想离开;其实再强硬的女孩子也能陪伴他,只要她真的愿意陪伴。
  是的,其实那一切的一切中,真正重要的,是她是否愿意,她是否愿意坚持。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别这样。”陈默交错双臂把苗苑锁在怀里。
  别这样,轻易就失望,轻易就放弃,像原来一样。
  别这样,以为还能分手,以为总能离婚,像别人那样。
  别这样,我不喜欢。
  8.
  “我知道,我知道呀,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苗苑急得眼泪直流:“我保证,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不分开,我们一家子……”苗苑拉过陈默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一家子,还有宝宝,我们都好好过。我怎么会跟你离婚呢?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不好,也不行。”陈默说。
  “行行,你不好我们也不离婚,我打你,我把你教好。”苗苑有些想笑,眼眶湿了又干:“我们怎么都不散伙,吵架了也要和好,就算不爱了,我们就再谈一次恋爱。”
  “我这辈子呀,都跟你耗着。”苗苑忽然笑了笑,她紧紧的抱住陈默,反反复复的抚摸着他的脸。
  这仍然不是苗苑心中期待的结果,现实与想象还是相差甚远,然而,苗苑这时已经顾不上了。陈默牢固的拥抱着她,也被她抱紧,那天下午,他们就这样长久的相对,苗苑哭过又笑,笑中却还有泪。他们慢慢的说着各自的心里话,对未来的期待,种种的忧虑,这才发现,原来表面上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背后也有无数琐碎的烦恼。
  你的家庭,我的家庭,原来都是压力;你的心思,我的心思,其实都让人捉摸不透。
  苗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清晰了,却又抓不住。她一直在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到底什么地方错了,我要怎么办,她想得头都疼了,晚上睡也睡不着,却还是想不明白。
  夜静更深,陈默把脸埋在她颈边睡得很安静,有很微弱的呼吸声,伴着淡淡的温暖的气息从皮肤上掠过。苗苑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起初,她是分辨不出来的,陈默无论睡着醒着都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好像没有生命的物体。最初时苗苑都没机会听到陈默睡着的呼吸,陈默总是比她更晚入睡,只要她一动就会醒来。后来慢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默改变了他的习惯,而苗苑并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她听了郑楷的话,去找一些有关狙击手的书来看,才明白警觉对于陈默来说是多么根深蒂固的习惯,才明白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似乎我们总是这样,不知道手里已经握着怎样的关键,总以为得不到的更重要。
  苗苑慢慢转过身,在极近的距离看着陈默,月色很淡,连轮廓都照不分明。陈默有着很单薄的嘴唇和挺直的鼻子,剑眉浓黑修长,眼角锋利,这样硬朗的五官凑在一起几乎是不好看的,可是却让她一见倾心。
  为什么?
  谁知道?
  仿佛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这么认定了,陈默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沫沫说你这叫花痴,可苗苑不在乎,花痴就花痴了有什么不好,至少她嫁给了她眼中最帅的男人,那是别人没有的幸福。
  似乎长久以来都是这样,陈默是她眼中的神,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她背后的高山与大树。
  苗苑喜欢这样,那就是她梦想中丈夫的范本,他可以不聪明也没什么钱,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浪漫的小把戏,可是他忠诚大度,正直强大,永远都能保护她,宠爱她,只有她。而她则乖乖的做一个快乐的小女人,一心一意的爱着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开心,让他快乐,为他生一个孩子,相夫教子……这就是最美丽的人生。
  苗苑一直认定陈默是完美的,就算差那么一点,她也会蒙上双眼告诉自己就是的,即使毛病出大了蒙上眼睛也绕不开了,她还可以劝自己忍受,她一直坚信,只要有爱什么都没关系,她相信陈默值得所有。
  是啊,爱怎么可以没有宽容?我们背靠大树乘荫的时候,偶尔,也要忍受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
  她当真就是这么想的,她以为她遇到了最好的,她也已经为他做到了最好的,她以为就这样……就可以了,她可以坐下来,背靠着她的大树,无所思虑的幸福着。
  她最亲爱的老公,无所不能的陈默会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霜雨雪,所有她不擅长的,她期待着他会为她完成的。
  那是她的骑士,会待她如公主!
  可是现在,在这个平凡而平静的夜晚,在所有人都开始入梦的时刻,她的梦忽然醒了。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从最初的相识到相爱,从分手到相遇,到结婚……她想起陈默曾经不知所措的愕然,想起他渴望挽回时的真诚,想他快乐时的笑容,想起他的无奈,他难得的愤怒……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试图好好去了解他,站在他的脑子里想想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想想他是谁,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好像总是那样一厢情愿的爱着他,对他好,渴望着他的回应,如果他恰好给对了就狂喜,给错了就失望恼火。
  她就那么单薄的爱着他,还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她想起今天陈默跪在他母亲面前时的眼神,想起……他眼底那一线红印,仿佛会流泪似的。
  苗苑静静的看着陈默熟睡时微微皱起的眉心,那里有一团模糊的阴影,她低头吻一吻他,心里难过得不得了。
  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反而不会哭。
  她今生最爱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弹无虚发,他打架很厉害,人人都怕他,可那也没有用。抛开那一切,他不过是个木讷的笨男人,尽管他也很努力,可是他仍然没办法摆平他母亲,甚至永远也搞不明白她那些细腻的小心思,于是……也就永远都没办法好好保护她。
  他不会是她万能的骑士!
  苗苑郑重的告诉自己,不,他不是!
  他除了笨一点,木一点,偶尔也会不能依靠,会辜负她,会忽略她……然而,苗苑仍然无比的庆幸,真好,他们还相爱!
  他们还可以带着爱情的有色眼镜,就能过滤很多苦,留下更多的甜,仿佛被蒙蔽了双眼,只看到虚幻的爱人。
  爱情让人愚笨了,不是吗?
  可这点愚笨是多么重要,因为现实多残酷,只有笨蛋才会相信我们真的能相爱到老。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一辈子都过得清楚明白条理分明?不能的,我们连自己的未来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一眼看清共同的将来?苗苑自认她只是个笨笨的小女人,她不是那么杰出的人才,她只想糊里糊涂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她想起之前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女孩子,婚前要睁大眼,婚后要学会闭上眼。
  她结婚前睁大了眼睛找,找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现在她决定闭上眼,如果连她的陈默也没法保护她,让她满意,她决定自己保护自己,保护她的爱情不会被细碎的失望磨穿。
  苗苑悄悄的握起拳头,她相信,她可以的。
  那天晚上陈默一直睡得不熟,总觉得苗苑很不安份,可是疲惫让他不愿意醒来,只是把苗苑抱得更紧。清晨时分,阳光透过窗帘漫进来,陈默感觉到苗苑用一种非常大刀阔斧的姿态坐起了身。
  “这么早?”陈默有些疑惑。
  “陈默,我们是确定不会离婚的,是吧?”苗苑异常严肃的看着他。
  “当然!”陈默马上清醒了,醒得很透。
  “那么,你总归不会不要你妈的,对吧!”
  “是的。”陈默说。
  “行。”苗苑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穿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陈默觉得不安。
  “没事儿,你早上请一会儿假,陪我去你妈那儿走一趟。”
  陈默登时愣了。
  苗苑倒了水,哗哗的刷牙,非常有干劲儿的样子。陈默站在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着问:“今天吗?”
  “是啊,反正都得说,迟还不如早,有些话我得跟你妈说说清楚,”苗苑用沾湿的手指拍一拍陈默的脸,笑了:“别怕,我不是去吵架的。我跟她说道理。”
  你跟她说道理?陈默开始觉得头疼了。可是苗苑现在连走路都带着风,这个样子的苗苑是拦不住的。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梳了个自己最喜欢的发型,戴上闪闪发亮的水晶蝴蝶耳环,还给自己抹了点唇彩。她在陈默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的说,可爱吗?你必须忍受我这个样子,直到我三十岁。
  陈默连忙点头,他只担心这丫头别转转跌一交,
  事实上,当吴姐开门看到他们俩时,那表情活脱脱就像见了鬼,来得太早,陈正平还没起床,韦若祺正在吃早饭。苗苑一本正经的坐到韦若祺面前,一字一句的问:“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韦若祺错愕的差点儿呛着,她本以为这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可万万没想到她大摇大摆的就来了,还这么快。
  陈正平在房里一叠声的催韦若祺进去帮他穿衣服,外面那三个硬的硬、狠的狠、笨的笨,没一个省心的主,他要亲自坐镇。
  苗苑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等,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正在等待高考的学生。陈默揽上她的肩试图抱一抱她,被苗苑固执的甩开了。
  陈正平穿好衣服蹒跚的走到苗苑面前坐下,他神色慈祥地用一种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道:“昨天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妈她家就这家风,她叔叔五十多岁的时候还被她爷爷打得满院子跑……”
  “可我家没这家风!”苗苑马上说。
  “那是,是的,打人当然是她不对,我昨天就已经说过她了,她这个人呐……”
  “爸,能不能先让我说几句话,我要跟妈说点事,你们能不能都先听我说,别打断我。”苗苑睁大了一双乌亮的眼睛,摆出一本正经逼视的模样,一个从来都不坚持的人忽然执着起来,是会让人不自觉想退让的。
  陈正平马上温和的笑了笑。
  苗苑把脸转向韦若祺的方向,表情严肃的要命:“首先,你昨天打了我一巴掌,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打算找回来,但是从今天开始,如果你再敢打我,我一定会打回去!”
  韦若祺大吃一惊,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苗苑不甘示弱:“你别瞪我,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是帮我妈讨公道。我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人打过我,做错事,我妈都跟我说道理。她养我到这么大不容易,她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没拿我撒过气,所以我不能让人白打了,那样对我妈不公平。”
  韦若祺一时语塞,咬牙切齿。
  “第二,我知道你是陈默的妈,你养了陈默是我婆婆,可我们两个人还是平等的。你没什么高过我的,我也不觉得欠了你什么,所以,请以后别老是对我那样指手划脚的。是的,没有你就没有陈默,你养了我老公三十年,可将来我还得照顾你儿子六十年,你也不吃亏!!第三,因为我们两个是平等的,所以我有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我没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养得起自己也养得活陈默,将来也养得起我儿子。我知道您想帮我是为我好,但是您的好,不一定就是我的好,我谢谢了!”
  苗苑像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微微的喘着气,她迅速的扫了那三人一眼,马上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屋里另外那三位被她这一大串歪理给震着了,都还不及回神,超人变身也没这么狠的,180度急转,小白兔换上了铁齿钢牙,是个人都要愣上三愣。
  苗苑略等了一秒钟,马上拉着陈默站起来鞠了个躬:“爸,妈,那没什么事儿我们先走了。”
  变故迭起,陈正平根本还想不出要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陈默被扯走了。
  苗苑很想飞奔,如果不是陈默硬拉着她,她大概真能跑起来。多厉害啊,她太牛了,她真的说出来了,唬得太后一愣一愣的。陈默被苗苑飞扬的神采所感染,心情松泛了一些,笑道:“怎么开心成这样?”
  “当然开心啊!我容易嘛我,我想了半夜呢!就怕到时候说不出来,要不然让你爸一打岔,全打乱了。”苗苑握紧拳头放在自己胸前:“沫子说大家相处要先立规矩,我现在想想呢,也是我自己懒,老是指望着混过去,结果越混越僵了。不过呢,陈默啊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妈的,我不是坏人。我就是,也不能让她欺负了。”
  陈默无奈的点了点头,用力揉乱了苗苑的头发,这丫头,连珠炮似的一打,不知道后继又得怎么收场。
  “我妈她……其实没有恶意。”陈默斟酌着用词:“她就这脾气。”
  “我知道啊!我没说她想害我什么,我就受不了她那个劲儿,好像我们是她手里的……玩具似的,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指东就不能往西。人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还觉得自己是公主呢,我还想全世界的帅哥都听我说话呢……可能嘛!”苗苑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算了,上班去了,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陈默说。
  他看着苗苑的背影混入人流,每一个城市在早高峰时都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的苗苑就那样消失无踪影。而陈默却觉得自己还能看见她等车的样子,又恢复了活力的笑脸,翘首期待着下一辆公车的到来。
  这女孩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神奇才能,陈默无法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可是,他很喜欢,因为他知道那是他不拥有的,甚至是他们全家人都不拥有的。
  在回驻地的路上,陈正平给陈默打了电话询问苗苑的情况,陈默说:“挺好的,她就这么多要求,她说出来就舒服了。”
  陈正平缓缓的哦了一声。
  陈默说:“她从小就是那么过的,所以不习惯我妈那样。”
  陈正平默然不言。
  “不过,她还在提要求,爸……你明白的。”
  “我知道。”陈正平说:“这丫头心底不坏。”
  陈默于是也沉默了。
  半晌,陈正平说道:“你妈现在还是很难受,她很失望。”
  陈默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我妈能别那样。我记得有一次,她让我晚上吃方便面,我忘了,放学热了点饭。她回家打我一顿,说我撒谎,怎么可能会忘了。我也一直失望,可她还是我妈。”
  陈正平哑了很久,长长叹道:“都怪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忙。”
  陈默顿了顿:“爸,你劝劝我妈……家和万事兴。”
第五章·我爱你,我的宝贝
  1.
  陆臻少校说过,生活是一场持久战。其实生活还是一场游击战,敌退我进,敌进我退……耳光事件之后苗苑的姿态强硬了很多,而韦若祺则沉寂了很多,婆媳关系又一次降入冰点,两位陈先生很无奈,同时又庆幸她们好歹还是各自收敛了脾气,把这一页揭过,没有扯住了不依不饶。
  苗苑把她的英雄事迹说给大家听,所到之处掌声雷动。沫沫心酸的抹了一把脸说闺女啊,为娘终于不用给你操心了。苗苑追着她打,马上被小米截了下来。倒是苏会贤听完之后笑着说你婆婆也算不错了。苗苑很郁闷,喃喃的想要分辩。苏会贤却说至少她不愚蠢,至少她没恶意。苗苑一听倒也愣了,是啊,这世上损人不利已,一定要折腾得不死不休的人也不少,拼了命使坏心就是想让儿子媳妇离婚的人也不老少,这么说起来,韦太后还真算不错的。
  苏会贤说她生母去世很早,哥哥苏嘉树从小无法无天,十几岁的时候在外地打架差点捅死人。她爹说别管他,让嘉树在局子里呆着受点教训,可继母暗地里塞了不少钱,让她哥好吃好睡成天打电子游戏。谁都说他们兄妹运气不错,遇上的后妈不难相处,可是后来她自己有了孩子却管得很紧,全然不是这么教育的。回头想起来也是啊,别人的儿子,宠坏了有什么关系,好好教育多费事儿。
  苗苑听着冷汗连连,苏会贤又笑了,说我哥那性子,就算亲妈在的时候也没管好过。其实你婆婆不爱陈默,那是你的运气,她不爱他,陈默就只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最可怕的婆婆是把儿子当皇帝,也要求你把她儿子当皇帝。
  这个弯绕得大了一点,苗苑反应了一阵才回过神,可是回神之后就彻底恍悟了。她想起她一个表哥,工作好、样貌好、脾气也好,能说会道,能吃会玩,可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他也不热衷于给自己找个老婆。她想起她那位无比麻利能干的阿姨与她听话的儿子……
  苗苑心想这倒也不是她们家陈默有多好,只是现在有些男人都被宠得太不像话。陈默纵然有一百个缺点,至少够大气够独立像个男人,顶天立地。该他出来说一句什么的时候,在大节都没站过错队,也从不曾与她在细枝末节家长里短上争过高低。
  苗苑觉着,大概每个人想要的都是不一样的,她不是沫子,不是聪明能干的苏姐姐,她喜欢做藤蔓,她喜欢陈默那样坚硬的大树,不会弯不会垮,无敌的安全感,让她能放心依靠。她自己觉得可以满足了。
  其实上帝偶尔也是会公平的,苗苑在家中失意,店中就得意。也不知道是白□人节那天火爆的长队惊动了众人,又或者是会贤居的中式细点随着苏老板家的红火生意更加声名远扬,人间蛋糕店这块牌子在城里慢慢也有些红了起来。苗苑又多请了两个小妹,一个帮着王朝阳收银,一个帮里间打下手,于是目前苗苑手握四员大将,也算个正儿八经的小老板了。
  店子红了就有人找,不光是门前慕名而来的食客在翻倍,背后跟苗苑商量着要大批量订制餐点的饭店也颇有几家。虽然之前苗苑与苏会贤签的合同上没有写明独家合作,可是苗苑脸皮子薄,总觉得不能帮别人跟苏姐姐抢生意,都私底下一一回绝了,而且特供给会贤居的那几款糕点在人间正堂里也不出售,独家到底,非常给面子。
  有句老话叫无商不奸,其实那是错的,尤其是餐饮业这种长期生意,唯有诚信才是立业之本。苗苑一直没给自己表过功,但苏会贤都看在眼里。她是心思极细腻的人,不动声色间已经把苗苑从可以合作的合作伙伴升格为可以交往的靠谱朋友。做生意有来往,做人也是,投桃报李,有时候吃亏也是便宜。苏会贤并没有主动给苗苑涨价,但是她有好点子,她从来不吝惜教给苗苑。
  苗苑有好手艺,蛋糕做得好吃,亦有小聪明,时时花样翻新。五月份再次上新品,这次的主题是“长安夜”,中西技法混作相当特别。她将香菇鸡肉椰浆煮咖喱馅包成馅饼,然后做出瓦当的模样,在饼皮儿上压出“长夜未央”,用澄粉皮儿裹着鲜奶油混枣泥馅,水晶剔透的一条,这美丽的点心就叫“琉璃袖”,她还做了巧克力味的“大明宫”,辣味儿的“汉宫飞燕”,还有用中式奶酪和杏仁豆腐做成的“温柔乡”。
  而苏会贤一手指点了整个运作,把五款糕点分开五次推出,每次都提前一周出海报、上模型、只试吃……就是不给买。苏会贤在报社的美食版颇有一些人脉,而此时人间在城中也着实有了一点热度,于是顺理成章的做了个专题锦上添花,生意一下就火了。
  苏会贤看准时机让苗苑换了招牌,正式更名为“人间创意私房点心铺”,店里面分设两种系列,一种是大家都有的大路货,还有一种就是店主手制的私房花色。小陶冶慷慨的白送了一个LOGO设计,整个店面略换了软装修,顿时整体格调就高端了起来。
  苗苑一开始不理解,私房是什么意思,这么改为什么,所谓的创意私房货与普通品成本上又没什么差别,卖那么贵能成吗?
  苏会贤联合陶冶一起指点她,这年头人人都喜欢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西点又不是白米饭非吃不可,好这一口的人大半矫情并热爱浪漫主义。他们上豆瓣,看法文片,听陈绮贞;他们总以为这世界最多只有一千个人活得与他们一样,其实这么想的起码有一千万。但是没关系,就让他们误以为人间是那一千人专属的VIP,他们就会为了这VIP多给三成标价。
  苗苑捂嘴傻乐,心想原来就这么简单,俺也跟着时尚了,小资了,小众了……高学历化了。
  苗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小气,比如说上报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带一份回家,陈正平戴着老花镜很赏脸的仔细读完了整个版面,韦若祺则面无表情的无视了它。苗苑这时候又觉得自己大气了,她心想爱看不看吧,至少我一直在你面前存在着,而且快乐的牛气的存在着。
  苗苑发现婚姻真的会让人改变很多,原来放不开的放开了,原来豁不出去的豁得出了,原先总觉得自己只是个弱弱的小女人,这也不敢那也不想的,只知道缩起来安安份份的做人,现在忽然觉得天高海阔了。苗苑抱着陈默的肩膀说她的梦想,陈默微微笑着说挺好的,就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苗苑认认真真的看着陈默说不会啊,就是要有你在我心里才有底。无功受碌,陈默的脸上红了红。
  不过很快的陈默也派上了用场,苏会贤的好朋友杨永宁从法国逃婚归来,在苏老板那儿四散陪嫁,苗苑见者有份拿了两套精美的西点图解。可惜一翻开全是外文,苗苑看着头都大了。她这一生最恨英文,西点制作就算是内容不深,她也看得极度痛苦。大晚上的开着金山词霸一个一个的查单词,陈默探头过来看看,说:“我来吧。”伸手把书和笔拿了过去。
  苗苑怯生生的指着电脑问:“要么。”
  陈默摇了摇头,唰唰唰下笔直译,跟平常写字一样快,苗苑看得眼睛都直了:最萌英语学得好的人了。O(∩_∩)O
  那两套书一套英文一套法文,陈默英文完全能搞定,法文就翻得极为局促,试了几页发现啃不下去,只能先专心对付英文版。虽然陈默办事效率高,可毕竟工作忙,一周回家就那么几天。苗苑又心疼他,总说慢慢来不用着急的,一次翻译完了她也试做不过来。可是陈默性格执着,而且难得有机会表达存在感,他干得颇为满足,以至于去周末爹妈家也揣着。大家吃完饭坐一起看看电视聊个小天,他坐在一旁捧着硕大一本硬皮书下笔如有神。
  苗苑一边与陈正平扯着闲话,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一直飘过去,陈正平心领神会的放过了她,默默旁观这丫头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看了整整半小时。
  那天,等陈默他们走后陈正平拽着韦若祺说算了,真的。至少这闺女是真的喜欢你儿子,陈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她就这么看着他,笑得像花儿一样。陈默没结婚就不听你的,现在结婚了,这姑娘这么稀罕他,你还指他给你转个性?
  韦若祺黑着脸,默然无言。
  这世界,其实太认真你就输了,至少苗苑是这么觉着的。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你就去找个窗,实在连窗都没有,还能自己撞个坑,反正就别指着一个地儿的死磕。婆婆不称心,真遗憾,可咱还有老妈;老公不会玩是挺没劲儿的,可他看着你玩儿他也不拦着不是?他不光不拦着他还挺乐呵不是?人活就得往好里想,怎么舒服怎么过。
  有时候苗苑挺可怜她婆婆的,你说那么大一个人了,上赶着跟自己儿子媳妇找不痛快,有意思吗?谁也没拦着她碍着她,还生怕她老人家发火,都想法儿顺着她。就这么着她还要活得这么不开心不满足,那不全是自找的吗?
  苗苑觉得韦若祺真是没救了,基因问题,她就没有让自己幸福的基因。
  苗苑和沫沫自从怀上了食量就大涨,再加一个陶冶,仨吃货撞在一起,成天没别的奔头就指着吃。你家的凉皮,我家的腊肉,网上网下的成天琢磨四下搜罗。总是在傍晚那一拨生意结束之后,三个人就开始鬼鬼祟祟的转发短信。
  吃了么?
  没吃!
  没吃吃点啥?
  有毛好货?
  我听说XXX绝B牛气……
  ^_^去抢位置!!
  一般来说陶冶下班早,就由他去抢位置,苗苑去接上沫沫紧随其后,如果陈默不值班再叫上陈默。饕餮完成之后分类打包,沫沫捎回店里给老公,苗苑带上一份给伙计们加宵夜。每当这时候陶冶就有些受伤,因为他无牵无挂,本想说给爹妈带点回去,可惜家中母上太不解风情。也是,好好的家里的饭菜不吃要去外面吃,吃完了还往面前带,那不是上赶着打脸嘛!
  陶冶被甜蜜的小俩口刺激多了,就寻思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也得找了,于是很快的又失恋一回。“又”这个字在此不仅指代着事件,还代表了对象,是的,哲人说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陶冶确定在同一个姑娘身上失恋了两次。
  事情是这样的,陶冶在上一次告白未果之后,本来是打算放弃的,可是无奈市局忽然开展网络扫黄行动。网监大队的人手不足,陶冶就被抽调了去帮忙,偏偏那姑娘最近对他甚是和颜悦色,结果日久生情,陶冶心中那未曾磨灭的小火苗又蹭蹭燃烧了起来。此时陶冶的星座研究已经进阶颇深,他指着他与她的命盘向那姑娘深情的解释道,你看,虽然我们两个的星座在太阳上不合,但是在月亮上还是合的。警花姑娘忽然兴奋起来,啊呀呀,那你帮我算一下我和程警官的星座有多合吧!!
  晴天霹雳,陶冶当场被雷得外焦里嫩,香酥透骨。他拉着那姑娘说姐啊,你看上谁不好,你可千万别往那火坑里跳啊,那厮绝计不是好人,说他流氓,我们那整片儿的流氓都不答应。人家那是客串几次小混混赚点闲钱,就他是职业的,拿钱当流氓。警花姑娘沉默了两秒钟之后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轻轻哼过一声:我本来以为你还算个男人,没想到是这样的。
  陶冶顿时傻眼,深受其伤。是的,失恋是可以接受的,被拒绝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输给程卫华是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他深深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有眼睛的女人大概是死绝了。
  陶冶在悲愤之余下决心要给自己吃点好的,苗苑和沫沫为了安抚纯情少男受伤的小灵魂给他在会贤居包了个小包厢,大门一关好菜点起来,男人吃吧吃吧不是罪。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寸,苗苑出门洗手,居然刚好在过道里碰上程卫华。程警官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听说陶冶又失恋了,顿时喜得笑逐颜开的,不一会儿拎着半瓶白酒从另桌流窜过来。
  小玻璃杯子满上一盅,程卫华笑道:“问天下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来,哥敬你!”
  陶冶这会儿看见他就窝火,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明说,气呼呼的接过来一口闷,把程卫华和苗苑他们都吓得一愣。陶冶是另类酒徒的典型代表,你别让他沾酒他比谁都乖,而且拼了命的逃酒就是不肯碰;可是万一让他喝开了,那就完蛋,不醉不归啊,那叫一个不醉不归。
  程卫华才愣了一秒钟就笑了,眼角弯弯的往上挑,笑得那个奸诈。陶冶斜眯着眼看过去,心里那叫一个不爽,他自顾自又满了一杯,指着程卫华问苗苑她们:“你们说,我们两个谁帅!”
  “你帅!当然是你帅!!”苗苑与沫沫异口同声。
  陶冶舒心了。程卫华趁热打铁锦上添花……迅速的把陶冶灌成了滩烂泥,然后……他驻足欣赏了一会陶冶发酒疯的傻样,心满意足的走了。
  苗苑恼火的拦住他直嚷嚷,不会吧,你得帮我把他运回家啊!
  程卫华赔笑说哎呀呀陈夫人你这可就难为我了,我隔壁还有一桌兄弟在等着我呢,再说了,我今儿也喝了开不了车了,要不然上路让交通大队的兄弟给扣了那得多丢人啊!说完,程卫华一溜烟儿的跑了,苗苑气得直跺脚。
  沫沫已经快六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本来行事就不方便,苗苑虽说还没显身子,可是陶冶一米八十的大小伙子,醉得亲娘老子都不认识,正趴在地上耍酒疯,自己一个孕妇怎么可能拖得动。苗苑气得一边给陈默打电话一边骂程卫华不是人,好在9点之前陈默都不忙,虽然是值班时间,可是出来接送个人还不算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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