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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德文集-人间食粮》作者:李玉民等译 燕山

_9 纪德(法)
  ?259 ?
  讲一讲你看见什么?
  普洛塞耳皮那 封冻的河,流;
  啼泗涟涟的溪流已然停止逃进,
  啼声也冻得窒息,而在夜树林里,
  我看见谷物女神游荡,衣衫褴接,
  到处打听普洛塞耳皮那的消息。
  没有向导也没有路,遍地是荆么,
  她举着火把艰难地走在棬举中。
  ——荆棘!尖利石块、寒风、曲枝穹柯,
  你们为什么嘶破她痛苦的奔波?
  ——母亲,不要寻我了,女儿看见你,
  女儿住进冥府,对你己毫无意义。
  唉!噢!哪怕我这速失的声音至少能够……
  仙女合唱队 唉!谷物女神再也听不见了,
  普洛塞耳皮那……
  普洛塞耳皮那的幻视延长这期间,国王塞勒乌库斯收留谷物 女神刻瑞斯,将特里普托勒摩斯①交给她哺育。刻瑞斯百般体 贴,将他培养成为神。普洛塞耳皮那兴奋地看着他长大,她的叙述 充满了激情:
  o特里餐托勒摩斯:半人半神,受谷物女神传授,学会并教人造犁,种植小麦大麦
  等方法。
  260
  我母亲抱着身子匀称的小毛头,
  走在海滩上,而流涛模仿着节奏。
  带成味的海风已滠润她的鼻孔,
  她将婴儿光身子展示在海风宁。
  孩子多美!闪着勤黑健康的光泽,
  我感到他要冲进那永生的行列。
  你好,德奠风,我的心寄以大希望!
  仙女!我又能看见大地鲜花开放?
  主要是这种激情和说明,而不是渐强的音乐,不知不觉引人第 二幕;在换录时,一段前奏曲将展现景物。
  宁静的坪地,中午阳光灿烂。
  刻璀斯教授巳然长大的特里普托勒摩斯耕田。多亏小伙子的 奋力,普洛塞耳皮那才得以回到人间。刻瑞斯满怀信心地等待她, 早就有心将她许配给特里普托勒摩斯。小伙子高尚的劳作,无疑 会贏得她的心。
  在特里普托勒摩斯耕田过程中,演奏一长段交响曲,只见他按 一定间隔的时间,从每条垅的尽头回到台上,到了第三趟回来的吋 候,又见害羞的普洛塞耳皮那走向刻瑞斯。刻瑞斯站在台中央,迎 候特里普托勒摩斯,她让两个青年结合了。在灿烂的阳光下,整个 大地重又鲜花盛开。这时,又传来俄耳甫斯哀婉动人的歌声,起初 透过仙女的合唱,继而打断合唱的歌声,再次将普洛塞耳皮那的注 意引向欧律狄刻和地狱。
  这样,在仙女欢快的赞歌声中,不久又显露普洛塞耳皮那的不 安情绪。她凄然地向母亲描绘等待她回去的暮色朦胧的世界。天
  -261 ?
  色渐晚,墨丘利前来接人,普洛塞耳皮那毫不抗拒,她庄严地向特 里苷托勒摩斯和刻瑞斯告别,向他们保证还会回来,然而她感到, 她同样身许了两个丈夫:尘世的特里普托勒摩斯和地狱的普路同。
  重返福运地。
  重现第一幕场录。然而,普洛塞耳皮那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心 神不安的刻瑞姑娘,从此以后成为冥后珀耳塞福涅。她满身珠光 宝气,搀着冥王普路同的胳臂,看那神情也不再显得勉强,而是完 全接受了自己的命数。
  音乐又恢复第一幕的动机或主题(俄里翁,等等 >,但是平和而 纯净了,显示一种全新的庄严;在普洛案耳皮那的心中,再也没有 一丝伤感。现在,她统御着。温情、不安、骚动,这些只体现在仙女 的合唱中了。这时,欧律狄刻又出现了(自不待言,我们在第二幕 看见,俄耳甫斯在人间力图去会欧律狄刻的情景)。她说道他来 了”,接着又叙述俄耳甫斯如何力图恒定幽灵的永世追逐。然而, 俄耳甫斯要夺回欧律狄刻,于是一切重又开始……
  确切说来,剧情没有结局,我想像结朿时合唱的声量越来越 大,普洛塞耳皮那则教给幽灵一种新的安定,接受甚或喜爱自己的 命运。
  你让我重又玄想母亲失去地,
  而普洛塞耳皮那又失去春天,
  她在什么地方,处于什么*况。
  ——但丁《地狱篇>28幸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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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
  枝叶任清风抚弄,轻轻地摇曳, 那摇曳的姿态多美,姿态多美——
  那么奇妙,饱含着蓝天和健康,
  从黄金时期得到自然的收获。
  ?大斧起落 丁冬山响,在密林中幵出洞穴。
  …多少次等待,
  更加相信许诺的春天能陴来。
  A灵们听这歌声都停下不动。 (他把幽灵的举止固定在歌中。)
  穹媵的收割者
  在收获小麦已然枯萎的冬季。
  大牟吱吱蛆戍......
  满我夏天金黄的麦捆运回去。 祙卡忒?在光秃的田野往前走。
  ①翁卡忒:希腊神话中夜和下界的女神,也是幽灵和魔法的女神,经常以三头三 身出现。
  ? 263 ?
  秋展漫步
  李玉民译
  我无意写一本秋展指南,只不过一个展厅一个展厅澡步,边走 边聊而已。有些我喜爱或赞赏的艺术家的展品,我经过时并不停 下,也请原蒎,我是担心列举太多,会令读者和我本人厌烦T不如曰 后专门谈一谈,比今天也能详尽一些。*
  今年的秋季美展,是以安格尔和马奈为主举办的。这两位大 师的一些精品巧妙的组合,虽然没有告诉我们有关他们的多少新 情况,但是集中在这里展示,则格外引人注目,也具有相当大的分 量。而有些人逐个展厅巡视,只能越看越恼火,无奈躲至“安格尔 展厅'边歇息边观赏《土耳其后宫浴室》%而这幅杰作构成细部 的组画多么工细,饱满的激情又多么有克制,赞叹之余,不禁反复 思忖,这些玫荡的年青画家是缘于什么舛错,或者由于什么反常心 理,他们居然声称师从这样一位大师。
  马奈,还说得过去!《奥林匹亚》堪称杰作也无济于事,当初酿 成轰动的丑闻,还难以得到宽恕。年轻画家如今效尤,也要造成轰 动效果,就不足为奇了。不管怎样,马奈跻身秋展,绝非滥竿充数! 然而,安格尔先生!
  这些年轻画家拉着马奈,以无政府主义者自居,也还说得过 去;他们在画坛上代表了极左倾向,舆论认为也未尝不可。然而, 他们拉着安格尔,又意图何在呢?不再标榜那种艺术的异端,而要 干脆标榜艺术,伟大的艺术吗?怎么说呢,也许要继承传统吧?想 像一下如果安格尔复活,他那种气愤、那种惊愕……
  我倒愿意想像,他首先要对马奈感到气愤。接着,我再想像马 奈这样回答:“任何大画家,都要带来新的观察方法;眼光不新,手
  ①法国B家安格尔(丨780—丨867>的代表作之一,创作于1859年至1863年。_中 二十多名土耳其后宮妃子洗浴,姿态各异,风格工细而纯洁。
  法新又有什么用呢?任何大画家,都要在一段时间推重这种新的 观察方法,但是很难推而广之。想想您刚出道的情录吧,安格尔先 生。您兜售里维埃尔母女肖像画那时,相当卖力气!但是人们还 不会苺样观察,后来才习惯了。人们也刚刚明白,当初我的画为什 么引起愤慨,如果今天展出,那么人们就可能只注意我的画的价值 了。任何大画家都产生两种影响,留下两条航迹。您有两类门徒: 第一类模仿您的形式,第二类倾听您的精神。第一类门徒也时常 这么想:失却精神,形式就是死的了,而线条和色彩,只不过是表达 手段。第二类门徒则明白,任何形式,一旦抽掉当初陚予它活力的 激情,也就失去效用了。到其他美展,到学校去找找看,您会发现 第一类门徒。第二类都在这里”。于是,马奈轻轻地,要把他一直 引到塞尚那里。安格尔走到马约尔画前,要把马奈拉住。
  刚才经过一楼的一间特别展厅,看到了罗丹规格不等的作品, 有几件很出色,每件都在悸动不安,意味深长,饱含激动人心的喧 嚣。走上二楼,进人这间不大的展厅,只见正中摆着马约尔①先 生的作品:一位坐着的巨大女人,相貌很美,但毫无意味,这是一件 缄畎的作品。我认为必须退到远处观赏,才会发现完全忽略了单 纯表现美之外的匠心。
  艺术品并不总是表霣出来一种激情的结果。或者至少可以 说,这种激情可能不是艺术家自发或由生活的撞击产生的;艺术品 的材料本身v还处于粗坯状态的这种材料——颜色、声响、底蘊,要 塑造的石头或粘土——也可能将艺术家投人创作的亢奋中。
  很难想像罗丹对者一块大理石琢磨广它雕成神像、桌子还是 盒子好呢?”依我看,他要受造型意念的烦扰,正如贝多芬受音乐意 念,维尼受诗歌意念烦扰那样,急切地寻找表达他那种不安的方 式。我联想到贝多芬竭力制服一种不驯的形式时,那种急不可待
  0马约尔(1861—1944) *法国鵰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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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神态。我也联想到米盖朗琪罗冲大理石喊您肯定会退让!”时 的那种意志。
  在他们对面,我看见一些平静的艺术家:巴赫、菲迪亚斯、拉斐 尔。令他们潋动的,首先,而且几乎惟独是他们的艺术美。他们什 么也不愿意明确表达出来,他们的作品除了美,根本不寻求别种籌 要。不过,敢情自然而发,寓于这种美的形式中,正如普罗米修斯 给人以活力的火花,寓于他塑造的潘多拉①身上。
  第一类艺术家更为感人。第二类艺术家的作品更难洞悉,更 为厚重而结实。
  马约尔先生就是这样,他不是从一种意念出发,要在大理石上 表达出来,而是从材料本身出发,无论是粘土还是石头,我们能感 到他久久观察,再逐渐剥离,终于用一下下有力的爱抚将其解放出 来。他的每件作品都多少保留一点原质的沉重。他去年的几尊小 雕像却令我担心;一种修长的优美固然增添了魅力,但也损害了厚 重。这一件是他最厚重的作品……
  顺便讲一点我观察到的備况:迄今为止,一名雕塑家每次脱离 古希腊的标准》总是出于性格上和表现上的需要。这里则不然;看 来在以后的艺术史中,这一点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人体的完美协 调,用别种数据也能达到;不用原来的方程式,而并未破坏和谓。
  这肩上的光多美啊!这低垂額头上的影多美啊!額头没有一 道思虑的皱纹;这丰满的乳房也未受任何痴情的折磨。布局、线条 等单纯的美……没有多余的细节,也毫无娇媚之气;杰出的形式还 保持粗糙的状态,但是大大地理想化了——绝没有精神化,即如人 们所经常认定的那种含义,而是简化了,——能让人听见每块肌
  o潘多拉:据希雎神话传说,熗墨地上头一个女人。普罗米修斯盗火给人类,惹 怒主神宙斯。宙斯命火神用粘土蟹造一个美丽的女人,取名播多拉^她将宙 斯给掄的食子打开,放出各种祸患,侵害人类。潘多拉应是火神,而不是盜火 者费罗米修斯S5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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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但是哪一块肌内也没有贸然显示出来。这件作品极有分置,体 积庞大,头重重地压在臂膀上,肩膀魁伟0……
  如果不是去看维亚尔②先生,我还不会离开马约尔先生。
  一片无政府状态。面对每个新画家,必须确立一种新的审美 观。现在我还不能考虑,这样好极了还是糟透了。然而,我们的时 代多么值得令人关注!任何时代也没有如此强盛而又多变吧? ……我考虑像高更、塞尚、雷诺阿、德加和莫奈这样独具个性的画 家,将来的评论家如何通论归类、人们从什么角度能感到他们 是“同时代人”呢?
  扯回话題,再看维亚尔先生的画幅。——我不知道在这美展 上应当最軎欢什么。也许是维亚尔先生本人吧。他的表述相当亲 切。能在其中同作者进行更直接对话的作品,据我所知寥寥无几。 我认为这是由于他的画笔从不超越引导他的激情,而且在他看来, 外界始终是假托,是供使用的表达手段。这尤其是因为他说话声 音低,适于推心置腹,别人要俯过身去听他讲话。
  他那种优郁的神情绝非浪漫派头,也绝非目无下尘,而是谨慎 的,穿着平日的衣坂,显得温柔体貼,几乎可以说:胆怯,如果这个 用来已经十分沉着的词能在此搭配的话。不错,尽管功成名遂,我 也能从他身上感到一种不安和犹疑的魅力。他每推出一种颜色, 总要巧妙而侩当地召回,似求宽谅。他雅人深致,不肯明示,只是 委婉相告,在这两大幅“人物风录画”中,色调难以描摹,介乎紫色
  o我在漦托邦抄录了安格尔写在下方的这些话……这种美又迷人又激 动人心,人体各部位表现得很充分一可以说、四肢像柱子一般^——大师毕 竞是大师z—塚注 ? 维丑尔(1868—,法国致立派_家。
  ? 一般B方美术史筹将这些画家归为“咩象6派”,尽管他《在世的时候,有的就 反对“印象主义”这神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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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胭脂红之间,但又胸有成竹,这种胭脂红色既能出奇制胜,又显 得必不可少。毫无炫繙之意,念念不忘和谐;同时从本能和造诣两 方面达到关系契合,每种顔色都出人意料地诠释邻色,彼此呼应认
  同。
  我尤为赞赏右边那幅画,十分喜爱,看不够那位躺着的妇人。 那张脸仿佛闪避,多么秀美啊!那衣裙多么柔软,多么舒坦!用深 红色显示她那摇椅,色调多么准确呵!比例、她上方去彩的位置、 花径和树干的装饰图案……我徒然分解这种赏心悦目。就此打 住,还得往前走。
  如何让对此不敏感的人领会勃纳尔①先生画幅的意趣?机 智,甚至顽皮多于理智,每幅画的结构都有点奇巧,既新穎又富刺 激性。研究,分析,都难以穷尽人们品味的这种审美精趣,只因这 种情趣来自色彩本身和图像,而不是来自某种可觯的技巧。无论 画公共马车,画猫画狗还是矮凳,他要是愿意,那支画笔就根本不 受题材的限制。
  然而,仅仅把勃纳尔先生视为幽默画家,那就未免小看他了。 他不循常规,喜欢探索和创造,从不沮丧,有时变得非常杰出。他 今年展出的作品》<管子》和《洗脸间》是最好的;不过,他题为《睡 眠》的那幅大画,尽管有缺点,我还是更喜欢。零乱的床铺犹如翻 滚的波浪,散发动物一般的热气,上面躺着一个模糊不淸的人形, 那姿势好似赫耳玛佛洛狄忒?博尔吉亚I将胳臂映成金黄色的 直射光,至腰部止熄。上身恍若在暗影中起伏,艨朦胧胧,显得懈 怠,就好像抽掉了主心骨。我宁愿设想,勃纳尔很容易就能将整个 画面处理得更为坚实,但他并不在乎。看来他断然放弃一切别人
  ①勃纳家(1867—1947),法国獷立派面家》石印画家。
  ②艫耳玛佛洛狄忒:希腾神话中半男半女之神,廉是鎗耳璺斯和阿佛洛狄忒的儿 子,被一山林女神看中.结合成一体而变为男女两性神。博尔吉亚:意大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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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可能做到的,只想在别人做不好的方面一展身手。这样,他的绘 画就更具个性。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只有通过不完善或未完成 作品的激发,欣赏者才能辨识一位艺术家的个性,难道这不是一种 可悲的弱点吗?不正是因为如此,艺术家初创一部作品就往往住 手,担心修饰过分,个性会早早脱离出来。我理解他憎恨某种学院 式的完美,其中最平庸的作品最有机会获取成功;不过,与其故意 保持这种不完美,若用一种不同的完美构思去比量,不是更巧妙 吗,而在这么多悦目的草图中,有几幅完美的作品……不同一般 的。
  拉普拉德先生少年得志,他还没有多少时间认识自己,就被公 众(我指的是有身份的一部分公众)发现了。我感到他身上具备最 有发展前途的天陚;但是,我觉得别人希望这种天陚接受的训练并 不好。他表达的再有趣,我也感到他并不以此为满足,还有话要对 我们讲^况且,他丝毫不像一个德?埃斯帕尼亚那样饶舌。拉普拉 德始终不失文雅的君子之风&我没有看错,他的画有些随意;不过 在我看来,这种随意既不熟练,也不是有意的,没有精心地保护。 他那洒脱的画笔似乎首先渴望保存一种“艺术家的”画法。我按照 龚古尔兄弟所说的“艺术家写法'来使用这个字眼,不免沾沾自 喜。
  这一切总有点自鸣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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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回忆和 现实问题
  李玉民译
  "文学回忆”? “现实问题”?这两个话题,起初我颇为犹豫,觉 得相去甚远,继而考虑一下才明白,这两者相互渗透,相互融合;因 为,往往要借近期事件的惨淡之光,才能看清过去,而我首先追忆 几件往事,也正是从中寻求一种现时的教益。
  一个青年,刚到十八岁就打算写作。他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过, 而他也深信不疑:要想写得好,先得善于感觉和思考。他在拉布吕 耶尔?的《品性论》中读到广写书是一种行业”,换句话说:这是可 能而应当学会的事情。
  从事绘画的人,可以到著名大师的画室里去学艺;可是,文学 青年,又该去哪里呢?
  皮埃尔?路伊和我是冋班问学,我们不胜欢審地发现,对于诗 歌,我们即使欣赏眼光不尽相同,但至少都同样喜爱。路伊比我敢 闯,也更大胆——而我呢,也情愿让他拖着走。
  他把我拖到马拉美②那里。
  马拉美住在罗马街的一小套房间,每周二晚上接待客人。常 听人说起并盛赞那些聚会如何如何t而我在这里向诸位重提那时 的情景t本来有些顾虑t好在只想强调指出这位诗人形象的几点特 征,说明他的教导的某些特色;过了这么久再回头看,我觉得那些 特色尤为突出,当年就不同于一般,今天也不同于一切所见、所说 和所为。
  马拉美家中,一如他本人的外表,再朴素不过了。他在孔道尔 塞中学当英文教员,薪金有限,生活绝难追求奢华,不过,他家中的 陈设无不十分高雅。他在小小的餐室接待我们,里面只能容纳八
  ①拉布吕耶1645—1696〉.法阒教文作家品性论> 是一部随感式的软文集。
  ②马拉美(1M2—1898),法国象征派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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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顶多十人,大家围着桌子坐一圈儿,而桌上一大罐烟叶替代了 饭菜。大师本人背靠褐色彩釉陶炉子站着,马拉美夫人则撤离。 打十点钟的时候,他女儿日内维埃芙笑吟吟地端来搀糖水的烈酒, 见客人不多往往停留一会儿,但十分稳重,从不参与谈话。大多时 候是马拉美一人讲话。后来他发表的《胡言乱语》,就有几处相当 准确地反映了这种谈话。然而那音容笑貌,那不是发自嘴唇,而是 发自眼神的微笑,极为审惧、含蓄,仿佛战战兢兢,往往伴随一种隐 微的动作:一根食指拾起,示意探问和等待……啊!在那间小屋 里,远离尘嚣,远离政治的喧闹,远离阴谋诡计。大家随着马拉美 走进一个异常敏感的区域,不再计较金钱、荣誉、掌声,而他那荣耀 的光辉比什么都更谨饬而隐秘。如今,凡是有知识的人都知道,但 当时我们只有极少几个承认这一点:马拉美将我们的古典诗引到 音韵完美、造型和内在美、具有符咒般力ft的程度,这是古典诗从 未达到的,我想再也永远达不到了——因为,在艺术上,完美之作 是不能回复的,必须往远走,另辟蹊径,
  马拉美身上还有某种东西,他本人焕发的光采。即一种圣洁。 他在世外一个领域从事圣职。他的话完全是对我们的精神讲的, 他的表率感动我们的灵魂——唔!极为朴实,绝无权威的派头。 因此,他教导我们美德,既身教又言教,而且身教胜过言教 < 正因为 如此,在我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十分高大)。的的确确,他像个圣 贤,我也把他看作圣贤;在这简短的赞扬中,我要强调几点品德,表 面看来这与文学无涉,实则决定文学,决定我们的文化。要问这种 品德的要素、成分吗?……在一定程度上,信仰和确信绝对真理, 而这些真理,无论什么环境、什么事件,也无论我们所说的发生在 马拉美周围的什么“意外情况”,都不能触犯和改变c钟情于一种 异常敏感的真理,在这真理面前,一切都要退避,消失,变得无关紧 要了。
  嗅!我看得淸淸楚楚,看得太淸楚了,这种傲睨的态度能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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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地步:进人背向生活。这位诗人丧失了同现实的接触,很可能 把文学推到抽象和冰冻的地区。请允许我讲一件小故事,来说明 他对外界的这种*视,因为,我不想在讲座中举了马拉美的例子, 就变得过分空泛生硬了。
  我要回敬自然主义流派,想增添在我看来象征派所缺乏的小 说(直到那时,象征派只创造出了诗歌),于是写了一部《乌有源游 记》,其中第三部分和最后部分单独印成小册子,取了个虚假的名 宇:《斯皮茨山游记》。我把小册子给了马拉美一本,他接在手中, 看了看书名,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以为讲述一次实有的旅行。过 了几天又见到我时,他说道广啊!您可把我吓坏了,我真担心您去 过那里啦广他那微笑美妙极了。
  后来不久,我认为文学和外界建起直接肉体的联系,是十分重 要的,在给我的《人间食粮》迟作的序言中,我写道焕然一新,赤 足踏在地上。”自不待言,这样一来,我就得疏远马拉美,不过,我记 住他的教导,无论在文学还是生活中,总怀着圣洁的感情,成惧便 利、随和,以及一切讨好和诱惑的东西,而且对己对人,都毫不动摇 地热爱和需要坦率、正直,坚定地确信这种愿望:不管发生什么情 况,体现人的价值、荣誉和尊严的东西,要胜过,也应当胜过其余的 一切,而其余的一切必须处于从属地位,必要时就该牺牲掉。
  还有一种情况,我认为值得注意,不知道别人是否注意到,至少 是否给予足够的注意:这种毫无妥协、热爱真理和主张正义相融合 的正直态度,间接产生这样的后果,即在著名的德雷福斯案件中,不 屈不挠伸张正义的阵营,在马拉美身边的小圈子里,也招募来几个 最热忱的卫士——菲尔迪南?埃罗德、皮埃尔?吉雅尔、贝尔纳?拉扎 尔……因此,我有理由这样讲,罗马街的教导不仅仅针对精神,而且 还致力于塑造我们的灵魂。相比之下,现在我倒想谈谈机会主义, 尤其考虑到机会主义如今非常时堪,打出“倾向文学”的旗号。
  在马拉美时代,“倾向文学”的一个出色代表,就是莫里斯*巴
  ?276 *
  雷斯A
  我对他怀着感激之情,是他头一个注意到我的处女作:《安德 烈*瓦尔德的笔记h当时,这本书尚未出版,还堆在巴雷斯的出版 商佩兰那里,巴蕾斯发现了,便随手麴豳……他看了几页,就希望 同我结识,并让人梢信给我。当年,我刚过二十岁。巴雷斯比我年 长八岁,在青年中已享有巨大的威信,尽管他发表的著作还不多 ——他取名为《自我崇拜》的传统的三部曲。此外,他还独自编一 种小杂志:< 墨点》,他是惟一的编辑,只出了三期,可以看到上面刊 登的一篇关于波德莱尔的文章;那杂志当时乃至现在不大出名,但 我认为是最出色的杂志之一,的确很杰出。巴雷斯本人,也无处不 杰出,无时不杰出。那一举一动、那姿态、那高傲、揶揄而鄙夷的声 调,无不如此。他令人敬畏,我推想夏多布里盎当年就是这样,况 且两人外表也极为相像。不过.巴雷斯个头儿要高些,整个人儿仪 表堂堂,从上到下透出一种威严,带着几分高做或优越感;然而,别 人也情愿受其笼络。他富有吸引力,但是,接近他的人总是战战兢 兢。他特别注重外表,衣着总是那么讲究,既非常漂亮,又故意显 得随便。他还恍在若我面前:那离髙的个头儿、那颇似马一般的眼 神(不是惊马,而是野马)。——想一想荷马描述的朱诺的那种牛 眼,——还有那隆起很离的鹰钩鼻子、一束撩起或搭在他那饱满天 庭的黑发……他好像西班牙人。不知谁说过:我们人人都像自己 喜爱的半身雕像。(我想是里什潘吧)?巴雷斯審欢托莱多城,颇 似格列柯②的一檑肖像画。
  ①奠里斯‘K雷斯<1862—1923),法国作家和政治家。在德雷福斯案件中,他成 为反德雷福斯派的领袖之一.同以左拉为首的左翼相抗撕9他的思想由自我 粜拜和民族主义两部分构成,艺术上着重心理攉述Q主要著作彳自我桊拜>和 <民族力量的小说>?个三部曲。
  ②格拜柯U54丨一丨6W),西班牙》家。托莱多是西班牙的一个莒府,是格对柯最 终居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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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收到他的邀请函,心就怦评眺起来,到那里按他门铃的时 候,心就跳得更厉害了。当时他住在他所说的“蒙索街的一个小公 馆'而蒙索是巴黎最美的街区之那天同他的谈话,我记不真 切了。我感到有点拘紧,但是巴雷斯不大鼓励别人展现K他不同 的个性我只清晰地记得这一点:我在当作前厅的小屋里等候主 人接见的时候,便欣赏书橱里排列的几格精装本书籍。按说,巴蕾 斯宣扬少读书,并以此著称。
  我对着《拜伦全集》,贸然婆抽出一册,不料整个一排突然坍塌 了。原来那是假书,是伪装的,看似一排书的抽屉罩,抽屉里〈我急 忙关上)装宥一些刷子和香水瓶。
  巴雷斯对当时的许多青年具有异乎寻常的影响。有些人对他 的钦佩来自敬仰和崇拜。我的朋友莫里斯?基约,就是后来不久我 将《人间食粮》題赠给他的那位,他还是个穷大学生的时候,就在他 的宿舍类似供圣像的壁龛里,供着雅克——埃米尔?布朗什所作巴 雷斯肖像的一张大照片,还点燃小腊烛祭祀。
  我还记得,就是这个莫里斯?基约(唉!那时我们多年轻!}请 我分摊一次弥擞的费用:我们在圣塞夫兰组织一次弥撒,以求巴雷 斯的灵魂安息——他倒不是去世,而是结婚了。
  不错,巴雷斯很少看书t也就略微比皮埃尔?洛蒂多些。然而, 他却十分了解情况,诚能如此,那也是秘书和朋友们为他阅读,向 他供应论据和相应的引文。
  这个十足的个人主义者在书中,景物中和生活场录中所寻找 的,正是能使他深人自己的感觉,扎根在自己见解中的东西。他对 别人毫无兴趣,没听说他发现了.或者仅仅承认后来会同他齐名的 任何同代人的价值,无论对僑尔?勒纳尔、普鲁斯特、克洛岱尔、瓦 莱里,还是对吉罗杜,他都毫不留意。
  我同巴雷斯的交往没有持续多久。他一发表《离根的人》 (1897年),我就开始明白,感到或者预感到,他宣扬并拖着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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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论,可能含有危害健康的人道主义的成分,甚至含有不利于我们 法国人的成分D我试着说明何以如此。
  这些理沦,是法国式的,又太单纯法国化了;这些真理是地方 性的,又太专门洛林化了。巴雷斯就以这样的理论和真理,反对康 德的学说,反对他所说的?‘不健康的康德主义' 为什么不健康呢? 只因康德将他的伦理道德建立在一般原则的基础上;只因他说过: “尽管行动,只要你愿意将自己行为的准则建立在普遍法则上”。 然而,巴雷斯则认为,在道德方面,根本谈不上普遄,也谈不上绝 对,只有具体的、适时的,由事件和地点规定的真理。真、善,都是 相对的事物,我们每人都应当明白这一点,倾听“大地和死者”的教 导和传授。
  这是改头换面,重弹同冉森新教派论战的老调。这是巴雷斯 的“政治第一”和“法兰西行动”。这已见端倪,到了一出来德雷福 斯案件,就大力为亨利上校的"虚假爱国者”辩护了,也就是说,根 本不顾事实 >只按“目的好就可以不择乎段”的著名准则,炮制假材 料,并认为这是迎合时势的需要。哼!这种学说,只要为我所用, 确实非常美妙,用处极大。然而,一旦让敌人抓过去,就不那么神 气了。说德国人毫无灵魂,同他们打交道可以“放开手脚”,在《法 兰西友谊中这样教导年轻的菲力浦?巴雷斯,的确非常有趣, 也非常实际。不过,谁又能阻挡得了德国人不久也这样考虑,而这 回却危害到我们头上呢?可以看到巴雷斯的美妙理论,一旦被敌 对的邻国接受,就会朝我们反弹过来,如同回风大火,置我们于死 地。巴雷斯的教训,我从希特勒的身上就看出来了。
  巴雷斯坚持他的理论,哪怕这种理论将我们引向国破家亡也 在所不惜。我们在《法兰西友谊》中能读到(我忍不住要引一段既 能说明问题,又十分可悲的话、这里边什么都混杂在一起,有理论、
  0) e雷斯于1903年发表的小研子。
  * 279 ?
  决心,还有什么容易而虚假的诗意……):
  “任何灾难(指的是1870年那场灾难),任何灾难,都不能打消 我们子孙体验服从不易的法则,服从需要的乐趣。在一个阳光灿 烂的淸晨,或者绵绵细雨的天气中,我们的子孙将一束花放在一个 坟头,并带动我们所有花园、所有梦幻的文化园地献上满抱满抱的 鲜花,他们若是感到心情陶醉了,那就得到了足够的报偿(第40 页>。”
  坟头,坟头,到处皆是。满抱满抱鲜花献到坟头……千真万 确,情况就是这样。
  从一开始,从《离根的人》一发表,我就起而反对巴雷斯,至少 反对他的学说。后来,我一直同他抗争,以致马西在他的《评沧集》 中断言,我对巴雷斯的斗争是我惟一的写作理由,而没有巴雷斯, 我就不复存在了(从文学意义上我起而反对巴雷斯自有道理, 唉!事变也证明得再淸楚不过,根本不管马西的断言。有些人盲 目到何等地步,居然看不出,这要导致什么结局,他们甚至不明白, 这是迟早的事。因此,《法兰西行动》过时了,我相信今天的法国青 年不大读巴雷斯的著作了(他们是错误的),也不大追随他了(他们 做得对)。事情很怪,酎人寻味:如今,恰恰在敌对营垒,相对主义 学说,"目的好就可以不择手段”,所起的破坏作用相当明显了。我 认为这种学说的妙用,就是让判断走祥,有时甚至永远走样。无论 在私生活还是在政治上,这种学说都造成极严重的错误,我想这样 马马虎虎对付真理,也可以说对付上帝,不会永远免遭惩罚。
  巴雷斯跟莫拉一样t也不信教。在他看来,宗教承袭了《大地 和死者》,完全是他那机会主义的组成部分,能感动他的心,但是丝 毫也没有向他的思想提供绝对的东西。他在《法兰西友谊》一书中 (他所培养的蒂博代,认为这是最出色的书之一),阐述了——我是 说阐述了他教育儿子的原则6他最看重向小菲力浦灌输着附感, 要着附“大地和死者' 他认为这是“根本的”。他写道广走进我们
  ?280 ?
  墓地之路的人和已经走了大半截胳的人,由同一支内心之歌调整 步伐,这样既适当,也非常惬意。”他力图让他儿子“领悟我们的宿 命”,并认为快慰的事,就是别人能引用埃雷迪亚①这句诗:
  他不由自主作出遣传的举动,
  排除任何自发性,正如他又讲的用确定的意图取代他本能的倾
  这种反对本能的斗争有时几乎是不自觉的,但往往给巴雷斯 的作品带来令人迷悄的繁复;而恰恰是这种“本能倾向”自由流露 的篇聿,最有可能流传久远,至今还能打动我们的心:如关于威尼 斯或托莱多,关于奥兰特的那些部分,以及在《离根的人》的密集描 述中,拉斯蒂内?阿拉维昂的淸新叙述;每当我们这位洛林人放任 自流,不再顾忌轻率不轻率,忘却自己要成为什么样子,表现自然 一些,那么他就成为广义上的人,而不仅仅是洛林人了。
  因为一有人也常常指出——我们法兰西文化的伟大、价值 和益处,如果让我说,不正在于它是非地方性的吗?它教导我们的 思想方法和真理,不单纯是洛林的,因此,即使被邻国人民所接受, 也绝不会转而反对我们。这些思想方法和真理是普遍的、人道的, 能黻动迥然不同的人民;而但凡人道的东西,都善于相互了解,相 互认同,相互沟通,这些思想方法和真理也就必然促进和解与融 洽,绝不导向分裂与对立。
  我迫不急待地要补充一点,认为这至关重要:法兰西文学总体 来看,绝不完全认同一个方向……(我联想到塞维尼夫人②的妙 语,她谈到自己时说过广我远非完全认同我自己'从而指出她对
  0)埃當迪蔻<1842—1905).法因巴纳斯派诗人。
  ②塞维尼夫人<1626—丨秘6),法国文人,发表积三十年的 < 书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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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身和她感淸的冲动,总保持一种毫不迁就的批评态度)。法兰西 思想,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自始至终以一种对话引起我们注意,是 一种感人的、不断持续的对话,也最值得占据(因为傾听就是参与) 我们的思想和心灵,——我认为关心我们的文化并渴望受其熏啕 的青年,如果只倾听,或者只能听到对话双方的一个声音,那就会 判断错误,——这种对话,绝不是在政治上的左派和右派之间进行 的,而是更为深刻,更有生命力,一方是古老的传统,对公认的权威 的顺从,另一方是自由思想,致力于个人缓慢而逐步解放的怀疑和 检验的精神。这一点,我们在阿贝拉尔?和教会的斗争中,就已 经看出端倪,——自不待言,教会总是胜利,但也频频后退,每每在 它最初的防线内改变阵地。这种对话继续下来,是帕斯卡尔反对 蒙泰捏帕斯卡尔开始说话的时候,蒙泰涅已经作古,他们俩之 间当然没有舌剑膊枪,但是,帕斯卡尔就是针对他的,这不仅仅表 现在同德?萨西先生的精彩谈话中。《思想集》一书就是反对蒙泰 涅的《随笔录》,可以说,他依赖的就是这本书。他说蒙泰涅他要 勾画自己,真是愚蠢的打算”,殊不知帕斯卡尔本人在《思想集》中, 正是怀着不安和疑虑抒发和勾画自己的段落,今天还能打动我们, 胜似他那些武断的阐述。同样,在博须埃身上,我们赞赏的不是过 时的神学家,而是他那出色语言的完美艺术,正因为如此,他才成 为我国文学的最杰出作家之一,否则,今天也就没有什么人阅读 了。这种形式,他还认为太世俗,但是多亏这种艺术形式,他的作 品才得以流传于世。
  对话世代不断地继续,自由思想一方谨慎起见,或多或少要掩
  ①阿贝拉尔<】OTS^_1142),法国神学家和经院晳学家p在共相的争论中,他的现 点接近概念论,在三圣一体学说上与圣贝尔纳相左。
  ?帕斯卡尔(1623^1662),法国古典主义散文家、他的《思想集> 是一部杂惑作 品。蒙泰涅,又译蒙田(1533^15祀),法国文艺复兴后期重要歎文作家,人文
  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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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饰一点儿,如《圣经》所说,这是“蛇的谨慎'因为思想的诱惑者和 解放者魔鬼喜欢低声说话,暗示影射,而信徒则高谈阔论——笛卡 儿的格言是我戴着面具朝前走”,——再明白一点儿:我在伪装 下前进。
  对话的双方,有时一个声音占上风:十八世:纪,自由思想的声 音占了上风,丝毫也不掩饰了。这也有一种令人懊恼的结果,仿佛 势必导致诗兴的枯竭。不过在法国,对话一向不会长时间失去平 衡。抒情的源泉,宗教感,随着夏多布里盎和拉马丁,又赫然重现 了。这是浪漫主义的巨大灌流。诚然,米什莱①和雨果起而反对 教会和各种教派,不过,他们还是带着深深的宗教感。
  法兰西文化之舟向前行驶,忽靠左岸,忽靠右岸,继续大胆的 行程,——它这样航行,却不会沉没。不过,有朝一日,对话一方彻 底战胜另一方,迫使对方沉默;有朝一日,文化之舟豳了,或者整个 儿倾向一边,那就有可能沉没,也必然会沉没。
  如今,可以看到出了一大批天主教作家:继于斯曼和列翁?布 洛瓦之后,又有亚默、贝玑、克洛岱尔、奠里亚克、加布里埃尔?马塞 尔、贝尔纳诺斯、马利丹……然而,不必说普鲁斯特或者苏亚雷斯, 只一个庞大而不可动摇的保罗‘瓦莱里,就足以同他们抗衡了。枇 评精神,从来没有这样巧妙地远用到各种不同的问题上,也没有像 这样富于创造性。记得奥斯卡尔?王尔徳说过广想像力只是模仿, 批评精神才能创造'这话也可能是波德莱尔讲的,每位艺术家思 索一下都会有益处。(当然不是指批评别人,而是自我批评。:)须知 想像力向我们提供大量幻觉,杂乱无章,要由批评精神进行选择。 任何图画都意味一种选择——而我尤为赞赏法国的,正是她像一 所绘画学校。
  我同周围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创建了《新法兰西杂志 >,意想
  ①米什莱(1798—丨874>,法国著名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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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后来这杂志影响很大,但是当初,别人把我们看成一个小团 体,即所谓的"小宗派”,而且照常规,不外乎是一个“相互赞赏的小 圈子”。然而恰恰相反,其实可以说是“批评的小圈子'还是相互 批评。文学青年好自鸣得意,这种倾向太寻常了,我们担心难以幸 免,一开始就定下规矩,绝不在杂志上相互称道。不过,这种审慎 态度,哪个读者也没有注意;也难怪,一般人不大注意沉默,尽管沉 默往往更重要,更意味深长。
  《新法兰西杂志> 还有一项专长(如果我能这样讲的话),当然 有人注意到了,但还是不大理解,就是杂志要发表作品,只看重质 量,绝不管是什么倾向,只接受出色的,毫不顾忌是什么色彩—— 这样,杂志推出来的,无不是最精彩的作品。我上面所说的重大对 话,就是以《新法兰西杂志》的形式延续下来,而我们始终注意力童 的消长,保待思想的平衡。
  这看似没有什么,但是意义重大;我认为惟独我们杂志绝未表 现出这种或那种倾向。正是这一点时常引起克洛岱尔的不满,他 的文章哪怕刊登在一期之首,每当旁边有普鲁斯特、苏亚雷斯、瓦 莱里或莱奥托的一篇文章,他觉得是有害的,便提出强烈的抗议。 多亏了这神明智的进选,《新法兰西杂志》才能在国内外逐步取得 非凡的成就;因为,据我所知,但凡有真才实学的作者,开头往往畎 默无闻,无不由我们推出或接纳。
  当然,我这里指的是二战前的《新法兰西杂志>——唉!后来, 硬派了一个新的领导班子,他们的态度迫使最优秀的老同仁离开 了杂志。
  《新法兰西杂志》并列发排文章,它还特别保持的,就是充当一 所思想学校。它善于开展批评,驱散伪价值的乌云,大大廓淸了文 学的天空,重新树立了崇尚健康伟大的传统,崇尚文笔和思想构思 纯净的风气。我认1为今天看来,它大力“保卫并宏扬”了我国文化。 至于老鸪子拥剧院,可以看作它的分支,因时间不够这里就不谈
  ?284 *
  继而,战争爆发了。一场毁灭性的大战,殃及并危害我们最珍 视的一切:人的荨严和体现我们生活理由的价值。
  现在,必须在新的基础上,重新开始,恢复这一切。我说:在新 的基础上,因为我确信,单纯依恋并回到过去,不可能找到解救的 办法。一切都要重新审视。
  当然,法国又安定下来,这实在惊人,近乎奇迹。勇敢的青年 一代满载荣誉,也值得兄长辈的感激。这一事实尤为令人赞叹,因 为这场战争选择了最优秀的人屠戮,他们不怕牺牲,是最先挺身而 出的。战争进行一种逆向的筛选,提取一个国家的精英。然而,给 法国带来安定的这种特殊战斗品质,一旦恢复并确保和平之后,不 见得适于重建秩序。孟德斯鸠认为,给法兰西带来非凡活力的,是 她那天资的多样性。昨天需要浑身是胆的斗士,今天则需要建筑 师,因而必出建筑师。需要就能诞生,建筑师会响应召唤。
  我怀有极大的希望;但是也要承认,我们的青年一代,经历了 这场可怕的战乱之后,仍然心有余悸.不知所措。在残破不全的愁 惨的天空下,今天的青年,至少现在甚嚣尘上的存在主义这一新学 派,青年一代的这个重要部分,似乎接过了我援引巴雷斯这本书中 的可悲见解:
  “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世界和我们的生存都是杂乱而荒谬
  的,
  近来,我们听到罗歇——马尔丹*杜加尔(至少他的一位主人 公〉和让?罗斯唐——在巴雷斯之后,但是先于加缪、萨特和今天的 存在主义者——又说道我们生活在荒谬的世界中,什么事物都 不合辙押韵……”
  好哇!我却要对青年人说,失去信念,便迷失方向,要让这个 世界同什么事物合辙押韵,这完全取决于你们。
  完全取决于人,就是应当从人出发。世界,这个荒谬的世界,
  将来不再荒谬了:这完全取决于你们。世界会成你们把它造成的 样子。
  你们越是要对我说,要我确信在这世上,在我们的天空下,毫 无绝对的东西,而真理、正义和美是人的创造物,也就越要我确信 保住这些,对人是至关重要的,也关系人的荣辱。人要为上帝负 责。
  任何国家,不管多么远离战场,免遭灾难,也无不多少投下新 问题的阴影;哪国人民,也无不多少感到休戚相关;凡是有思想的 青年,无不提出令人不安和严重的问题。
  我不必找别的证据,只举我离开埃及之前不久收到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巴格达一名年轻大学生写来的,我觉得十分典型,十分雄 辩,想念给你们听听主要段落。
  “请原谅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给您写信。我认为作家要为他所 写的东西负责。
  “在您的书中,您让我们习惯了一种给人添精神的、持续不断 的不安。您教给我们的这神不安,是过早牺牲掉的一代人的惟一
  希望:
  这些话揪我的心,在此之前,我也经常听到。在法国和别处, 许多青年都认为自己属于“牺牲掉的一代”……无需对你们说,我 从内心里反对这种念头。
  我继续念信广进而言之,这种不安是我们惟一的离风亮节。 总之,您的教育明明白白:我们什么也不要接受,什么也不要事先 就认作已获取的东西。然而,您在给我朋友X的信中,鼓励他要 抱有希望,并说人没有希望,灵魂就会委顿而衰竭;不瞒您说,我看 了这些,真是又吃惊又失望。”
  这里我要插一句。我给那个靑年写过信,但是裉本不认识他。 他用阿拉伯语写了一篇论述我的文章,我看不值,又想对他表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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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友好,也只能笼统地写几句,用词空泛,我承认是些相当通用的 套话
  我继续念信广大师,接受希望,现在,这不是您所能向我们建 议的。这种令人惶恐不安和痛苦的时期还刚刚开始,接受希望,就 等于掉价,因为,即使我们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美好的日子,那也绝 不是我们仅仅抱有希望就能得到的。
  “不对,不应当怀有希望,而应当永远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 我认为这是惟一可取的、能保持我们‘完整性’的态度。
  “请告诉我,大师,您是怎么看的,是否认为我有道理。您的著 作,凡是我读过的,无不令我作出这种推断,因此,您写给我朋友的 信中这句话令我胆战心寒。这句话似乎在敦促他放弃某种东西, 在我看来,就是放弃我们要保持气节的最后一点抱负。
  “请告诉我是否如此Z
  如何回答这样一封美好的信呢?它来自我认为遥远而为事变 触动不大的、也不关心我们文化的一个国家,我读了就允为感动。
  唔!我的回答很简单。
  值此我感到处于极大危险、又被紧紧围困的时期,体现人的价 值、荣誉和尊产的、我们为之生活的、体现我们生存理由的东西,恰 恰是我们知道在青年当中,有一些人,尽管为数极少,也无论是哪 个国家的,他们不图安逸,要原原本本保持他们道德和精神的“完 整性”,反对任何专制的a号,反对要压制,降服和奴役思想、要禁 锢灵魂的任何图谋……因为,归根结底,这关系到灵魂……,我们 知道有他们在,这些青年活在世上,是大地的盐,正是这一点维系 我们这些兄长辈的信心;也正是这一点使得我,一个行将人木的耄 耋之人t不会绝望地死去。
  我相信小国人民的美德。我相信少数人的美德。
  佾界将由少数;L个人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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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列塔尼记游
  ——途中偶记
  李玉民译
  凯斯唐贝尔,8时
  九点半。在树林。
  去凯斯唐贝尔一趟,又原路返回;跑这一趟无所收获,但是一 路景色宜人&
  坐在驿车顶上,呼吸着充满新开放的欧石楠花香的清晨空气, 多么令人陶醉啊。
  大路仿佛喜逢节日:这是凯斯唐贝尔赶集的日子,头戴白风帽 的妇女,三五成群,挎的大篮子里装的鸡鸭乱扑拉。男人则全戴着 儿童式草帽,后面飘着两条丝绒带,有点儿嬸戏的意味。他们牵着 小牲畜,当一辆大马经过时?,小牲畜就用力一挣,将主人拖进路 边沟里。
  沿路两侧的路坡上,排列着绿橡树干和大头矮栗树,这给周围 增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破旧的小气相:我仿佛在梦游。
  在凯斯唐贝尔,少女们从修道院里走出来;那些小小的額头天 庭饱满,好似古画上处女的前额;小白帽子紧紧裹住面颊,给她们 的神态平添了一种奇特的严肃,
  我走进教堂:里面正在做弥撒。坐椅上只有女人,所有目光都 投向我,由于我的怪异的服装影响了仪式,我就立刻退出来。
  驶往马莱斯特鲁瓦,
  4时半
  荒原,无边无际的荒原,景象单调,甚至没有给人以辽阔的印 象;松树、欧石楠,还有几长条橡木林,都从一人高处伐倒,树桩排
  ①纪德于im年7月下旬到布列塔尼,游览一十余夭,欣赏野纒,体驗而列塔庀 人的独特风俗习惯。
  ? 290
  列在大路两边的斜坡上,显得十分枯燥乏味,真让人以为总是行进 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轮麻的一种景色。
  灰白色的云彩,灿灿眩目,漫射的光芒呈现单调的亮光:照下 来热乎乎地压在肩上。
  走许多路,脚步不停,固执地还要走;走得叫人喘不上来气儿, 直到肉体终于降服而歇下来。
  *^ *
  沿着明晃晃的道路,穿越松林,长时间寻找科埃德洛的水塘; 就像偶然似的,在树木形成的一道幕的稀薄处,突热出现一片水 光,只见水面向远方延展,呈天蓝色t青铜色,如同熔化的铅水那样 明亮耀眼。
  不过,走到水边俯下身去,就看见水底粉红色花岗岩,有几处 餺出水面,鱿像从岸边撒落的岩石。
  再也没有比这更凄凉的景象了:这水塘坐落在荒原,僻远萧 索,周围矮岸t矮岸一色覆盖着矮松树;这是一片死水,从未起过涟 漪,完全处于封闭状态,水面没有一丝风吹拂,总是一成不变地映 着同样的岸影。
  接着,吃力地登上一个山丘的陡坡,一溜儿下去便是乌斯特河 谷的山坡。
  这里景色无限温馨,极其静谧,要离开我还真挺伤心。
  “主啊! ”我们留在这里就很好;你若是愿意;就给我们支起三 座帐篷吧。'
  一路风景绚烂,我们任由所有的快乐,所有几乎未被觉察的温 情朝身后选逝。
  在谷底一处河湾,矗立一座靑石板瓦的古堡,相比之下,它周 围的白色农舍很低矮,而后面的粉红色荒原则居高临下,一条峰脊
  291
  由灰色岩石构成。我站在枝叶相交的两棵栗树下。在斜坡的草场 上,农妇垛起晒干的饲草;一种令人心花怒放的安谧气氛,笼翠并 护住这一切;暮晚时分饲草飄着淸香,景物也似乎生发出一种渗透 肌肤的温情。
  必须离开了。
  ** *
  我饿极了;普勒卡代克距离还很远。最后五公里的行程,我又 热又累,形同一头畜生,完全迟钝麻木了。
  普勒卡代克村没有客店,只有农家。我走进一户,只见一个弯 腰驼背的农妇正在烤黑麦面饼:我吃了一个;接着,她又给我煮了 两个鸡蛋,我抹了黄油吃下去了。此外还喝了咖啡。黑麦面饼只 是甜丝丝的,没有什么味道。
  我坐在板凳上,吃饭时一直同农妇聊天。她满脸皱纹,有点儿 干瘪,皮肤黝黑,但是表情非常丰富。她过去摘下装在镜框里挂在 大衣柜上方睡觉的照片:是姊妹俩的相片,二人现在都在巴黎。镜 框玻璃很脏,满是苍蝇屎:她往上吐口吐沫,再用衣袖擦了擦;这才 递给我。我接过来看,兴趣盎然地看了半响。
  两个男人进来:身体魁伟,却长得孩子相,戴着小帽头儿,就好 像开玩笑似的。
  几个孩子也到了,差不多还是小娃娃,脑袋特别大,脸蛋红红 的,流着舆涕,看上去健康极了,浑身的肉都胖出褶儿来C其中一 个还站不大稳,他看到一个鸡蛋,就哭着要,直到父亲将生鸡蛋倒 进他的食管里才罢休。
  “这样吃好像更有营养。”那人说道。我点头同意,可是看见黏 糊糊的鸡蛋从孩子的下颏儿流下来,我就恶心了。接着,他就原地 撒尿,看着地面低处斯渐汪了几洼尿,便格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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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莱斯特鲁瓦
  教堂很美观;房舍的过梁上画着夸张的形象。
  到了晚上,村子平静下来。我久久坐在一张长椅上,在旅途劳 顿之后享受事物的温馨。
  有些孩子深亮极了,一本正经的神态,若有所思。
  一些妇女在乌斯特河边洗衣服,捣衣之声伴随着淸脆的欢笑。 河湾那里,两岸树木相交的枝叶下面,一股神秘之水隐没在远方。
  欧赖
  到处是白帽子,可爱的白帽子'两条极轻的罗纱带随意飘动, 在鬓角两边宛若鼓动的翅膀。一条黑色或紫色毛纺方围巾,让白 衬衫领角和一点儿胸脯从前面露出来。
  市镇建在一面山坡上,老房子鱗次栉比;一直降落到码头。
  我的客房在广场边的山墙角,窗户对着“天父”街;同客店构成 拐角的那所房子,一株鲜红康乃馨从那窗口涌出来。我挨得极近, 几乎伸手就能摘到鲜花;那房间里说什么我都听得到,做什么我都 看得见。
  洛克马里亚凯:这是苏格兰北部一个偏僻的小港口 _或者挪威 —条探峡湾的名称。
  暮晚时分,我独自去看史前巨石棚柱;最后归来的农夫,赶着 装满收割的饲草的大车,相互以歌唱答,歌声消失在远方:麦田里 蟋蟀高声鸣唱。
  在道路拐弯处,黑暗中模模糊糊一堆拥柱的灰色巨石,坍塌横 卧在地,是从上一整块岩石破出来的四块巨石,给人的印象就像一 个被雷击倒的巨人,虽被击倒依然粗蛮而骄傲。
  我登上地势最高的街区,久久地观望在夜色中,灯塔一盏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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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兖尔特人及离卢人德落伊教女祭司。
  雅克,卡洛(1592-1635》,法国圓家JI刻家,有独特的系对《<乞丐)等传世。
  原文为拉丁文。
  点亮,继而观望更加明亮的繁星。
  在黑暗中,我沿着布满石拥的路下来,就有一种蛮荒孤寂的感 觉;我在浓重的夜色中游荡,头顶只是偶尔透下一点夜空的蓝光; 幽蓝的夜空几颗明星闪亮,望去非常遥远:我感到头上的岩石,想 起维勒达?,神思逐渐离开了现时的事物o
  还记得我们上渡船时下起雨来;两岸之间只有十米宽,可是狂 风大作,根本无法摆渡。我们就站在原地等待。
  狂风一阵一阵,携雨横扫过来,三个衣衫褴褛的穷人为了躲 雨,就俯身貼着船帮跪下,真好像在祈祷。后来去朝香,我还在圣 安挪见到他们;他们就像是卡洛②的模特。
  穿过田野,走很远的路去洛克马里亚凯;地势平坦,景物的轮 廓;海岸就像水塘的岸。大海在同陆地玩捉迷藏的游戏,深入所有 的低洼处;海岸是抹圆形的,轮廓模糊不淸,一溜儿平平,海水可以 “随意漫过。
  有些小小村落,只有四、五户农家,楼梯建在户外,灰色花岗岩 构造,小门是罗马式的,非常纯正,周边饰有精致的雕刻。
  洛克马里亚凯:偏僻,孤零零的,远在单调的荒原上不为人知 的地方,在奠尔比昂省的人口,一退潮时,就》出铺了一层绿色海 带的淤泥滩。
  一幅美妙的水彩画,色调融合,几乎没有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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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澡过淤泥滩浑然一体,海水一片汪洋,平展展的呈蓝绿 色,海蓝和水绿。吕伊半岛日久年深冲成圆形,伸展深绿色单调的 长带,仅仅略高出海面。天空灰暗,是一种微显愁惨的灰色,远处 连着几片色调深得多,令人感到那里在下雨。所有色彩都潮乎乎 的,简直湿渌渌的,都美妙地融合了:只有一排排黑色木桩割断这 一致的色彩,正如当地人由于顺口谐音的缘故都这么说的,那圈起 来的是牡蛎广养子^”场。
  (类似景物的一幅画陈列在卢森堡宫——为伊萨贝②所作。)
  星期四,10时 从瓦讷开往圣安娜的三等车廂
  刺鼻的气味真叫人受不了。
  三个戴白色风帽的女人,半截身子埋在几只大筐中间。一股 股大蒜味从她们那堆里散发出来。
  五个男人,其中有一名士兵和一个农民:那农民的罩衣里面, 穿一件绣花的旧时代背心。
  —个女人裙子搂起来,怕压皱了,她一弯腰,就露出一直拉到 膝部的黑袜子。
  另一个挨着我坐的女人,双手捂嘴憋住笑,而无声的笑使她浑 身直颤动。
  那些男人都对着瓶口喝酒。
  好大气味儿!
  现在我还恨死自己了,何不整夜留在教堂,呆在那些跪着祈祷
  CD应为养殖场。
  ②若望-巴普蒂斯特*伊萨贝(1767 - 1855)法国细密家曾给拿破仑一世画 过好几幅肖豫圍。
  295
  的女子中间呢。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在瓦讷
  客店老板娘嘴甜甜的广令郎先生利用暑假,出来游一游吧?” 我母亲容光焕发广我儿子结束学业了,太太。”
  于是,老板娘又问哦!真的吗……这么年轻! !"
  今天早展,她还悄悄地说令郎学习一定很勤奋,从他那心亊 重重的样子,就能觉出他是个勤奋的人!!!!!!”
  在朗沃荒原,为了排遣孤寂,就学习里什潘的十四行诗:
  妙语!可是大海哟,你的更壮丽
  我蹲然发觉,我的皮包丢了。
  哼!我心中好笑:这是埃米尔②的皮包,我拿来好爱惜你给 的,小姐姐。皮包里装着我在巴黎生活的几页记录……丢了《吉塔 尔押韵词典 > 之后,又失落皮包,这是剥夺我这城里人的第二步。
  我感到一种纯粹皮浪③式的不动心侵人我的思想——“智者 就是见什么也不惊怪的人。”普罗塔哥拉斯④如是说,我心中想 道。
  在洛克马里亚凯,白色小房间,干干净净的农家小屋。女店主 跟农妇相差无几,她亲自侍候吃饭,每上一道菜,还迟迟不离去;陪
  0>引自怯国作家若里?里什潘(1849-19货)为赞扬米仆莱的{海>所作的十四行
  诗。?
  o埃米尔多,玛德莱》的父亲。下面“小姐姐'即指他表姐玛镰莱娜。
  0>皮浪(约公元析365-前275〉.希腊哲学家、怀疑论者。
  ? 普罗塔哥拉斯(约公元前485 -前410),希腊哲学家,厲于设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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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说说话,“曲意逢迎”,正如我们去年找貼切的词儿时所讲的。
  我步行后到,在村子里寻找母亲,很快就有城里的两名船夫跟 上我,争着明天载我们,要知道我喜欢雇用哪一个。
  他们逢人便问有没有瞧见您哪这位先生的妈。”
  我真想打发他们见所有的鬼去。
  在圣安挪旅店用餐,两张餐桌坐满了客人。离我们不远,一个 声音升起来,那是个“侃家”,他控制了全部谈话,只听他说原先 有伊索和费德尔,可是又出来个叫让?德?拉封丹的。”
  他就这样侃下去,可是旁边的人说话,下文我没有听见。
  乘船行驶$莫尔比昂河上,凉爽的顺风吹起几面帆,船偏向一 侧,就仿佛受到h分的爱抚。
  大海首先是黑色的,不过涌起的波涛映现蓝天,犹如鱼鳞一样 熠熠闪亮;继而天空开始阴云密布,可是,一种天蓝色调突然浸人 水面,使海水和裸露的淤泥滩浑然一色。
  岛屿星罗棋布,包围大海:给人的感觉就像行驶在湖中;可是, 船逐渐驶近海岸时,又看见陆地分开,一道细细的海湾从岛屿之间 溜进去,折折曲曲,不知所终。
  船陷入两片绿色淤泥滩之间的狭窄航道,行驶极其缓慢,因为 海水刚刚开始回渤。船帆都放下来,瘫在船上不动,只有帆布拍打 桅杆的声响。我们原地不动,等待潮水上涨,将船从淤泥地托起 来。微波细浪轻拍船底,汩汩的仿佛弹奏乐曲,听来好似亲吻之 声,又像窃窃私语。我久久聆听,并极力领悟这么长时间,波浪究 竟能向航船讲述些什么。汩汩声时而优伤,时而温存,但始终略带 嘲弄之意(却又十分温柔!>,我的神思受这种单调的哀怨之声所吸 引,跟随着波浪的节奏,渐渐沉人一种缥渺而波动的、难以捕捉的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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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阳光特别安抚人心,我感到自己整个儿融进一种无限 的扩展到所有事物的柔情里。多么难以描摹的时刻,我像一股雾 气化为乌有,觉得自己就是絮语的波浪,就是歌唱的轻风,就是爱 抚的阳光,仅存生命之感了,而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向外扩散,在飞 跃所停之处,激活周围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和谐……
  重又绞帆之后,刮来稍大一阵风,就突然把船吹动了。
  美亩岛
  事物乱纷纷的,两天工夫蜂拥而至,我只剩下深深的惊愕了: 惊怪这仿佛隨着祈祷风偃伏的白色帽子,惊怪这狂热的浪涛…… 而散乱的大段大段的话语,在混乱的形象中漂浮,我在孤寂髙声唱 给自己听,还要写下来。
  星期一
  从坎佩莱到普尔杜,森林中
  这两天,在岩石间攀援,受海风抽打,浪花飞沫ii 了衣衫,我还 有一种惊怪,惊怪使我狂热的生命力。
  我的血液沸腾,感到浑身肌肉在颤动,急不可待,要施展一种 尚未使用的活力。
  咋天在旅途中t我一动不动,看见绿油油的牧场,就发狂似的 渴望在青草上打滚,随便乱跑。
  噢! 一连两年,埋头在书本里,往往超负荷学习,并自得其乐, 抑制肉体的所有欲望,尽管肉体在抗争,渴求运动!头几趟奔跑累 了之后,刚到大自然中一阵惊讶过后,多么强烈的渴望纷纷涌起, 动摇了整个儿我这人。
  昨天夜晚,几乎没有睡觉,思绪翩腾得厉害,我幻想长跑,让疲 劳降服肉体,在充满幻录的梦想中展现,金色的ra野,一面面矮山 坡,有远逝的溪流送爽,岸柳遮荫,好个清凉世界。我从车厢里又
  望见河中的孩子,他们肢体单弱,臂膀晒成棕褐色,扎进淸凉的河 水里游泳。
  接着,又十分气恼不是他们一伙的,不是这些无事悠哉中的一 个人:他们到处游荡,整个白天就窃取阳光,夜晚躺在沟里或者草 堆上,嘲笑寒冷和风雨,如果发烧了,就一头扎进淸凉的河水中。
  因此,今天凌展五点钟我就起床,赶到坎佩莱。这座城市很 美,房舍和平台花园密密麻麻,沿斜坡一直延伸到河边。不过,我 需要的是野外,于是很快穿过了城区。七点钟我就跑到旷野,沿河 边走去,只见河里映着高大的树木,映着覆盖一望无际的森林的岩 山;薄雾笼罩,给整个景物染上淡蓝色调,也给河流增添诱人的一 种幽深的神秘色彩。弥漫的雾气也遮蔽了天空;大地仿佛飘浮在 云中。空气过分温煦,它的爱抚令我发狂;对,我想自己要疯了,这 是由于一阵阵引起幻觉的雾气袭来的缘故,我仿佛进人谵妄状态。 我的感官变得异常瞀觉,连我自己都几乎吓坏了:色彩会欢悦我或 者伤害我,就好像触摸到了似的。
  我开始奔跑,头上的矮枝负着沉甸甸的露水,经过时露珠就摇 落到我的额头。我形同喝醉了的人往前跑,耳畔响着乐队撕裂的 乐段,升C小调终曲的悲泣。
  敞开怀抱的森更高,更壮丽,树荫如山洞一样凉爽,如教堂一 样静谧。
  我的身心过人,摇荡着无限的撖情,诗句涌到唇边,我就高声 唱出来。我享受自己的孤独而又痛苦;我将我所爱的人置于我的 孤独中;我眼前轮廓逐渐淸晰,显现那些孩子的柔软的躯体:他们 光着身子在河滩上玩耍,那美姿始终萦绕我的心头;我多想和他们 一起泡在河里,用手感受他们黑黑皮肤的光滑。可是我孤独一人, 转念至此,浑身不禁打了个寒战,一个梦境崩塌,我像个孩子似的 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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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吵闹和歌声越来越近,猛然间,一帮奔跑的少年出现又
  跑远。
  我起身追上去。先是远远跟着,继而加人他们一伙,同他们一 起欢笑,一起打趣。他们有八个人,大的不到十六岁,最小的勉强 有十岁。他扪光着脚,身上破衣烂衫,在参天的大树下,就像童话 中一帮迷路的“小姆指0。”我排除了对这种杂处的憎恶。
  他们带着渔线和短裤,去圣-莫里斯,游泳和钓鱼。我陪着他 们跑了一路,用了两个半小时。到了一条河汊,他们就从三个篮子 里掏出面包碎块和水瓶,坐下吃饭。我想他们几小时之内不会游 泳,就去找个地方用午餐。从五点半起来。只喝了一杯淸咖啡,吃 了点面包和奶酪……到现在我还一点儿没吃没喝,我走在大路上, 寻找一家小客找。
  我走了一个半小时,本来就跑累了,现在又热又饿。不过,林 间小路实在迷人,我穿越濒临河流的岩石上的松林。路不熟,绕了 好多圈子。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发现一座农舍,门前照传 统习惯,插着一枝槲寄生,标明出售苹果酒。我只好将就吃点儿黄 油抹面包,店家只能提供这些。我草草吃完饭,又寻原路跑回去, 再瞧瞧我丢下的那些孩子:他们已经洗完澡了,好几个穿上了衣 服,只有一个还在河里捉蝾蟹和黄盖鳒。可以说他就在烂泥中,海 水退潮,露出发臭的灰色泥底,他就在那臭泥里行走,肮脏极了,脑 袋成了陀螺状,仿佛由牛肺旋出来的,身体整个儿沽满了泥水。后 来.他上了岸,穿上衬衣,很长时间光着半截身子,用小刀刮脚上的 泥o
  这叫我恶心。
  我离开了。
  我第三次走同一条路,我吃午饭的那个农舍距河边有五公里,
  0 小姆指:法国作家傾罗(1628_ 1703)的同名童话中的主人公&
  ? 300 *
  这就是说,我走了十五公里,加上从坎氰莱到圣-莫里斯的十二公 里,共二十七公里,再加上从农舍到普尔杜的六公里,总共三十三 公里。.
  ……天气十分炎热;我大汗淋漓,便坐到大路边的凉爽的沟 里,考虑究竟是什么促使不顯烈日、疲劳和饥饿,还继续往前走。 根本没有一步一步走下去的直接意愿,也不是外力的推动,我想, 走了二十五公里,那种冲动也消失了;忽然找到原因了,不禁笑起 来,心想是活跃的小小单子趋向一个既定的目的;今天凌晨,单子 对身体说你到普尔杜睡觉”,然后就似乎丢下身体不管了,可是 它在那儿,现在我感觉到了,它潜伏着,注视躯体在机械地活动,而 自身甚至还意识不到。意志可以沉默,一旦给了推动力,躯体还会 久久照此动下去;人活动的动机往往怪得很:人躁动不止!
  到达普尔杜已是四点钟,从凌晨五点钟起,仅仅喝一杯淸咖 啡,吃了几片黄油抹面包。可是,我还不吃什么:跑这么长路,泡个 澡就太舒服了。我整个儿躺在一座沙丘的背阴下(因为一棵树也 没有 等待着有利的时刻,眼睛接受天空的蓝和大海的蓝的爱抚, 而天蓝海蓝之间只隔一条窄带,隐约可见孔卡尔诺村。
  海水很凉,消除了我的烧热:海水浴从未如此舒服。
  回到旅馆,我要了一升充气饮料,坐着观赏“这些先生”的作 品,直到吃晚饭。六椹画和同样数量的纸板盒,画全部转向墙壁: 马奈看了会脸红的。这些画幅笔力不够,就借印象派之题发挥,挨 着点染一些嫌眼的色彩;尤其是鹅黄色,配以靛蓝色,欧石楠紫色 和玫瑰色,是我在任何画輻都未见到的\
  开饭的铃声响了广这些先生”应声而至:他们一共三人。如果
  (D指高更——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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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一个留着长指甲、浑身发腊味的骑自行车流动理发匠模样的 人,我就单独同画家们用餐了。
  他们赤着足,衣冠不整;挨着我坐的一个人是穿戴最好的,他有 一副悦耳的男高音,似乎惟有他还有点本事。另一个人,脑袋介于铁 面人、行吟诗人和郊区演员之间,他要往地下扔一根骨头给他的狗, 那动作和那眼神似乎说喂,给这可怜的伤员一点水喝吧①。”
  第三个人,一颗狮子头长在侏懦身上,勉强露出桌面,他的法 语讲得很糟。他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唱起《阿莱城的姑娘Vs的进 行曲,还以为在唱舒曼的歌曲,并且称他是最伟大的音乐家。他每 时每刻都要瀲动得昏厥过去,不管是提到管风琴、《田园交响曲》、 勃拉姆斯,还是提到银制大酒杯、安格尔的彩绘玻璃③(也许他所 了解的一切)。
  他仅仅说唔!真美!”合拢双手,眼珠一翻,头往后一仰,接 着又换一个话题o
  他们的无知真够份儿,特别招人乐夂 我进人他们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摆着巴尔扎克的《夏娃的后 裔》和夏多布里盎的《文集>。
  星期二 从普尔杜到阿旺桥 写于里阿一家客栈
  始终独自一人。在普尔杜过夜。
  ?兩果的一句诗,引自〈世纪传说》中的〈战役之后I
  ②法国作曲家乔治?比才(1838-丨875>根播都德的阏名短篇小说作曲。
  ③法国画家安格尔(1790-1867>为德ft礼拜堂和萨布蠹维尔礼拜堂所绘制的玻
  ④纪鑲在普尔杜遇见离更.塞律西埃和菲利热三位画家的场《,在{如果种子不
  死……>中有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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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启程,十一点差一刻到达,行驶了五法里(约合二十公 里一译注)。
  七点钟就热起来:万里无云,天空一片湛蓝。
  正是退了渐的时候,覆盖着松树和欧石楠的岩岸之间,一条狭 长的海湾露出灰褐色淤泥底,夹杂着蓝斑,是一种宝石蓝。鸬鹚或 者是我不知道的海鸟在觅食,全都发出沙哑的鸣声。
  在这家客店,一名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少女接待我,给我拿饮 料。她一听说我要吃饭,脸就红了,神色有点慌乱,赶紧跑出去找 她母亲;不大工夫,她就微笑着回来,手背挽着一个有点驼背的老 太婆。老人一见我,就惊喜得叫起来,用布列塔尼语讲了一大通; 由于我承认根本听不懂,女孩就迟疑地用法语向我解释说,她母亲 完全认出我来了,我是弗朗索瓦?寿蒙,说这么久没见面,我的模样 一点没有变,我来看,她真是太好了,没有必要装作惊讶的样子,布 列塔尼语我全听得懂……接着格格笑起来,又连连问我,我根本插 不上嘴。
  女孩对我以“你”相称,我想她是无意识的,我也乐得接受,而 且忽然觉得十分温馨亲热,有点儿不愿意离开了。
  老太婆听我还没有吃饭,当即在灶火旁忙活起来,煮鸡蛋,洗 餐盘,取出苹果酒。在我用餐细嚼慢哂的时候,女孩在屋子背光的 角落打毛线袜子,笑着同我说话,那模样儿就像《浮士徳》中的玛格 册特。
  这工夫,老太婆也向我打听这些人的事儿,那些人的情况,而 我一再说我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弗朗索瓦?寿蒙,我是来自巴黎,而 不是坎佩尔,可是怎么说也没用,她总是微笑着摇头,就是不相信。 后来我又转念一想,我要让她明白她看铕人了,这是应该的,但是 也妨暂时充当弗朗索瓦,于是我扮演起这个人物,直到吃完饭。在 问起我父母的身体状况时,我就回答说他们身体都非常康泰。
  我还久久地注视打毛袜的女孩,只见她头往前倾,露出流线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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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颈项,夹在白帽子的两条飘带之间,消失在孔卡尔诺人的管状褶 裥大领里。
  我要走的时候,简直无法让老太婆接受饭钱,只好未付饭费就 走了 o
  我久久不能忘怀这间草屋。
  在美丽岛,一天傍晚我去首府广g看野台子戏:这是首次在当 地演出。有关这次演出,我写了一长篇记叙文;但是不可能谈到种 种小插曲。演员只有以某种方式在我的心灵上留下印记,对我来 说才算存在,否则就会认为他们是一帮讨厌的家伙。还是印象重
  要。
  由于夜蓁降临,我从首府出来,要观赏大海浸人夜色的景象。
  空气温煦。我一直跑到悬崖。远处的雾气染上丁香色的亮 光,淡淡的,几乎觉察不出来,随着暝色渐升而悝慢淡去。整个儿 变成一片无光泽的灰色,笼罩上给景物增添神秘色彩的这道夜幕。
  我沿着通窄的悬谷下到岸边:海水在岩石之间的黝暗处,难以 分辨,只是忧伤地汩汩而响。我走到近前,还只是听见波浪的声 音,而浪声渐渐传给我一种莫大的优伤:我感到异常孤独。
  我顺着岩石的线路;一条窄窄的走廊出现了。白砂地面仿佛 照亮岩壁的黑暗;走廊的里端黑洞洞的,我进去,想走到头,眼前张 开一个座洞,深不可测。我朝前走了几步,寂静中听见不断从洞顶 滴水的声音。
  有响动!模糊的轮麻,有个睡卧的怪物!我怕得要命,赶紧跑 出来,也不敢回头看一看。寂静把我吓坏了。
  我一直跑着回到悬空,黑暗中瞧不见,一脚踏进水坑里。
  悬崖上一片平静,这种平静令人心安而宽*L我久久观赏夜 色在海上蔓延,从谷底升起,像潮水一般,逐渐淹没所有景物的轮
  麻。
  远处海岸的灯塔,一盏一盏点燃;天上遥远的星辰,也一顆一
  颗点亮P
  月亮辉光皎洁;我的眼睛接受友善月光的爱抚,悄悄地回去。
  到达图迪,海岸敞幵了;这是神甫桥河口。
  从船上望去,河口湾非常宽阔,难以目测,就像东方一处风景; 梦想过多少回的金角海岸。
  海水呈青绿色,突出的岬角覆盖着海松,树干细弱,树冠高高 的,呈暗绿色,那姿影笼罩着金色的粉尘,看上去就像奇特的棕榈。
  很快就天黑了:我走进已经昏暗的教堂。两位女子跪在石板 地上祈祷。昏暗中,她们的白色风帽显得尤其洁白,照亮了黑暗。
  种巨大的神秘物,仿佛在拱形的门窗下游荡,使得半圆后殿充满 一种莫名的恐怖气氛,那里半明半暗,祭坛后面幽幽亮着昏黄的烛 光。
  暮晚的光亮从彩绘玻璃透进来,白昼渐尽的淡淡的天光。外 面的声响一点儿也没有传进来,教堂里一片沉静。这种幽暗充满 了宗教的虔滅,寂静中仿佛飘浮着祈祷之声。这些事物静谧到了 极点,我感到为之心动,不由得抽泣涌上喉咙。
  两个跪着祈祷的女子,完全进人心醉神迷的状态。
  五点半起床,六点半从坎佩尔启程。
  —路经过欧迪耶讷、杜瓦讷内、普洛戈夫、十字挢和拉兹角。
  一路行来,景物尽收眼底,但只留下物象逃逝的印象 > 几乎难 以忍受,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坐在车厢里,从窗G观望在电线杆 的跌落之间,争相往后飞逝的景物,看久了就会这样。
  夜晚睡得好,精神饱满,神思就更加敏捷,更加清醒,更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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