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九号冰”
布里德博士说:“有几种办法可以使一定的液体结晶——也就是说冻结起来——使它们的原子有秩序地、牢固地堆积起来。”
这位老人用他那长满斑点的手比划着,劝我想想炮弹是如何在县政府大院的草地上堆积起来的,桔子又是臬装进柳条箱里的。
“原子结晶后也是如此。同样的物质所构成的两种不同的晶体有完全不同的物理性能。”
他告诉我,有一个工厂曾经生产过乙烯肼酒石酸盐的大块晶体。他说,这种晶体对于某些生产是有用的。但是,有一天,厂方发现它生产的晶体不再具有设计的性能了。那些原子开始堆积、固定,冻结成各种形状。构成晶体的那种液体,并没有改变,但是它构成的晶体已失去所有工业效用,全部报废。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是个不解之谜。这一在理论上完全悖谬的现象被布里德博士称为“种子”。他的意思是指一种意料之外的结晶方式。这颗只有天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种子使得原子以一种新的形式堆积、固定、结晶、冻结。
他提示说:“现在你再想想县政府大院草地上的炮弹或是板条箱里的桔子。”接着他又告诉我,最底下的炮弹或是桔子的排列形式决定以上各层的堆积和固定。他说:“最下面一层的就是决定随后堆上来的每一发炮弹或是每一个桔子的种子,这颗种子甚至能决定无数炮弹或是桔子的活动方式。”
布里德博士哈哈大笑。他快活地说:“现在你想想水有多少种可能结晶、冻结的方式。假设我们在上面滑冰的和放在酒里的那种冰(我们可以把它叫‘一号冰’)只是许多种类型的冰中的一种;假设水总是在大地上结成‘一号冰’,那是因为还未曾有过一粒种子引导它们形成‘二号冰’,‘三号冰’,‘四号冰’……;再假设——”他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敲着桌子——“有那么一种形式,叫做‘九号冰’,是一种象这张书桌这么坚硬的晶体,它的熔点,比如说是华氏一百度,或者说得更合适一点,是一百三十度。”
我说:“往下讲吧,现在我还能听懂。”
布里德博士的外间办公室这时传来不断升高、而且怪声怪调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是打字姑娘的声音。
布里德博士和我刚走到门口,她们果真唱了起来。这个合唱队大约有一百个姑娘,每个人都用回形针别了一个证券纸做的白领子。她们唱得很美。
我感到惊讶,并且自作多情地伤心起来。我经常被这种世间罕有的珍宝——姑娘们唱歌蛙流露出的甜情密意——所打动。
姑娘们唱的是《啊!小小的伯利恒城》。看来我不会很快就忘记她们对这行歌词的解释:
“历年的希望和恐惧今夜都与我们同在。”
第二十一章 海军陆战队继续前进
老布里德博士在福斯特小组的帮助之下把巧克力糖发给了姑娘们,随后,我们又回到他的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以后他对我说:“我们说到哪儿了?噢,对了!”他叫我设想一下美国的海军陆战队被困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沼泽中的情景。
他怨天尤人地说:“他们的卡车、坦克和榴弹炮都在泥沼中颠簸,陷进了臭气冲天的泥塘里。”
他翘起一个手指,向我眨了眨眼睛。“可是。年轻人,你想一下:想是有一个士兵带着一个小胶囊,里面装着一颗‘九号冰’种子,这颗种子能使水原子重新排列组合,冻结成块,要是他把这颗种子投进离他最近的泥潭里……?”
“泥潭就冻结了吗?”我猜想。
“泥潭附近的烂泥呢?”
“也会冻上吗?”
“冻实了的烂泥中的全部泥潭呢?”
“在冻实了的烂泥里的池塘和小溪呢?”
“全部都能冻上吗?”
“当然全都能冻上!”他大声叫喊起来,“美国海军陆战队将摆脱沼泽,继续前进。”
第二十二章 黄色报刊的工作人员
“有这种东西了吗?”我问。
“没有,没有,没有,”布里德博士说着又不耐烦了。“我告诉您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您见识一下费利克斯在探索陈旧的问题时所采取的全新方式。我刚才讲的,都他对那个天逼他治理泥沼的海军陆战队将领讲的话。
“费利克斯每天独自在这里的小食堂用饭。人们不得与他同桌,以免打断他的思路。可那位海军上将不管这些,他冲进小食堂,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费利克斯面前谈开了泥沼。刚才我和您谈的那些话全是费利克斯对那位将领的即席回答。”
“真的,真的没有这么一种东西吗?”
“我刚才告诉过您没有嘛!”布里德博士愤然说道,声音很大。“在那以后不久费利克斯就死了!再说,如果你刚才用心听了我跟你讲的纯研究人员的所作所为,您就不该再提出这个问题!纯研究人员是做他们感兴趣的研究,绝对不会去做别人兴致所在的工作。”
“我还在想那个沼泽……。”
“你可以不必再想它了!有关沼泽问题,该讲的我全部都讲了。”
“假如经过那个沼泽的水都冻成了‘九号冰’,那么这些小溪流入的河海、湖泊又怎么样呢?”
“也会冻结。不过并没有‘九号冰’这种东西。”
“这些河海湖泊注入的大洋又会怎样呢?”
“当然也要冻上,”他恶声恶气地说。“我想您现在是要跑到市场上去宣讲一个耸人听闻的、关于‘九号冰’的故事了。我再说一启蒙,它根本不存在!”
“那此流进湖泊的小溪的泉水呢?那些汇成泉水的地下水呢?”
“都要冻上的。真该死!”他高声叫道。“要是我早些知道您是一个黄色报刊的工作人员就好了!”他站起身来,义正辞严地说,“我决不会为您浪费一分钟的时间。”
“那么天上下的雨呢?”
“雨水也会被‘九号冰’冻结,一滴一滴象坚硬的平头钉。那么,世界的末日就到了!会见也到此结束。再见!”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盘胡桃巧克力饼
布里德博士至少有一点弄错了:“九号冰”的确已经有了。
“九号冰”就在地球上。
“九号冰”是费利克斯·霍尼克在命归黄泉之前馈赠给人类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做这件事时无人知晓,他也没有留下任何纪录。
在研制过程中的确需要复杂的仪器设备,但是研究实验室里本来就具备这些仪器。了多少得罪了那些与人为善的“邻居”,他却终于,像俗话说的,烧完了他的最后一盘胡桃巧克力饼。
他制出了一小片“九号冰”。它的颜色蓝白相映,熔点是华氏一百一十四点四度。
费利克斯·霍尼克把这一小片冰放在一个小玻璃瓶里,并把这个小玻璃瓶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和三个孩子一起来到科德角,准备在那里庆祝圣诞节。
那时,安吉拉三十四岁,弗兰克二十四岁,小牛顿十八岁。
老人在圣诞节前夜死去,关于‘九号冰’的事他只告诉了他的孩子们。
他的孩子们把“九号冰”一分为三。
第二十四章 何谓“万比得”
对这个问题的探讨使懂得了博克侬教徒所谓的“万比得”的概念是什么。
一个“万比得”是一个“卡拉斯”的中枢。博克侬告诉我们说,没有一个“卡拉斯”没有“万比得”,就象没有一个轮子没有轮毂一样。
任何东西都可能成为一个“万比得”:一棵树、一块岩石、一个动物、一种思想、一本书、一首歌曲、耶稣的圣杯。不管它是什么,它的“卡拉斯”的成员们在一团螺旋形星云的壮丽的浑沌之中围绕它旋转。每个“卡拉斯”的成员循自己的轨道环绕共同的“万比得”运行,他们的轨道当然是精神上的轨道。旋转着的是他们的灵魂而不是肉体。就象博克侬请我们唱的:
飞翔,飞翔,飞翔,
带着铅的脚,铁的翅膀。
博克侬还告诉我们说,“万比得”是来无踪、去无影的。
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时间里,一个“卡拉斯”实际上都有两个“万比得”,其中一个越发重要,而另一个则日渐衰微。
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我在伊利俄姆和布里德博士谈话时,我那个“卡拉斯”的正处于兴盛阶段的“万比得”就是那种水的结晶形式,那蓝白相映的珍宝,那个叫做“九号冰”的世界末日的种子。
当我和布里德博士在伊利俄姆谈话的时候,霍尼克家的安吉拉、弗兰克和牛顿已经占有了“九号冰”种子,那是从他们父亲留下的种子上滋生出来的种子,换句话说,也就是从母体冰块上分娩的小冰片。
我相信,这三片薄冰的下落,是我的“卡拉斯”最为关注的问题。
第二十五章 霍尼克博士的中心
好了,关于我的“卡拉斯”的“万比得”就先讲这么多。
在我和布里德博士在铸锻总公司研究实验室里了那场极不顺心的谈话之后,我就由福斯特小姐全权负责了,而她的使命就是送我出门。但是我好歹说服了她,要她先领我去看看已故的霍尼克博士的实验室。
在路上我问她是否了解霍尼克博士。她的回答直爽而又有风趣,说时还顽皮地一笑。
那位和气的老太太告诉我说:“他是一个讳莫如深的人。我是说,人们在谈论他对一个人知之甚多或是一无所知时,他们不过是在谈论一些他们道听途说或是闻所未闻的秘密,不过是一些家庭琐事,风流艳史。霍尼克博士也是个大活人,这些大喜小难全部遇到过,不过这些事情对于霍尼克来说都不是中心。”
“他的中心是什么呢?”我她。
“布里德博士常说,霍尼克博士的生活中心是真理。”
“听口气,你好象并不同意这个观点。”
“我不知道我同意不同意。可是我很难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够满足于仅仅有真理呢?”
福斯特小姐已经具备博克侬教信徒的条件了。
第二十六章 上帝是什么
我问福斯特小姐:“你和霍尼克博士说过话么?”
“噢!当然了。我常跟他说话。”
“你还能记得哪一些谈话呢?”
“刻有一天,他对我说我不可能告诉他一件是绝对真理的事情。因此我就对他说:‘上帝就是爱’。”
“他说什么呢?”
“他说:‘上帝是什么?爱是什么?’”
“呣。”
福斯特小姐说:“但是不管霍尼克博士怎么说,您知道,上帝就是爱,千真万确。”
第二十七章 火星人
费利克斯·霍尼克博士的实验室在大楼的最高一层:六层楼上。
门道有一条紫色的绳子拦着。墙上还有一块铜牌子,牌子上的字说明这间屋子是一方圣地。
在这间屋子里,卓越的物理学家费利克斯·霍尼克博士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后的二十八年。“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知识的尖端。”这个人在人类历史上的重要性是无法估量的。
福斯特小姐说她可以解下那根紫色的绳子,让我进去和那里的鬼魂幽会。
我接受了她的建议。
她说:“屋里的陈设依然如故,只是原来放在一张桌子上的橡皮筋给拿走了。”
“橡皮筋?”
“别问我这是做什么用的,”她说:“也别问我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件是做什么用的。”
老人生前工作的实验室乱七八糟。许多乱搁乱放的廉价玩具首先引起我的注意。一架破烂不堪的风筝,一个已拴好绳子、只要一拉就能自如旋转的陀螺,一颗金属扣子,一个吹肥皂泡的小管子,一个装着两只乌龟和一枚棋子的鱼缸。
福斯特小姐说:“他喜欢逛杂货商店!”
“看得出来。”
“他的一些重大实验只用了一些不值一块钱的设备。”
“省一分钱就是赚一分钱啊!”
当然,他的实验室里也有无数常规的实验设备,但是比起那些廉价的玩具来,它们就相形见绌了。
霍尼克博士的书桌上堆满了信件。
福斯特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他从来也没有回过一封信。要么给他挂电话,要么登门拜方,否则你就别想得到答复。”
在他书桌上摆着一个镜框,里面有一张照片。这个镜框背面朝着我,我猜测地问道:“是他妻子的照片?”
“不是。”
“他孩子的?”
“也不是。”
“那是他自己?”
“更不是。”
于是我就看了一下。我发现那张照片是一个镇镇公所门前的一个不堪入目的纪念碑,上面刻着本村在历次战争中阵亡的人的名字。我想他保存这张照片主要是因为那些名字。那些名字十分清晰。我半信半疑地把那些名字读了一遍,没有姓霍尼克的人名。
“这是他的一种嗜好。”福斯特小姐说。
“什么嗜好?”
“把堆在各地县、镇公所草坪上的炮弹进行拍照,研究它们的堆法。你也看得见,这张照片拍摄的堆积方法是不同寻常的。”
“我明白了。”
“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是的。”
“可能要再过一百万年,人们才能象他那么联盟,象他那样看待事物。倡,和今天的靶靶众生比较起来,他就象是从火星上来的人那样与众不同。”
我说:“没准他真是一个火星人呢!”
“如果是这样,再要解释他怎么会有三个那么奇怪的孩子,就颇费周折了。”
第二十八章 蛋黄酱
福斯特小姐和我正在等下到一楼去的电梯时,她说但愿来的不是五号电梯,没等我问她其中的缘由,五号电梯就到了,
电梯司机是一个个头低矮、上了年纪的黑人,名叫莱曼·恩德斯·诺尔斯。诺尔斯精神失常,特别是当他觉得自己讲的一句话恰到好处、并抓住自己的臀部大喊“是呵!是呵!”时,我几乎肯定他是个精神病患者——这种看法当然有些唐突。
他对福斯特小姐和我说:“你们好,类人猿、睡莲叶和轮船推进器。是啊!是啊!”
福斯特小姐冷冷地说:“到一层。”
诺尔斯只要按一下电钮,就能关上电梯门,把我们送到一楼。但是他不想那么办,可能再过许多年他也不想那么办。
他说:“有一个告诉我,这儿的电梯者是玛雅人的建筑。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于是我就对他说:‘那么我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蛋黄酱吗(译注:蛋黄酱与玛雅人发音相似)?’是啊!是啊!当他正考虑那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又向他提出一个问题,改变了他的想法,逼他去加倍思索。”
福斯小姐以请示的口吻说:“诺尔斯先生,能让我们下去吗?”
诺尔斯还是接着说:“我对他说:‘这里是一个研究实验室。研究的意思就是再寻找,不是吗?意思是他们在寻找一些他们曾经找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不知怎么就无影无踪了,现在呢?他们就得再去寻找!他们干嘛要盖这么一座大楼?干嘛要修蛋黄酱的电梯以及所有这一切?干嘛在这里塞这么多疯子?他们想要再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谁丢了东西?’是啊!是啊!”
福斯特小姐长吁一声说:“你的问题挺有趣。现在可以下去了吗?”
诺尔斯怒气冲冲地叫喊:“我们的出路只能是下去,因为这里是楼顶。要是你们叫我往上开的话,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是啊!是啊!”
福斯特小姐说:“那就下去吧!”
“就下!就下!这位先生瞻仰了霍尼克先生的实验室?”
我说:“是的。你认识他么”
他说:“岂止认识,交情很深哩。您知道他去世的时候我说什么呢?”
“不知道。”
“我说:‘霍尼克博士,他没有死’。”
“是吗?”
“他只是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是呵!是呵!”
他按了一下电钮,我们就下楼了。
“你认识霍尼克家的孩子吗?‘我问他。
他说:“孩子们都得了狂犬病,是呵!是呵!”
第二十九章 人去人情在
我在伊利俄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我想拍摄一张这位老人的墓地的照片。我回到旅店到,发现桑德拉已经走了。我拿了照像机,雇了一辆出租汽车。
雨雪交加,寒风刺骨,天色灰暗。我想在这们的寸雪中老人的坟墓可能拍成很好的照片,说不定还能为《世界末日》这本书做一幅极佳的护封画。
守墓人告诉我怎么找霍尼克的墓。他说:‘不会找不着的,他的墓碑是这儿最大的一个。“
他没有说谎。墓碑是一块雪花石膏制成的阴茎像,二十英尺高,三英尺厚,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雨雪。
我拿着照象机从汽车里面出来,不由得叫出声来:“我的上帝!原子弹之父怎能用这种塑像做纪念碑?”我大笑起来。
我问汽车司机是否愿意站在墓碑旁边,这样才能映衬出纪念碑的高大。我又请他擦掉一部分雪,好让人看见死者的名字。
他照办了。
凸部上面有六英寸高的字,唉呀,上帝保佑,上面的字是:母亲。
第三十章 只是睡着了
“母亲?”司机满腹疑窦地问。
我又擦掉一些雨雪,一首诗显露出来:
“母亲,母亲,我恳求您
每天,每天,保卫我们!”
安吉拉·霍尼克
这道诗下面还有另一首:
您并没有死,
只是睡着了,
我们不该哭,
倒是应该笑!”
弗兰克林·霍尼克
再下面的凸部上嵌着一块刻着一个小孩的手象的水泥方块,手象下面有几个字:
乳儿牛顿。
司机说:“假如写这是献给母亲的,那他们到底该给父亲竖一块什么样的墓碑呢?”他说一个猥亵的字眼,说父亲的的墓碑就该是那样。
我们在邻近找到了父亲。他的墓碑——后来我们发现是按照他的遗嘱修建的——是一块四方的大理石,边长都是四十公分。
上面写着“父亲”。
第三十一章 另一个布里德
在我们要离开公墓的时候,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却惦记阒他母亲的坟墓,问我能不能绕一点路让他去看一看。
他母亲的墓前只有一小块寒仓的石碑这倒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司机又问我愿不愿意再绕一点路,到墓地对面一家经营墓碑的商店去看一下。
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博克侬教信徒呢,所以也就别别扭扭地同意了。要是当时我就信奉博克侬教的话,那我会高高兴兴地到任何人建议的任何地方去。因为博克侬说过嘛:“千奇百怪的旅行建议,乃是上帝教授的舞蹈课程。”
经营墓碑的商店的名字叫做“阿弗拉姆·布里德父子商店”。趁司机在和店员谈话之际,我在许多墓碑之间闲逛,都是一些还没有刻上什么纪念字样的空白墓碑。
我在陈列室里发现一个常见的小玩意儿:在一个天使的石像上,挂着一桷束槲寄生。一些松枝堆在石像的底座上。在她的大理石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用圣诞树上的小灯泡做成的项链。
我问店员说:“这雕像卖多少钱?”
“这雕像不出售。她已经一百岁了。她还是我的曾祖父阿弗拉姆·布里德雕刻的呢!”
“你们的买卖有这么久了吗?”
“是的,历史悠久。”
“你也是布里德家的人喽?”
“是在这个地区落户的第四代了。”
“和研究实验室主任阿萨·布里德博士是亲戚吗?”
“是他的弟弟。”他说,他的名字叫马文·布里德。
“世界真小,”我说。
“当你把它放在一个墓园的时候,它是太小了。”马文·布里德是一个圆滑而庸俗,漂亮而容易感伤的人。
第三十二章 炸药换来的钱
我对马文·布里德说:“我刚从你哥哥的办公室来。我是一个作家。我向他采访关于霍尼克博士的事情。”
“那是一个怪头怪脑的畜牲。我不是说我哥哥,我是说霍尼克。”
“他妻子的墓碑是你卖给他的吗?”
“是我卖给他的孩子们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想不到给他妻子的墓竖一块碑。在她死后一年左右,霍尼克家的三个孩子到这里来——一个高个头的女孩子,一个男孩子,还有一个带稚气的孩子。他们要一块用钱能买得到的最大的石头,那两个大孩子带着他们写好的诗,他们要把诗刻在上面。”
“你要愿意嘲笑那块碑,你就嘲笑吧,”马文·布里德说,“可它给孩子们带来的安慰比任何钱能买来的东西都大。他们一年不知道来看多少回,还要在上面献花。”
“那破费一定很大吧?”
“它是用诺贝尔奖金买的。那笔钱买了两件东西:科德角的一座别墅和这块石碑。”
“炸药换来的钱,”我不无惊愕地说,因为我想到了炸药的暴力和墓碑与避暑别墅的绝对宁静。
“什么?”
“诺贝尔发明了炸药。”
“是的,我想它有各种各样的……”
假如当时我就是博克侬教徒,一想到这一系列神奇古怪、千变万化的将用换来的钱中饱某一家墓碑商店的私囊,我就可能就会小声说:“匆忙,匆忙,匆忙。”
匆忙,匆忙,匆忙,这句话是博克侬教徒每每想到现实生活确实是何等复杂和不可预见的时候就要说的话。
可是,做为一个基督教徒,我那时只能说“生活有时候确实可笑。”
马文·布里德说:“不过,有时也不是。”
第三十三章 忘恩负义的人
我问马文·布里德是否认识费利克斯的妻子埃米莉·霍尼克,安吉拉、弗兰克和牛顿的母亲,在那块丑陋的石碑下安眠的女人。
“认识她?”他的声音变得凄楚起来,“我认不认识她吗,先生?我当然认识她了。我认识埃米莉。我们是伊利俄母高级中学的同学。我们当时是班级色彩委员会的正副主席。她父亲是伊利俄母乐器店的老板。她能演奏店里的每一件乐器。我很爱她。甚至放弃了踢足球而改学拉小提琴。可是后来我哥哥萨·布里德从马省理工学院回来度春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介绍给我最好的女朋友。”马文·布里德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他就那样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我把我那把用七十五块钱买来的小提琴在我床脚下面的大铜球上砸了个稀巴烂,又跑到一家花店买了一个用来装玫瑰花的盒子,把砸烂的小提琴装了进去,让西联信差给她送去。”
“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吗?”他重复了一句,“先生,假如上帝有意让我与我的第一位女性天使结合的话,那么使我目瞪口呆的只会是她的翅膀而不会是她的面孔。因为我已经见过人世间最俊俏的面孔了。没有一个伊利俄姆的男人不是秘密地、或者公开地爱着她。她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她想要的男子。”他在自家的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沫,又说:“而她偏要嫁给那个德国畜牲!她已经和我哥哥订了婚,可是后来那个鬼鬼祟祟的小杂种到镇上来了。”马文·布里德又打了一个响指,说:“他硬是把她从我哥哥手里给夺走了。”
“我以为把象费利克斯·霍尼克这样名扬加海、已经作古的人士唾骂为畜牲,是极端的叛逆行为,是忘恩负义、愚昧无知的表现。我知道他是一个与世无害、温文尔雅、喜好梦想的人,我知道他从不愿伤害一只苍蝇,我知道他对金钱、权力、华丽的服饰和汽车这类东西不屑一顾,我知道他与我们迥然不同,我知道他比我们高出一筹,我知道他天真无邪,简直就是耶稣——但是做为上帝的儿子……”
马文布里德感到没有必要把他的思想全部暴露出来。我得让他把话讲完。
“但是又怎么样?”他说,“但是又怎么样?”他走到窗口,凝视着墓地的大门,他对着大门、那雨雪和那依稀可见的霍尼克石碑小声说:“但是又怎么样?”
“但是,”他说:“怎么能说一个帮助制造出象原子弹这种东西来的人会是天真无邪的呢?又怎么能说一个把心地善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自己的妻子置之度外,终于使她因得不到爱情和理解而抑郁死去的人的头脑是正常的呢……?”
他战栗了一下,说:“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死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对生活如此冷酷无情的人。有时候我又想这世界的痼疾,就是那些身居高位但却毫无人性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三十四章 “闻的特”
就是在那间出售墓碑的屋子里,“闻的特”第一次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闻的特”是博克侬教的字眼,意思是在一个人心中突然会产生的一种赵向于博克侬教的冲动,趋向于相信万能的上帝对我无所不知,相信全能的上帝已为我的一生制定了颇为精密的计划。
这个“闻的特”是和那个在槲寄生下面的天使雕像有关系的。那位汽车司机想要不异任何高价,买下这个天使放在母亲墓前。他眼泪汪汪地站在这个石像面前。
刚刚对费利克斯·霍尼克发表了一通议论的马文·布里德还站在窗前凝视着墓地大门。
这时他又说道:“畜牲的德国佬也许是圣人,但是,他要是做过一件他不想做的事我就不得好死。他要是没得到一件他想得到的东西我就不得好死。”
“音乐,”他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问。
“她就是因为音乐才委身于他的。她说他的思想是世界上最宏阔的音乐——星际间的音乐。”
他摇摇头。“胡说八道!”
墓地的大门又使他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弗兰克·霍尼克——整日制造模型逗弄昆虫的浪荡公子——的情景。他说“费兰克。”
“他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看到那可怜的、奇怪的孩子的时候,他正从那扇公墓大门里出来。他父亲的葬礼正在进行。老人还没有下葬,弗兰克就从这墓地的大门里跑出来了。他翘起大拇指来招呼第一辆过路的汽车。那是一辆崭新的‘庞蒂阿克‘,执照牌是佛罗里达州的。这辆车停下来,弗兰克上了车。从此以后,伊利俄姆再没有人看到过他。
“我听说警察局通辑过他。”
“那是一个不幸的事件,一场闹剧。弗兰克并不是什么罪犯。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呢!除去制造模型,他一无所长。他所干过的唯一的工作就是在杰克珍玩店里兜售模型,制造模型,指导别人如何制做模型。他从此地逃走之后,就到佛罗里达去了,在萨拉索塔一家模型商店里找了个差事。谁知那家商店是个盗窃集团的掩护所,这个盗窃集团把偷来的‘卡迪拉克牌’汽车直接装在废弃的坦克登陆艇上运往古巴。这就是弗兰克被通辑的真相。我想,警察之所以没有逮着他,是因为他死了。他在‘米索里号’军舰上用杜克水泥裱糊炮塔里听到的事情太多了。”
“你知道牛顿现在在哪里吗?”
“我想他在印第安那波利斯,和他姐姐住在一起。自从他因为和那个俄国侏儒鬼混被康奈尔大学医学院勒令退学后,我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你想想,一个侏儒能当医生吗?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里,还有一个身高六英尺的又傻又笨的姑娘。她才上到初中二年级,那个以天才头脑闻名于世的化合物就让她辍学了,为的是他身边仍旧有个侍候他的女人。她的全部成就是在伊利俄母高级中学的乐队‘百人前进队’里吹过单簧管。”
布里德说:“自打她离开学校,从来没有人约她出去玩玩。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那个老头子更没想到给她一点钱,叫她出去玩玩。你知道她经常干什么吗?”
“不知道。”
“夜里,她常常把自己锁在屋里听留声机,有时候吹着单簧管和留声机合奏。照我看,如果这个女人能找到丈夫,那就是当今时代的奇迹。
这时,那位司机又问远见卓识里德:“这个天使要多少钱?”
“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个雕像不卖。”
我说:“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刻出这种雕像了。”
“我有一个侄子就能,”布里德说,“就是阿萨的儿子。当他正要开始做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之时,他们在广岛投放了原子弹,这孩子退出了研究所,整日喝得醉醺醺地,跑到我这里来告诉我,他以后要刻石头。”
“他现在在这里工作吗?”
“他在罗马,已经是个雕刻家了。”
那位司机又问:“要是有人肯出大价钱,您也会同意卖的,是吗?”
“可能,不过那得很多钱呢!”
司机问道:“怎么才能把人名刻到这东西上面?”
“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在底座上。”我们都看不见那个名字,因为底座上堆满了树枝。
“从来没有人想要这尊雕像吗?从来没有人肯出钱买它。有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对德国移民一起到西部去,他妻子在伊利俄母生天花死了。他让我们把这尊雕像竖在他妻子墓前,并让我曾祖父看他有足够的现款。可是后来他遭了劫,一个子也没剩下,除去他在印第安那买进的、但却从未见过的几块地皮,他一无所有了,他继续他的旅程,答应说他要回来付钱。”
“可是他一去不返了,对吗?”我问。
“不是,”马文·里里德说着用脚尖轻轻踢开一些树枝,刻在底座上的字母露了出来。那是一个人的姓。他说:“瞧,这儿有一个古里古怪的姓。假如那个移民现在还有后人的话,他们会把自己的姓改得更美国化一些。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姓琼斯、布莱克或是汤姆森了。”
我低声说:“这你可就说错了。”
顷刻间,这间屋子仿佛倾斜了,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变成了许多通道的出口。这些通道穿过时间,通往各个方向。我在用博克侬的统一的眼光看待每一秒钟,看待所有流浪的男人,流浪的女人和流浪的儿童。
幻觉过去之后,我说:“这你可就说错了。”
“你知道有什么人姓那个姓么?”
“是的!”
我就姓那个姓。
第三十五章 珍玩商店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看见了弗兰克林·霍尼克曾经在那里工作过的杰克珍玩店。我叫司机停下车,等我一下。
我走进店里,看见店主杰克正在安放他的小巧玲珑的救火车、火车、飞机、轮船、房子、路灯杆、树、坦克、火箭、汽车、搬运工人、售票员、警察、消防队员、老妈妈、老头子、猫、狗、鸡、兵、鸭子和牛。杰克是一个面如死灰的人,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一个肮脏的人,而且咳嗽得十分厉害。
“弗兰克林·霍尼克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话,频频地咳嗽起来。他摇了摇头,然后就向我表明对弗兰克林很是喜爱。“这个问题我不一定口头回答你了,我可以让事实告诉你弗兰克林·霍尼克是臬一个小伙子。”他又咳嗽了一声,说:“你可以看,可以自己判断。”
他带我到店铺的地下室去。他就住在那里。那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电炉。
床上乱七八糟的,杰克为此表示歉意。他咳嗽了一声,说:“我的妻子在一星期以前离开了我,我还在调整我的生活之弦。”
他动了一个开关,于是地下室那一端亮起耀眼的灯光。
我们走到亮处,发现原来是灿烂的阳光洒在一个建在一块胶合板上的异想天开的小国家上。这是一个岛国,方方正正,酷似堪萨斯州的一个小城。那些焦虑不安的生灵,那些试图在绿色的疆界之外寻欢觅乐的人们,真的会从世界的边缘堕落下去了。
比例是那么匀称,结构和着色是那么精细,就是不眯缝起眼睛,我也相信,这是一个真正的国度:那小山,那湖泊,那河流,那森林,那城镇以及世界各地的良民百姓都视若珍宝的东西,应有尽有,历历在目。
并且到处都有面条形状的铁路网线。
杰克虔诚地说:“看看那些房子的门吧!”
“匀称,漂亮。”
“门把是真的,门环也都是真的。”
“真想不到!”
“你问弗兰克林·霍尼克是怎样一个小伙子,这就是他的杰作。”杰克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么?”
“噢,我帮了一点忙,不过,我全是按他的计划行事的。那孩子是个天才。”
“谁能说不是呢?”
“他的小弟弟却是个侏儒。”
“我知道。”
“有些东西他是从下面焊接的。”
“看起来确实象真的一样。”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起来的啊!”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你知道,那个孩子未曾得到一点家庭温暖。”
“我听说过了。”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呢。他天天泡在这里。有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开动这一切,只是坐在那里端详,就象我们现在这样。”
“可看的东西很多。真象是到欧洲去作一次旅行,你要是不走马观花的话,可看的东西看不胜看。”
“他能看到你我看不到的东西。他会突然间把一个在你我看来就跟真的一样的小山挖下来。他做得对。他在原来有山的那个地方设置了一个湖,在湖上再安上一座栈桥。这下你看吧,胜过原来十倍。”
“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这种天才。”
杰克激昂地说:“说得对!”澎湃的激情又使他阵咳起来。阵咳过后,他两眼溢满了泪水。他说:“我曾语重心长地对那孩子说,他应当到大学去深造机械工程,这样他才能为美国的志士仁人,或是那些家财万贯、能为他做的后盾的人效劳。”
“我看你好象就是大力支持他的。”
杰克悲痛地说,“但愿如此,但愿我能助他一臂之力。是我没有资本啊!只要我能搞到的东西,我毫不吝惜地全交给他。但是这些材料我半还是他用在楼上给我干活挣的钱买的。除此之外,他一分钱也舍不得花。他不喝酒,不抽烟,不看电影,不交女朋友,也不是个汽车迷。”
“这个国家应该更多的重用这种有志之士。”
杰克耸耸肩膀说:“是呵……我想是佛罗里达的盗窃集团把他杀了。他们怕他把他们干的事兜出来。”
“我想是的。”
杰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呜咽着说:“我不知道那些狼心狗肺的知不知道他们杀害的是什么人啊!”
第三十六章 咪呜
当我在圣诞节期间到伊利俄姆和更远的地方做这次为时两周的远途旅行时,我让一个名叫谢尔曼·克雷布斯的穷诗人免费住在我在纽约市的寓所中。我的第二个妻子遗弃了我,理由是我这个人太悲观厌世了,不能和乐观豁达的人生活在一起。
克雷布斯满脸胡须,一头淡色的黄发,一双酷似长耳狗的眼睛,面善心慈,仿佛耶稣再世。我与他并非莫逆之交。我是在一个鸡尾酒会上认识他的。他在那个酒会上自称是“全国战争诗人画家学会”的主席。这个学会的主旨是为即将到来的原子战争服务的。他请示大家为他提供一隅可以可以下榻的地方,没有防弹设备也行,刚好我还有几间空房。
我回到纽约寓所,那尊无主的天使雕像带来的食欲困惑不解的精神启示还在心头萦绕,又发现寓所已被虚无放荡的行为毁坏殆尽。克雷布斯已经离去。但在他离开以前,欠下了三百块钱的长途电话弗;把我的长沙发烧了五个洞,杀死了我的猫,还弄死了我的鳄梨树;并且把我的药橱的橱门也给卸了下来。
他还在厨房黄色漆布地板上写下这首狗屁不通的诗:
“我有一间厨房,
但它不是完整的厨房。
除非我有一个全面的安排,
我就不会真正的愉快。“
在床头的贴墙纸上,还有一个女人用口红写的一句话:“小丫头说: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
死猫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咪呜。”
从此我再没有见过克雷布斯。但是,我觉得他是我的“卡拉斯”的成员。倘若是这样的话,他是以“朗一朗”的身份为之尽力的。根据博克侬的说法,“朗一朗”是一个以自己本人的生活经历为楷模,促使人们从正常的思维转向荒诞不经的念头的人。
我或许曾经隐隐约约地想把那尊天使雕像当做毫无意义的东西而置之度外,并从此把一切都视为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当我看到克雷布斯所干的一切,特别是看到他竟对我可爱的小猫施以毒手时,我再也不认为虚无主义是我之所需了。
有某些人或某些事物不愿意我做一个虚无主义者。克雷布斯的使命,不管他知道与否,就是把我从这种哲学中解脱出来。干得好呀!克雷布斯先生,干得好!
第三十七章 一位现代的陆军少将
有一个星期天,我发现了那个逍遥法外的亡命徒、模型制造者、瓦罐中的虫子的伟大上帝耶和华和魔鬼在哪里——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弗兰克林·霍尼克。
他还活着呢!
这条新闻来自纽约《星期天时报》的一个特别增刊。这份增刊是一个“香蕉国”出钱刊出的广告。增刊的封面上有一幅我希望中最令人心碎神摇的美丽姑娘的侧影照片。
姑娘的背后,推土机正把棕榈树推倒,开辟一条大道。大道的尽头是三座新建楼厦的钢筋骨架。
在封面印有“山洛伦佐共和国日新月异!健康、快乐、进步、美妙、恋爱自由的国度,魄力无穷。欢迎美国投资人光临。欢迎美国旅游者驾到。”等字样。
增刊的内容我并不急于去看,封面上的姑娘已使我陶醉良久——何止陶醉,我对她一见钟情。她年轻奔放,又锋芒毕露。在她身上,既能发现同情之心,又能看到聪颖之资。
她褐色的皮肤象巧克力,金黄色的头发似亚麻。
封面上说她的名字叫蒙娜·阿蒙斯·蒙扎诺。她是这个岛上的独裁者的养女。
我打开这份增刊,希望还能看到更多的这位令人心驰神往的混血儿蒙娜小姐的倩影。
但我却只看到了这个岛国的独裁者朱圭尔·蒙扎诺“爸爸”,此人七十有五,面目狞狰。在“爸爸”的肖像还有一幅照片,上面是一个肩膀瘦削,额宽腮窄,还显幼稚的年轻人。他空着一件雪白的军衣,上面缀着嵌有宝石的旭日形徽章。他的两眼离得很近,眼眶下已经起了皱纹。搭眼一看,你就知道自小到大,每次理发他只让理发师修剪一下两侧和脑后的头发,头顶上的头发不削不剪。他铁硬的头发烫成波浪状,从四面向上梳去,方方正正,赫然耸立,高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原来就是弗兰克林·霍尼克少将,山洛伦佐共和国科学与进步部部长。时年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