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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乱步】孤岛之鬼

_2 江沪川乱步(日)
  和深山木幸吉约定的一周时间巳过,这天是7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天空晴朗,非常热。早晨9时许,我准备去镰仓,正在换衣服,这时,深山木的电报到了,说是想见我。
  火车上满载着今夏第一批避暑游客,很是拥挤。按理说洗海水浴还嫌早了些,但是,因为气温髙,又是笫一个星期日,一些性急者就纷纷挤向湘南海岸。
  深山木家前面的大道挤满了拥向海岸的人流,空地上不少卖冰淇淋之类的摊贩,竖起了崭新的招牌、幌子,做起了生意。
  伹是,与这些热热闹闹、生机盎然的景象相反,深山木兀自埋在书堆中,深沉着脸在深思。
  “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来过一次,你不在。”
  我走进屋来,他站也不站,指着旁边的脏兮兮的桌面说:“你看看这个。”
  桌上扔着一封信样的东西和信封,信是用铅笔写的,字很差劲,写了以下的内容:
  你活不成了。以明日正午为限,我要你的命。但是,如果你把现在拿的那些东西还给原来的主人,保证从今以后严守秘密,就饶你一命。不过,你如果不在正午以前,亲自将挂号小包裹拿到邮局寄出,那可就来不及了。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办,任你选择。报警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从不留任何证据的。
  “真是无聊的玩笑!通过邮局寄来的吗?”我佯装没事似地问了一句。
  “不,是昨天晚上从窗户扔进来的。不像是开玩笑。”深山木认真地说。他好像是真的感到恐怖,脸色煞白。
  “但是,这种类似小孩子的恶作剧,太荒唐了嘛。而且,说什么以正午为限要你的命,简直像是演电影!”
  “不,你不知道。我呀,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我的想象全部猜对了。我摸清了恶人的老窝,但我同时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这下子可糟了。我真没出息,马上就逃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也摸清了一点,就是那只景泰蓝花瓶的事,它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诸户道雄把它买去了。”
  “什么?是诸户?那就怪了。”
  但是,深山木仍然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景泰蓝花瓶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误的话,虽然尚未最后证实,但这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是前所未有的犯罪。但是,可怕的不仅仅是花瓶,还有更加令人吃惊的事,就像是恶魔的咒语,真是无法想象的罪恶。”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杀害初代的凶手了?”
  “我想,最低限度是摸清了他们的老巢。你再耐心地等一等。但是,我可能会被干掉。”
  深山木是不是中了他所说的恶魔的诅咒了?显得非常消沉。
  “我不太相信。不过,万一有这种可能,你可以跟警方说嘛。你一个人力量不够,可以借助警察帮助嘛。”
  “跟警察讲了只会放跑敌人,而且,即使你知道对方是谁,可是你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举报他。现在警察介入反而添乱子。”
  “这封信里说的那东西,你知道吗?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知道了。正因为知道,我才害怕的。”
  “那就按照对方的要求送出去,不行吗?”
  “我呀,没有把它送给敌人,相反,”他看了一下周围,把声音压得很低,说,“我用挂号小包裹寄给了你。今天回去,你一定会收到一件奇怪的东西,你要好好地保管,不要弄伤了,搞坏了。放在我这里太危险了,你嘛,要安全些。是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千万千万保管好,而且,不要让人知道这是件重要的东西。”
  我对于深山木这种非常有保留的神秘态度,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里很不愉快。
  “你不能就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毕竟这个案子是我求你的,我就是当事者呀!”
  “不过,这里有并不一定是这样的情况啊,但是,我会告诉你的,我是打算说的,那么,今天晚上,咱们边吃晚饭边说吧。”他看了看表,好像有点心神不定。
  “8点了,咱们到海岸去看看好吧?!太消沉了不好,下海泡泡吧,好长时间没下海了。”
  我不太想去,但他动作麻利地前边走了,我只好跟在后面,走到附近的海岸。只见岸边聚集着一群群身着五颜六色泳装的男男女女,让人眼花缭乱。
  深山木迅速地脱下衣服,只剩一条裤衩,大声地喊叫着什么,跑向水边,跌入大海。我坐在一座不太髙的沙丘上,以一种奇怪的心情看他强打精神戏水的样子。
  我不愿看表,但还是忍不住要看,尽管我想那种荒唐事不至于发生吧!?不过,那封恫吓信上的“以正午为限”的可怕词句,还是让人揪心不已。时间毫不留情地在前进,11点半,11点40分,随着越来越接近正午,不安的情绪心急火燎地直往上窜。
  而且,此时一件更使我不安的情况发生了。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果然不出所料,那个诸户道雄出现了,混杂在海边的众多男女之中,出现在远处。他正好在这一瞬间出现在这个海岸,绝非单纯的偶然。
  我赶紧寻找深山木。喜欢小孩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一群穿着泳装的小孩子们围着,正在那边哇哇叫,转圈跑着,像是在做捉迷藏之类的游戏。
  天空一片湛蓝,高不可测;大海像一面镜子一样平静,水波不兴。从高髙的跳台上,和着爽朗的笑声,一个个有着美丽曲线的身躯跳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沙滩闪烁,在陆上、海上嬉戏的众多男女,沐浴着晴朗的初夏阳光,脸上露出明朗欢快的笑容。在那里,人人都像小鸟一样在歌唱,像美人鱼一样在戏水,像小鹿一样在欢跑,就是说到处都充满了幸福,而没有别的什么。在这开放的乐园里,纵然找遍任何一个角落,淮会想到能有黑暗世界的罪恶潜伏在这里?更何况谁会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发生血腥的杀人事件?
  但是,亲爱的读者们,恶魔丝毫没有违背他的约定,他上一次是在密闭的房中杀人,而这一次,他是在一望无根的开阔的海岸边,而且是在数百名群众之中,没被任何人看见,也没留下可供侦察的线索,干净利索地把人干掉了。虽说是恶魔,但他具有何等不可思议的本事呀!
第10章 不可思议
  我读小说,当看到主人公是老好人,净做错事时,常常为其着急,心想我要是他,决不这样做。但是,读我这个材料的人,看到作为主人公的我,简直如堕五里雾中,说是搞侦探,却根本不干侦探的事,深山木有故弄玄虚的坏毛病,而自己宽心甘情愿地被其牵着鼻子走,一定也为我急得直躲脚。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如实地写下去,就好像是在描述自己的愚昧无知,实际上我也并不愿意这样做。但当时我实际上还是个不通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也是没法子的事。至于让读者着急上火,只好请予以宽恕:事实上也许真有其事吧。
  闲话少说。现在,继前章之后,我要接着写深山木幸吉悲惨地突然死亡的始末。
  深山木当时只穿一条裤衩,在沙滩上和穿着泳装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嬉戏奔跑。他特别喜欢小孩子,常常当调皮孩子的孩子头,天真无邪地一起玩耍,前面屡有所述。但是,当时他表现出的荒唐嬉戏方式,除了喜欢小孩子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是在害怕,他害怕那封宇写得很差劲的恐吓信上的“以正午为限”的词句。一个40岁的非常聪明的他,竟然把那种骗小孩的恐吓信信以为真,让人感到有点滑稽,但是对于他来说,可能有充分的理由使其感到害怕。
  他对于这一案件他所知道的事情,几乎一点也没有向我说过。所以,致使他这样豪爽洒脱的男子汉如此害怕恐慌,其背后事实的可怕程度,是很难想象的。但是,看到他的的确确害怕的样子,我也被感染了,虽然身处繁华的海水浴场,又被数百名群众包围着,情绪还是变得非常奇怪和紧张。我不由想起了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真正聪明的杀人犯,比起寂静无人的场所,他会选择在密集的人群里下手的。”
  我以一种保护深山木的心情,下了沙丘,向他嬉戏的方向走去。他们看来已经玩厌了捉迷藏,这一回,他们在靠近水边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有三四个10岁左右的天真孩子,把深山木埋在坑里,从上面一个劲地向他身上盖沙子。
  “快,多盖点沙子,把脚、手都要埋起来。不,不能往脸上埋,得把脸给露出来。”深山木扮成一个好叔叔,不停地吵嚷着。
  “叔叔,叔叔,你乱动可不行,太狡猾了,好,给你多埋点沙子。”
  孩子们双手把沙子拢在一起,再捧起来往他身上盖,但是深山木的庞大身躯仍很难全部盖住。
  在离他们有2米远的地方,有两名穿着整齐的像是家庭妇女般的妇人,地上铺着报纸,打着阳伞,坐在那里。边守护着下海的孩子,边休息,还不时地朝深山木那边看,哈哈地发出笑声。这两名妇女离深山木埋身体的地方最近。对面的方向,离得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位身穿时髦泳装的漂亮姑娘盘腿坐着,逐个地和躺在那里的小伙子们嬉笑。除此之外,就没有人在那里停留。
  不断有人从深山木身旁经过,偶尔有人站一下笑一笑,但没有一人上前接近过他。我看到这情景,心想,在这种地方哪会杀人?觉得深山木的恐惧过于多余。
  “蓑蒲君,现在几点了?”我走近以后,深山木这样问我,看样于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件事。
  “11点52分,还剩8分钟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就安全了。你和附近的很多人看着我,跟前还有这四名少年军保护,再加上这沙子堡垒,管它什么样的恶魔也无法靠近我。嘿、嘿、嘿、嘿。”
  他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精神。
  我在那儿走来走去,因为惦记起刚才看见了一眼的诸户,就放眼广阔的沙滩,四下寻找,不知他到哪儿去了,已不见他的踪影。之后,我站在离深山木四五米的地方,入神地观看了一会儿跳台上青年们表演的髙超技巧。过了一会儿,我再往深山木那边看时,由于孩子们的努力,他已经全被埋住了,他从沙子中仅露出个头,翻着眼睛凝视着天空,那样子使人想起故事中讲的印度苦行僧的形象。
  “叔叔,你站起来,看看重不重?”
  “叔叔的样子真滑稽。怎么,站不起来吗?好,帮帮你。”
  孩子们不住地嘲笑着深山木。伹是,不管怎么喊“叔叔、叔叔”,他还是固执地望着天空,全不搭理。我忽然想起看表,已经是12点过2分。
  “深山木君,12点了。恶魔终于没来。深山木君,深山……”
  我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只见深山木的样子不对头。脸上眼见着失去血色,大睁着的眼睛,从刚才起已经好长时间眨也不眨一下,而且,他胸前的沙子上,浮现出紫黑色的斑纹,正一点一点地向四周扩展。孩子们可能也感到不对劲儿了,一个个表情奇妙地沉默着。
  我猛然跑到深山木的头边,两手抓住他的头猛摇,但是,他的头简直就像木偶的脑袋一样摇晃着。赶紧把胸前的斑纹的沙子扒开一看,从很厚的沙子底部露出了一把小型的白把儿匕首。周围的沙子因为渗进了血,已变得黏糊糊的,将这些东西再扒开,只见匕首正好插在心脏部位,插得很深,只剩下了把儿。
  之后,当然是很乱乎了一阵,这里就不细说了。但是,因为是星期日在海水浴场发生的事,深山木的突然死亡就成了头号奇闻盛事。我在数百名靑年男女的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站在盖着草席的尸体旁边和警察对话,接受其询问,等到检察官们来了,进行现场勘察之后,又陪着将尸体运回深山木的家里,尝尽羞愧之苦。
  但是,尽管在这样的时刻,我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的群众中,无意中看见了诸户道雄的有些苍白的面孔,不知为什么,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他站在人山人海般看热闹的人群后面,盯盯地注视着深山木的尸体。在往回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我老是感到他像阴魂一样跟随在左右。
  在深山木被杀的当时,诸户不在现场附近,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因此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他,尽管如此,诸户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究竞意味着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写一下,虽不是什么非常意外之事,但是当我们将深山木的尸体运进他家时,发现平时就够杂乱的他的起居室,现在简直就像遭了台风一样,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不用说,准是歹徒为了寻找那件“东西”,趁他不在家时钻了进来。
  理所当然我接受了检察官的详细盘问,当时,我原原本本将所有的情况都讲了,也许是出于本能的预感吧(其意义稍后读者就会明白的〕,惟独深山木将恐吓信中所说的“东西”送给了我这件事,我有意地隐瞒了。他们问起了那件“东西”,我也只说不知道。
  盘问结束后,我请街坊邻居帮忙,给与死者亲近的友人发通知,又做了一些有关葬礼的准备,忙这忙那地用了不少时间,等到将这里托付给隔壁的大嫂,坐上回家的火车,已经是晚上8点了。当然,诸户是什么时候走的,在这期间他都干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调查的结果是凶手不明。和死者一起玩耍的孩子们(其中三人是住在海边附近的中流阶层的孩子,另一人是由姐姐带来洗海水澡的东京孩子)明确地说没有人走近过埋在沙子里的深山木的身边。虽说是10岁左右的孩子,那他们也不会看不到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刺杀掉。而且,坐在距他不到2米远的那两位家庭主妇,如果有走近深山木身边的人,她们是不会觉察不到的,但是,她们断言,一次也没有看见有这种可疑的人物。除此之外,在附近的其它人,也没有谁看见过像是凶手的人。
  我也同样,没有看见任何可疑者,我就站在离他不过两三米远的地方,虽说呆看了一会儿年轻人的跳水表演,但是,如果有人接近他,将他刺死,我用眼睛的余光也会看见的。
  不能不说是一宗梦幻般的神奇杀人事件,被害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的,而且任何人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难道说将匕首深深插入深山木胸部的,是我们人类眼睛看不见的妖孽所为?我忽然想,会不会是有人从远处将匕首投掷过来的?但是,当时的所有情况,根本不允许作此想象。
  值得注意的是,深山木胸部的伤口,从刀法上看,与前次初代的情况非常相似,这一点,后来经过调査弄清楚了。不仅如此,还明确了作案凶器的白把儿匕首,两把都是同一种类的便宜货,就是说,可以推断,杀害深山木的凶手,很可能和杀害初代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尽管如此,这一凶手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魔法呀?一次是像风一样,潜入完全没有出入口的密闭的房中,一次是在众目睽睽、拥挤不堪的场所,竟然能躲过数百人的眼睛,如过路的妖魔一般逃掉了。我是很讨厌那些装神弄鬼的事的,但是,目睹了这两起不可思议的案件,不知为何,我不禁感到一种神怪故事般的恐怖。
第11章 缺了鼻子的乃木大将
  我的复仇和侦探之事,现在失去了至关重要的指导者。遗憾的是,他在生前一点也没把他巳经摸清的情况,以及他所作出的推理告诉我。现在他死了,我一下子陷人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虽然他也曾说过几句类似暗示的话,愚钝的我没有能力诠释这些暗示。
  与此同时,我的复仇事业更加重了它的惫义。现在,我要为恋人报仇,同时,我还要为我的友人、前辈讨还血债,直接杀害深山木的固然是那个看不见的神奇凶手,但是,导致他遭此危险的却明明是我。我如果不托付他插手此案,他是不会被杀的。仅从我对于深山木深感歉疚的角度,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罪犯给找出来,不找出来绝不罢休。
  深山木在其被杀前不久说,恐吓信上写的导致他被杀的原因的“东西”,他用小包裹邮件寄给了我。那天我回家一看,果然小包裹邮件已经寄到了。但是,打开严严实实的包装,非常意外,里面竟是一尊石膏像。
  那是在石膏上涂上颜料、假装成青铜的、在任何一家雕像店里都能见到的乃木大将的半身像。塑像好像已经很有年头了,有些地方颜料已经剥落,裸露出白底儿,鼻子等处还有缺损,看起来颇为滑稽,对这位军神真有点大不敬,原来是个缺了鼻子的乃木大将。想起罗丹曾有过类似名字的作品,一种奇怪的心情油然而生。
  当然,我完全想象不出这件“东西”有何意义;它为何如此重要,以至于竟成为杀人的原因。深山木说:“别弄坏了,好好地保管”,还说:“别让人觉察到它很重要”。我不论怎么想也没能发现这尊半身像的意味,反正按照死者的指示一一照办了。为了不被人察觉,我特意把它偷偷地塞到了装破烂的柜橱里的行李中。这东西,警察还什么都不知道,无需急忙向其报告。
  在其后一周,我虽然很着急,但是,除了为操办深山木的葬礼花去一天外,其它毫无所为,只是每天不情愿地到公司去上班。公司一下班,我就按时地来到初代的墓地,将最近相继发生的奇异的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向我死去的恋人一一报告。反正马上回家也睡不着,我参拜完墓地后,就一条街接一条街地走,借以消磨时间。
  在此期间并无特别的变故异常,只有两件事,虽然不很有意义,我还是要向读者交代一下。
  其一是,有两次我发现,有迹象表明: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入我的房间,把桌子抽屉的东西给翻动过了。我不是那么细心的有条理的人,具体情况说不淸楚,总觉得室内东西放的位置,譬如书橱里的书的摆法等,与出门时的记忆不一样,问家里的人,谁都说没碰过我的东西。我的房间在二层,窗外与人家的屋顶相连,如果有谁想沿着屋顶潜人室内,并非全无可能。我曾想是自己的神经作用,没事儿,但心里总不安稳。为防万一,就把杂物柜的行李检査一遍,那个缺鼻子的乃木将军每次都好好地呆在原来的地方。
  另一件事是,一天我参拜了初代的墓地之后,正在我经常闲逛的郊区小镇行走时,那是一个靠近国营电车线莺谷站的小镇,旁边空地上,搭着大帐篷的马戏团正在那里演出。我很喜欢它的带有古典味的乐队和奇异的广告画,以前就在它前面驻足过。那天晚上,我信步经过马戏团的门前时,意外地看到了诸户道雄正从检票口快步走出来的身影。对方好像没注意到我,那身着合体西服的背影,确切无疑的、就是我的奇异友人诸户道雄。
  由于这样一些情况,虽无任何证据,但我对诸户的怀疑越发加深了。他为什么在初代死后那样频繁地造访木崎的家?有什么必要收买那只有问题的景泰蓝花瓶?还有,他正好出现在深山木的被杀现场,说是偶然也未免牵强。那时他的可疑举动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也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他来到与其住处完全不同方向的莺谷看马戏表演,不是令人很自然地感到奇怪吗?
  不仅是这些表现在外面的事情,从心理上,我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我自己很羞于说出口。他对于我,好像是常人难以想象地变态地爱恋着,认为这就是使他开展对于木崎初代的并非真心的求婚攻势的原因,也不会令人觉得太意外。而且,求婚失败的他,知道初代才是他与我之间真正的情敌,于是,在感情冲动的情况下,他就将其情敌秘密地杀害了,作此想象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他果然是杀害初代的凶手,那么,从事该杀人案的侦探,并且意外迅速地认定了犯人目标的深山木幸吉,对于他来说就成为多一天也不能让其活下去的最大敌人,他必须犯下第二宗杀人罪,作这样的想象,不是也可以的吗?
  失去了深山木的我,只能这样去怀疑诸户,除此之外,我找不出任何继续侦探的方法。我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决定,只有再接近一下诸户,以便证实我的怀疑,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招数好使。于是,在深山木死后又过了一周的时候,下班的路上,我下决心向诸户住的池袋方向走去。
第12章 再见怪老头
  我接连两个晚上造访了诸户的家,第一天晚上,诸户不在,我只好徒劳往返,但是,第二天晚上,我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已经进人7月中旬,那天晚上格外地闷热。当时的池袋可不像现在这样热闹,进入师范学校的后面,已经是人烟稀疏,一片黑暗,走在田间小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很是吃力。一边是髙高的树篱,一边是广阔的田地,黑暗中,一条小路稍泛白色浮现其中,我凝视着地面,凭借着远方点点闪烁的灯光确定前进的方向,心里很不踏实地向前走着,反倒觉得有什么鬼怪似的,心里挺瘆的。
  前面已有交待,诸户家很远,距离车站足有两三公里。我正好走了一半时,发现前面有一个姿态奇异的东西在行走。那是一个个头只有常人一半高,肩和背却比常人还要宽的人,将全身费劲地左摇一下,右晃一下,而且每摇晃一下,或在左面,或在右面,像纸糊的动物一样,把他长在很低处的头露一下,非常艰难地往前走。他好像是个侏儒,但不是侏儒,而是上半身在腰部成45度角弯曲着,所以从后面看才看成是很矮的个子,就是说,他是一个背躬得非常厉害的老人。
  看到这一奇怪的老人形象,我自然想起了初代曾见过的那个可怕的老爷子,而且时间是这样的时间,地点正好又在我正怀疑的诸户家的附近,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吃惊。
  我非常小心,不让其有所觉察地跟踪而去。果不其然,这怪老头朝着诸户家的方向走去。拐入一条岔道,路更加狭窄,这条岔道只通到诸户家门口,所以,已无怀疑的余地。前面已经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诸户家的西式房屋了,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窗户全部灯火通明。
  老人在铁门前站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什么,稍顷即推门进去了。我紧追其后进了大门。大门和房屋正门中间栽有茂密的灌木丛,是不是躲在树荫里了?我看不见老人了。我静观了一会儿,老人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是在我赶到大门前已经进屋了?还是仍躲在灌木丛边呢?我有点拿不准。
  我非常小心不让对方发现,在前院各处寻找了一遍,老人的身影就像自己消失了一样,哪儿也没找着,他可能真的已经进入屋内了。于是我下了决心,摁动了房门的门铃,这―次见了诸户一定要从他的嘴里问清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已经认识的年轻书童露了面。我说要见诸户,他回屋去了,马上又返回来,把我领到隔壁的会客室。墙纸也好,摆设也好,协调和谐,表明主人的丰富志趣。在柔软的大沙发上落坐以后,诸户可能是喝醉了,满脸通红,劲头十足地走进屋来。
  “哟,来得太好了,欢迎,欢迎,上次在巢鸭太失礼了,那时我有点不舒服。”诸户用他悦耳的男中音,像是挺高兴地打了招呼。
  “那以后我们又见了一次,对啦,是在镰仓海滨。”决心既已下定,说起话来没想到一下子就利索起来。
  “什么?在镰仓?噢,那时你注意到了我?那时正在混乱之中,所以,那时我有意回避了,没跟你打招呼。那个被害者,听说是个叫什么深山木的,是吧?你和他挺熟吗?”
  “嗯,实际上是我求他研究木崎初代的被杀案。他可是个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优秀业余侦探呀。然而,正当他费了不少功夫快要弄清罪犯时,却出了这档子事,我实在是丧气透了。”
  “我也猜想可能是这么回事。他死得太可惜了,喂,我说,你吃过饭了没有?正好现在食堂还开着,又有稀客,怎么样,咱们一块儿吃点好不好?”诸户像在有意拉开话题。
  “不,我吃过了,我等着你,你自己去吃吧,别客气。不过,你说的稀客,是不是一位腰弯得非常厉害的老爷子?”
  “唉,老爷子?不对,不对,是个小孩子哟。完全不用客气,走,一块儿到食堂坐一坐也行嘛。”
  “是吗?不过,我来时见到那位老爷子进了门呀。”
  “唉,那就怪了。什么弯腰的老爷子?我没这样的亲友呀。真的有这样的人进来了吗?”
第13章 意外的业余侦探
  诸户不知为什么,露出非常担心的表情,接着,他还是劝我去食堂,但我坚持不去,他只好作罢,于是叫出书童,作了吩咐:
  “你去和厨娘好好伺候食堂的客人吃饭,别慢待了他,让他觉得没意思,他要是要回家就不好了,有没有什么玩的东西?噢,另外,你给这位客人拿杯茶来。”
  书童离开以后,他强作笑脸,面我而坐。其间,我注意到在房间的一角放着那只成问题的景泰蓝花瓶,令我有点吃惊。
  “好漂亮的一只花瓶。这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一边注意他的表情,一边问他。
  “噢,那个吗?铢可能见过。因为我是在初代家隔壁的旧货店买的。”
  他以一种惊人的平静作了回答,听到此,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感到有些胆怯。
  “我可想见你了,因为有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好好地谈一谈了。”
  诸户借着酒劲,语调有点发嗲,通红的双颊大放光彩,长长的睫毛掩盖下的眼睛异常娇艳。
  “前次在巢鸭,我很不好意思,没有说出口,我要向你道歉才行,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不过,那是我的热情所致,我是不愿别人把你给抢走了。不,我这样光从我的角度讲,你又会像往常那样发火生气,但是,你也应该理解我的这一片真心。我不能不这样做。……你一定又在生气了,是这样的吧?”
  “你是说初代君的事吗?”我直率地反问。
  “是的。我非常非常地妒嫉你和她的事,在那之前,即使你不理我的心情,起码你的心不是别人的。但是,自从初代君在你的面前出现之后,你的态度就全变了。你还记得吧,那是上上个月,我们一起去帝国剧场看戏,我不忍看你那不断追逐梦幻似的眼神,更何况你竟然残酷地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气,喜笑颜幵地向我说起初代君的事,你想,我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真不好意思,正像我常说的那样,我没有任何因此而责备你的权利,但是,我看到你那种样子,我简直丧失了全部的希望,我悲伤极了,我为对你的爱感到悲伤,但是,我更为我这种非常人所有的感情而感到无比的怨恨。自从那以后,我给你写了好几次信,你根本不回信。以前,尽管是敷衍,回信还是写的呀。”
  喝醉了酒的诸户,表现出平日少见的雄辩天才,他看似女人气的牢骚,你要是默不作声,他可以永无休止地讲下去。
  “于是,你就干出了你那并无诚意的求婚,是吗?”我愤怒地打断了他的饶舌。
  “你看,你还是生气了。这不怪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以补偿我的过错,用你的脚采我的脸也没关系,做更厉害的事情也行,因为全是我的错。”诸户悲切地说。但是,仅此无法平息我的愤怒。
  “你只说你自己的事,你太自私了。初代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对于我来说是拿什么也无法替代的女性,你竟然把她,把她给……”
  说着说着,一股新的悲愤又涌上心头,我终于热泪盈眶,一下子语不成句。
  诸户凝视着我饱含泪水的眼睛,猛然双手握住我的手,不停地大声喊叫:“请宽恕我,宽恕我。”
  “你说这是可以宽恕的吗?”我推开他那发烫的手,“初代死了,已经无可挽回了。我被推落到黑暗的深渊了。”
  “你的心情我太了解了。但是,你和我相比,你还是幸福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我那么费尽心思开展的求婚攻势,有养育之恩的妈妈那样劝她,初代君的心竞然毫不动摇,她置任何阻挠、妨碍于不顾,一心一意地想着你,你的爱得到了充分的回报。”
  “哪有这么说的?”我已经哭出声了,“正因为初代君那样地爱着我,所以,在失去了她的今天,我才倍加的悲痛。所以,能像你那样说吗?你因为求婚朱败,所以不甘心,就……”
  但是,无论如何无法继续说下去。
  “唉,你说什么?唉,你到底还是怀疑我,是不是?你把最可怕的怀疑加到了我身上。”
  我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接着,声泪俱下、断断续续地吼道:“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请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唉,我实在是对不起你。”诸户再次地抓起了我的手,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一边说,“失去恋人的人竟会如此悲痛,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蓑蒲君,我决不说谎。那是天大的误会,不管怎么说,我这个人是不会杀人的。”
  “那么,你说一说,为什么那个叫人恶心的老爷子在你家出出进进的?那就是初代看见的那个老爷子。那老爷子出现不久,初代就被杀害了。另外,深山木被害那天,你为什么正好在那里?还做出了让人怀疑的举动?你为什么会出入莺谷的马戏团?我可从没听说过你对那种东西感兴趣。你为什么买了那只景泰蓝花瓶?我可是知道这花瓶与初代的案子有关。还有,还有……”
  我像发疯了一样,一股脑地全讲了,而且讲着讲着,中间有停顿时,脸色发青,因为过于激动,全身哆嗦不停。
  诸户急忙转到我身边,和我同坐在长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拥抱了我,将嘴对准我的耳边,小声地说了起来:
  “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你对我抱有怀疑,也不无道理。不过,这种奇异的一致,完全是另有原因。哎,我早点把这些情况给你说了就好了。而且该和你一起来干。我呀,蓑蒲君,我和你、和深山木一样,正在独自一个人在探索这个案子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这呀,是出于对你的负疚心理。当然我和杀人案没有丝毫牵连。但是,我向初代求婚折磨了你,而且初代又死了,你实在是太可怜了。我想,哪怕是能把凶手给找出来,藉此安慰你的心。不仅如此,初代的母亲,受到不应有的嫌疑被检察院给抓去了,其涉嫌的理由之一,不就是因为在结婚问题上和姑娘吵过架吗?就是说,虽不是直接地,却是因为我,把母亲给搞成了嫌疑犯。所以,从这一点来讲,我感到自己有责任把凶手给找出来,解除对她的怀疑,还她以淸白。但是,现在巳无此必要了,你可能也知道了,初代的母亲因证据不足而被无条件地允许回家了,这是今天她到这儿来亲口说的。”
  但是,疑心深重的我,对于他这种煞有介事、颇带柔情的辩解可不愿意轻易相信。说起来有点挺臊人的,当时我在诸户的怀里,真像撤娇的孩子一样撒了一回娇。此事我后来想了想,我这样做是为了掩饰自己在别人面前失声哭泣的不好意思,同时,虽然当时没意识到,但确实也有一点想对如此喜爱自己的诸户撤撒娇的意思。
  “我不能相信你还会干侦探。”
  “这就怪了,你说我不能干侦探?”诸户看到我有点安静了,好像有点放心下来,“我可能还是个名侦探呢。你要知道,我可是学过法医的。噢,对啦,这样讲你就会相信了:刚才你不是说这只花瓶与杀人案有关吗?看得太准了。是你注意到的,还是听深山木讲的?这究竞是什么样的关系,恐怕你就不知道了。有问题的花瓶不是在这里的一只,而是和这只成对的另一只。对了,就是初代出事的那天,从那间旧货店里有人买走了的那一只。懂了吧?如此说来,我买这只花瓶,不仅证明我不是罪犯,反而证明我是侦探了。就是说,我买这只花瓶,是为彻底弄清这只花瓶的性质的。”
  听到这里,我有点愿意听他讲的了。因为他这套理论,也太像回事了,不可能是假的。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向你道歉。”我挺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你真的干了那种侦探的事了吗?你都摸清了些什么?”
  “嗯,摸清楚了。”诸户有点自鸣得意,“如果我的想法没有错的话,我知道犯人是谁了,随时可以将其扭送警察局,只是尚不清楚他究竟是何原因要犯这种双重杀人罪。”
  “什么?双重杀人罪?”我忘记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吃惊地反问一句,“那么,就是说,杀害深山木的凶手也是他?是一个人干的?”
  “我想是的。如果一切如我所想,那么,这确是一件前所未闻的怪事,真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这个世界上。”
  “那么,你说吧,那家伙是怎样潜入那没有出人口的密闭的房中,又怎样在人群之中不被任何人发现杀人的?”
  “真是恐怖之极。从常识角度来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犯罪,竟然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是这一案件最令人畏惧惊恐之处。乍看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做到了呢?研究本案的人,首先应着眼于此,这正是整个问题的出发点。”
  我等不得他的说明,性急地转向了下一个问题:
  “究竞凶手是谁?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大概你是认识的。伹是,你有点想象不到吧。”
  诸户究竞会说出些什么呢?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模模糊糊地开始明白事情的真相了。那个怪老头造访诸户家,究竟他和诸户是何关系?他现在会躲在什么地方?诸户出现在马戏团的检票口是何缘故?景泰蓝花瓶是在怎样的意义上关系到这一案件?现在对于诸户的怀疑已经解除,但是,我越是相信他,越是感到这种种疑问如云如雾浮现和弥漫于我的脑海。
第14章 盲点的作用
  局面骤然发生了变化。
  我依据前述的种种理由,认定其肯定与此犯罪事件有牵连,为此特意前往责问的这位诸户道雄,经过一番交谈,逐渐地淸楚了,没想到他不仅不是疑犯,他还和已故的深山木幸吉一样,是一个业余侦探。
  不仅如此,诸户还说他已知道此案的犯人是谁,甚至准备马上告诉我。我对生前的深山木那锐利的侦探眼光已非常惊奇,这里又发现了比深山木更高一筹的名侦探,我不能不大吃一惊。经过长时间的交往,我知道诸户作为一个性欲错位者、一个令人生畏的解剖学者,是个很古怪的人。伹是,根本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卓越超群的侦探能力。对于这意想不到的局面转换,我被搞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对于诸户读者恐怕也是如此,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诸户道雄完全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他身上有一种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也许他所从事的研究之特殊(详细情况以后还有机会加以说明〕,以及性错位,使其看似这样,伹是,好像并不完全如此。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他表面上看似善人,而骨子里面却隐藏着莫名的邪恶,他的身边弥漫着可怖的妖气。而现在,他又以业余侦探的形象出现在眼前。因为变化过于突然,我实在不敢完全相信他所讲的话。
  但是,尽管如此,他作为侦探的推理能力,如下所述,实在漂亮之极,而且,他的善良,通过其表情和言语,也处处可见。因此,我虽在内心深处还留有一片疑惑,但是,逐渐地开始相信他的话,并有意识地按他的意见行事了。
  “你说凶手是我认识的。那就怪了,我一点也不明白,快告诉我。”我再次问他。
  “我说得太突然,你可能还不太理解。这么办吧,虽说稍微麻烦一点,你听听我分析的路子好不好?听听我作为业余侦探怎样吃苦受累才搞到这一步的,当然,不是指冒险和到处奔忙那种意义上的吃苦受累。”
  诸户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好,我听你说。”
  “这两起杀人事件,乍看都是不可能的,一起是在密闭的屋内作的案,而犯人根本不可能出入;一起是大白天在众人面前作的案,却谁也没有看见犯人。因此,这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有做不可能之事的道理。所以,这两起事件,最需要的就是先来研究一下这个‘不可能’本身。因为,把这个不可能剖开一看,没想到里面只不过藏着毫无奥妙可谈的魔术底儿罢了。”
  诸户也用了魔术这个词儿,联想到深山木也曾用过同样的比喻,我在心情上更加信赖诸户的判断了。
  “其实,非常荒唐可笑(深山木也说了同样的话),因为太荒唐可笑了,我有点不愿相信。如果只是一起事件,我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深山木事件发生了,证明了我的猜想是对的。之所以说是荒唐可笑,因为其欺骗方法,完全属于骗小孩子的那种,但是,他的作法却是超乎寻常地胆大包天。可以说,正因为如此,该罪犯反倒安全了。怎么说好呢?在这一事件中,实际上隐藏着人间世界难以想象的丑恶、残忍的兽性。乍看起来似乎非常荒唐可笑,而实际上,是人的智慧绝对想不出来的,只有恶魔的智慧才能想得出来的那种犯罪。”
  诸户有些激动,用一种憎恶的语气说了起来。他稍作停顿,盯盯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那时他的眼睛里,平时的那种抚爱表情没有了,代之以浮现出深深的恐怖的神色。我受其感染,一定也是同样的眼神。
  “我这样想过,初代的被杀,正如大家都相信的那样,罪犯处于完全不能出入的状态之下,所有的门全都从里面上了锁,只能认为罪犯要不他本来就在房内,要不就是有同谋在家中,这种情况使初代的母亲成了嫌犯。但据我听到的情况,也不能认为母亲是凶手。不管怎么说,母亲是不会杀死自己惟一的女儿的。因此,我就认定,在这看起来‘不可能’的情况后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人们觉察不到的机关。”
  诸户充满热情地在讲,但是,我听着听着,忽然有一种挺怪的感觉,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我想,奇怪呀,诸户道雄究竟为什么如此为初代的事卖力?是出于对失去了恋人的我的同情?抑或是他天生的侦探爱好促使他这样去做?但是,都不太像。仅凭这些理由就能使他如此热心吗?我后来才想到,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但是,当时不知为什么,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譬如解代数题,常有这样的情况:不管你怎么绞尽脑汁,就是解不开,花了整个晚上,只是白白浪费纸张。你会想,这一定是不可能解开的死题。但是,不知怎么摘的,同样的问题,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去想,突然地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解开了。之所以解不开,就好像被什么咒语给束缚住了,是思考能力的盲点在起作用。初代的事,我想有必要完全换个看法。所谓完全没有出入口,是说从房子外面没有可以进出的出入口;门窗关得很严,院内也没有脚印,天花板也没有问题,廊子下面也钉着铁丝网,从外边进不来人。就是说从外面绝没有什么可以进来的地方。就是这个‘从外面’的想法坏了事,那种罪犯从外面进来再出去的想法是最最要不得的。”
  作为学者的诸户用一种非常故弄玄虚的学术性语言在说。我似乎有点理解了他说的意思,又好像是完全不知所云。我惊愕得目瞪口呆,但又非常感兴趣地听得入了迷。
  “那么,你一定会说,不是从外面进去,那究竟是从哪儿进去的呢?并且会反问,房间里面只有被害者和她母亲,说罪犯不是从外面进去的。那么,是不是说凶手仍然是母亲?这样就又上了盲点的当。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小事一桩。这呀,就属于日本建筑方面的问题了。唤,你还记得吧,初代君的家和隔壁,两栋是屋脊接屋脊连在一起的连栋房,因为只有这两栋是平房,一眼就会注意到的……”
  诸户露出奇妙的笑容,看了看我。
  “那么,你是说罪犯是从隔壁邻居家进来,又从那里出去的啰?”我吃惊地问道。
  “这是惟一的可能。因为是连栋房,按日本建筑的常规,屋顶棚和廊子下面是相通共享的。我常想,平常人们常常吵吵说什么关紧门户,但是对于连栋简陋房来说,根本就做不到。说来也真可笑,只把前后关得严严的,却对屋顶棚和廊子下的通道放任不管,日本人也真够悠闲从容、漫不经心的了。”
  “但是……”我实在按捺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疑问:“隔壁是一对人品极好的老夫妇开的旧货店,而且,你―定也听说了,那天早晨,他们是在初代君的尸体被发现之后,被街坊敲门叫醒的。在此之前,他们家也是门窗紧闭的。后来老人把门打开时,家门口已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他那间旧货店,简直成了人们的休息场所,所以,罪犯不会有从那儿逃跑的机会。还不至于认为老人是同谋,是他们把罪犯藏起来了吧?!”
  “你说的很对,我也这样想过。”
  “另外,更确凿的一点是,如果说罪犯是从屋顶棚上通过来的,那么,那儿的积尘上应当留下脚印什么的,但是,警察调查了,上面不是无任何痕迹吗?还有廊子下面,不是都钉有铁丝网什么的,过不了人呀。还不至于认为罪犯是撬开地板,掀开草席爬上来的吧?!”
  “的确如此。但是,还有一条更方便的通路,简直是任君自由出入的大道,它太普通,太常见了,正因为如此,人们反而不去留意它。”
  “是天花板上面和廊子下面以外的地方吗?不至于是破墙而人吧?!”
  “不,不能这样想。我是说有一处不用破墙啦、撬地板啦,玩那种小伎俩,而是不留任何痕迹地、可以大方自由地出入的地方。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中,有一篇《被盗的信》,你读过吗?说的是一个聪明的男人藏信,他想,最聪明的藏法就是不藏,于是就将信随便地放入墙上的信袋,所以警察来搜査时,怎么査也没发现。此事如果从某个角度推而言之,就是说,任何人都知道的、最明显的地方,在搜査犯罪证据等非常认真对待的场合下,反而会被忽视和不被觉察。用我的说法,这就是一种盲点的作用。初代君的案子也同样,说穿了,大家都会感到愚蠹可笑,那就是为什么会看漏如此简单的问题呢?这就是受到前面说的‘贼是从外面进来的’这一观念束缚的结果,哪怕是只有一次想到‘从里面’,马上就会注意到的。”
  “我还是搞不懂,罪犯到底是从哪儿进出的?”
  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愚弄,有点不太髙兴。
  “你想想看,住连栋简易房的,各家都一样,在厨房铺地板的房间内,都有一处安着三尺见方盖板的地方,呶,那是用来存放木炭、劈柴等物品的,而盖板下面,一般是没有什么隔断物的,直通廊子下面。是不是?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贼会从内部进来,所以在那些非常细心、把朝院外的地方都钉上铁丝网的,惟独这儿不会上栓上锁。”
  “你是说那杀害初代的家伙是从这盖板进人的喽?”
  “我几次到她家查看,证实了厨房确有盖板,而它的下面没有隔断,和整个廊子下面连在一起。就是说,可以设想,罪犯是从隔壁的旧货店的厨房盖板处进来的,穿过廊子下面,再从初代家的厨房的盖板处爬上来,然后,再用同样的方法逃走的。”
  运用这一方法,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了看似神秘的杀害初代的谜团。我对于诸户这丝丝入扣、条理井然的推理甚为佩服。但是,细想起来,这只是解决了罪犯的通路问题,还遗留着很多更为重要的问题。旧货店的老板为什么没有发觉罪犯?当着众多看热闹的人的面,罪犯是怎样逃走的?究竞罪犯是谁?诸户说罪犯是我认识的,那么他会是谁?诸户的说法过于迂回曲折,我急不可耐。
第15章 景泰蓝花瓶
  “莫急,莫急,你耐心地听嘛。实际上,我正在想,我可以帮你査找罪犯,以便为初代君和深山木君报仇,所以,我把我的想法整理了一下,现在说给你听,想听听你的意见。并不是说我的推理,就是不可动摇的结论。”
  诸户制止了我接二连三的提问,用他作学术报告的语气,真是有条有理地接着讲了下去:
  “当然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也这样想,为此,后来我问了住在附近的人。按照当时的情况,无法想象罪犯会躲过旧货店老板和看热闹人的眼睛。旧货店的门打开时,街坊们已经聚集在门前的路上了。因此,即使罪犯经过廊子下面从旧货店的厨房内的活动盖板爬了上来,跑到临街的店面或者跑到后门,想不被老板夫妇和看热闹的人看见,偷偷地逃出院外,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是怎样过此难关的?我这个业余侦探在这里一下子给难住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骗术,一种类似厨房间活动盖板的不为人们所注意的欺骗伎俩。
  “噢,对了,你大概也知道了,我曾好几次在初代君的家附近转悠,挨家挨户地向街坊们打听。其间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在案件发生后,有没有什么人从旧货店拿走什么东西?做买卖的嘛,店面上摆有各式各样的东西,其中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于是我就调査了一番,结果查明,在案发的当天早皋,正当警察进行调查,周围乱哄哄时,和这里先前摆着的花瓶成对的另一只花瓶,有人把它给买走了,除此之外,再无什么东西被卖掉。我认定那只花瓶有问题。”
  “深山木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我一点儿也不仅得其中的含意。”我不由得插了这么一句。
  “是的,我也不懂。伹是,我总觉得可疑。为什么呢?听说那只花瓶正好是在案发的前夜,一个客人先来付了款,将要买之物用包袱皮把它包好就走了,第二天早晨又派人将其抬走的。杀人案和买花瓶,两者在时间上恰好一致。这里面好像有点特别的意义。”
  “难道说罪犯藏在了花瓶里?”
  “不。但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人们完全有理由猜想那里面藏着人。”
  “唉,藏在这里面?别开玩笑了,髙不过3尺,口径最大处也只有1尺5寸左右,而且,首先,你看看这瓶口,光是我这个脑袋也进不去呀,说什么这里面能装进去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神话里传说的魔瓶。”
  我走到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花瓶旁边,量了量它的口径,心想此事未免太可笑了,禁不住笑了起来。
  “魔瓶?对,也许是个魔瓶。不论是谁,我起初也是这样,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种花瓶会装进人去,但是,不可思议的是,确有理由认为里面藏了人。我为了研究,把那只剩下的花瓶买来了,但想来想去还是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正在这时,第二起杀人事件发生了。在深山木被害的那天,我因为别的事偶然去了镰仓,中途看见了你的身影,于是就跟在你的后面到了海边。没想到在那里目击了笫二起杀人事件。对此事件,我从各方面做了研究,因为我知道深山木在侦探初代君的案子,而现在深山木被杀了,而且是和初代君一样,被一种神秘的方法给干掉的。我就想,这两起亊件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于是我拟定了一个假说,听好了,是假说。所以,在见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说它是空想也没有办法,但是,这一假说是惟一能想出来的东西,如果拿来用这一连串的事件的每一部分加以检验,证明它全部符合实际的话,我想,我们不妨就可以相信这一假说了。”
  诸户用他那双因醉酒更加兴奋而充血通红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脸,舐了舐发干的嘴唇,越来越像是在演讲,很有感染力地继续说下去:
  “这里,我们如果把初代君的案子先放一下,从第二起杀人案讲起会方便些,因为我的推理是按这样的顺序拟定的。深山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用一种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谁杀的这样的不可思议的方法给杀害的。就在他很近的身边,就有好几个人不住地看着他那个方向,你也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海边上还有几百人来来往往,特别是深山木身边有四个小孩子在玩耍。在这么多的人中间,竞然没有―个人看见凶手,岂非前所未有的咄咄怪事?完全不可想象嘛,是不可能的嘛。但是,既然被害者的胸膛插有短刀这严酷的事实存在着,就必须有凶手才行。他是怎样地完成了这不可能之事的?我设想了所有的情况,但是不管我的想象力怎样驰骋,我想除掉两种场合,这一件事就属于完全不可能。这两种场合,一是深山木在别人不知晓的情况下自杀;再一种,当然是非常可怕的想象,那就是一起玩耍的小孩之一,那些不足10岁的天真儿童之一,伪装玩沙子将深山木杀掉了。孩子们一共四人,为了把深山木埋起来,他们各自从不同方向没命地运沙子,这时,其中一人,趁别的小孩不注意,伪装着往上面盖沙子,将偷偷带去的短刀插进深山木的胸膛不是太困难的。深山木本人,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在被用短刀刺进胸膛之前,根本不会有任何警惕,而被刺之后就来不及叫出声了。你说是不是这样?而凶手小孩,佯装什么事也没有,为了掩盖血迹和凶器,仍然一个劲地往上面盖沙子。”
  我被诸户的这近乎疯狂的空想吓了一大跳,不禁凝视了对方的脸好一会儿。
  “这两种场合之中,深山木的自杀之说,从各方面考虑,完全不能成立。于是,即使它看起来是多么地不自然,也只能认为凶手就在这4个小孩之中,舍此我们完全无法作别的解释。而且依据这一解释,至今的所有疑问,将同时得以解幵。看来不可能之事随之变成了完全可能。我这里说的就是那个你称之为‘魔瓶’的事。人们都曾想,那样的花瓶要想藏进去一个人,除非借助恶魔的神力,否则是不可能的。但是,之所以会这样想,仍然因为我们想问题的方向固定死了,通常我们把杀人犯只局限于狰狞凶猛的壮年男子,正像犯罪学的书中插图描绘的那样,这是一种迷信,因此,完全忽视了小孩子等的存在。在这种场合。小孩子这一观念,完全被盲点所掩盖了。但是,一旦注意到了孩子,花瓶之谜立刻得到解决。那只花瓶虽小,但是,10岁的孩子或许是可以藏进去的,而且用大包袱包好之后,就看不到花瓶里面了,小孩子还可以从打结处进出,进去后再把打结处整理一下,让它盖好花瓶口就行了,魔瓶之魔不在花瓶本身,而在进入花瓶的人身上。”
  诸户的这一推理,一环连着一环,一扣扣着一扣,按部就班,秩序井然地展开。不过,我听到这里,心里仍然有点不服气。我这种心情可能已表现于脸上,诸户注视着我的脸继续说下去:
  “初代君的案子中,除了罪犯的出入口不明之处,还有一个重大的疑问,你不会忘记吧?!就是罪犯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拿走了巧克力糖盒,但是,这一点,如果犯人是个10岁的小孩,就很自然地得到解决,因为装在漂亮糖盒里的巧克力,对于这一年龄的小孩来说,远比钻石戒指和珍珠项链要有吸引力得多。”
  “我还是搞不懂。”我忍不住插了嘴,“一个喜欢巧克力的天真幼儿,为什么会去杀死无辜的大人?而且接连杀了两个?糖果和杀人均成其喜爱的对象,不是太滑稽了吗?这犯罪中表现出的极端残忍性、慎密的准备、超人的机智和实行犯罪过程中的惊人准确性,这一切,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做得到呢?你的这一想法不是过于牵强的胡乱猜想了吗?”
  “那是因为认为小孩子本人是这一杀人案的策划者才感到奇怪的。这起犯罪当然不是小孩子想出来的,其背后隐藏着他人的意志,真正的恶魔躲在一边呢!小孩子只不过是被调试好的自动机械而已。这一主意实在是太奇特新颖,也太令人战栗了。10岁的孩子充当杀手,任谁也不会注意到的;而且,即使知道了,事后也不会受到和大人一样的刑罚,这主意和惯偷用天真的少年当扒手是同出一辙,现在可以说把它推向了顶点,而且,正因为是小孩子,才可以将其藏在花瓶里,被安全地抬出来,才可以麻痹细心的深山木。你可能会说,不管怎样地调教训练,对巧克力十分贪恋的天真孩子,他们真的下得了手杀人吗?可是,儿童研究者们知道,非常令人意外,小孩子远比大人具有更大的残忍性。譬如生剥青蛙皮啦,将蛇弄得半死耍着玩啦,等等,这些都是大人们难以抱有同感的、孩子们特有的乐趣,而且这些杀生是无需任何理由的。按照进化论者的说法,孩子象征着人类的原始时代,比大人野蛮和残忍。将这样的孩子选来作杀人机器,躲在暗处的罪犯想出如此坏招儿,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你也许想,10岁前后的孩子,不管怎样训练,也不可能把他们培养成如此高超的杀人凶手。是的,是非常困难的。小孩子要不弄出任何声响地从廊子下钻过去,再从活动盖板处潜入初代君的房间,让对手连喊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地、极其迅速而且准确地刺中其心脏,然后再返回旧货店,还要在花瓶里憋屈地熬过一整夜;另外,在海边,要和三个不认识的小孩一边玩耍,一边趁他们不注意,在沙堆中将深山木剌死,10岁的孩子果真能干得了如此困难的事吗?而且,即使他做到了,事后他能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知道吗?作此设想,是很自然的。然而,这只是常识,这是那些不知训练这东西具有何等伟大的力量、世上存在着怎样的超常识怪事的人们的说法。中国的杂技师不是教会五六岁的孩子把腰弯曲到从两条大腿中间伸出头了吗?那些玩惊险杂技的不是教会不满10岁的儿童在3丈髙的空中像小鸟一样从一个丁字形横木架跳向另一个丁字形横木架吗?如果这里有一个大恶人,用尽了一切手段,怎能断言10岁的孩子不会掌握杀人的决窍!至于撒谎骗人也是如此。为了骗取行人的同情,那些被乞丐雇来的幼儿多么巧妙地装作饥饿状,并且把站在身旁的乞丐当成是自己的父母?你见过这些幼儿的惊人表演吗?小孩子就看怎么训练了,他们一点也不比大人干得逊色的。”
  听了诸户的说明,虽然觉得他讲得都对,的确如此,但是,我从内心不愿相信让天真的孩子去犯血腥的杀人罪这种绝对不能饶恕的、穷凶极恶的罪恶事实的。我觉得好像没有抗辩的余地,我就像挣扎着要从恶梦中逃脱出来的人一样,毫无目的地用眼睛满屋子寻找着什么。
  诸户一停止了讲话,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住惯了比较热闹的地方的我,觉得这屋子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因为天气热,窗户打开了一点,但是一点风也没有,外面的夜如同一堵漆黑的不知有多厚的墙壁。
  我将目光倾注于那只引起我注意的花瓶,一想到一个少年杀人魔鬼在和这只相同的花瓶里藏了一整夜,就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阴暗情绪袭上心头,同时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打破诸户的这一可怕的猜测。我凝视着花瓶,忽然想到了一件破,顿时恢复了精神,大声地进行了反驳:
  “这只花瓶的大小,和海边看到的4个孩子的个头比起来,总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呀。不足3尺的话瓶,藏进3尺以上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要说是蹲在里面吧,花瓶太小,也传不下,首先这么小的口,再瘦的孩子,看来也钻不进去嘛!”
  “我也这样想过。甚至还找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试验过。和预先估计的一样,那个孩子没能钻进去。但是,把孩子的体积和花瓶的容积作了比较之后,证明如果小孩子像橡胶一样是可以任意弯曲折叠的话,那么就完全能够装进去;只是人的手、脚以及身体,不像橡胶那样可以自由弯曲,才藏不进去的。而且,我在看小孩子想各种办法试着往里面钻时,突然联想起一件奇妙的事情。那是很早以前我从一个人那里听说的,有一个专门善于从监狱里破牢而逃的老手,只要有一条可以伸出头来的空隙,他将身体弯来扭去,当然,这好像需要特别的秘术,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从那个空隙里钻出来。如果这种事能做到,我想这只花瓶口比10岁孩子的头要大,里面的容积也够装的,所以,某种孩子藏在里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那么,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做得到呢?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些搞惊险杂技的小孩子,从小每天就让他们喝醋,使他们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变得像海蜇一样,可以自由弯曲。说起惊险杂技,非常凑巧,他们有一个和这起案件完全相同的节目,就是蹬技,在双脚上面放一只很大的坛子,里面装进小孩子,再把坛子蹬得滴溜溜转的那种杂技。你看过吗?那个放进坛子里的孩子,在坛子里把身体卷来卷去,最后变成像皮球一样圆圆的一团,将腹折成对折,从两膝之间把头伸出来,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小孩子,要想躲进花瓶里,应当说也不是太困难之事。说不定罪犯正好有这么一个小孩,所以他就想出了利用花瓶作案这一怪招儿。我想到这一点,恰好我有一个非常喜欢惊险杂技的朋友,就赶紧向他打听。他说现在莺谷附近有一个马戏团在搭场子,也在演出相同的蹬技节目。”
  听到这里我想起来了,在我们对话之初,诸户说的有一位小客人,恐怕就是那个杂技团的惊险杂技小演员,上次在莺谷看到诸户,他是为核实那个小演员的面孔而去的。
  “于是,我就马上去看了那个马戏团的演出,那个参加演蹬技的小演员,好像就是镰仓海边的四个小孩之一。因为记得不十分淸楚,不好断定,但是,我想必须好好地调査一下这个孩子。因为要查的这个孩子在东京,与海边的四个小孩中有一个是从东京来洗海水澡的这两点正好相一致。但是,轻易出手会让对方警觉,而使真正的罪犯逃掉,所以我想出一个迂回的办法,利用我的职业恃点,只把孩子带出来,就说我作为医务工作者要调查搞惊险杂技的小演员的体型发育的生理状况,想把孩子借用一个晚上。为此,我特地拉拢、贿赂了演艺界有势力的头目,又给马戏团的班主送了重礼,还答应给孩子买很多他最爱吃的巧克力,反正费了不少劲。”
  诸户说着,把窗旁小桌字上放的纸包打开了,里面包着漂亮的巧克力的铁盒子、纸盒子有三四个。
  “好不容易今天晚上实现了目的,把玩惊险杂技的小演员给单独地领来家了,我说食堂里有客人,就是指的这个孩子。不过,他才来,还什么都没问呢,不知道和海边的那孩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你来了正好,你我二人一起调查吧。你可能还记得那个孩子的面孔,而且,他能不能钻进这只花瓶,我们可以实际试一试。”.
  说完了这些,诸户站了起来,是要和我一起去食堂。诸户的侦探,得出了这个世上不太可能存在的、非常奇异的结论。对于他这一通既错综复杂,又秩序井然、条理分明的长篇大论,我作出了非常满意的表情,已经没有精神再提出异议了。为了看那位小客人,我们离开了沙发,向走廊走去。
第16章 少年惊险杂技演员
  我看了一眼,觉得他就是在镰仓海边的孩子们中的一个,我将此事向诸户示意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到了那孩子的旁边,我也隔着桌子落了坐。
  正好这时孩子吃完了饭,正在看书童给他拿来的画报,他发觉了我们之后,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就看着我们的脸。他身穿小仓水兵服,嘴里咕哝咕哝地嚼着什么东西,一眼看去像是白痴,其深处有一种无以名状的阴险相。
  “这孩子艺名友之助,年龄说是十二三,不过,因为发育不良,个子小,看起来只像是10岁上下,而且没受过义务教育,说话幼稚,还不识宇,只是技艺很好,动作像松鼠―样敏捷灵活,除此之外,只能说是智力愚钝的低能儿。但是在动作和言语方面都有其非常秘密之处。极其缺乏常识,与此相反,在做坏事方面说不定具有常人无法达到的畸型感觉。现在你问他什么,都只作含糊其辞的回答,装作不懂我说的话的样子。”
  诸户向我介绍了一番预备知识,接者将脸转向了这位少年惊险杂技演员友之助。
  “你前些日子到镰仓洗过海水澡,是吧?那时叔叔就在你旁边,你不知道?”
  “不知道。俺没去洗过海水澡呀。”友之助翻着白眼,向上看着诸户,回答很不客气。
  “你能不知道?对了,你们几个埋进沙子里的那个胖叔叔被人杀死了,那儿闹翻了天,你知道吧?”
  “我怎么会知道。俺要回家了。”
  友之助像是生了气,突然站了起来,做出了马上要回家的样子。
  “胡说什么!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能回去吗?你又不认识路。”
  “路,我知道。不知道了就问大人呗。俺走过好几十里路呢。”
  诸户苦笑了一下,然后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让书童把那只花瓶和巧克力包裹拿了过来。
  “你再呆一会儿,叔叔有好东西给你。你说,你最喜欢什么?”
  “巧克力。”友之助站在那里没动,用仍然生气的语调、老实地回答。
  “巧克力,是吧?这儿可有很多哟,你不想要吗?不想要就回去吧,回家了,可就得不到这些了。”
  小孩子看到了巧克力大包裹,一瞬间好像很髙兴的样子,但是固执地就是不说想要,只是坐回了原来的椅子,默默地瞪眼望着诸户。
  “你看好了,你是想要的,是吧?那好,我绐你啦。你可要听叔叔的话哟,你瞧瞧这花瓶,漂亮吧?你见过和这同样的花瓶吗?”
  “没没”
  “没看见过?你很固执嘛。好,这事以后再说,唉,你看这只花瓶与你常钻进去玩蹬技的那只坛子,哪个大?这只花瓶要小一点吧?!你能不能钻到这里面去?你的技艺再好,我看你也钻不进去,你说呢?”
  虽这样逗他,小孩子还是默不作声,诸户就继续说: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我可是有奖励哟,你要是顺利地钻了进去,就给你一盒巧克力,可以在这儿吃,不过,很可惜,你恐怕钻不进去的。”
  “当然钻得进去喽,可一定给我那个呀。”
  友之助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孩子,终于上了诸户的圈套。他猛然走近景泰蓝花瓶,双手搭在花瓶边,蹭地一下跳到了花瓶的喇叭口上,接着先伸进去一条腿,再把剩下的那条腿在腰部折起来,然后屁股一扭一扭地,真是无比灵巧,很快就进入了瓶中,等到头也进去了,伸在上方的双手空抓了几把,很快也进入瓶中看不见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绝技。从上面窥视,只见小孩的黑头从里面像是塞子一样把瓶口塞得满满腾腾的。
  “真了不起!行了,给你发奖品,出来吧。”
  出来好像比进去困难,稍微花了些时间,头和肩不费劲就出来了,可是,和钻进去时一样,要把腿折起来,再拔出屁股,可费了一番功夫。友之助从花瓶出来后,有点得意地笑了笑,再从花瓶上跳下了地。他并没有催着给他发奖,仍然一声不吱地站在那里,两眼滴溜澝地望着我们的脸。
  “好,这个给你了,没关系,就打开它吃吧。”
  诸户递过去纸盒的巧克力,小孩子一把抢到了手,毫不客气地打并了盖,掏出一颗,剥去锒纸,塞进嘴里。接着,一边美滋滋地吧嗒着嘴,一边用眼瞅着诸户手里剩下的装在漂亮铁盒里的那一份儿,好像挺遗憾的。他对自己得到的只是包装粗糙的纸盒巧克力很是不满意。由此可以知道,巧克力及其包装盒,对他具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诸户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他的头说:“好吃吧?你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吃的巧克力可不是太好的,装在这金色铁盒里的,可要比它漂亮十倍,好吃十倍哟。你瞧这盒子多漂亮,简直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金光闪闪,是不是?这回把它给你,不过,你得说实话,我问你的事,你不跟我说实话,可不能给你,懂不懂?”
  诸户就像催眼师向被催眠者发出暗示一样,一字一句用力地说给小孩听。友之助以惊人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剥去糖纸就往嘴里送,挺忙乎地,倒也没有想从诸户的膝上溜走,拼命地点了点头。
  “这只花瓶,和有一天晚上你在巢鸭旧货店那里见到的那只花瓶,形状和图案都一模一样,是不是?你不会忘记的,那天晚上你躲到了里边,半夜你悄悄地爬了出来,经过走廊下面到了隔壁的家,对不对?在那儿你都干了些什么来着?有一个人正睡着,你朝她胸脯猛剌了一刀,是这样的吧?你忘啦?那人的枕头边也放着一只潭亮的铁盒装的巧克力,你把它拿了过来,我没说错吧?那时给你捅了一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不?呶,你说说看。”
  “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有人吓唬过我;不准忘记那人的脸。”
  “回答得真好,就是要这样回答。还有,你刚才说没去过镰仓,那是谎话,对不?你朝埋在沙子里的叔叔的胸口也捅了一刀,是这样的吧?”
  友之助仍然光顾着吃,对于这些提问都不在意地点了头,但是,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露出非常恐慌的神情,接着,猛然扔掉了吃了一半的巧克力盒,想从诸户的膝上逃掉。
  “用不着害怕,我们都是你师傅的朋友,你照实说,没关系的。”诸户慌忙制止了他。
  “不是师傅,是‘老爸’。你也是‘老爸’的朋友?我可怕‘老爸’了,你可要给我保密呀,嗯?”
  “甭担心,没关系的。好,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叔叔好不好?你‘老爸’现在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瞎说,‘老爸’的名字怎么能忘记呢?!”
  “那好,你说说看,叫什么来着?叔叔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你说吧。你说了,这个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的漂亮巧克力就是你的了。”
  对于这孩子,巧克力盒简直就像魔法一样起了作用,他就如同大人们在大堆的黄金面前不顾一切危险一样,因为这只巧克力盒的吸引而忘记了一切。看样子他马上就要回答诸户了。
  就在那一刹那,有一种异样的声响,随之诸户“啊”地大叫一声,推开了孩子,跳到一边,原来是发生了奇怪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随后的一瞬间,友之助已经滚在地银上,白色水兵服的胸部,就像洒了红墨水一样,染红了一大片。
  “蓑蒲君,危险!有手枪!”
  诸户喊叫着,将我推向房间的角落,但是,我们提防着第二发子弹并没有射出来。足足有一分钟,我们默默地就那么傻站在那里。
  不知是什么人,为了让少年闭嘴,从敞开的窗外的夜暗中开了枪。不用说,是因为友之助的坦白而感到危险的人干的,说不定就是友之助的所谓“老爸”。
  “报警吧?!”
  诸户想到这里,迅猛地跑出了屋,不一会儿,从他的书房里传来了呼叫附近警察署的电话声。
  我边听他打电话,边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了刚才来这里时看到的那个挺瘆人的、腰部就像折成两截一样的老头的身影。
第17章 乃木将军的秘密
  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我们知道他手里握有远距离射杀武器,而且这一回,他不是单纯的恫吓,因此,我们哪里还敢追踪罪犯,我、书童以及阿姨,全都吓得脸色煞白地逃出了那间屋子,不约而同地拥向正给警署打电话的诸户的书房。
  只有诸户比较勇敢,打完电话就跑向门厅,大声叫着书童的名宇,要他拿灯笼来。这样一来,我也不能抽手旁观了,就帮着书童准备了两盏灯笼,紧紧跟着已经跑向大门外的诸户的后面跑了出去。天太黑,辨不清东西南北,根本弄不淸罪犯是朝哪个方向逃的。后来想到,罪犯会不会仍潜伏在院内,于是就借助灯光,一点一点地寻找,灌木丛的背阴处,建筑物的角落旮旯,全找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人影。不用说,罪犯一定在我们打电话、点灯笼,忙这忙那时已经远逃而去了。我们只有坐等警察前来察看了。
  过了一阵子,从辖区的警署赶来了数名警察,因为是徒步走田间小道来的,花了不少时间,已经没有希望立即追踪到罪犯,就是往附近的电车站打电话布控,也已为时过晚。
  正当最先到达的警察进行友之助的尸体检査,以及院内仔细搜査时,没过多久,检察局和警视厅也来人了,我们受到了种种质询,无可奈何,只得将全部事情都说了出来。具体情节,我这里就不说了,反正我们不仅受到了严厉的申叱,说我们是多管闲事,而且,此后也受到了多次传唤,不得不向多人重复同样的回答。不用说,拫据我们的陈述,通过警察系统向莺谷的马戏团通报了发生之事,由他们派人把尸体领了回去,但马戏团的人说,对此事件他们想不起有什么线索。
  诸户不得不把他的那个不同寻常的推理,即少年惊险杂技演员友之助是两起杀人案的凶手,也向警方说了,因此,警方好像也对马戏团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调査,但全团没发现一个可疑对象。没过多久,马戏团就结束了在莺谷的献艺,到各地去作巡回演出了。与此同时,对该马戏团的怀疑也就此取消了。另外,警方拫据我的陈述,也知道了那个看起来像是80岁的怪老头的事,但是,无论怎样搜索,也没有发现这样的老人。
  10岁的天真少年两次犯下杀人罪,80岁的步履蹒跚的老叟,用最新式的勃朗宁手枪杀掉了该少年,这些想法也许太荒唐无稽、太虚无漂渺了,好像无法使那些富于理智的人们感到满足。而且,诸户虽说是个东京大学的毕业生,但既未从官,又未开业,只是埋头于千奇百怪的研究。还有我,只像是一个因爱情而疯狂的文学青年,所以,警方好像把我们解释为一种妄想狂——沉缅于复仇和犯罪侦探的心理变态者。也许是我的胡乱猜想,警方对于诸户的秩序井然、条理分明的推理,好像也看成是妄想狂的虚幻构想而没有认真地听进去(一个10岁的孩子在巧克力的诱惑之下作出的交代,警方根本不会当成问题)。就是说,警方只是根据自己的解释进行了这一事件的嫌疑犯搜査,结果是一个嫌疑犯也没抓着,案子就那样日复一日地拖了下去。
  诸户被马戏团从赔偿损失的意义上索要了巨额的奠仪,又被警方严厉申斥,还被当成了侦探狂,仅仅因为牵涉了这一案件而倒了大雩。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反而更热心了似的。
  不仅如此,警察不相信诸户说的那一套,认为属于妄想性质;而诸户同样则认为警方对此案件过于实际,同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其证据就是,我把后来深山木收到的恫吓信里提到过的那种“东西”,深山木说要将它送给我,而寄来的想不到竟是一个缺了鼻子的乃木将军木偶等等都告诉了诸户,而诸户在接受警方调査时,对此却只字未提,还提醒我不能讲。就是说,看样子,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彻底査淸这一连串的事情。
  至于我那时的心情,虽然对杀害初代的罪犯的复仇之心和当初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另一方面,案件越来越复杂化,出乎意料已发展为大案子,而自己只能茫然地在一旁观看。杀人案一个接一个地发生,真相不仅没有明朗,反而变得越发不可理解了,对于事态如此变幻莫测,我感到非常害怕。
  另外,诸户道雄的出乎意料的热心,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难解之谜。前面我也简单地说过,不管他曾经如何地爱我,也不管他怎样地对侦探有兴趣,也不至于如此热心,我怀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自从发生少年被杀事件以来这几天,我们的周围这事那事不断,整日乱哄哄的从未消停过,加上对于不知其真面目的敌人的恐惧,我们的心也是乱乱的,很不平静。因此,我虽然频频造访诸户家,但我们彼此都无法以平静的心情,仔细商谈善后的事。我们商量下一步应当采取的手段,就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拖到了友之助被杀过了好多天之后。
  那天我也没去公司上班(自从事件发生之后,我几乎没上班〕,去了诸户家。我们在书房里谈话,他大致讲了以下的意见:
  “警察那边,不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我们不能太依赖于他们。这个案子,按照我的想法,它超出了警察的常识范畴。警察就让他们按警察的那一套做好了,而我们要研究一下我们的做法。就像友之助不过是真正罪犯的傀儡一样,说不定杀死友之助的坏蛋也是他的傀儡之一,真正的元凶则躲在遥远的雾霭之中。所以,漫无边际地去寻找元凶,恐怕也只会徒劳无功。比较起来,我想,我们好好地研究一下三起杀人案的内里,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动机,究竞什么才是犯罪的原因,这可能是条捷径。
  “按照你说的,深山木在被杀前接到的恫吓信中,有立即交还‘东西’的词句,恐怕这件‘东西’对于罪犯来说极为重要,不借用任何人的性命来换,为了将这‘东西’弄到手,所以发生了这起案子,我想是不是应当这样看。杀死初代,杀死深山木,以及你的房间好像有人偷偷进去搜查过,都是为了这件‘东西’,不过,这件‘东西’幸好现在在我们手里,那只缺鼻子的乃木将军石膏像,究竟有何价值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的‘东西’好像就是这只乃木将军石膏像。所以,我们最要紧的就是必须査淸这只奇怪的石膏像是怎么回事。关于这件‘东西’,警察还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可能会立下大功。关于这一点,我的家和你的家已被敌人知道了,太危险,所以,有必要在另外不为人知晓的地方建立我们的侦探本部。实话告诉你吧,为丁这件事,我已经在神田的一个地方租好了房子,明天,你把那只石膏像用旧报纸包好,伪装成无用之物,为慎重起见,坐出租车把它带到那里去。我先在那里等你,我们在那里好好地研究一下这只石膏像。”
  我当然同意诸户的这一意见。第二天,按照商量好的时间,租了一辆车,我去了他告诉我的神田的那所房子。那是位于抻保町附近的学生街的一家挨一家全是饮食店的弯曲小道上的一家西餐馆,楼上有六张席的房间出租,诸户就把它租下来了。
  我顺着挺陡的楼梯上了楼,只见诸户背靠在有一大片漏水痕迹的墙壁上,平日少见地穿着一身和服,坐在已经泛红的榻榻米上。
  “挺脏的嘛。”我皱了皱眉头。
  “故意选的这种房子。楼下是西餐馆,出入不会引人注意,这条杂乱的学生街嘛,一般的人也不会在意的,所以......”诸户有点得意地说。
  我忽然想起了小学时代常玩的侦探游戏。那不是一般的抓小偷游戏,而是和朋友一起,手持铅笔和笔记本,深夜挺抻秘地走进附近的街巷,挨家挨户地抄下姓名牌,然后把哪条街多少号住着什么人熟记在心,就好像掌握了不得了的秘密似地非常高兴,那时作我搭档的朋友是个特别爱干那种事的人,玩侦探游戏时,也把自己的小书房自鸣得意地命名为什么“侦探本部”。现在看到诸户很是得意地设立这个所谓“侦探本部”,心想30岁的诸户也踉当时爱干秘密事的变态少年一样,觉得我们干的事也与小孩子游戏差不了太多。
  于是,尽管是在那种非常严肃的时刻,好像我的心情变得偷快起来,看看诸户,他好像也挺髙兴的,有一种孩于般的激情。看来,年轻的我们,在心的某个角落,的确存在着―种喜欢秘密、乐于冒险的精神。而且,诸户和我的关系,不是单纯地用朋友二字可以表达的关系,诸户对我有一种奇怪的爱恋,而我,虽然没能真正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在心里还是懂得的,并且在一般的情况下,我并不感到特别讨厌。
  闲话少说。却说诸户从我手里接过那只石膏像后,热心地检查了一阵,没费多少劲就解幵了疑团。
  “我早就知道石膏像本身不会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初代君并没有这东西,但是,她被杀了呀。初代君被杀时失窃的,除了巧克力糖盒外,就是一只手提包,而手提包里是放不下这只石膏像的。如此说来,还有更小的一种东西,小东西倒是可以放进石膏像里边的。柯南道尔有一篇小说叫《六尊拿破仑半身像》,说的是在拿破仑石膏像里藏匿宝石的故事。深山木一定是想起了那篇小说,把它援用过来藏那个‘东西’了。你想想看,拿破仑、乃木将军,不是很容易联想的吗?刚才我看了看,因为太脏了,看不太淸,不过,这只石膏像一定是曾经砸成了两半,后来又粘起来的,这儿有一条细细的石膏线。”
  说者,诸户在那条新石膏线的地方,用手蘸上唾沫擦了擦,果然下面有一条接缝。
  “打开看看吧。”诸户说罢,猛将石膏像撞向拄子,乃木将军的脸一下子凄惨地变成了碎片。
第18章 佛祖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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