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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全集

_177 莎士比亚(英)
  你胆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咆哮无礼,你也必须死。
  培拉律斯
  我们三个人愿意一同受死;可是我要证明我们中间有两个人是像我刚才所说那样高贵的。我的孩儿们,我必须说出一段对于我自己很危险的话儿,虽然也许对于你们会大有好处。
  阿维拉古斯
  您的危险也就是我们的危险。
  吉德律斯
  我们的好处也就是您的好处。
  培拉律斯
  那么恕我,我就老实说了。伟大的国王,你曾经有过一个名叫培拉律斯的臣子。
  辛白林
  为什么提起他?他是一个亡命的叛徒。
  培拉律斯
  他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一个老头儿;诚然他是一个亡命的人,我却不知道他怎么会是一个叛徒。
  辛白林
  把他带下去;整个的世界不能使他免于一死。
  培拉律斯
  不要太性急了;你应该先偿还我你的儿子们的教养费,等我受了以后,你再没收不迟。
  辛白林
  我的儿子们的教养费!
  培拉律斯
  我的话说得太莽撞无礼了。我现在双膝跪下;在我起立以前,我要把我的儿子们从微贱之中拔擢起来,然后让我这老父亲引颈就戮吧。尊严的陛下,这两位称我为父亲的高贵的少年,他们自以为是我的儿子,其实并不是我的;陛下,他们是您自己的亲生骨肉。
  辛白林
  怎么!我自己的亲生骨肉!
  培拉律斯
  正像您是您父王的儿子一般不容置疑。我,年老的摩根,就是从前被您放逐的培拉律斯。我的过失、我的放逐、我的一切叛逆的行为,都出于您一时的喜怒;我所干的唯一的坏事,就是我所忍受的种种困苦。这两位善良的王子——他们的确是金枝玉叶的王室后裔——是我在这二十年中教养长大的;我把自己所有的毕生学问和本领全都传授了他们。他们的乳母尤莉菲尔当我被放逐的时候,把这两个孩子偷了出来,我也因此而和她结为夫妇;是我唆使她干下这件盗案,因为痛心于尽忠而获谴,才激成我这种叛逆的行为。越是想到他们的失踪对于您将是一件怎样痛心的损失,越是诱发我偷盗他们的动机。可是,仁慈的陛下,现在您的儿子们又回来了;我必须失去世界上两个最可爱的伴侣。愿覆盖大地的穹苍的祝福像甘露一般洒在他们头上!因为他们是可以和众星并列而无愧的。
  辛白林
  你一边说话,一边在流泪。你们三个人所立下的功劳,比起你所讲的这一段故事来更难令人置信。我已经失去我的孩子;要是这两个果然就是他们,我不知道怎样可以希望再有一对比他们更好的儿子。
  培拉律斯
  请高兴起来吧。这一个少年,我称他为波里多的,就是您的最尊贵的王子吉德律斯,这一个我的凯德华尔,就是您的小王子阿维拉古斯,那时候,陛下,他是裹在一件他的母后亲手缝制的非常精致的斗篷里的,要是需要证据的话,我可以把它拿来恭呈御览。
  辛白林
  吉德律斯的颈上有一颗星形的红痣;那是一个不平凡的记号。
  培拉律斯
  这正是他,他的颈上依然保留着那天然的标识。聪明的造物者赋与他这一个特征,那用意就是要使它成为眼前的证据。
  辛白林
  啊!我竟是一个一胎生下三个儿女来的母亲吗?从来不曾有哪一个母亲在生产的时候感到这样的欢喜。愿你们有福!像脱离了轨道的星球一般,你们现在已经复归本位了。啊,伊摩琴!你却因此而失去一个王国。
  伊摩琴
  不,父王;我已经因此而得到两个世界。啊,我的好哥哥们!我们就是这样骨肉重围了!啊,从此以后,你们必须承认我的话是说得最正确的:你们叫我兄弟,其实我却是你们的妹妹;我叫你们哥哥,果然你们是我的哥哥。
  辛白林
  你们已经遇见过吗?
  阿维拉古斯
  是,陛下。
  吉德律斯
  我们一见面就彼此相爱,从无间歇,直到我们误认她已经死了。
  考尼律斯
  因为她吞下了王后的药。
  辛白林
  啊,神奇的天性!什么时候我可以把这一切听完呢?你们现在所讲的这些粗条大干,应该还有许多详细的枝节,充满着可惊可愕的材料。在什么地方?你们是怎么生活的?从什么时候你服侍起我们这位罗马的俘虏来?怎么和你的哥哥们分别的?怎么和他们初次相遇?你为什么从宫廷里逃走,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一切,还有你们三人投身作战的动机,以及我自己也想不起来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和一次次偶然的机遇中的一切附带的事件,我都要问你们一个明白,可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允许我们作这样冗长的询问。瞧,波塞摩斯一眼不霎地望着伊摩琴;她的眼光却像温情的闪电一般,一会儿向着他,一会儿向着她的哥哥们,一会儿向着我,一会儿向着她的主人,到处投掷她的快乐;每一个人都彼此交换着惊喜。让我们离开这地方,到神殿里去献祭吧。(向培拉律斯)你是我的兄弟;我们从此是一家人了。
  伊摩琴
  您也是我的父亲;幸亏您的救援,我才能够看见这幸福的一天。
  辛白林
  除了那些阶下的囚人以外,谁都是欢天喜地的;让他们也快乐快乐吧,因为他们必须分沾我们的喜悦。
  伊摩琴
  我的好主人,我还可以为您效力哩。
  路歇斯
  愿您幸福!
  辛白林
  那个奋勇作战的孤独的兵士要是也在这里,一定可以使我们格外生色;他是值得一个君王的感谢的。
  波塞摩斯
  陛下,我就是和这三位在一起的那个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褴褛的兵士;为了达到我当时所抱的一种目的,所以我穿着那样的装束。说吧,阿埃基摩,你可以证明我就是他;我曾经把你打倒在地上,差一点儿结果了你的性命。
  阿埃基摩
  (跪)我现在又被您打倒了;可是那时候是您的武力把我克服,现在是我自己负疚的良心使我屈膝。请您取去我这一条欠您已久的生命,可是先把您的戒指拿去,还有这一只手镯,它是一位最忠心的公主所有的。
  波塞摩斯
  不要向我下跪。我在你身上所有的权力,就是赦免你;宽恕你是我对你唯一的报复。活着吧,愿你再不要用同样的手段对待别人。
  辛白林
  光明正大的判决!我要从我的子婿学得我的慷慨;让所有的囚犯一起得到赦免。
  阿维拉古斯
  妹夫,您帮助我们出了力,好像真的要做我们的兄弟一般;我们很高兴,您果然是我们的自家人。
  波塞摩斯
  我是你们的仆人,两位王子。我的罗马的主帅,请叫您那位预言者出来。当我睡着的时候,仿佛看见朱庇特大神骑鹰下降,还有我自己亲族的阴魂,都在我梦中出现;醒来以后,发现我的胸前有这么一张笺纸,上面写着的字句,奥秘难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让他来显一显他的本领,把它解释解释吧。
  路歇斯
  费拉蒙纳斯!
  预言者
  有,大帅。
  路歇斯
  念念这些字句,说明它的意义。
  预言者
  “雄狮之幼儿于当面不相识、无意寻求间得之、且为一片温柔之空气所笼罩之时,自庄严之古柏上砍下之枝条、久死而复生、重返故株、发荣滋长之时,亦即波塞摩斯脱离厄难、不列颠国运昌隆、克享太平至治之日。”你,里奥那托斯,就是雄狮的幼儿;因为你是名将的少子。(向辛白林)一片温柔的空气就是你的贤德的女儿,这位最忠贞的妻子,因为她是像微风一般温和而柔静的;她已经应着神明的诏示,(向波塞摩斯)在你当面不相识、无意寻求得之的时候,把你拥抱在她的温情柔意之中了。
  辛白林
  这倒有几分相像。
  预言者
  庄严的古柏代表着你,尊贵的辛白林,你的砍下的枝条指着你的两个儿子;他们被培拉律斯偷走,许多年来,谁都以为他们早已死去,现在却又复活过来,和庄严的柏树重新接合,他们的后裔将要使不列颠享着和平与繁荣。
  辛白林
  好,我现在就要开始我的和平局面。卡厄斯·路歇斯,我们虽然是胜利者,却愿意向凯撒和罗马帝国屈服;我们答应继续献纳我们的礼金,它的中止都是出于我们奸恶的王后的主意,上天憎恨她的罪恶,已经把最重的惩罚降在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上了。
  预言者
  神明的意旨在冥冥中主持着这一次和平。当这次战血未干的兵祸尚未开始以前我向路歇斯预示的梦兆,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罗马的神鹰振翼高翔,从南方飞向西方,盘旋下降,消失在阳光之中;这预兆着我们尊贵的神鹰,威严的凯撒,将要和照耀西方的辉煌的辛白林言归于好。
  辛白林
  让我们赞美神明;让献祭的香烟从我们神圣的祭坛上袅袅上升,使神明歆享我们的至诚。让我们向全国臣民宣布和平的消息。让我们列队前进,罗马和英国的国旗交叉招展,表示两国的友好。让我们这样游行全市,在伟大的朱庇特的神殿里签订我们的和约,用欢宴庆祝它的订立。向那里进发。难得这一次战争结束得这样美满,血污的手还没有洗清,早已奠定了这样光荣的和平。(同下。)
  注释
  弥涅瓦(Minerva),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女战神,也是司才艺的女神。
  
32错误的喜剧
  剧中人物
  索列纳斯
  以弗所公爵
  伊勤
  叙拉古商人
  大安提福勒斯小安提福勒斯
  伊勤及爱米利娅的孪生子
  大德洛米奥小德洛米奥
  侍奉安提福勒斯兄弟的孪生兄弟
  鲍尔萨泽
  商人
  安哲鲁
  金匠
  商人甲
  大安提福勒斯的朋友
  商人乙
  安哲鲁的债主
  品契
  教师兼巫士
  爱米利娅
  伊勤的妻子,以弗所尼庵中住持
  阿德里安娜
  小安提福勒斯的妻子
  露西安娜
  阿德里安娜的妹妹
  露丝
  阿德里安娜的女仆
  妓女
  狱卒、差役及其他侍从等
  地点
  以弗所
 
  第一幕
  第一场 公爵宫廷中的厅堂
  公爵、伊勤、狱卒、差役及其他侍从等上。
  伊勤
  索列纳斯,快给我下死刑的宣告,好让我一死之后,解脱一切烦恼!
  公爵
  叙拉古的商人,你也不用多说。我没有力量变更我们的法律。最近你们的公爵对于我们这里去的规规矩矩的商民百般仇视,因为他们缴不出赎命的钱,就把他们滥加杀戮;这种残酷暴戾的敌对行为,已经使我们无法容忍下去。本来自从你们为非作乱的邦人和我们发生嫌隙以来,你我两邦已经各自制定庄严的法律,禁止两邦人民之间的一切来往;法律还规定,只要是以弗所人在叙拉古的市场上出现,或者叙拉古人涉足到以弗所的港口,这个人就要被处死,他的钱财货物就要被全部没收,悉听该地公爵的处分,除非他能够缴纳一千个马克,才能赎命。你的财物估计起来,最多也不过一百个马克,所以按照法律,必须把你处死。
  伊勤
  等你一声令下,我就含笑上刑场,从此恨散愁消,随着西逝的残阳!
  公爵
  好,叙拉古人,你且把你离乡背井,到以弗所来的原因简单告诉我们。
  伊勤
  要我说出我难言的哀痛,那真是一个最大的难题;可是为了让世人知道我的死完全是天意,不是因为犯下了什么罪恶,我就忍住悲伤,把我的身世说一说吧。我生长在叙拉古,在那边娶了一个妻子,若不是因为我,她本可以十分快乐,我原来也能使她快乐,只可惜命途多蹇。当初我们两口子相亲相爱,安享着人世的幸福;我常常到埃必丹农做买卖,每次都可以赚不少钱,所以家道很是丰裕;可是,后来我在埃必丹农的代理人突然死了,我在那边的许多货物没人照管,所以不得不离开妻子的温柔怀抱,前去主持一切。我的妻子在我离家后不到六个月,就摒挡行装,赶到了我的身边;那时她已有孕在身,不久就做了两个可爱的孩子的母亲。说来奇怪,这两个孩子生得一模一样,全然分别不出来。就在他们诞生的时辰,在同一家客店里有一个穷人家的妇女也产下了两个面貌相同的双生子,我看见他们贫苦无依,就出钱买下了孩子,把他们抚养大,侍候我的两个儿子。我的妻子生下了这么两个孩子,把他们宠爱异常,每天催促我早作归乡之计,我虽然不大愿意,终于答应了她。唉!我们上船的日子,选得太不凑巧了!船离开埃必丹农三哩,海面上还是波平浪静,一点看不出将有风暴的征象;可是后来天色越变越恶,使我们的希望完全消失,天上偶然透露的微弱光芒照在我们惴惴不安的心中,似乎只告诉我们死亡已经迫在眼前。我自己虽然并不怕死,可是我的妻子因为害怕不可免的厄运在不断哭泣,还有我那两个可爱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将会遭到些什么,却也跟着母亲放声号哭,我见了这一种凄惨的情形,便不能不设法保全他们和我自己的生命。那时候船上的水手们都已经跳下小船,各自逃生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在这艘快要沉没的大船上;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效法航海的人们遇到风暴时的榜样,我的妻子因为更疼她的小儿子,就把他缚在一根小的桅杆上,又把另外那一对双生子中的一个也缚在一起,我也把大的那一个照样缚好了,然后我们夫妻两人各自把自己缚在桅杆的另外一头,每人照顾着一对孩子,此后就让我们的船随波漂流,向着我们认为是科林多的方向顺流而去。后来太阳出来了,把我们眼前的阴霾暗雾扫荡一空,海面也渐渐平静下来,我们方才望见远处有两艘船向着我们开来,一艘是从科林多来的,一艘是从埃必道勒斯来的;可是它们还没有行近——啊,我说不下去了,以后的事情,你们自己去猜度吧!
  公爵
  不,说下去,老人家,不要打断话头。我们虽然不能赦免你,却可以怜悯你。
  伊勤
  啊!天神们要是能够在那时可怜我,那么我现在也不会怨恨他们的不仁了!我们的船和来船相距还有三十哩的时候,我们却在中途遇着了一座巨大的礁石,迎面一撞,就把船撞碎了,我们夫妻和孩子们,都被无情地冲散;命运是这样的安排着,使我们各人留下一半的慰藉,哀悼那失去了的另外一半。我那可怜的妻子因为她的一根桅杆尽管负荷着同等的痛苦,但是重量较轻,被风很快地吹往远处去,我望见她们三人大概是被科林多的渔夫们救起来了。后来另外一艘船把我们救起,他们知道了他们所救起的是些什么人之后,招待我们十分殷勤,他们原来还打算赶上渔船把我的爱妻和娇儿夺回,只可惜他们的船只航行太慢,因此最后只好掉转船头驶回家去。这就是我怎样被幸福所遗弃的经过,留下我这苦命的一身,来向人诉说我自己悲惨的故事。
  公爵
  看在你所悲痛怀念的人们分上,请你把你儿子们和你自己此后的经历详细告诉我吧。
  伊勤
  我的大儿子①在十八岁时就向我不断探询他母弟的下落,要求我准许他带着他的童仆出去寻找,那童仆也和他一样有一个不知踪迹的同名的兄弟。我因为思念存亡未卜的妻儿,就让我这唯一的爱子远离膝下,到如今也不知他究竟在哪处存身。五年以来,我走遍希腊,直达亚洲的边界,到处搜寻他们,虽然明知无望,也不愿漏过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这次买掉归来,才到了以弗所的境内;可是我的一生将在这里告一段落,要是我这迢迢万里的奔波能够向我保证他们尚在人间,我也就死而无怨了。
  公爵
  不幸的伊勤,命运注定了你,使你遭受人间最大的惨痛!相信我,倘不是因为我们的法律不可破坏,我自己的地位和誓言不可逾越,我一定会代你申辩无罪。现在你已经被判死刑,我也无法收回成命,可是我愿意尽我的力量帮助你;所以,商人,我限你在今天设法找寻可以援救你的人,替你赎回生命。你要是在以弗所有什么亲友,不妨一个个去恳求他们,乞讨也好,借贷也好,凑足限定的数目,就可以放你活着回去;要是筹不到这一笔款子,那就只好把你处死。狱卒,把他带下去看守起来。
  狱卒
  是,殿下。
  伊勤
  纵使把这残生多留下几个时辰,这茫茫人海,何处有赎命的恩人!(同下。)
  第二场 市 场
  大安提福勒斯、大德洛米奥及商人甲上。
  商人甲
  所以你应当向人说你是从埃必丹农来的,免得你的货物给他们没收。就在今天,有一个叙拉古商人因为犯法入境,已经被捕了;他缴不出赎命的钱来,依照本地的法律,必须把他在太阳西落以前处死。这是你托我保管的钱。
  大安提福勒斯
  德洛米奥,你把这钱拿去放在我们所停留的马人旅店里,你就在那里等我回来,不要走开。现在离开吃饭的时候不到一个钟头,让我先在街上溜跶溜跶,观光观光这儿的市面,然后回到旅店里睡觉,因为赶了这么多的路,我已经十分疲乏了。你走吧。
  大德洛米奥
  要是别人,他们一定巴不得你说这句话呢!口袋里揣着这么多钱,他们准愿意一走了之。(下。)
  大安提福勒斯
  这小厮做事还老实,我有时心里抑郁不乐,他也会常常说些笑话来给我解闷。你愿意陪着我一起走走,然后一同到我的旅店里吃饭吗?
  商人甲
  请你原谅,有几个商人邀我到他们那里去,我还希望跟他们作成些交易,所以不能奉陪了。五点钟的时候,请你到市场上来会我,我可以陪着你一直到晚上。现在我可要走了。
  大安提福勒斯
  那么等会儿再见吧,我就到市上去随便走走。
  商人甲
  希望你玩个畅快。(下。)
  大安提福勒斯
  他叫我玩个畅快,我心里可永不会有畅快的一天。我像一滴水一样来到这人世,要在浩渺的大海里找寻自己的同伴,结果未能如愿,到处扑空,连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我为了找寻母亲和兄弟到处漂流,不知哪一天才会重返家园。
  小德洛米奥上。
  大安提福勒斯
  这不是那个生辰八字和我完全一样的家伙吗?怎么?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小德洛米奥
  这么快回来!我已经来得太迟了!鸡也烧焦了,肉也炙枯了,钟已经敲了十二点,我的脸已经给太太打过。她大发脾气,因为肉冷了;肉冷因为您不回家;您不回家因为您肚子不饿;您肚子不饿因为您已经用过点心,可是我们却像悔罪的人一样为了您而挨饿祈祷。
  大安提福勒斯
  别胡说了,我问你,我给你的钱你拿去放在什么地方了?
  小德洛米奥
  啊,那六便士吗?我在上星期三就拿去给太太买缰绳了。钱在马鞍店里,我没有留着。
  大安提福勒斯
  我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干脆回答我,钱在哪里?异乡客地,你怎么敢把这么多的钱随便丢下?
  小德洛米奥
  大爷,您倘要说笑话,请您留着在吃饭的时候说吧。太太叫我来请您火速回去,您要是不回去,我的脑壳子又该晦气啦。我希望您的肚子也像我一样,可以代替时钟,到了时候会叫起来,那时不用叫您,您也会自己回来了。
  大安提福勒斯
  算了吧,德洛米奥,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把这些话留给今后更开心的场合吧。我给你看管的钱呢?
  小德洛米奥
  您给我看管的钱吗?大爷,您几时给我什么钱?
  大安提福勒斯
  狗才,别装傻了,究竟你把我的钱拿去干什么了?
  小德洛米奥
  大爷,我只知道奉命到市场上来请您回店吃饭,太太和姑太太都在等着您。
  大安提福勒斯
  老老实实回答我,你把钱放在什么地方了?再不说出来,我就捶碎你的脑壳;谁叫你在我无心斗嘴的时候跟我耍贫?你从我手里拿去的一千个马克呢?
  小德洛米奥
  您在我头上凿过几拳,太太在我肩上捶过几拳,除此之外,你们谁也不曾给过我半个铜钱。我要是把您给我的赏赐照样奉还,恐怕您就不会像我这样默然忍受了。
  大安提福勒斯
  太太!你有什么太太!
  小德洛米奥
  就是您大爷的夫人,也就是凤凰商店的女老板;她为了等您回去吃饭,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哩。请您赶快回去吧。
  大安提福勒斯
  啊!说过不许你胡闹,你还敢当着我这样放肆无礼吗?我打你这狗头!(打小德洛米奥。)
  小德洛米奥
  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看在上帝的面上,请您收回尊手,否则我可要拔起贱腿逃了。(下。)
  大安提福勒斯
  这狗才一定上了人家的当,把我的钱全给丢了。他们说这地方有很多骗子,有的会玩弄遮眼的戏法,有的会用妖法迷惑人心,有的会用符咒伤害人的身体,还有各式各种化装的骗子,口若悬河的江湖术士,到处设下了陷阱。倘然果有此事,我还是赶快离开的好。我要到马人旅店去追问这奴才,我的钱恐怕已经不保了。(下。)
 
  第二幕
  第一场 小安提福勒斯家中
  阿德里安娜及露西安娜上。
  阿德里安娜
  我的丈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叫那奴才去找他,也不知找到什么地方去了。露西安娜,现在已经两点钟啦!
  露西安娜
  他也许在市场上遇到什么商人,被请到什么地方吃饭去了。好姊姊,咱们吃饭吧,你也别生气啦。男人是有他们的自由的,他们只受着时间的支配;一到时间,他们就会来的。姊姊,你耐点儿心吧。
  阿德里安娜
  为什么他们的自由要比我们多?
  露西安娜
  因为男人家总是要在外面奔波。
  阿德里安娜
  我倘这样对待他,他定会大不高兴。
  露西安娜
  做妻子的应该服从丈夫的命令。
  阿德里安娜
  人不是驴子,谁甘心听人家使唤?
  露西安娜
  桀骜不驯的结果一定十分悲惨。
  你看地面上,海洋里,广漠的空中,
  哪一样东西能够不受羁束牢笼?
  是走兽,是游鱼,是生翅膀的飞鸟,
  只见雌的低头,哪里有雄的伏小?
  人类是控制陆地和海洋的主人,
  天赋的智慧胜过一切走兽飞禽,
  女人必须服从男人是天经地义,
  你应该温恭谦顺侍候他的旨意。
  阿德里安娜
  正因为怕这种服从,你才不结婚。
  露西安娜
  不是怕这个,而是怕其他的纠纷。
  阿德里安娜
  你若是出嫁了,准也想当家作主。
  露西安娜
  我未解风情,先要学习出嫁从夫。
  阿德里安娜
  你丈夫要是变了心把别人眷爱?
  露西安娜
  他会回心转意,我只有安心忍耐。
  阿德里安娜
  真好的性子!可也难怪她这么说,
  没碰见倒霉事,谁都会心平气和。
  听见别的苦命人在恶运折磨下,
  哀痛地呼喊,我们说:“算了,静些吧!”
  但是轮到我们遭受同样的欺凌,
  我们的呼天抢地准比他们更凶;
  你可没有狠心的丈夫把你虐待,
  你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安心忍耐,
  倘有一天人家篡夺了你的权利,
  看你耐不耐得住你心头的怨气?
  露西安娜
  好,等我嫁了人以后试试看吧。你丈夫的跟班来了,他大概也就来了。
  小德洛米奥上。
  阿德里安娜
  你那位大爷可真有一手,这么慢腾腾地。这回他该回来了吧?
  小德洛米奥
  什么有一手?他的两手都有劲着呢,这点我的两只耳朵可以作证。
  阿德里安娜
  你对他说过什么话没有?你知道他的心思吗?
  小德洛米奥
  是,是,他把他的心思告诉我的耳朵了,我的耳朵现在还热辣辣的呢。我真不懂他的意思。
  露西安娜
  他说得不大清楚,所以你听不懂吗?
  小德洛米奥
  不,他打了我一记清脆的耳刮子,我懂是不懂,痛倒很痛。
  阿德里安娜
  可是他是不是就要回家了?他真是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
  小德洛米奥
  嗳哟,太太,我的大爷准是得椅角疯了。
  阿德里安娜
  狗才,什么话!
  小德洛米奥
  不是犄角疯,我是说他准得了羊角疯了。我请他回家吃饭,他却向我要一千个金马克。我说,“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了;”他说,“我的钱呢?”我说,“肉已经烧熟了;”他说,“我的钱呢?”我说,“请您回家去吧;”他说,“我的钱呢?狗才,我给你的那一千个金马克呢?”我说,“猪肉已经烤熟了;”他说,“我的钱呢?”我说,“大爷,太太叫您回去;”他说,“去你妈的太太!什么太太!我不认识你的太太!”
  露西安娜
  这话是谁说的?
  小德洛米奥
  大爷说的。他说,“我不知道什么家,什么妻子,什么太太。”所以我就谢谢他,把他的答复搁在肩膀上回来了,因为他的拳头就落在我的肩膀上。
  阿德里安娜
  不中用的狗才,再给我出去把他叫回来。
  小德洛米奥
  再出去找他,再让他把我打回来吗?看在上帝的面上,请您另请高明吧!
  阿德里安娜
  狗才!不去,我就打破你的头。
  小德洛米奥
  他再加上一拳,我准得头破血流。凭你们两人一整治,我脑袋就该成为破锣了。
  阿德里安娜
  快去,只晓得唠叨的下流坯!把你主人找回来!
  小德洛米奥
  难道我就是个圆圆的皮球,给你们踢来踢去吗?你把我一脚踢出去,他把我一脚踢回来,你们要我这皮球不破,还得替我补上一块厚厚的皮哩。(下。)
  露西安娜
  嗳哟,瞧你满脸的怒气!
  阿德里安娜
  他和那些娼妇贱婢们朝朝厮伴,
  我在家里盼不到他的笑脸相看。
  难道逝水年华消褪了我的颜色?
  有限的青春是他亲手把我摧折。
  难道他嫌我语言无味心思愚蠢?
  是他冷酷的无情把我聪明磨损。
  难道浓装艳抹勾去了他的灵魂?
  谁教他不给我裁剪入时的衣裙?
  我这憔悴朱颜虽然逗不起怜惜,
  剩粉残脂都留着他薄情的痕迹。
  只要他投掷我一瞥和煦的春光,
  这朵枯萎的花儿也会重吐芬芳;
  可是他是一头不受羁束的野鹿,
  他爱露餐野宿,怎念我伤心孤独!
  露西安娜
  姊姊,你何必如此,妒嫉徒然自苦!
  阿德里安娜
  人非木石,谁能忍受这样的欺侮?
  我知道他一定爱上了浪柳淫花,
  贪恋着温柔滋味才会忘记回家。
  他曾经答应我打一条项链相赠,
  看他对床头人说话有没有定准!
  涂上釉彩的宝石容易失去光润,
  最好的黄金经不起人手的摩损,
  尽管他是名誉良好的端人正士,
  一朝堕落了也照样会不知羞耻。
  我这可憎容貌既然难邀他爱顾,
  我要悲悼我的残春哭泣着死去。
  露西安娜
  真有痴心人情愿作妒嫉的俘虏!(同下。)
  第二场 广场
  大安提福勒斯上。
  大安提福勒斯
  我给德洛米奥的钱都好好地在马人旅店里,那谨慎的奴才出去找我去了。听店主所说的,再按时间一计算,我从市场上把德洛米奥打发走之后,仿佛没有可能再碰见他。瞧,他又来了。
  大德洛米奥上。
  大安提福勒斯
  喂,老兄,你耍贫的脾气改变了没有?要是你还想挨打,不妨再跟我开开玩笑。你不知道哪一家马人旅店?你没有收到什么钱?你家太太叫你请我回去吃饭?我家里开着一个什么凤凰商店?你刚才对我说了这许多疯话,你是不是疯了?
  大德洛米奥
  我说了什么话,大爷?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大安提福勒斯
  就在刚才,就在这里,不到半点钟以前。
  大德洛米奥
  您把钱交给我,叫我回到马人旅店去了以后,我没有见过您呀。
  大安提福勒斯
  狗才,你刚才说我不曾交给你钱,还说什么太太哩,吃饭哩;你现在大概知道我在生气了吧?
  大德洛米奥
  我很高兴看见您这样爱开玩笑,可是这笑话是什么意思?大爷,请您告诉我吧。
  大安提福勒斯
  啊,你还要假作痴呆,当着我的面放肆吗?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话吗?我就打你!(打大德洛米奥。)
  大德洛米奥
  慢着,大爷,看在上帝的面上!您现在把说笑话认真起来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您要打我?
  大安提福勒斯
  我因为常常和你不拘名分,说说笑笑,你就这样大胆起来,人家有正事的时候你也敢捣鬼。无知的蚊蚋尽管在阳光的照耀下飞翔游戏,一到日没西山也会钻进它们的墙隙木缝。你要开玩笑就得留心我的脸色,看我有没有那样兴致。你要是还不明白,让我把这一种规矩打进你的脑壳里去。
  大德洛米奥
  您管它叫脑壳吗?请您还是免动尊手吧,我要个脑袋就够了;要是您不停手地打下去,我倒真得找个壳来套在脑袋上才行;不然,脑袋全打烂了,只有把思想装在肩膀里了。可是请问大爷,我究竟为什么挨打?
  大安提福勒斯
  你不知道吗?
  大德洛米奥
  不知道,大爷,我只知道我挨打了。
  大安提福勒斯
  要我讲讲道理吗?
  大德洛米奥
  是,大爷,还有缘由;因为俗话说得好,有道理必有缘由。
  大安提福勒斯
  先说道理——你敢对我顶撞放肆;再说缘由——你第二次见了我还要随口胡说。
  大德洛米奥
  真倒霉,白白地挨了这一顿拳脚,
  道理和缘由却仍然是莫名其妙。
  好了,谢谢大爷。
  大安提福勒斯
  谢谢我,老兄,谢我什么?
  大德洛米奥
  因为我无功受赏,所以要谢谢您。
  大安提福勒斯
  好,以后你作事有功,我也不赏你,那就可以拉平了。现在到吃饭的时候没有?
  大德洛来奥
  没有。我看肉里还缺点作科。
  大安提福勒斯
  真的吗?缺什么?
  大德洛米奥
  青椒。
  大安提福勒斯
  再加青椒,肉也要焦了。
  大德洛米奥
  要是焦了,大爷,请您还是别吃吧。
  大安提福勒斯
  为什么?
  大德洛米奥
  您要是吃了,少不得又要心焦,结果我又得领略一顿好打。
  大安提福勒斯
  算了,你以后说笑话也得看准时候;不管作什么都应该有一定的时间。
  大德洛米奥
  要不是您刚才那么冒火,对您的这句话我可要大胆地表示异议。
  大安提福勒斯
  有什么根据吗,老兄?
  大德洛米奥
  当然有,大爷;我的根据就和时间老人的秃脑袋一样,是颠扑不破的。
  大安提福勒斯
  说给我听听。
  大德洛米奥
  一个生来秃顶的人要想收回他的头发,就没有时间。
  大安提福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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