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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全集

_178 莎士比亚(英)
  他难道不能用赔款的方法收回吗?
  大德洛米奥
  那倒可以,赔款买一套假发;可是收回的却是别人的毛。
  大安提福勒斯
  时间老人为什么对毛发这样吝啬?它不是长得很多很快吗?
  大德洛米奥
  因为他把毛发大量施舍给畜生了;可是他虽然给人毛发不多,却叫人脑筋更聪明,这也足以抵偿了。
  大安提福勒斯
  不然,也有许多人毛发虽多,脑筋却很少。
  大德洛米奥
  不管怎么少,也足够染上花柳病,把毛发丢光。
  大安提福勒斯
  照你这一说,头发多的人就都是傻瓜了。
  大德洛米奥
  越傻,丢得越快;可是不要头发的人也有他的一套打算。
  大安提福勒斯
  有什么理由?
  大德洛米奥
  有两个理由,而且是顶呱呱的理由。
  大安提福勒斯
  咳,别提顶呱呱了。
  大德洛米奥
  那么就叫它们可靠的理由吧。
  大安提福勒斯
  丢都丢完了,还讲什么可靠。
  大德洛米奥
  可信的理由吧,这总成了。
  大安提福勒斯
  你说给我听听。
  大德洛米奥
  第一:头发少了,免得花钱修饰;第二:吃起饭来,不会一根一根地往粥碗里掉。
  大安提福勒斯
  说了半天,你是想证明并非作什么事都要有一定的时间。
  大德洛米奥
  不错,这不是证明了吗?生来把头发丢掉的人是没有时间收回的。
  大安提福勒斯
  可是你的理由不够充分,不能说明为什么没有时间收回。
  大德洛米奥
  且听我的解释,你就明白了:时间老人自己是个秃顶,所以直到世界末日也会有大群秃顶的徒子徒孙。
  大安提福勒斯
  我早就知道你的理由也是光秃秃的。且慢,谁在那边朝我们招手?
  阿德里安娜及露西安娜上。
  阿德里安娜
  好,好,安提福勒斯,你尽管皱着眉头,假装不认识我吧;你是要在你相好的面前,才会满面春风的;我不是阿德里安娜,也不是你的妻子。想起从前的时候,你会自动向我发誓,说只有我说的话才是你耳中的音乐,只有我才是你眼中最可爱的事物,只有我握着你的手你才感到快慰,只有我亲手切下的肉你才感到可口。啊,我的夫,你现在怎么这样神不守舍,忘记了你自己?我们两人已结合一体,不可分离,你这样把我遗弃不顾,就是遗弃了你自己。啊,我的爱人,不要离开我!你把一滴水洒下了海洋里,若想把它原样收回,不多不少,是办不到的,因为它已经和其余的水混合在一起,再也分别不出来;我们两人也是这样,你怎么能硬把你我分开,而不把我的一部分也带了去呢?要是你听见我有了不端的行为,我这奉献给你的身子,已经给淫邪所玷污,那时你将要如何气愤!你不会唾骂我,羞辱我,不认我是你的妻子,剥下我那副娼妇的污秽的面皮,从我不贞的手指上夺下我们结婚的指环,把它剁得粉碎吗?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那么请你就这样做吧,因为我的身体里已经留下了淫邪的污点,我的血液里已经混合着奸情的罪恶,我们两人既然是一体,那么你的罪恶难道不会传染到我的身上?既然这样,你就该守身如玉,才可保全你的名誉和我的清白。
  大安提福勒斯
  您是在对我说这些话吗,嫂子?我不认识您;我到以弗所来不过两个钟点,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对您的话也莫名其妙;虽然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反复思索,可是仍然听不出一点道理来。
  露西安娜
  哎哟,姊夫,您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呢?您几时这样对待过我的姊姊?她刚才叫德洛米奥来请您回家吃饭。
  大安提福勒斯
  叫德洛米奥请我?
  大德洛米奥
  叫我请他?
  阿德里安娜
  叫你请他,你回来却说他打了你,还说他不知道有什么家、什么妻子。
  大安提福勒斯
  你曾经和这位太太讲过话吗?你们谈些什么?
  大德洛米奥
  我吗,大爷?我从来不曾见过她。
  大安提福勒斯
  狗才,你说谎!你在市场上对我说的话,正跟她说的一样。
  大德洛米奥
  我从来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
  大安提福勒斯
  那么她怎么会叫得出我们的名字?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
  阿德里安娜
  你们主仆俩一吹一唱装傻弄诈,
  多么不相称你高贵尊严的身价!
  就算我有了错处你才把我回避,
  也该宽假三分,给我自新的机会。
  来,我要拉住你的衣袖紧紧偎倚,
  你是参天的松柏,我是藤萝纤细,
  藤萝托体松柏,信赖他枝干坚强,
  莫让野蔓闲苔偷取你雨露阳光!
  大安提福勒斯
  她这样向我婉转哀求,字字辛酸,
  莫不是我在梦中和她缔下姻缘?
  难道我听错了,还是我昏睡未醒?
  难道我的眼睛耳朵都有了毛病?
  我且将错就错,顺从着她的心意,
  把这现成的丈夫名义权时顶替。
  露西安娜
  德洛米奥,你去叫仆人们把饭预备好了。
  大德洛米奥
  哎哟,上帝饶恕我这罪人!(以手划十字)这儿是妖精住的地方,我们在和些山精木魅们说话,要是不服从她们,她们就要吮吸我们的血液,或者把我们身上拧得一块青一块紫的。
  露西安娜
  叫你不答应,却在那边唠叨些什么?德洛米奥,你这蜗牛、懒虫!
  大德洛米奥
  大爷,我已经变了样子吗?
  大安提福勒斯
  我想我们的头脑都有些变了样子了。
  大德洛米奥
  不,大爷,不但是头脑,连外表也变了样了。
  大安提福勒斯
  你还是你原来的样子。
  大德洛米奥
  不,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猴子。
  露西安娜
  你要是变起来,只好变成一头驴子。
  大德洛米奥
  不错,她骑在我身上,我一心想吃草。我是驴子,否则她怎么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
  阿德里安娜
  来,来,你们主仆两人看见我伤心,还把我这样任情取笑,我不愿再像一个傻子一样自寻烦恼地哭泣了。来,大家吃饭去吧!德洛米奥,好好看守着门。丈夫,我今天要在楼上陪着你吃饭,听你忏悔你种种对不起人的地方。德洛米奥,要是有人来看大爷,就说他在外面吃饭,什么人都不要让他进来。来,妹妹。德洛米奥,当心把门看好。
  大安提福勒斯
  (旁白)就是在人间,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是梦,是醒?是发疯,还是神智清楚?她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我自己!好,她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在这一场迷雾之中寻求新的天地。
  大德洛米奥
  大爷,我是不是要做起看门人来?
  阿德里安娜
  是,你要是让什么人进来,留心你的脑袋。
  露西安娜
  来,来,安提福勒斯,时候已经不早了。(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 小安提福勒斯家门前
  小安提福勒斯、小德洛米奥、安哲鲁及鲍尔萨泽同上。
  小安提福勒斯
  好安哲鲁先生,请你原谅我们,内人很是厉害,她见我误了时间,一定要生气;你必须对她这样说,我因为在你的店里看你给她做项链,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你说那条项链明天就可以完工送来。可是这家伙却会当面造我的谣言,说他在市场上遇见我,说我打了他,说我问他要一千个金马克,又说我不认我的妻子,不肯回家。你这酒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德洛米奥
  尽您说吧,大爷,可是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您在市场上打了我,我身上还留着您打过的伤痕。我的皮肤倘然是一张羊皮纸,您的拳头倘然是墨水,那么您亲笔写下的凭据,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小安提福勒斯
  我看你就是一头驴子。
  小德洛米奥
  我这样挨打受骂,真像一头驴子一样。人家踢我的时候,我应该还踢他;要是我真的发起驴性子来,请您留心着我的蹄子吧,您会知道驴子也不是好惹的。
  小安提福勒斯
  鲍尔萨泽先生,您好像不大高兴,但愿我们的酒食能够代我向您表达一点欢迎的诚意。
  鲍尔萨泽
  美酒佳肴,我倒不在乎,您的盛情是值得感谢的。
  小安提福勒斯
  啊,鲍尔萨泽先生,满席的盛情,当不了一盆下酒的鱼肉。
  鲍尔萨泽
  大鱼大肉,是无论哪一个伧夫都置办得起的不足为奇的东西。
  小安提福勒斯
  殷勤的招待不过是口头的空言,尤其不足为奇。
  鲍尔萨泽
  酒肴即使稀少,只要主人好客,也一样可以尽欢。
  小安提福勒斯
  只有吝啬的主人和比他更为俭约的客人,才会以此为满足。可是我的酒肴虽然菲薄,希望您不以为嫌,开怀畅饮;您在别的地方可以享受到更为丰盛的宴席,可是不会遇到比我更诚心的主人。且慢!我的门怎么关起来了?去喊他们开门。
  小德洛米奥
  阿毛,白丽姐,玛琳,雪莉,琪琳,阿琴!
  大德洛米奥
  (在内)呆鸟,醉鬼,坏蛋,死人,蠢货,下贱的东西!给我滚开!这儿不是你找娘儿们的地方;一个已经太多了,你要这许多做什么?走,快滚!
  小德洛米奥
  这是哪个发昏的人在给咱们看门?喂,大爷在街上等着呢。
  大德洛米奥
  (在内)叫他不用等了,仍旧回到老地方去,免得他的尊足受了寒。
  小安提福勒斯
  谁在里面说话?喂!开门!
  大德洛米奥
  (在内)好,你对我说有什么事,我就开门。
  小安提福勒斯
  什么事!吃饭!我还没有吃过饭哪。
  大德洛米奥
  (在内)这儿不是你吃饭的地方;等到请你的时候你再来吧。
  小安提福勒斯
  你是什么人,不让我走进我自己的屋子?
  大德洛米奥
  (在内)我叫德洛米奥,现在权充司阍之职。
  小德洛米奥
  他妈的!你不但抢了我的饭碗,连我的名字也一起偷去了;我这饭碗可不曾给我什么好处,我这名字倒挨过不少的骂。要是你今天冒名顶替我,那么你的脸也得换一换,否则干脆就把你的名字改做驴子得啦。
  露丝
  (在内)吵些什么,德洛米奥?门外是些什么人?
  小德洛米奥
  露丝,让大爷进来吧。
  露丝
  (在内)不,他来得太迟了,你这样告诉你的大爷吧。
  小德洛米奥
  老天爷!真要笑死人了!给你说个俗语听:回到家里最逍遥。
  露丝
  (在内)奉还你一句俗语:请你别急,等着瞧。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的名字若是露丝——露丝,你回答得真漂亮。
  小安提福勒斯
  你听见吗,贱人?还不开门?
  露丝
  (在内)我早对你说过了。
  大德洛米奥
  (在内)不错,你说过:偏不开。
  小德洛米奥
  来,使劲,打得好!就这样一拳一拳重重地敲。
  小安提福勒斯
  臭丫头,让我进来。
  露丝
  (在内)请问你凭什么要进来?
  小德洛米奥
  大爷,把门敲得重一点儿。
  露丝
  (在内)让他去敲吧,看谁手疼?
  小安提福勒斯
  我要是把门敲破了,那时可不能饶你,你这践丫头!
  露丝
  (在内)何必费事?扰乱治安的人少不了要游街示众。
  阿德里安娜
  (在内)谁在门口闹个不休?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们这里无赖太多了。
  小安提福勒斯
  我的太太,你在里边吗?你怎么不早点跑出来?
  阿德里安娜
  (在内)混蛋!谁是你的太太?快给我滚开!
  小德洛米奥
  大爷,您要是有了毛病,这个“混蛋”就要不舒服了。
  安哲鲁
  既没有酒食,也没有人招待,要是二者不可得兼,那么只要有一样也就行了。
  鲍尔萨泽
  我们刚才还在辩论丰盛的酒肴和主人的诚意哪一样更可贵,可是我们现在却要枵腹而归,连主人的诚意也没福消受了。
  小德洛米奥
  大爷,他们两位站在门口,您快招待他们一下吧。
  小安提福勒斯
  她们一定有些什么花样,所以不放我们进去。
  小德洛米奥
  里面点心烘得热热的,您却在外面喝着冷风,大丈夫给人欺侮到这个样子,气也要气疯了。
  小安提福勒斯
  去给我找些什么东西,让我把门打开来。
  大德洛米奥
  (在内)你要是打坏了什么东西,我就打碎你这混蛋的头。
  小德洛米奥
  说得倒很凶,大哥,可是空话就等于空气。他也可以照样还敬你,往你脸上放个屁。
  大德洛米奥
  (在内)看来你是骨头痒了。还不快滚,混蛋!
  小德洛米奥
  说来说去总是叫我滚!请你叫我进来吧。
  大德洛米奥
  (在内)等鸟儿没有羽毛,鱼儿没有鳞鳍的时候,再放你进来。
  小安提福勒斯
  好,我就打进去。给我去借一把鹤嘴锄来。
  小德洛米奥
  这个鹤却没有羽毛,主人,您想得真妙。找不到没有鳞鳍的鱼,却找到一只没有羽毛的鸟。咱们若是拿鹤嘴锄砸进去,准保叫他们吓得振翅高飞,杳如黄鹤。
  小安提福勒斯
  快去,找把铁锄来。
  鲍尔萨泽
  请您息怒吧,快不要这样子,给人家知道了,不但于您的名誉有碍,而且会疑心到尊夫人的品行。你们相处多年,她的智慧贤德,您都是十分熟悉的;今天这一种情形,一定另有原因,慢慢地她总会把其中道理向您解释明白的。听我的话,咱们自顾自到猛虎饭店吃饭去吧;晚上您一个人回家,可以问她一个仔细。现在街上行人很多,您要是这样气势汹汹地打进门去,难免引起人家的流言蜚语,污辱了您的清白的名声;也许它将成为您的终身之玷,到死也洗刷不了,因为诽谤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是会永远存留着的。
  小安提福勒斯
  你说得有理,我就听你的话,静静地走开。可是我虽然满怀怒气,还想找一个地方去解解闷儿。我认识一个雌儿,长得很不错,人也很玲珑,谈吐也很好,挺风骚也挺温柔的,咱们就上她那里吃饭去吧。我的老婆因为我有时到这雌儿家里走动走动,常常会瞎疑心骂我,今天我们就到她家里去。(向安哲鲁)请你先回到你店里去一趟,把我叫你打的项链拿来,现在应该已经打好了;你可以把它带到普本丁酒店里,她就在那边侍酒,这链条我要送给她,算是对我老婆的报复。请你就去吧。我自己家里既然对我闭门不纳,我且去敲敲别人家的门,看他们会不会冷淡我。
  安哲鲁
  好,等会儿我就到您所说的地方来看您吧。
  小安提福勒斯
  好的。这一场笑话倒要花费我一些本钱哩。(各下。)
  第二场 同前
  露西安娜及大安提福勒斯上。
  露西安娜
  安提福勒斯你难道已经忘记了
  一个男人对他妻子应尽的本分?
  在热情的青春,你爱苗已经枯槁?
  恋爱的殿堂没有筑成就已坍倾?
  你娶我姊姊倘只为了贪图财富,
  为了财富你也该向她着意温存;
  纵使另有新欢,也只好鹊桥偷渡,
  对着眼前的人儿献些假意殷勤。
  别让她在你眼里窥见你的隐衷,
  别让你的嘴唇宣布自己的羞耻;
  你尽管巧言令色,把她鼓里包蒙,
  心里奸淫邪恶,表面上圣贤君子。
  何必让她知道你已经变了心肠?
  哪一个笨贼夸耀他自己的罪状?
  莫在她心灵上留下双重的创伤,
  既然对不起她,就不该恶声相向。
  啊,可怜的女人!天生来柔弱易欺,
  只要你们说爱我们,我们就相信;
  躯体被别人占据了,给我们外衣,
  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不发生疑问。
  姊夫,进去吧,安慰安慰我的姊姊,
  劝她不要伤心,把她叫一声我爱;
  甜言蜜语的慰藉倘能息争解气,
  何必管它是真心,是假惺惺作态。
  大安提福勒斯
  亲爱的姑娘,我叫不出你的芳名,
  更不懂我的名姓怎会被你知道;
  你绝俗的风姿,你天仙样的才情,
  简直是地上的奇迹,无比的美妙。
  好姑娘,请你开启我愚蒙的心智,
  为我指导迷津,扫清我胸中云翳,
  我是一个浅陋寡闻的凡夫下士,
  解不出你玄妙神奇的微言奥义。
  我这不敢欺人的寸心惟天可表,
  你为什么定要我堕入五里雾中?
  你是不是神明,要把我从头创造?
  那么我愿意悉听摆布,唯命是从。
  可是我并没有迷失了我的本性,
  这一门婚事究竟是从哪里说起?
  我对她素昧平生,哪里来的责任?
  我的情丝却早已在你身上牢系。
  你婉妙的清音就像鲛人的仙乐,
  莫让我在你姊姊的泪涛里沉溺;
  我愿意倾听你自己心底的妙曲,
  迷醉在你黄金色的发浪里安息,
  那灿烂的柔丝是我永恒的眠床,
  把温柔的死乡当作幸福的天堂!
  露西安娜
  你这样语无伦次,难道已经疯了?
  大安提福勒斯
  疯倒没有疯,可是有些昏迷颠倒。
  露西安娜
  多半是你眼睛瞧着人,心思不正。
  大安提福勒斯
  是你耀眼的阳光使我眩眩欲晕。
  露西安娜
  只要非礼勿视,你就会心地清明。
  大安提福勒斯
  我眼里没有你,就像黑夜没有星。
  露西安娜
  你要谈情说爱,请去找我的姊姊。
  大安提福勒斯
  你姊姊的妹妹。
  露西安娜
  我姊姊。
  大安提福勒斯
  不,就是你。
  你是我的纯洁美好的身外之身,
  眼睛里的瞳人,灵魂深处的灵魂,
  你是我幸福的源头,饥渴的食粮,
  你是我尘世的天堂,升天的慈航。
  露西安娜
  你这种话应该向我姊姊说才对呀。
  大安提福勒斯
  就算你是你的姊姊吧,因为我说的是你。你现在还没有丈夫,我也不曾娶过妻子,我愿意永远爱你,和你过着共同的生活。答应我吧!
  露西安娜
  嗳哟,你别胡闹了,我去叫我的姊姊来,看她怎么说吧。(下。)
  大德洛米奥慌张上。
  大安提福勒斯
  啊,怎么,德洛米奥!你这样忙着到哪儿去?
  大德洛米奥
  您认识我吗,大爷?我是不是德洛米奥?我是不是您的仆人?我是不是我自己?
  大安提福勒斯
  你是德洛米奥,你是我的仆人,你是你自己。
  大德洛米奥
  我是一头驴子,我是一个女人的男人,我不是我自己。
  大安提福勒斯
  什么女人的男人?怎么说你不是你自己?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我已经归一个女人所有;她把我认了去,她缠着我,她不肯放松我。
  大安提福勒斯
  她凭什么不肯放松你?
  大德洛米奥
  大爷,就凭她所有者的权利,像您对您胯下的马一样。她非得要我简直像个畜生;我并不是说我像个畜生,她还要我;而是说她有那么一股十足的畜生脾气,硬不肯放松我。
  大安提福勒斯
  她是个什么人?
  大德洛米奥
  那模样真够瞧的;是啊,只要提起那种人,谁都得加上一句:“你瞧,你瞧!”我自己觉得这门婚事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拿女方来说,倒颇能揩得一点油水。
  大安提福勒斯
  怎么叫揩得一点油水?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她是厨房里的丫头,浑身都是油腻;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用处,除非把她当作一盏油灯,借着她的光让我逃开她。要是把她身上的破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和她全身的脂油烧起来,可以足足烧一个波兰的冬天;要是她活到世界末日,那么她一定要在整个世界烧完以后一星期,才烧得完。
  大安提福勒斯
  她的肤色怎样?
  大德洛米奥
  黑得像我的鞋子一样,可是她的脸还没有我的鞋子擦得干净;她身上的汗垢,一脚踏上去可以连人的鞋子都给没下去。
  大安提福勒斯
  那只要多用水洗洗就行了。
  大德洛米奥
  不,她的龌龊是在她的皮肤里面的,挪亚时代的洪水都不能把她冲干净。
  大安提福勒斯
  她名字叫什么?
  大德洛米奥
  “八呎”,大爷;可是八呎再加上八吋也量不过她的腰围来。
  大安提福勒斯
  这样说她长得相当宽了?
  大德洛米奥
  从她屁股的这一边量到那一边,足足有六七呎;她的屁股之阔,就和她全身的长度一样;她的身体像个浑圆的地球,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出世界各国来。
  大安提福勒斯
  她身上哪一部分是爱尔兰?
  大德洛米奥
  呃,大爷,在她的屁股上,那边有很大的沼地。
  大安提福勒斯
  苏格兰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块不毛之地,大概就是苏格兰了。
  大安提福勒斯
  法国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在她的额角上,从那蓬蓬松松的头发,我看出这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国家。
  大安提福勒斯
  英格兰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我想找寻白垩的岩壁,可是她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白的;猜想起来,大概在她的下巴上,因为它和法国是隔着一道鼻涕相望的。
  大安提福勒斯
  西班牙在哪里?
  大德洛米奥
  我可没有看见,可是她嘴里的气息热辣辣的,大概就在那里。
  大安提福勒斯
  美洲和西印度群岛呢?
  大德洛米奥
  啊大爷!在她的鼻子上,她鼻子上的瘰疬多得不可胜计,什么翡翠玛瑙都有。西班牙热辣辣的气息一发现这些宝物,马上就派遣出大批舰队到她鼻子那里装载货物去了。
  大安提福勒斯
  比利时和荷兰呢?
  大德洛米奥
  啊大爷!那种地方太低了,我望不下去。总之,这个丫头说我是她的丈夫;她居然未卜先知,叫我做德洛米奥,并且对我身上一切隐秘之处了如指掌:说我肩膀上有颗什么痣,头颈上有颗什么痣,又说我左臂上有一个大瘤,把我说得大吃一惊;我想她一定是个妖怪,所以赶紧逃了出来。幸亏我虔信上帝,心如铁石,否则她早把我变成一只短尾巴驴,叫我去给她推磨了。
  大安提福勒斯
  你就给我到码头上去,瞧瞧要是风势顺的话,我今晚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下去了。你看见有什么船要出发,就到市场上来告诉我,我在那里等着你。要是谁都认识我们,我们却谁也不认识,那么还是卷起铺盖走吧。
  大德洛米奥
  正像人家见了一头熊没命奔逃,
  我这贤妻也把我吓得魄散魂消。(下。)
  大安提福勒斯
  这儿都是些妖魔鬼怪,还是快快离开的好。叫我丈夫的那个女人,我从心底里讨厌她;可是她那妹妹却这么美丽温柔,她的风度和谈吐都叫人心醉,几乎使我情不自禁;为了我自己的安全起见,我应该塞住耳朵,不去听她那迷人的歌曲。
  安哲鲁上。
  安哲鲁
  安提福勒斯大爷!
  大安提福勒斯
  呃,那正是我的名字。
  安哲鲁
  您的大名我还会忘记吗?瞧,项链已经打好了。我本来想在普本丁酒店交给您,因为还没有完工,所以耽搁了许多时候。
  大安提福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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