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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之鎚

_8 贵志佑介(日)
面对纯子的询问,颖原困惑了一会才回答。
“老实说,我自己也开始搞不清楚了。”
因为猜不出颖原的真意,纯子怀疑地望向颖原。
“我从义父手上接下这家公司,当然必须保护它并且发扬光大。因此,如果真的是久永杀害义父的话,我确实希望能以丧失心智来辩护。这么一来,对公司的伤害可以减轻到最低程度,股票上市也可以如期进行。”
从颖原的声音中,听到了从未发现的率真真诚。
“不过,要是久永不是凶手的话,无论如何还是得找找出真凶。这已经不能考虑公司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像,而是正义的问题。”
纯子凝视着颖原的脸,却看不出他像是在做戏。
“我想说的是,除了藤挂先生的辩护方向之外,我会准备为找出真凶做最大的努力及协助。”
“……那真是感激不尽。”
或许是感受到纯子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吧,颖原微微一笑。
“当然我也很清楚,不能因此将自己排除在涉嫌对象之外。因此,我会先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也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
“您可以证明吗?”
“是的。首先,我没有动机。”
“是吗?请恕我冒犯,前社长去世之后,您可以顺理成章继承公司,也可以说是最大的受益者吧。”
虽然有会激怒对方心里准备,但颖原却不为所动。
“义父去年动了脑部手术,虽然名义上是针对未破裂动脉瘤进行结扎手术,但其实真正的病名却是脑肿瘤。”
纯子感到一阵打击。
“真的吗?”
“只要到医院调查就可以确认,或者我也可以开具申请病历的同意书。”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
“我在手术前就知道了,因为医生是向我宣告,而非义父。此外,令人遗憾的是,因为脑瘤形成的部位较为棘手,因此无法完全切除。”
“这么说……?”
“医生宣告义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
的确,不太可能有人连这么短的时间都等不及,就冒着可能断送一生前途的风险行凶。单就动机方面而言,不可否认,颖原雅树的嫌疑确实大幅降低。
“案发当天,您刚好外出,请问是去哪里呢?”
榎本询问。
“我和人约了碰面。”
“可以告诉我们对方是谁吗?”
“可以。是个美商投资公司的人。”
颖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纯子。上面印的是Grattan Capital东京支店长,Andrew Searches。
“你们特地选在年底的星期日碰面吗?”
“由于谈话内容敏感,这个时间对双方都方便。”
“碰面场所在哪里呢?”
“帝国大饭店的大厅。”
就算饭店里的工作人员没有能出面确认的,只要请会面的对象出面证明,颖原雅树就能完全摆脱嫌疑。
以目前看来,不得不承认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无缺。
网球鞋的鞋底扎扎作响。
从短拉拍到犀利的下挥球拍。
遭到强力打击被压扁的橡胶球,以时速将近两百公里的速度冲击正面墙壁之后,跳跃反弹,撞击到背后的强化玻璃。
转身回头之后,被挥拍方式捞起来的球,向左又向右反弹到墙壁上。
调整一下姿势之后,再度向正面墙壁重新扣球。
纯子气势逼人的球技展现,让玻璃墙的对面聚集了几名观众。
自己原先就想先做实验确认,只是,途中误打误撞,居然让实验现场变成了法庭。
哪想得到,沙发底部居然过宽,以致于无法让看护机器人举起来,这怎么预测的到呢?
即使如此,仍然觉得一肚子火。
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是敌人。就算藤挂身为月桂树的法律顾问,所以无可厚非,那今村的态度又算什么呢?
成立事务所当时大言不惭诉说的理想,说什么要帮助被强权践踏的弱势人群,为那些人发声,难道只是宣传辞令吗?
看到眼前飘起的蓝色橡胶球,纯子强力挥拍,接着有如拳击手一般,敏捷地低头闪过从墙壁反弹回来的球。几名观众传来一阵欢呼喧嚣。
转身看看后方,发现几个男人以一脸蠢相望着自己。那副样子,就和社长室里并列的脑袋一模一样。
纯子把从墙壁反弹两次的橡胶球,朝着观众方向奋力扣球。
咚的一声,强化玻璃的遮蔽板随之摇曳,眼见吓得鸡飞狗跳的诸位男人,纯子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经过三十分钟尽情发泄之后,总算能一吐心中郁闷。壁球和网球比较起来,其单位时间消耗的热量约为后者的一倍。因为实在太久没运动,累得两脚发抖,摘下护目镜之后,纯子汗流满面。
在健身房的淋浴室冲凉之后,感觉怒气已经消除。只是,预料自己接下来将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失落。今天心灵受到的伤害,似乎比想象中还深。
无可奈何,现在的自己更需要慰藉。
这种时候,如果有恋人的话,应该可以稍微得到安慰吧。想到一开始曾一起玩双打壁球的今村,心中不免感到些微难过。当初两人发现无法在私生活上成为伙伴,决定分手,自此,纯子已经持续半年以上没有交往的对象。
问题并不是因为自己碰到的都是些糟糕的男人,而是她总能在第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糟糕在哪里。况且,现在回头想想,以社会上的一般标准而言,这些男人或许倒也没有这么不堪。不过,就算现在能这么想,也为时已晚。
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没想到美容室的单人房还空着。
之前去的时候有过惨痛的经验,整个大房间里只用隔板区隔开来,隔壁客人的声音怎么挡也挡不住。心中盘算着至少在美容室的时候,能得到片刻的宁静,但就是有个年轻女孩,对着美容师从头到尾说个不停。好像是个在大公司上班的粉领族,为了穿上露背的结婚礼服,特地购买了胸前和后备的保养疗程。从持续讲不停的废话,到炫耀结婚对象的相貌和收入,纯子在无法闪躲的状态下,只能听着她絮絮不断地说着,结果反而觉得精神压力更大。
纯子购买了全身疗程,再次冲凉之后,全裸的身体只换上纸内裤和披着浴袍,便躺在美容椅上。
虽然比起一般的粉领族收入高一些,但扣除车子的贷款,其实也没太多闲钱可以常上美容沙龙。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感觉了,美容师熟练的指尖做着脸部按摩,渐渐地,身心都得到了舒缓。
今村居然曾大言不惭说过,他自己去的色情场所和美容沙龙其实都其实都一样。当初听到这种话时,曾经气得几乎想杀人,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还真有些相似之处吧。能够带给人们抚慰的,没有比人的手更能达到效果了。纯子虽然对同性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比女人的手更能令人感到愉悦的事物了。纯子深深有所感触。
话说回来,纯子消除压力的三项法宝就是,一个人狂打壁球、美容沙龙的全身保养、最后就是巧克力大解禁。虽说比起喝得烂醉来得好一些,不过也很难说到底是爱惜身体还是搞坏身体。尤其,从男人的角度看来,一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只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实在很难持续这份压力超大的工作。大概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像律师这样,在社会上给人优秀的形象,实际上却有相当大的落差。
早就已经体认到,在这个业界里即使找到好男人也是枉然。话说回来,可以借由工作的关系认识的,也只有刑事案件的被告罢了。
纯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不知怎么的,脑中居然浮现颖原雅树的脸孔。
在想些什么啊?人家已经结婚了耶。
等等,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吧,纯子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
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这个案子的真凶呢。
话虽如此,但他不论在动机、犯案时机上都已排除,而且虽然未经确认,至少也有不在场证明。个别看来,虽然并非完全不容置疑,但是,现阶段还是很难将他列为凶手。
况且,在他说出社长被杀害一事是“正义的问题”时,语气确实很有气魄。他傲慢的态度让人难以接近,加上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不得不承认他倒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至少比起今村这些人来说,他看来要有内涵多了。
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算是会吸引自己的男人。
不过,左思右想,这个也不行吧。虽然看起来单身这一点是可以加点分,不过老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搞不好比颖原雅树还糟糕。
再说,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恐怕是个小偷吧。
或许是因为老是和一些毫无气魄的糟糕男人牵扯,心中产生了抗拒,才会被带有危险的气息的男人给吸引了吧。不过,要是真的招惹上恐怖分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充满节奏感的脚底按摩中,放松的心情渐渐转变成睡意。半闭半开的双眼,映着年轻美容师身着类似护士服为自己按摩的身影。
突然,纯子睁开眼睛坐起来。
“啊……很痛吗?”
被自己的反应吓一大跳,美容师停了下来。
“哦,不是的。只是我刚好想到一件事,请继续吧。”
看着纯子满脸笑容回答,美容师似乎松一口气,重新开始疗程。
让纯子吃惊的是,刚才进行面部按摩的时候,的确是每次都帮自己服务的同一位美容师啊,不知何时竟换了另外一个人。
仔细想想,每个人对各部位的专精不同,或许不太可能只靠一个人为一名顾客从头到尾服务。
所有的美容师都穿着相同的制服,况且每家店似乎都有既定的发型和化妆风格,即使看错,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大惊小怪呢?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闪过脑海的片刻思绪……。
对啦,想起来了。
就连想着其他的事情的时候,在潜意识的底层,仍萦绕着密室之谜,挥之不去。说不定,脑中无意识的部分,早在看到警察递来那张字迹龙飞凤舞的表格时,就已经察觉到了。
只是,到现在终于明白。
凶手应该是个超乎常人意料,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至于动机,现阶段仍无法想象。
不过,如果真如自己所想,或许密室杀人就有成立的可能。
就算拼命想放松,但一旦涌现心头的激动心情,又岂能轻易压抑。
透过高楼饭店的玻璃窗看到的新宿夜景,因为新宿御苑绿意的妆点,看起来像个雅致的小盆景。
见到榎本出现在酒吧门口,纯子举起手示意。
“抱歉,我迟到了。”
“哪里,我也刚到而已。要喝点什么?”
纯子喝的是一杯装饰着凤梨的热带鸡尾酒。榎本的表情似乎在说,这真是太不符合季节了。最后,自己点了一杯琴汤尼。
“榎本先生也会有这种装扮啊?”
大衣底下,搭配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和浅蓝条纹的衬衫、蓝银相间的斜纹领带,以及灰色西装裤的奇妙组合。
“毕竟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猜想昨天那套西装,是榎本先生的正式服装吧?”
纯子语气中带着点嘲讽。
“那是工作服。你也可以称作决胜服。”
“工作服我懂,但决胜是什么意思?”
“只要观察动物就能了解,深灰色就是在都市环境里行走的保护色啊。尤其在夜晚,就像壁虎一样,完全不起眼。”
他的回答让人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你的正职,我看还是不问的好吧。”
“无妨,我不介意。”
“要是被人问题,你都怎么回答?”
“或许就说是现实世界的骇客吧。”
纯子差点把口中的热带鸡尾酒喷出来。
“……随你怎么说,只要能拯救无辜的委托人,就算要我和恶魔交易也行。”
“有那么严重吗?”
琴汤尼端上来,榎本在入口之前,先仔细的确认一下香气,难道曾有过被下毒的经验吗?
“话说回来,如果原先打算要约会的话,那就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穿成这样反而是为了不想太醒目。”
榎本终于喝了一口琴汤尼。
“让你特地跑一趟,是为了之前的密室之谜。想请你听听我的推理,给一点意见。”
榎本点点头。
“刚才我看过传真了。”
“光看那张传真,我想应该很难懂吧。”
“是啊。昨天的传真相当简单易懂,不过,这次的要是没经过说明,可就很难说了。只是,单就思考的方向来说,应该没错吧。”
“真的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针对密室之谜用尽各种方法彻底调查过了,看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真凶骗过了监视摄影机。”
“这样啊……果然没错。”
纯子更坚定了信心。
“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思考形式,虽然也是骗过监视摄影机的方式,但还有一个可能性,不知道说不说得通。”
“愿闻其详。”
“就是利用大型照片。嗯,即使最小也得在B0尺寸左右……”
榎本面无表情,静静地喝完一杯之后,点了双份酒续杯。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的情况下,显现出的影像几乎就是静止画面吧?这么一来,即使换成照片,我想应该也看不出来。监视摄影机的解析度原本就不怎样,加上录影带又是重复使用,画面粒子应该非常粗吧?”
“是啊。这个想法听起来虽然有点蠢,不过只要照片尺寸够大,加上光线照射的角度自然的话,在一般的CCD摄影机之下,或许很难辨别出那是照片。”
“真的吗?那么,这未必完全不可能啰?”
“只不过,有四个比较大的问题。”
榎本用着相当事务性的语气引导。
“第一,若要放置照片的话,须在案发当天走廊净空无人之后才能进行。当时监视摄影机已经开始运作,凶手如果不是圣诞老公公的话,一定会被拍到放置照片的画面。”
就在此时,榎本的表情闪过涟漪一般的奇异神色。
“……第二,如果从头到尾都只看着照片,或许真的能蒙混过关,但是如果一开始是现场影像,途中却换成照片,影像的质感会有明确的差异。就算是那个懒洋洋的警卫,也应该会察觉到吧,而且,警察在检视录影带时,便可一目了然。第三,案发之后,在凶手要取走照片时,摄影机应该也会拍下凶手的样子才对。最后一点,这么大尺寸的照片和固定用的架子,都非得在警方到达之前处理掉……”
“别再说了。”
纯子挥挥手掌制止榎本继续说下去。
“的确,这四项中的任何一者,看来都有致命的破绽。我知道了,我收回照片的假设。”
纯子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档案袋,其中放着一张手写的表格。这和出门之前传真到榎本店里的是相同一份文件。
“我真正想听听你意见的,是这个假设。”
榎本也从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
“我一开始冒出这个想法时,是自己尝试去怀疑证明现场为密室的相关证据。我认为,在我们的推测上,除了监视摄影机拍摄影像的这种客观证据之外,还受到了警方所说的死亡推测时间相当大的影像和束缚。”
榎本安静地点点头。
“目前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到十三点十五分之间的二十分钟之间。而断定现场为密室的,就是以这段时间为依据。但是,如果这段时间稍微往前推的话,整个情况就会完全改变吧?”
“对于死亡时间的推测,我几乎没什么概念,不过,警方的推断有可能出错吗?”
“这次的情况,是在被害人死亡后仅仅一、两个小时之内警方就赶到现场,一般都会认为这种状况下推测的死亡时间应该相当正确吧?但是,这里面其实有陷阱的。”
“怎么说?”
“在死亡之后经过一段时间,遗体的死亡时间可以用一小时为单位为单位来推测,但如果是死亡不久的遗体,想要以分钟单位来推测死亡时间的话,是不可能的。因为所谓的尸斑、死后僵直等现象,以及胃内的食物消化状况都不能作为参考。”
“难道不能从体温的变化来推测吗?”
“是啊,最后也只能以测量直肠内温度来决定。但是,体温的下降程度即使再冬天,也不过一小时下降一度而已。加上死亡后两、三个小时之内,体内尚未到达热平衡,体温下降的速度更慢。除此之外,每个人的体温本来就有个别差异,况且,室温、穿衣等条件也可能造成些微的影响。所谓的下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到十三点十五分的这段时间,实际上也可以说是根据关系人的证词而决定的数字吧。……也就是说,要是关系人蓄意说谎的话,整个案发时间即使相差二十分钟左右,也不会被察觉出任何异状。”
因为灯光昏暗,应该很难仔细阅读,不过当续杯琴汤尼端到面前,榎本仍然目不转睛的凝视。纯子也把目光投注在手上拿的表格。
“……话说回来,这张表上所记录的时间,是正确的吗?”
“基本上,这是警方归纳出的数字,应该没错。况且,录影带上的记录也是以秒为单位的。”
“录影带本身没有确认过吗?”
纯子摇摇头。
“即使律师提出要求,警方也不太肯公开掌握的证据。可能要等到检察官正式起诉久永先生,并且在申请检查证物之后才行。考量到被告的防卫权,这实在是太不公平……。连这个表格,都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
纯子喝了口鸡尾酒润润喉,继续说着。
“……三人进出办公室的顺序,就是表上记载的。一开始是河村忍离开秘书室、进入专务室,然后是伊藤宽美走进社长室。接下来松本沙耶加进入副社长室,而河村回到秘书室。之后,等到伊藤回来,河村又再次进入专务室。最后回到秘书室的顺序则是松本、河村。”
榎本直盯着表格,似乎快看出个洞。
“有什么想法?”
“嗯,由于三间办公室是相连的,这么一来,三个人都有做案的机会。不过,可惜的是,停留时间都太短了。如果这张表上的记录是正确的话,停留最久的松本沙耶加也不过十八秒,想要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人犯案,要不是职业杀手,我想是办不到的。”
“我最初也认为不可能。”
纯子啜了一口鸡尾酒,压抑自己心中的自信得意。
“榎本先生认为,要有多久的时间才可能犯案呢?”
“这考倒我了。问题是,现在根本连犯案的手法都还不太清楚。说得极端一些,如果只是进入办公室、拿起凶器、用凶器攻击、再走出办公室,或许这样在十八秒内可以完成。不过,我想这些都还是纸上谈兵。”
“如果,整段时间控制在四十多秒以内呢?你认为可以勉强完成吗?”
“这很难说。”
“这下子就有别于十几秒的情况,你无法立刻断言办不到吧?”
纯子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榎本。
“其实,这就是我的灵感。”
榎本看到纸上印的文字,露出吃惊的表情。
“土性骨剧团,新春热情大公演。《圣艾摩的毅力之火》……这是什么啊?”
“松本沙耶加参加的小剧团即将演出的节目。她违反公司规定,另外兼差,最近好像终于升格担任主要演员了。我昨天还买了门票。”
“这带给你什么灵感?”
纯子若无其事喝完一杯鸡尾酒。
“我有个大学时期的好友,现在是个小众杂志的编辑,她对小剧团相当熟悉。我问了她有关这出戏的事,她马上就知道,听说一部分人还给予相当不错的评价。”
“是出什么样的戏呢?”
“故事的舞台是在一艘豪华客轮上,搭乘的有被通缉的杀人犯、追捕的警察、盗领巨款私奔的女同性恋情侣、寻求自杀的工厂老板、通灵的女高中生等人……你想听听大概的故事吗?”
“那倒不用了。只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给你灵感就好。”
“好吧。……这出戏中出场的角色总共超过三十个人,但是演出的演员却不到十人。”
“意思是一个人饰多角啰。”
“是的。而且整出戏下来,有好几次都是在以极短的瞬间内变换服装和角色。也就是说,这出戏的卖点就在于迅速换装这一点上。”
纯子从透明档案夹中再抽出另一张纸,放在桌上。纸上除了把刚才那张表上三个秘书进入办公室的时间删除,还加上一些文字和符号。
“……你的意思是这样吗?河村忍在十二点三十四分五十二秒进入专务室,但是,接下来先离开,然后再次进入专务室的人并是不她。先由伊藤扮成河村离开、再加上松本掩护伊藤之下,在整个过程制造出九秒钟的空白,而真正的河村本人,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专务室。”
一面看着表,榎本一面提出问题。
“嗯,若是这样,那么她在社长室内就有整整四十二秒可用。或许这是事先已经计算好的作案所需要的时间吧?”
“你是说,秘书三个人一起联手吗?”
“没错。这是一桩由秘书三人共谋的时间分配谋杀案。”
榎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河村忍怎么说明她第二次进入专务室的原因?”
“她说忘了拿走需要让专务裁示的文件,所以才又回去拿。不过,这种程度的说词,对秘书来说应该很容易吧?我想问的是,这种手法实际上有可能办到吗?”
“嗯……这个嘛……。所谓的换装,在虚构的世界里虽然常常出现,但回归到现实面,我想难度应该很高吧。”
“这点我也想过,不过,她们却具备了惊人的有利条件。”
纯子整个人向前倾,说明的更积极。
“三个人的身高都在一百五十七公分到一百六十三公分之间,体型不瘦也不胖,连穿的高跟鞋也都是近似黑色,款式大同小异。在摄影机拍摄的影像中,应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能够清楚辨识的特征,只有服装、发型和眼镜而已。此外,如果再模仿彼此的姿势和行走的风格,应该可以天衣无缝的互相取代。”
纯子拿出第三张纸放在桌上,上面简单画着案发当天三人的服装插画,并且还附注说明。
根据这份资料上的说明,河村忍没戴眼镜,留着短卷发。身上的服装则是衬衫加上针织背心,下半身是及膝裙。走起来路来跨着大步、抬头挺胸。
而松本沙耶加,当然没有戴眼镜,她有一头发尾微翘的短发,当天穿的是长裤套装。走起路来有点内八,迈步缓慢。
伊藤宽美是三人之中唯一戴眼镜的,顶着一头中长发扎起的发型。穿着宽松的裙套装,走起路来步幅虽小却动作迅速则是她的特征。
“需要准备的只有类似的服装、眼镜,再加上假发而已。怎么样?很简单吧。”
“……不过,就算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多粗糙,只要拍到脸部就被发现了。这三个人的长相完全不像。”
“这就是整个手法巧妙的地方啊!”
纯子中断说明,叫住服务生,点了一杯“侧车”。
“仔细看这张表,一定得遮掩脸部的,也就是说,需要换装的情况只有(A)、(B)、(C)三处而已。其他的五个场景都是本人就可以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而(A)和(C)都是在专务室前,(B)则是在社长室前方,这就是精心安排的巧妙之处。”
“什么意思?”
“监视摄影机是为了巡视三间办公室的入口而设置的吧?这么一来,位在中间的副社长室前方应该是摄影机的焦距最准确的位置吧?而因为与专务室前方有段距离,人的表情或姿态,多多少少会拍得有些模糊。只要背过脸或是用文件稍微遮住,就可以很轻易的蒙混过去。反过来说,在社长室前方时,只要尽可能贴近墙壁,从摄影机正下方通过的话,根本不会被拍到脸部。”
“监视摄影机会自动调整焦距,而且,以这种行走的方式通过的话不是太奇怪了吗?加上仅仅只有六、七秒钟的时间可以进行工程浩大的变装。难度不会太高了一些吗?”
“这不成问题。前后总共换装四次,其中有三次是松本沙耶加啊,怎么说她也是迅速变装舞台剧的主角之一呢,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吧。”
纯子本来期待着榎本的反应,但他看起来却不是太热衷。
“嗯,我还是认为这听起来只是开玩笑……”
“如果真如我所推断的,那么所有悬而未决的难题几乎都能获得解答。第一,就是凶器的消失。她们除了能自由进出社长室之外,还有两个人曾经离开过大楼,要处理掉凶器应该易如反掌。另外,门把上只有河村忍一人的指纹,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如此,不过……”
“不只这些,还可解释社长被下安眠药的方法啊。如果她们三人是凶手的话,不就可以轻易在午餐后的咖啡中下药吗?而她们说后来有喝剩下的咖啡,这些证词也就可以加以忽略了。”
“的确,或许这是一大重点。”
榎本仍旧表现出犹豫的态度。
“无论如何,还是得实际看过录影带之后加以确认才行。若是看过带子之后还有疑虑的话,再进一步讨论执行的可能性吧。”
“榎本先生对这个假设持否定的意见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就是真相。”
“理由是什么?”
纯子不死心地追问。
“首先,普通的三名粉领族,有没有动机犯下这种走钢索式的杀人命案,就很令人质疑了。况且,想要量化人类的行动,和研究机器人的动作是不大相同的。就算从十八秒变成四十二秒,普通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犯案杀人,就心理层面上来说,应该不可能吧。”
“……果然,你是这么认为的。”
纯子喝着那杯侧车,心中深处感到有如放下大石般的轻松。自己其实对于把同样身为女性的秘书视为凶手,内心也感到不是滋味。说不定,只是想要借着榎本来粉碎自己心中的疑惑。
“青砥律师,你知道却斯特顿(G.K.Chesterton)的一本名为《隐形人》的短篇小说吗?”
在一阵沉默之后,榎本突然发问。
“嗯,我以前是个推理小说迷。不过,故事内容却忘了。”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遭到杀害,但是,案发时在通往房间的阶梯,以及前方的道路上,有好几个人监视着。即使如此,凶手不仅自由进出那个房间,甚至还将尸体都运到外面。这部小说的主要内容,就是在探讨这个谜团,为什么所有人的眼中,都看不到凶手的身影呢?”
模糊不清的记忆渐渐苏醒,那个凶手,记得是……。
“难道这次的案子是使用类似的手法吗?”
“不是,那个故事在现代的日本根本不可能成立。”
榎本将琴汤尼端近嘴边。
“不过,这部小说之所以让我联想到这次的案子,是因为凶手应该是通过监视摄影机前方,再潜入社长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既然如此,监看屏幕的警卫应该看得到,而且也会被录进带子里才对啊。但是,这两者都无法捕捉到真凶的身影,这简直就是《隐形人》啊!”
纯子也想起了十多年前读过的小说。
“对了,布朗神父的助手,名叫法兰波的男子,不是个改过自新的大盗吗?”
“那段故事,就把它忘了吧!”
榎本面无表情的回答。
“只是,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在《隐形人》一书中,不只是被害人因为开发帮佣型机器人大赚一票,而且在案发现场也放置了机器人。”
这根本就像是在预言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案件啊。想想这本九十多年前写的小说,却斯特顿到底怎么会采用这种超乎常规的题材呢?真令人无法想象。
“等等,我的想法是,虽然凶手被看到了,但却以巧妙的伪装蒙混过关。但是,榎本先生却认为,大家都看不到凶手吗?”
“是的。”
“不过,那又是怎么办到的呢?难不成凶手穿着天狗的隐形外衣吗?”
“听说美国目前正在研究军事专用、可以隐形的外套。”
“别想转移焦点啊,快讲清楚。”
纯子开始不耐烦。
“如果被视体没有办法在物理上消失踪影的话,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观察的一方。如果,理所当然看得到的东西却无法被看见时,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别卖关子了,凶手到底是谁?”
榎本静静看着纯子。
“昨天晚上,我才在想,会不会是泽田正宪呢?”
“……泽田?”
纯子满心疑惑的反问。
“就是案发当天的警卫,监看监视录影机影像的人。如果凶手是他,就有可能把录影带掉包。不过,今天我用了同样的机种做过实验,才知道想要修改影像内容,而不留下证据,其实是相当困难的。”
“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吗?”
“首先,是可以检出无讯号的功能。那栋大楼的录影机和画面切换器上有一种功能,就是当录影机传送的影像讯号中断时,会响起警示音效,荧幕上会出现中断前的静止画面,并闪烁‘video loss’的字幕。无讯号检出的作业会被记录下来,并且在警示资料中留下摄影机编号、日期、时刻等项目,这些都是无法消去的。”
“那又代表什么呢?”
“一旦录影之后,想要修改带子里的内容,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设备和时间,可是在这个案子的状况下,几乎不可能。因此,只得在录影过程中插入事先准备好的其他影像,不过,这么一来,又得一度中断接收来自摄影机的影像输入。原来要在缆线上有分歧的话,也可能在瞬间切换,不过据我从警方相关人士得到的消息,缆线上又找不到任何被动过手脚的迹象。如此来说,如果不将BNC插头拔出切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触动检出无讯号的功能。”
纯子感到相当讶异,这个男人到底向谁取得消息的呢?
“第二,就算排除刚才所说的困难,但录影带上影像的时间变化,是完全无法造假的,西侧走廊尽头的外部楼梯,门上有个可以透光的毛玻璃小窗,白天时光线会从小窗户照射进来,落在走廊上的阴影长度会随着时刻和季节,多少产生一些变换。这方面,我也从警方相关人士得到消息,他说观察案发当天的录影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警方的相关人士还挺卖你的面子嘛。”
纯子的语气中充满讽刺。
“不过,最后还不是仍然一无所获?”
纯子感到相当失望,一口气喝干了那杯侧车。
“不,那倒不尽然。现在听着青砥律师的推论时,我已经从中获得重要的灵感。”
“什么灵感?”
“我想,凶手终究还是以偷取时间的方式来构成密室条件的吧?虽然和三名秘书演出换装剧的手法略为不同。”
“偷取时间……?”
纯子惊讶得长大嘴巴。虽然想继续追问榎本,但是不管是言辞还是思绪都无法灵活运转。
“喂,别再卖关子了,告诉我嘛。你已经推敲出凶手是谁了吗?”
“嗯。”
榎本微微一笑。
“搞不好,就是耶诞老公公也说不定呢!”
7 隐形的圣诞老人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在芝加哥大学物理系专攻一般相对性理论的研究所学生,凯利.哈洛威以及巴吉.基山波拉斯解开了“为何我们看不见耶诞老公公”之谜!
他们提出,若世界上的二十亿个家庭平均分布,那么,要用耶诞夜当晚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走遍所有的家庭的话,在每个家庭只能停留两万分之一秒。因此,我们自然无法察觉,以百分之四十光速来回奔波的耶诞老公公。
纯子摇摇头。荧幕上显示的,是横滨儿童科学馆网站上‘重力透视的网页’()。
这到底算哪门子灵感啊?
想象中出现了卡通里的班尼兔—兔宝宝以亚光速的速度潜入社长室,接着恢复到一半速度袭击熟睡中的社长,最后又再以闪光般的速度逃离现场……。
搞不懂,榎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太多,现在整个脑袋重重的,完全无法好好思考。
双臂交叉,整个人摊在椅子上,却看到在电脑前面,似乎正打着准备书面资料的今村。
大概是针对破坏景观而要求终止大楼建设工程的投诉案吧。看他对密室谋杀案一点质疑都没有的那副态度,纯子忍不住一肚子火。
才不让他这么好过。
“今村律师?”
“干嘛?”
“你确认过颖原雅树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不在场证明?”
“是啊,他不是说在推断前社长死亡的那段时间之内外出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哪还管什么不在场证明?颖原先生根本连进入社长室的机会都没有啊!”
“就算不用进入办公室,还是有可能杀人啊。”
今村停下手边的工作,把椅子转个方向,面向纯子。
“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昨天还没丢够脸啊?”
“丢脸?”
纯子显然动怒了。
“我只是为了加以确认才进行试验的耶,带着一大群人看热闹的人来的是你们吧?看到我的实验失败,你在心里暗自偷笑吧?”
“没这回事。你一个人丢脸,就代表整个事务所丢脸。”
“你的意思是,我是本事务所之耻?”
纯子的声调一沉,今村的气焰显然有些退缩。
“我没有这个意思啦。……我只是要说,现在已经证明,利用机器人杀害前社长,这个想法行不通。”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全盘否定其他的方法啊。喂,你回答我啊,到底有没有查证过颖原雅树的不在场证明?”
今村的两手停在键盘上,看来,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要写些什么。真痛快。
“颖原先生当天下午一点左右,在饭店大厅和别人碰面。我已跟碰面对象查证过,颖原先生当时所说的话。”
“就是那个Granttan Found叫做Salman的男人嘛?”
那是个记忆模糊的名字。
“是Grattan Capital的东京支店长,Andrew Sarchus先生。 ”
“这人讲的话能信吗?”
“Grattan Capital这家投资公司,光是在日本就持有数百亿日圆的资产呢。这个男人背负一家大公司的招牌,我不认为他会说谎。”
“投资公司?那不就是专挑经营不善的公司,然后靠转售大发利市,像秃鹰一样的公司吗?什么时候这种人也变成让人信赖了?”
“话不能这么说。的确,这群人只要有利可图,就会不在乎地使出肮脏手段。但是,毕竟还是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或是游走在边缘的灰色地带。况且,美国的商人应该知道作伪证的罪行有多重。就算受人所托,我也不认为他会在刑事案件中说谎。”
“不过如果是对你说谎,那也不算作伪证吧?”
“话是没错,虽然不是在法庭中宣誓作证,不过他对警方的供述也是一样。他应该知道事情轻重吧。”
没想到,今村似乎经过充分的查证。
“……是哦。不过呢,堂堂月桂树的副社长,为什么得和投资公司的人碰面呢?只要股票一上市,应该有更多正当的投资机构注入资金啊!”
“我们没必要介入他们的经营策略吧。”
“可是,这也不难想象吧?一定是颖原雅树计划趁着前社长还活着的时候,要把月桂树卖掉啊!”
“就算事实如此,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今村两手摊开,似乎想表现出自己的强韧耐心。
“你不认为,越是知道公司的就快成为自己的囊中物,越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吗?”
今村走到事务所的咖啡机前,把剩下的咖啡导入自己的不锈钢马克杯。接着还自动拿着咖啡壶到纯子的桌子前,在纯子的沙非陶制马克杯中也倒进咖啡。
“谢谢。”
试着喝了一口,发现这是从前一晚就持续保温的咖啡,都煮得快干了,喝起来的味道就像是坏掉的汤圆红豆汤。
“前社长的健康状况似乎相当不乐观,最长只剩一年的寿命。所以,就算颖原雅树先生考虑到前社长过世后的状况,对一个经营者来说,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今村一面以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啜饮着味道恶心的咖啡,一面说。
“是啊,这件事我听他本人说过。……的确,就算社长过世,他在经济上也完全没有利益可言呢!”
“什么意思?”
“咦?”
“难道真有利可图?”
“没人这么说过吧?”
“你刚才脸色怪怪的啊,别想满混过去。只要前社长过时,颖原雅树就能从中获利吧,我说的没错吧?”
今村叹了一口气。
“你应该去当检察官吧。”
“是吗?我知道了!是遗书吧?一定是前社长最近准备更改遗书内容,而且颖原雅树能得到的遗产将会大幅减少吧?”
今村摇摇头。
“前社长完全没有更改遗书的打算,况且,大部分的遗产仍是由颖原雅树夫妇继承。”
“大部分?”
“因为有一部分公司的股票,是要遗赠给久永先生的。”
霎时之间,纯子的脑海浮现颖原雅树打翻咖啡杯的那一幕情景。
“是吗?那我终于弄清楚了。”
“什么?”
“我说道久永先生可能企图自杀时,颖原雅树顿时显得手足无措。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在担心久永先生啊。”
“不是吧,这种事谁也说不定啊。”
“那个男人是想尽办法阻止久永先生继承股份。如果久永先生杀害颖原社长的话,就丧失了继承资格,所有遗产立刻成为颖原雅树夫妇的囊中物。但是,如果久永先生在起诉前就先行自杀,那么遗言仍具有效力,将可由久永先生的家属继承股份。”
“你想的太离谱了吧,况且,就算以丧失心智获判无罪,也不会丧失继承资格吧?”
“就是这样!我就说那个男人简直是恶魔!”
“这我可是头一次听到。”
今村低声喃喃自语。
“就算在刑事判决中获判无罪,但只要被认定杀害了社长,对久永先生来说,应该会陷入严重的自责情绪吧?颖原雅树就是要对久永先生施加心理上的压力,让他能自动放弃继承权啊!”
“像恶魔的应该是……”
今村突然在结尾突然降低音量,让人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听你的说法,就是咬定颖原先生是为了夺取久永先生那份遗产,才杀害前社长,之后在陷害久永先生入罪。只是,久永先生受赠的股份,虽然不能说是少数,但是在比例上是在是微不足道。把这个当做杀人动机,不会太牵强吗?”
纯子双眼直视今村。
“呃……这个嘛……”
今村刻意避开视线。
如果是颖原雅树杀害前社长的话,为什么得这么着急动手呢?就算不加理会,他所剩的寿命也不久了啊。”
纯子说道一半停住,严重模模糊糊看见闪过的想法。
“难不成……还是为了股份?”
“嗯,没错。”
今村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无奈。
“跟上市有关吧?月桂树的股票最近准备上市了。”
“嗯。重点就在于继承遗产在上市前后有相当大的差异。”
“未公开股份的遗产继承税吧。”
今村将马克杯拿近嘴边,点了点头。这次他脸上的表情,总算看来和那杯糟糕透顶的咖啡比较相配了。
“未上市公司的股票,也就是继承未公开股份的话,作为遗产税课征基准的股份价值,是以公司的净资产,或是由同业其他公司的股份类推的价格来估算。以月桂树来说,遗产继承税也会顿时暴增。可以想见,上市初期会飙得很高吧?”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但获利能力稳定,加上开发鲁冰花五号的技术和颖原雅树的经营手腕,更是受到极高的评价。”
“是啊,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一旦股票上市,原始持有人将会获得庞大的利润,这些营利课税与否,会让遗产继承税也变得天差地别。……只是,到底相差多少啊?”
“依照粗略概算,遗产税方面,大概相差好几亿吧。”
纯子激动得站起来大拍双手。
“太好了!这就是动机啊!”
“一点都不好。”
今村一脸苦闷。
“这根本不能证明任何事吧?再说,颖原先生本来就不可能杀人啊!”
“这个嘛,可以再慢慢研究。”
“辩护方向我们之前应该已经确认过了吧。话说在前头,可不能为了要替久永先生辩护,而转而告发颖原雅树啊。”
“为什么?因为颖原雅树将来会为事务所带来比较多的利益吗?”
“你说这什么傻话。”
今村苦着一张脸。
“久永先生和颖原雅树比较之下,久永先生有的不过只是犯案的机会,却没有任何动机。另一方面,颖原雅树在有强烈的动机之下,只因为没有机会行凶,就能够排除嫌疑。你认为,到底谁才是比较可疑呢?”
今村在隔壁的座位坐了下来,牙齿咬着下唇。他陷入苦思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虽然这还没经过确认,不过,我想先告诉你比较好。其实,久远先生也不是完全没有动机。”
“什么?”
“新社长下达指示,要将过去公司的账目彻底清查,结果,似乎发现了不明的账目流向。”
“不明账目是指什么?”
“好像是以虚报研究开发费用的形式,来进行集团的盗领公款。恐怕在过去超过十五年的时间里,估计盗领总计奖金六亿元。”
纯子讶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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