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很害怕失去我!她——”她叹口气:“她还是爱我的。”“所以,”赵自耕正色说:
“我们不要让她失去你,我们接她一起住。”“我说了,爸爸不会肯,而且,还有奶
奶……”
“我妈呀!我妈绝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但是两个老人家住在一起,总会有意见不合的地方,我妈在病中,又不是很
理性的。万一……两人间闹点别扭,我们两个都为难,多少夫妻的失和,都不是本人问题,
而是长一辈的问题。”赵自耕瞅著她。“想不到,”他沉吟的说:“你还是个婚姻专家呢!
你说得也对,我办过的几个大家族的离婚案,争产案,都是亲属关系闹出来的。”“所以
嘛!”佩吟微蹙著眉:“我不能接他们过来,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那么,你要怎么
办?”赵自耕有些急了。“你一辈子不嫁,守著他们?还是——要我‘嫁’到你家去?”
佩吟抿著嘴角儿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自耕,我有个办法,就
是……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知道你……肯不肯?”
“你有方法?那你还不快说!”自耕催促著,挑起了眉毛。“一定行得通,也一定肯!
你说吧,别吞吞吐吐!”
“自耕,你到过我家,我家那幢改良式的日式房子,事实上是公家的,而不是我爸的。
现在,我爸已经退休了,公家又有意收回房子盖公寓,所以,我爸那房子,是怎么都住不长
了。这些日子,我注意到,注意到……”她咽了口口水,很困难的说:“你家隔壁的空地
上,也盖了好多新公寓,正在出售。我爸爸有一笔退休金,大概有三十几万……”
“好了!我懂了!”自耕打断了她,笑了起来。“你也别提你爸的退休金了,明天就去
看房子,我买一幢下来,把他们接过来住,这样,你娘家夫家都在一块儿,你随时都可以回
娘家,随时都可以照顾他们,这不就行了。好了吧!我的小姑奶奶,你该没问题了吧,十二
月二十日,怎样?”
“不忙,不忙。”佩吟说,“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如果爸爸知道这幢房子是你买的,
他也不肯住的,他一生就不肯占人一点点小便宜。所以,我提到爸爸的退休金,我已经问过
那房子,要一百二十万一幢,但是,可以分期付款,你去说服那房东,要他告诉我爸爸,第
一期只要三十万,其余的可以分十五年或二十年付清,那么,每个月只要缴几千块,我对爸
爸说,我用教书的钱来付。事实上,你当然一次付给他。这只是用来说服我爸爸而已……至
于,要你一下子拿那么多钱,我想……我想……你不用给我什么钻戒啦,只要个白金的线戒
就可以了!”他看了她几秒钟,她因为提出这么“大”的“要求”而脸红了。他一下子把她
紧拥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他低声的、温柔的、诚恳的、热烈的,却“肯定”的说:
“我们明天就去买房子,房东的说辞,当然不会有问题。至于你的婚戒,我已经定做好
了,不大,只有五克拉,我一定要我的新娘手上有钻戒。并不是出于虚荣,而是因为,钻石
是最坚固的东西。”“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了!”他打断她:“十二月二十日?”
“如果……你能在十二月二十日以前,让我父母搬过来,那么,就是……十二月二十日
吧!”
“我在……十天之内让他们搬进来!”
“不要那么有把握,”佩吟笑著:“你可别穿帮啊,我爸脾气才扭呢!”“不敢穿帮,
不能穿帮,也不允许穿帮,否则,我就没太太了。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怎么会……”
他的话没说完,电话铃蓦然响了起来。在赵家,电话号码有好几个,赵自耕书房里的号
码是条专线,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用这号码,而且,可能有急事的时候才用。赵自耕拿起听
筒,一听之下,就笑了。
“颂超啊?你打到客厅里去吧,纤纤等了你一个晚上了,以后你要是晚上不来,还是早
点告诉她……”
“不不!”颂超的声音焦灼而紧张。“我不是找纤纤,赵伯伯,佩吟是不是在你那儿?
我有点急事要跟她谈!”
赵自耕蹙起了眉头,奇怪的把听筒递给佩吟,满脸的狐疑和不解,他说:“是颂超,他
要跟你说话,急吼吼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佩吟困惑的闪了闪眼睛,接过了听筒。
“佩吟,”颂超急切的开了口:“是不是你?”
“是我!”“你听著,不要多说什么,我不能让赵伯伯和纤纤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你,
我完了!我碰到麻烦了,我什么都完蛋了,我简直想自杀了!”“怎么回事?”她皱拢眉
头:“你慢慢说!”
“昨天晚上,我把你和纤纤送回家之后,你猜我碰到了什么?有人在我家门口等我!是
维珍!她告诉我说,她说,她说……”他直喘气,说不下去。
佩吟的心已经凉了,她猜出了一大半。
“你说吧!”她鼓励的。“直说吧!怎么样?”
“她说——她有了我的孩子!她要我和她结婚,否则,她会去找赵伯伯和纤纤,把这件
事告诉他们。你知道,假若纤纤知道了这回事,那就等于杀了她,也等于杀了我了。今天,
我和维珍谈判了一整天,谈到刚刚才分手,我愿意给钱,我愿意帮她找医生解决,她统统不
肯!她说她不为钱,她说堕胎是犯法,她也不干。她说她要这个孩子,要我!她一定要我负
起责任来,一直威胁我,说她要去找纤纤。佩吟,我快急死了!我想,她真会去找纤纤的。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好打电话找你,你看,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为了那一夜的糊涂,该负
这么大的代价吗?如果要我放弃纤纤而娶维珍,我还是一头撞死算了……”“颂超!”她打
断了他:“你先不要乱了章法。这件事太麻烦,我看,也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解决的,你需要
帮助,颂超,你听著,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你赵伯伯……”
“不要!”他尖叫:“他一向把我看成一个好纯洁好善良的孩子,假若他知道我闯下这
种祸来,他还会要我做女婿吗?”
“他会要的!”她肯定的说,看了赵自耕一眼,赵自耕是越听越糊涂了,他满脸疑惑的
望著佩吟。佩吟握牢了听筒,脑子里在风车似的转著念头,然后,她坚决的说:“你听好,
颂超,这事必须马上解决,否则,会越拖越麻烦,你家和赵家都是有名的家庭,万一闹大
了,你想会有什么后果?”金盏花34/37
“噢!”颂超苦恼的闷声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我只是不明白维珍,她明知道我不
爱她,为什么要缠住我?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我会恨死她,恨她一辈子,我也不要那个
孩子,我从来就没想到会有孩子……”
“别说这种话!”佩吟打断了他。“这给了你一个教训,以后你该想到了!”“还会有
以后吗?”颂超大叫:“我已经懊悔死了,懊悔死了,懊悔死了,懊悔死了……”“好了,
颂超,你别叫!”佩吟说:“我告诉你怎么办!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自耕,维珍在要胁你,
自耕对这种事有经验,而且你也瞒不住他。现在,你先打个电话到客厅里,告诉纤纤你今晚
不来了,叫她早点去睡,然后,十点钟以后,你……你……”她拚命思索,终于说:“你来
一趟,我们大家一起研究研究……不不,不好,这样吧,你在家吗?”
“不在,我怎么敢在家里打这种电话?如果给我爸听到,我非被砍头不可!我在一家咖
啡馆。”
“给我号码,我和自耕商量一下再打电话给你!”
她记下了电话号码。“现在,”她说:“你打电话给纤纤,我们要把她支开,对不
对?”“你——”颂超苦恼万状的问:“确定赵伯伯不会生我气吗?”“他会生气的,但
是,他会原谅你!”
“你确定?”他再问。“我确定!”她挂断了电话。
赵自耕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的。
“这小子出了什么事?”他问。
“他犯了一件错,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也犯过的错……”她吞吞吐吐的说。
“好了,”赵自耕打断她:“我保证不骂他,保证不生气,好吗?别把我也扯进去,他
碰到麻烦哩?和女人有关的?”
“是的。”于是,佩吟开始说出维珍和颂超那段交往,他们认识的经过,维珍和佩吟的
关系,以及颂超带她去福隆,怎样在福隆游泳,过夜,而春风一度。现在,维珍有了孩子,
她要和颂超结婚……种种种种。赵自耕很沉默,垂著头,他沉吟了好半天,然后,他抬起头
来,脸色非常难看:“维珍就是林维之的妹妹?”他问。
“是的。”他点点头,瞅著她。“不错不错,你会选男朋友!”
佩吟的脸色变了。“你要找我的麻烦吗?”她问。“难道……”
他伸手握住她的嘴。“别说!”他低语。“我在迁怒,因为你不许我生颂超的气!”他
放下手来,烦躁的在室内踱著步子。“这真是件莫名其妙的混帐事儿!”他在桌子上重重的
拍了一下,抬起头来,他盯著佩吟。“这女人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当然了解她,她的目的到
底是什么?她既然会勾引勇孩子,为什么不避孕?她的目的是婚姻吗?她要一个没有爱情的
婚姻干什么?我真不懂这种……”“慢一点,慢一点!”佩吟阻止了赵自耕的低声咆哮。她
的脑子里有个灵光在闪耀,有某些看不见的环节在像锁链般的连锁起来,她深思著。“你知
道吗?她最初的目标是你!她要求我介绍她认识你!后来,她发现颂超是虞无咎的儿子,就
又转移了目标。我想……她一直在追求名利,她爱出风头,喜欢引人注意,喜欢征服男
人,……在某些方面,她和你那位莲园的女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赵自耕轻哼著:“我们别讨论到范围外面去,好不好?”“没有出范围,”佩
吟仍然在深思著。“事实上,第一次向我提到琳达的就是她!”“更该死了!”他在低声叽
咕。
她抬起头来,直视著赵自耕。
“很抱歉,自耕,我也想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你曾经对我分析过苏慕莲的心理,你对
这种女人应该比我了解,或者,她是真爱颂超?像苏慕莲爱你一样?”
赵自耕的脸红一阵又白一阵。
“你饶了我吧!”他请求的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个女人扯在一起谈?”“好,
我们不扯在一起谈。”佩吟说,咬了咬嘴唇,仍然在用著思想。“维珍已经二十五岁了,到
了这个年龄,任何对男性有吸引力的女人,也都会恐惧青春的消失……对不起,”她看著
他:“这又是你的话。有的女人为了证实自己还有吸引力,就会找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玩,
像慕莲……”
“喂,佩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赵自耕无可奈何的说。“你一定要指桑骂槐吗?”
“你要不要解决颂超的问题呢?”她瞅著他问。
“当然要!”“那你就别打岔,让我想一想。”她坐进椅子里,看著天花板,想著维
珍。“有的女人要钱,有的女人要爱情,有的女人要安全感!维珍——她要一个丈夫!一个
在社会上有点地位,在经济上有相当基础的丈夫!她不在乎这个丈夫爱不爱她,反正她还可
以去吸引别的男人……对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一个社会地位!就是这样!”
“那岂不完了?”赵自耕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她要颂超要定了?颂超这个傻瓜
蛋,他可以否认这件事啊。是的,”他喘著气:“这傻小子连赖帐都不会!可是,我告诉
你,”他盯著佩吟的眼睛,低声说:“如果纤纤失去颂超,她就——死定了!”“我看,”
佩吟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想起纤纤在虞家的那篇毫不隐诲的侃侃而谈。“我们必须把维珍
找来,和她谈一次,看看她能接受怎么样的条件!”她去拿听筒,望著赵自耕。“你想一个
安全的地方,叫颂超把她带去,我们马上和她谈判,快刀斩乱鲶!”赵自耕转动著眼珠,用
手拍著额头。
“事实上,那儿有安全的地方!”他看看手表,忽然下决心的说:“你打电话给颂超,
叫他十一点钟,带这个女人到我们家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这间书房!”
“你不怕纤纤听到?”佩吟问。
“十一点钟,纤纤早就睡了!而且她的卧室在楼上,她又没有偷听的习惯!”“奶奶
呢?吴妈呢?”“她们睡得更早!”佩吟迟疑著。“我觉得不妥当!”“不妥当,也得这样
办!”赵自耕皱紧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家丑不外扬,这事还能在大庭广众里谈
吗?你打电话吧!带她来,我要看看这是怎样一个女人!”
佩吟拿起听筒,拨了电话。金盏花35/3718
深夜,颂超带著维珍走进了赵自耕的书房。
佩吟很仔细的打量著维珍,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明艳,还是那么充满火辣辣的热
力。她穿著件宝蓝色的紧身衬衫,一条黑丝绒长裤,外面是黑丝绒的西装型外套。由于室内
很热,她一进房间,就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她那玲珑的曲线,就在灯光下暴露无疑。
佩吟很细心的在她小腹上扫了一眼,确实微微凸起,但是,大约是头胎的关系,还看不明
显,也不太影响她那美好的身材。
赵自耕也在打量维珍,那乌黑的眼珠,那厚而性感的唇,那不大不小的鼻子,那浓挺而
带点野性的眉毛,那惹火的身段,那低领的衬衫,那绷在臀部的丝绒裤……他是以一个“男
人”的眼光来看维珍的,虽然只是几眼,他已经把她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是个典型的、性感
的尤物!怪不得颂超那傻小子会被她捉住,如果换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也不见得逃得过这种
女人的诱惑。他抬头扫了颂超一眼,颂超已经筋疲力竭,狼狈得像个斗败了的公鸡,被赵自
耕这样锐利的一看,他就感到简直无地自容了,垂下头去,他对赵自耕低声说了句:
“我很惭愧,赵伯伯。”
说真的,赵自耕对他的“同情”已经超过了“愤怒”。但,他毕竟是长辈,毕竟是纤纤
的父亲,他总不能表现得太“软化”。他瞪了颂超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他的眼光在佩吟
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回到颂超身上来:
“你现在知道了吧?即使是一时的迷惑,你也会付出相当的代价!甚至于不是道歉所能
弥补的!”
佩吟在赵自耕眼光一转之间,已知道他眼光里有著深意,听他这么一说,她简直有些想
笑,假若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下,假若不是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她真的会笑。
那有这种人,他表面上在教训女婿,实际上却在对未婚妻暗送歉意。她只有轻咳一声,表示
没注意,而把目光集中在维珍的身上。维珍,她居然在笑!她笑得轻松而愉快,还有层隐隐
的得意,她显然对自己引起的这场风暴有份恶意的满足,她看看颂超,看看佩吟,再把目光
停在赵自耕身上。
“哎哟!”她夸张的开了口,笑意遍布在她的眉梢眼底。“看样子,这简直是三堂会审
嘛!”
“林小姐,你请坐!”赵自耕指著沙发。
“不敢当,赵大律师,”维珍轻轻闪动了一下睫毛,眼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妩媚。
“你这样称呼,我可受不了,叫我维珍吧!我想,你当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嫂嫂一定
会把我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你嫂嫂?”赵自耕本能的一怔,脑筋还没转过来。
“哎哟!赵大律师!”维珍调侃的笑著:“你总不至于还不知道,佩吟和我哥哥订过婚
的吧!她和我哥哥之间啊,啧啧,就别提有多要好了!假若我哥哥没出国,今晚我嫂嫂也不
会站在你家书房里了!”“那么,”赵自耕盯著维珍,不慌不忙的说:“请代我谢谢你哥
哥,他出国出得好,变心变得好,结婚结得好!对这件事,我实在非常非常感激他!”
佩吟心里有一阵激荡。说不出的一股温暖、甜蜜、和激赏就掠过了她的心头。但是,今
晚要解决的问题,是颂超和维珍间的关系,而不是来为佩吟的身分而斗口的。她轻咳了一
声,她看得出来,颂超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搓手,又迈步,又不时跑到窗口和门口去倾
听,他显然怕惊动了纤纤。
“放心!”她悄声对颂超说:“纤纤已经睡得好沉好沉了。自耕耍了点儿花样,给她的
牛奶里放了一粒安眠药,我刚刚还上楼去看过她,她睡得我叫都叫不醒。”
颂超比较放心了。他望著维珍。
“好了,维珍,”他说:“你到底要什么,你就说说清楚吧,怎么样可以放我一条生
路,你就说吧!”
“咦!”维珍的眉毛挑起来了,她紧盯著颂超:“我们谈了一整天,你难道还没有弄清
楚?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谁教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呢?”
“慢一点,”赵自耕插嘴说:“维珍,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能凭你嘴讲的!你有什么
证据说,孩子的父亲是颂超呢?”
“噢!”维珍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要证据啊?原来,你们打算赖帐了?赵大律师,
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是吗?要证据!如果我拿不出证据,你们就打算赖了!”她掉头看著
颂超,板著脸,一本正经,而又满脸正气的问:“颂超,你也打算赖吗?假若你也打算赖帐
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认栽了!算我是涉世未深,被人玩了,摔了,始乱而终弃了!没关
系,”她有股豁出去的表情:“颂超,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打算不承认这个孩
子!你说!只要你说得出口,我转身就走,永远不来麻烦你们了!你说!你亲口说!”
“这……这……”颂超涨红了脸,满脸的尴尬,满脸的狼狈,满脸的沮丧,和满脸的憨
厚。他转头看著赵自耕,请求的、抱歉的、痛苦的说:“赵伯伯,请你——不要这样做,祸
是我闯的,如果我再不承认,就未免太……太……太卑鄙了!”
赵自耕深吸了口气,心里在咬牙切齿的暗骂,这个傻小子,简直是糊涂透顶!但是,不
知怎的,他内心深处,对这傻小子的“糊涂”,却又有种欣赏的情绪。
“颂超,”他盯著他,认真的说:“你知道吗?即使是你自己,也无法证实这孩子是你
的!除非等孩子生下来,我们用最精细的血型鉴定,才能证明你是父亲!”
“哦!我懂了。”维珍靠在沙发里,仍然睁大了眼睛,她看看赵自耕,又看看颂超:
“你们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血型鉴定一下,好!颂超,我就给你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在孩
子生下来之前,你总是个‘嫌疑犯’吧!赵大律师,请问你们对嫌疑犯的处置是怎样的?最
起码,也要拘留审讯,等到洗清罪嫌,才能释放吧!”“你错了!”赵自耕冷冷的说:“如
果罪嫌不足,是‘不起诉’处分!”维珍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望著赵自耕,深深的点了点
头。“我领教你了。”她低声的说,低沉而怨恨。转过头去,她又面对著颂超,她幽幽的,
清晰的,却有力的说:“我会等孩子生下来,颂超。我会立即把他送去血型鉴定。然后,我
要抱著孩子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公布今天晚上你们对我所做的事!一个是鼎鼎有名的大律
师,一个是工业界的青年才俊!我会让社会知道你们的真面目!而且,颂超,不是我今晚危
言耸听,假如你敢在孩子落地以前结婚,我会挺著大肚子到婚礼上去闹你一个天翻地覆!”
她咬牙,深幽的眼睛里冒著愤怒的光芒。“颂超,我真是看错了你!”她站起身来,要走。
“不要,维珍!”颂超急急的喊:“我并没有否认什么,我并没有不承认我做的事,你
别走,我们慢慢谈,总可以谈出一个结论来!”“结论?”维珍挑著眉毛,愤愤的说:“你
根本不想负责任,还会有什么结论?你不肯跟我结婚也算了,你甚至不预备承认自己的骨
肉!你根本不是人!你没有人心!”她抬起头来,瞪视著赵自耕,大声喊:“看紧你的女
儿,说不定她也会大肚子,说不定也没有男人肯认她,说不定你也需要来血型鉴定一下!”
“不要叫!”赵自耕低声怒吼,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楼顶,怕把纤纤吵醒。“你要不要解决
问题,你要不要好好谈?”
“我要不要好好谈?”她的声音更高了,更响了。“我倒要问问你们要不要好好谈?你
们有诚意要解决问题吗?你们只想赖帐!”她跺脚,跺得又重又有力。“我不准备跟你们再
谈下去!我也会找律师,我与其私下被‘审’,不如正式打官司。虞颂超,我要告你一状!
本来,我还带著感情而来,现在,你们使我忍无可忍了,我们法院里见!”她掉头就往门口
走。
“慢一点!”始终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佩吟,忽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维珍的
手腕。她笑嘻嘻的看著维珍,一脸的温柔,一脸的关切,一脸的安慰与同情:“别生这么大
气,维珍,坐下来。”她硬把她拉进沙发里,和她肩并肩的坐著。她安抚的抚摸著维珍的
手,把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手中。“你这样生气,真犯不著。”她好温柔好温柔的说,像在安
慰一个自己的小妹妹。“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那么又跺脚又扭腰的,总是不好。你——
有没有找医生检查过啊?有没有做产前检查啊?”“有啊!”维珍说,仍然噘著嘴,却在佩
吟的笑语温柔下有些软化了。“医生怎么说?都很正常吧?有没有贫血啊,营养不足啊,这
些毛病呢?你平常爱节食,有了孩子,可不能再节食了,要为孩子保重自己啊!”“保重个
鬼!”维珍说:“没人要的孩子,保重他干什么?”
“别这样说!”佩吟笑著。“那一个孩子的父亲会不要自己的骨肉呢,你放心,这事我
帮你做主,总要给你一个公道……”“你说真的?”维珍怀疑的问,不信任的看著佩吟。
“当然真的!”佩吟正色说,在维珍耳边又低语了一句:“我们的关系不同呀,我差不
多是看著你长大的。”她用手爱怜的抚摸维珍的肚子。“没想到你比我先当妈妈。是那一位
医生帮你检查的?”“中山北路那家林妇产科医院。”维珍说,又警觉起来:“你以为我怀
孕是假的,是不是?”
“怎么会呢?肚子都看得出来了!”佩吟说:“你别把我们每个人都当敌人,好不好?
怀孕的事还假得了吗?”她拍拍她的手,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生呀?”
“明年五月中。”佩吟微笑著点点头。“现在的医生,推断日子都很准,五月几号?”
维珍倏然抬起头来,变色了。她紧盯著佩吟,眼睛黑幽幽的闪著光,她的声音有些僵
了:
“你——想要做什么?”她问。
佩吟转头看颂超:“你记得你是几月几日去福隆的吗?”金盏花36/37
“我——”颂超皱眉。“我——不记得!”
“想想看!”佩吟命令的,忽然挑起眉梢:“福隆会有旅客投宿的记录!那天,是你第
一天有车子,对不对?你的车子是几月几号有的?七月初,因为你来看我的那个早上,我们
学校刚刚考过大考!”“我想起来了!”颂超说:“是七月二号!”
“七月二号以后,你没有再和维珍约会过吗?”
“没有!”“我弄错了!”维珍忽然尖叫起来:“医生说是四月到五月之间!”“你更
正得太晚了!”佩吟站起身来,看著维珍。“我们都念过生理卫生,人人都知道,怀孕是九
个月零十天。如果你是七月里怀的孕,你应该在四月中旬生产,预产期不可能整整晚一个
月!维珍,这孩子不是颂超的!你心里有数!谁是孩子的父亲,你一定知道!不要欺侮颂超
老实,你有问题,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但是,这样把问题栽赃似的栽给颂超,未免太过份
了!你心里……”
“你这个混蛋!”维珍忽然发狂般的尖叫起来,她扑过去,撒泼式的一把揪住佩吟的头
发,开始又哭又叫又喊的大闹大嚷:“你害我中了计!你这个假情假义的混蛋!你这个巫
婆!你这个专门钓老头子的狐狸精!怪不得我哥哥不要你,你是个魔鬼!是个丑八怪!是
个……”
赵自耕扑了过去,一把拉住维珍的手,因为她已经把佩吟的头发抓得快整把揪掉了,他
大吼著:
“放手!你这个疯子!”
同时,颂超从背后抱住了维珍的身子,也大喊著:
“维珍!你放开手,你不要发神经病!我们帮你解决问题!你放手!放手!”“我要掐
死她,踢死她,咬死她!”维珍又踢又踹,又去咬颂超的手,完全撒起泼来。赵自耕用力扳
开了维珍的手指,解救下佩吟,把佩吟一把拉到屋角去。佩吟被弄得披头散发,痛得眼泪都
滚出来了。赵自耕也忘了去管维珍和颂超,只是拚命去抚摸佩吟的头发,一叠连声的问:
“怎么样?她弄伤你了吗?”
佩吟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又弯腰摸了摸膝盖,因为,在混乱中,她被维珍狠狠踢了一
脚,维珍穿著靴子,这一脚就相当重,她翻起裙子,膝上已又红又肿。赵自耕急急的说:
“我去找点药来,你揉揉看,有没有伤了筋骨!”“算了算了!”佩吟拉住了他。“我
没有那么娇嫩!”抬起头来,她望著维珍,现在,维珍已经被颂超按进了沙发里,到底颂超
身强体壮,她动弹不得,就躺在沙发里尖声怪叫:
“虞颂超!你这个没种的混蛋!你压住我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和我……”“住口!”颂
超大吼,所有的怒气全来了:“你嘴里再不干不净,我会揍你!”“你揍!你揍!你有种就
揍!”
颂超真的举起手来,但是,他一生也没打过女人,这一掌就是揍不下去。维珍却在闪电
之间,伸出手来,在他脸上狠狠抓了一把。她的指甲又尖又利,立刻,就在他脸上留下了四
条血痕。颂超怒吼了一声,挥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他跳起身子,躲得老远。维珍开始
哭了起来,躺在沙发里,她哭了个翻天覆地。颂超喘吁吁的用手帕擦著脸,血迹印在手帕
上。赵自耕看著他的脸,跌脚说:“完了,完了,给纤纤看到,怎么解释?”
像是在答复赵自耕这句话似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大家看过去,立刻都惊呆了;因
为,门口,婷婷然,袅袅然,穿著件白色的睡袍,睁著对黑蒙蒙的大眼睛,对里面注视著
的,正是纤纤!一时间,全屋子里都没有了声音,连那哭泣著的维珍,也坐起了身子,擦干
眼泪,呆望著门口。只因为纤纤伫立在灯晕之中,光线斜斜的射在她身上,她又刚从床上爬
起来,头发松松的披在肩上,她一定是听到了声音,急奔下楼的,所以,她连拖鞋都来不及
穿。赤著脚,一件直统的白色睡袍罩著她,她站在那儿,浑身纤尘不染,竟像个梦幻中的人
物,如真如幻,如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仙灵。她那夺人的美,她那夺人的清秀,她那夺人的飘
逸和脱俗,竟使那泼辣的维珍都看呆了。赵自耕头一个醒悟到情况的严重,维珍在这儿,纤
纤却来了。正好像佩吟面对慕莲似的,历史在重演!他走上前去,急促而命令的说:“上楼
去!纤纤!你去睡觉!我们有事在谈!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纤纤轻轻的推开父亲的手,她
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父亲的存在,她的眼光正定定望著颂超,好像满屋子里只有一个颂超,
别人都不存在一样。她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颂超,她叹口气,低声的、做梦似的说: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听到有人在叫你
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啊呀!”她轻呼著,伸出手去,把颂超按在面颊上的手帕和
手移开,她注视著他的脸:“你受伤了!你的脸在出血!噢,别动,当心细菌进去……你坐
下来,”她不由分说的把他拉到那张躺椅上,按下他的身子。“你等著,我去拿药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