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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

_24 天籁纸鸢(现代)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他说的是我看中那一个,那宫主如果没有大护法,还真可以考虑一下。”
  “下次再看到,直接杀了。”
  朱砂嗯了一声以后,似乎已经陶醉在那个血樱子的美貌中:“那个真的是很帅……就站那里都很出众啊……不过,真不理解他大夏天的穿个裘皮大氅是什么意思。”
  雪芝忽然看向她:“那个人是不是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还戴了玉扳指?”
  “宫主怎么知道?”
  “没事。你先休息吧。”
  朱砂说的人十有八九是虞楚之。
  江湖上总是新人辈出,美男子自然不例外。可是,能让雪芝印象如此深刻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她没有见过虞楚之的脸,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但那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和高贵,和涵养礼数下的清冷,不是寻常人能够通过努力做到的。
  虽说如此,那个七樱夫人,她不曾放在眼里。
  直到英雄大会。
  
  转眼便是秋季。奉天。
  高楼大雁一声低鸣,万里高空,明净无云。白昼的时间明显减短,阳光也不再那么盛气凌人,将大地万物都渡成了金色,连带街边树上的小叶。落叶飘零,一片片浮在清明如镜的沈水上。
  原本是有些伤感的季节,但奉天城内热闹非凡。英雄大会期间,来的人不止正派邪门,枭雄奸雄,大侠大盗,连带全天下的奸商黑贩都欢聚一堂,赌场,酒馆,武器铠甲大出血,黑市,一流二流三流的药店,二手大会入场券……都在一夜之间如化作野火,燃烧了整座城。
  重火宫依然占着奉天客栈的上房。而对于每一届大会层出不穷的新人,以及崭露头角的新人们在客栈闹事又被请出去,不服气又被城外层出不穷的新玩意迷得头晕目眩的事件,雪芝这一帮人早已习惯。
  她原本以为,七樱夫人也会带着她的六个孩子在这里出演一场闹剧。但是她错了——七樱夫人早已订好了上房,并且比她提前到了客栈。连脸都没有露。而因住房紧缺,血樱六子被拒在门外。他们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嚣张,直接离去。
  看样子,这七樱夫人并不是一个暴发户。她深谙武林的规则,而且做事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高调。
  直到晚上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多虑了——七樱夫人早就在奉天买好房子,她去任何地方都像是征服领地的皇帝一般,会在当地买房插旗,甚至还会留下部队驻扎。
  但这些都不是雪芝该多想的。
  回到房间以后,雪芝又在枕边看到了一枝樱花。她拿着花枝走到了隔壁穆远的房门前敲了敲。待他开了门,她晃了晃手中的花枝:“谢谢你。不过这个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穆远的瞳孔微微紧缩。他并没有接话。
  “我都开始怀疑你是点石成金的神仙了。”
  “还不休息么?”
  “很快了。天还没有完全凉下来,我看琉璃和长老他们挤一间多人房肯定会有些闷。如果明天的事办成了,你把你的房间让给他们住。”
  “嗯。”
  “然后,你睡我的房间。”
  “那你睡哪里?”
  “还是这里。”
  “这……恐怕不妥。”穆远的一脸为难,“我毕竟是男的,人家会说你的闲话。”
  雪芝娇笑出声:“我不相信你是真这么傻。”
  说罢她轻轻摸了一下穆远的脸颊,见他有些羞涩地别过头看向别处,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这样做,是否只是单纯地想要穆远把事办好。
  她已没有时间想别的事。
  英雄大会第一日,便是她计划已久的那一日。
  时间已到,她要快刀斩乱麻,一拳击碎黄鹤。
 181
  
  英雄大会上,同时出现了两个醒目的女人。
  一个是重雪芝。一个是七樱夫人。
  若说重雪芝是那种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女子,那么七樱夫人就是让人一看了就会想入非非的女人。
  天渐冷。她披着薄薄的豹皮披肩,可是胸前那一块雪白饱满的肌肤,还是□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大会开始前到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男人们的眼睛都长在那一块肌肤上去了。
  而她没有一丝不习惯,似乎还很享受。
  参加大会的很多姑娘都在心中把她骂了一百遍骚货,这种厌恶已经满溢到了眼神。
  此时,七樱夫人被血樱六子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和在长安春饭馆一样,两个壮汉站最前端,一瘦一矮的两个,还有身材出众的两个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不一样,却又非常相似:他们都穿着单薄的浅色衣服,戴着刻有红樱花瓣的半边白色面具。他们都站得挺拔。
  唯独虞楚之,他还是在这种不冷不热的季节,披着不适合的白裘大氅。最不适合的是,他抱着双臂,戴着汉白玉扳指的手居然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折扇。外加上他暴露在空气中皮肤还真的白得就像雪一样,使得他超出了这帮人的圈子,成为整个会场最引人注目的男子。
  烟荷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那个血樱子有病,这么冷的天穿毛皮大氅不说,还拿着折扇。既然这么热,就不要穿这么厚啊。他是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么?”
  结果话音刚落,那虞楚之还真的打开扇子摇了摇——虽然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热。
  朱砂终于按捺不住笑出声来:“烟荷,你也在看他?我看他好久了。”
  云辉道:“我也是!”
  笙箫道:“我也是。”
  瑶空道:“我也是……”
  琉璃道:“我看整个场子的男人都在看那夫人,女人都在看那血樱子吧。”
  三个男护法面面相觑,想反驳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连平时相当于木头人的砗磲都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
  琉璃道:“你自己已经够古怪了。”
  “都安静。别看那个人了。”雪芝回头道,“琉璃,待会儿你就准备出场吧。”
  “一定要我去么?你难道不觉得让那个老和尚对着我意淫是一件很恶心的事么?”琉璃面部表情开始扭曲,“宫主,你最好三思。这事关我和朱砂的终生幸福。”
  “又不是叫你真的去做。只是这么说比较方便拖延时间。”
  “可是我光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朱砂。”
  朱砂横眼瞪着琉璃:“你自己看着办。要听宫主的,还是回去等着我收拾?”
  琉璃看了她许久,终于露出了决绝的表情。
  
  有时候人们常说感到有炽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并不是假话。英雄大会会场上成千上万人,雪芝却感觉到虞楚之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感觉并不炽热。
  也不知是否因为他给人感觉就是外温内冷,她觉得浑身冰凉。
  一个早上,重火宫和七樱夫人都没派出一个人。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太阳高照。在华山现任掌门陆守范初露锋芒,与少林老和尚释平交手之后,琉璃才上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并没有立刻挑战释炎,而是挑战了正准备下去休息的陆守范,接下来,连战三次以后他才开始做他真正要做的事——当然,之前挑战的三个人,他都有十成把握会赢。
  释炎接受挑战上场,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琉璃突然有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龌龊感。这种感觉和雪芝上官透在少林寺方丈室看到练成《莲神九式》的释炎是类似的——恐惧,同时又有一些恶心。
  而释炎看着琉璃的眼神,在惊讶后,竟有一种诡异的温柔。不明白的人看去顶多是怪异,而在雪芝看来,这样的眼神无异于少女怀春。
  重火宫不少人都对琉璃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雪芝决定,琉璃回去以后,一定会重赏他。
  琉璃的武功不及海棠。但是在重火宫,他绝对是一等的高手。只不过以他的实力,挑战如今的释炎两百个回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释炎不隐藏他的实力,在场大部分的掌门都会在三招内被他击败——当然,雪芝和穆远例外。
  释炎和琉璃做出了备战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三十个回合之前,两人的比武一直很保守传统。释炎一直使用菩提刀法,琉璃则使用混月剑法。
  三十个回合到八十余回合之间,招式便开始混乱并且变幻多端。
  八十多回合的时候,太阳高悬于会场正上空。
  烈日炎炎下,琉璃的剑法依然稳定。释炎开始使用他最拿手也是最容易控制的燃木刀法,但已经明显有些急躁。然而,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寻常人眼中完全是正常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182
  
  雪芝却非常清楚。
  作为重火宫上一辈四大护法之一,为尊重别派掌门,琉璃从来不参与掌门之间决斗。人们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一日却如此自信,且锋芒毕露。于是便有人去询问少林寺的弟子。和尚们也发现了释炎的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阿弥陀佛。
  七樱夫人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人撑起竹伞遮阳的同时,还吃起了水果。
  虞楚之放肆的视线终于从雪芝身上挪开,转移到了比武的两人身上。
  到一百招的时候,释炎的身法已经明显开始转变。他知道雪芝在想什么,也知道这样坚持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他很自信的同时,还觉得有些不舍。
  他看着琉璃。
  这个常年身着青衣的重火宫护法,竟真有一双琉璃盏星点的眼。
  雪芝一手紧握着红木椅扶手,双目盯着这两人。她同样知道释炎的挣扎。这个年过七旬的老和尚正在压抑着欲望,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们都在赌。
  刀剑交错的声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比平时的一个时辰还要漫长。
  到一百二十招的时候,释炎只防守不进攻。旁人更感到奇怪。
  雪芝心想这样不妙,释炎很可能会认输。
  可是这个时候,琉璃嘴巴动了一下,似乎对释炎说了什么。接下来,释炎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有些愤怒同时又有些期待的神情。然后,朱砂的嘴角抽了一下。
  一百三十招。释炎的攻击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他依然在用燃木刀法,可是招式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娆——修炼过《莲神九式》之后,再正气的武功,都会变得邪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或者说,藏不住了。
  雪芝捧着茶杯。盖与杯间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她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生死存亡就在这一瞬。
  可也是这一瞬间,一阵强劲的风从人群后方呼啸而上。强势,却集中而让人难以察觉的掌风。
  雪芝迅速站起来。
  不好。
  情况非常不妙。
  ——无论它是向着谁的,计划都会失败。
  但,掌风太快。她再无时间去阻止。
  释炎和琉璃被掌风击开,弹到擂台的东西两侧。
  就在大家都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把细长的黑柄宝剑横空劈落,重重插入了擂台中央。
  也是眨眼的瞬间,又一阵掌风冲上来,直击中宝剑。左右快速振动几十下,宝剑后面的释炎仿佛受到重击,狠狠后退几步,最后摔倒在地。
  “公子,就在刚才不是已经决定不杀方丈大师了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擂台东侧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七樱夫人——没错,说这句话的人,正是她身后的虞楚之。
  可是,这句话仿佛像是对空气说的。没有人回答。
  雪芝倏然站起。
  虞楚之叫的人是公子。如果此公子乃彼公子,那事情就变得有些骇人了:“公子”在英雄大会会场。而且,他还想杀了释炎。
  倘若真是这样,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雪芝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子的监视中。二,重火宫内出了内鬼。
  雪芝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感到有一丝害怕和气愤。害怕不能表现出来,气愤却不知是为谁。如果虞楚之说的是实话,那她还应该感谢他没有让公子杀了释炎。
  最初的计划到底是毁了。
  也是这个时候,虞楚之出现在擂台上——之所以称之为“出现”,是因为没有人看清他的身法。
  残破的落叶从擂台后方的树枝上落下,纠缠着,旋转着落在擂台中央。
  虞楚之站在擂台中央,依然披着他的狐裘大氅。
  “久闻琉璃护法身手了得,不亚于几位长老甚至‘倾城巾帼’海棠。还望赐教。”
  琉璃疑惑道:“你是?”
  “血樱六子虞楚之。”
  他戴着面具,也因为是面具的遮挡,那下半脸的微笑与自信更加明显。
  习武之人,尤其是男子,很少有虞楚之那样的长发。他的头发不仅长,而且黑——也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白皙的缘故,他的发与面具、衣裳、肤色对比是强烈的。
  沉沉秋风,寂寂黄草。那样的长发,和白毛大氅在秋风中翻飞。
  很显然,擂台中央的黑柄宝剑是他的。可他依然抱着胳膊,戴着玉扳指的手握着黑扇,挺拔地站着,浑然一副出尘之姿。
  虽然掩面,但是看肩宽和骨骼,还有举止动作,这人绝对不会是十来岁的少年。他刚才当下疾速掌风的一剑,也绝对不会是“高手”二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七樱夫人身边绝无庸才。他又是从未出手过的血樱六子之一。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所以琉璃的警惕心比和释炎决斗之前还要重。不光是他,重火宫和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在变得敏感而且集中。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和紧张是多余的。
  比武的铜锣敲响后,回音还在万里高空中荡漾,便听见响亮的收扇声。虞楚之冲着琉璃一拱手,微微笑道:“承让。”
  琉璃人已倒在擂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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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一招摆平的人,不会使用第二招——七樱夫人做事的风格是这样。可是没人知道,这第一招何时出手何时收手都没个底。对手已经倒下。
  虞楚之的大氅还是好好地披在肩上,甚至一个褶皱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连释炎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在大家都开始低声讨论的时候,慈忍师太纵身跃上擂台,抽出长剑道:“贫尼来与虞公子一较高下。”
  虞楚之依然风度翩翩,飘然若仙:“请。”
  在意料外又是意料中,铜锣敲响之后,慈忍师太和琉璃的结果一样。
  接下来又上去了少林释平,武当书云,蜀山狐轩……结果依然一样。
  这么多场比武过后,大家才肯勉强说服自己:这不是巧合。人们都在纷纷议论,抗议虞楚之在使用妖术。
  沉默的人偏偏是那些和他交手过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是被打败的,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也知道虞楚之确实是出了手的。但是,没人看清他用的是哪派招式,修的是哪家心法。更别谈武功路数。
  七樱夫人黑色的面具下,是一张性感饱满的唇。那张唇此时正对着虞楚之弯成极为好看的形状。虞楚之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回头对着七樱夫人微笑。
  回头的刹那,是轮到虞楚之惊讶了。
  莺背色的擂台。兔黄色的落叶。火红色的裙裳。
  重雪芝站在他的正对面,握着长剑,长剑指地:
  “虞公子请赐教。”
  虞楚之没有立刻回答。片刻惊讶之后,他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然后脱下肩上沉重的裘皮大衣,将它抛落在擂台下方。
  和许多人猜测的他身材有缺陷截然相反,他有一个完美的身体。里面是纯粹的雪白衣衫。在呼啸的秋风中,刚失去了大氅的覆盖,长发,衣带和衣角如同狂舞的羽翼,飞扬起来。
  非常奇怪的是,那件大氅落在擂台下居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雪芝却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铜锣敲响。
  虞楚之对着黑柄长剑的方向用力一握,剑竟脱离擂台,飞到他的手中。
  雪芝没有动。脑中突然闪过很多年前的一幕。
  
  有一次裘红袖又从江湖上听来一些小道消息,对上官透说:“‘风度翩翩,蛇蝎心肠。仪表堂堂,赛胜女郎。’一品透,你知道这是说谁么?”
  上官透道:“肯定不是说我。所以我不关心。”
  “我觉得你最大的本领就是装聋作哑掩耳盗铃。”
  仲涛在一旁嗤之以鼻:“这年头,男人跟女人比美,女人跟男人比强。”
  “武功,名利,自由,容貌,钱财……这些凡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你都有了,你活着不腻么?或者说,你不觉得自己会短命么?”
  上官透摇摇扇子,回头看向裘红袖:“你觉得这些东西就够么?”
  “你还不知足?”
  “远远不够。”说罢,上官透摇着扇子,仰头大笑起来。
  
  剑气,落叶。
  翻卷的落叶,枯黄的落叶,片片分明的落叶。在金阳的光芒下,融化成了一团。又在剑气的挥舞下破碎,化作一只只蝴蝶,一瓣瓣樱花,翩翩起舞,团团旋转。
  剑和扇。
  白衣黑扇。
  一把锋利而修长的黑柄剑。一柄黑色纸扇。扇柄是青羽坠子,在飘舞的落叶中,青羽划破空气,划出令人应接不暇的美丽弧线。
  虞楚之的手中永远只有一柄武器。但是,攻击对方的武器却永远都有两柄。
  剑扇交错。
  他持剑攻击的时候,抛出的折扇便会在空中打开,旋转着,回旋镖一般又回到他的手上。当他换了折扇,剑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套住一般,在空中自由地舞动。
  飘舞的落叶,飞舞的剑扇中,他雪白的衣带就像是仙人的衣摆,在浮云和秋风中翻飞。
  在场的任何人,任何一个,都绝对没有见过这样轻灵飘逸的身手。而所有的动作,都连贯到接近完美无瑕,每一招攻击出去都像是致命一击,却又在下一招出手时巧妙地连接上。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留意决斗的结果,之前的激斗在他的出场后便化作浮云轻烟,弹指一瞬挥散而去。
  人们也几乎忘记了和他决斗的人是重雪芝。
  女人的美貌可以是环肥燕瘦的。男人的强大却是独一无二的。判断两个人孰强孰弱,很简单,一场决斗结果便出来了。
  所以,没有男人愿意当败者。尤其是败给女人。
  可是,虞楚之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惬意随性,就像只是在陪一个小孩子在木剑和竹马的游戏。
 184
  
  这么多年,雪芝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超凡脱俗的,聪明出众的,天资卓越的,天香国色的……她都见过。外加她父亲的绝代风华早已让她对人的貌美产生了抵抗力,任何人都无法单凭外貌吸引她。
  虞楚之却一直霸道地占据她的注意力——其实不止是她,任何人都在看他。许多男人甚至放弃去看风情万种的七樱夫人,而将目光转投在他身上。
  可是,他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潇洒,或是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的言行举止优雅而谦逊,却有一丝难以隐藏的狂妄,冷漠。如同冻结了千年的寒冰。
  终于,他玩够了。轻松地击败了雪芝。
  雪芝用眼角看了看他抵在自己喉间的折扇,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用的是什么武功?”
  出口以后才发现,这句话问得实在太外行,甚至有些掉价。但显然无论她说什么,虞楚之都不会给她正确答案。
  “剑法名字很重要么?雪宫主必然没有听说过。”
  “我没听过,却觉得十分眼熟。”
  “是么。”在听到主持人宣布胜负的时候,虞楚之收回折扇,摇了摇,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七樱夫人身后。
  其实,重火宫的人都觉得他的剑法十分眼熟。只是看出来他武功路数的人,只有两个。
  重雪芝和穆远。
  他们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重莲的秘笈。
  ——虞楚之使用的剑法,竟和穆远修炼的《沧海雪莲剑》,还有雪芝修炼的《三昧炎凰刀》是同一种套路。
  雪芝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一种修炼方法是重莲开辟的新派武学,除了她和穆远,没有人知道。而且,重莲的秘笈是阳性内力修阴性招式,阴性内力修阳性招式,需要两个人同时修炼并配合才有极强的杀伤力。
  可是,雪芝感受不到虞楚之的真气。或者说,他的体内有两股真气,在他使用招式的时候,便是阴阳内力交错着。
  武学的最高境界,便是同时拥有阴阳内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两脉内力的攻击力和身法。
  合二为一,并不是等同于两个人的实力。而是大大超越了两个人的实力。如果这个人又恰好是个有深厚武学功底的奇才,那便极有可能成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下第一。
  但这也只是理想的状态。同时拥有两脉内力的人,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武功尽失。或是死人。
  “莲翼”却是突破这一理想状态的秘笈。但也有人说了,这两本秘笈是给神仙或鬼怪修炼的,凡人的体质去练,想都不要想。
  所以,虞楚之有双重内力的设想可以排除。
  不管如何调理自己的内息,虞楚之对他的剑法熟练程度已经超过了雪芝。也就是说,他比雪芝更早修炼。雪芝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有人谱写出一套同样套路的剑法,唯一的可能性,便是秘笈外泄。
  究竟是几时发生的事?
  事情越来越乱了。
  雪芝败阵之后,短时间内便再无人上台挑战。台上的虞楚之似乎也不急着下去,而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等待。
  穆远忽然握住剑柄,上前走了一步。
  “穆远哥,别去。”雪芝站了起来。
  护法和长老们的眼神都变得焦急起来。可是,穆远却听了雪芝的话,退回原处站好。
  他理解雪芝的意思。虽然他一去,很可能就能弄明白虞楚之的武功路数。但他一去,虞楚之摸清的,便是重火宫的底细。
  虞楚之不是他们的敌人。即便是敌人,也犯不着去当其他门派的磨刀石。
  最后,虞楚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英雄大会的第一。
  英雄大会第一,在大部分人的眼中便是天下第一。可惜人人都想当天下第一,大会的竞争也是一届比一届激烈。近几十年来,拿下英雄大会第一最多的人是花遗剑和释炎。重莲参加英雄大会的次数很少,但只要他一出手,就一定是第一。所以,在这一届大会之前,真正坐上这个位置而赢得没有悬念的人,只有重莲一个。
  而这一次的虞楚之,不仅赢得没有悬念,他横扫群雄的盛况用不动声色来形容,绝不为过。
  已经有很多江湖老前辈说,如果这小子下次再参加英雄大会,赌坊也可以关门了——没有人会赌其他人赢。
  自此,七樱夫人名声大震。
  很快,她便公布了虞楚之与重雪芝比武时招式的名字:黑帝七樱剑。
  这一大家唯一能看清的招式,其实是他一直在大会上使用的招式。只是跟雪芝比武的时候,他刻意放慢了动作。
  招式如其名,分七剑:戒日剑,大昊剑,炎汉剑,水帝剑,元帝剑,六宗剑,九皇剑。
  很多人都以为,血樱六子加上七樱夫人总共七人,每个人会黑帝七樱剑的其中一剑。还有传言说,炎汉剑是七樱剑中的绝招,由七樱夫人修炼。所以七樱夫人的武功还在虞楚之之上。
  但实际上,除了虞楚之,血樱六子中没有一个人会黑帝七樱剑。包括七樱夫人。
  当然,知道一个事实的人并不多。整个武林不会超过十个。
  雪芝已是其中一个。
  所以,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去掩饰,也藏不住一个秘密——虞楚之,才是真正的“七樱夫人”。
  也是这一日过后,这个戴着面具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成为了不少少妇少女们思春爱慕的对象。
  只是有一个细节,很多人都不曾留意到:虞楚之下擂台以后,向一个女子走去。那个女子既不是重雪芝,也不是七樱夫人。
  
  185
  
  父亲赐予的美丽容貌像是一件礼物,雪芝每一次出入大场合,都会有接踵而至的追求者出现。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
  曾经有一位灵剑山庄的女弟子说过:“我是女人,但是只要重雪芝出现,我都会忍不住一直看她。我也曾经告诉过不少男人,你们见过那些女人加起来都没有重雪芝一个漂亮。但给我她那张脸,我却是万万不要的。只有坚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容貌,而我,我周围的女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没有那么坚强。”
  甚至连重火宫里的人都说,莲宫主美丽的代价是短暂的寿命,雪宫主美丽的代价,便是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也是由于上官透的缘故,雪芝拒绝再对任何人敞开胸怀。包括穆远。
  她害怕再失去。
  英雄大会结束后的一日,追求者一如既往的多。雪芝一如既往地不见客。那些男人都愚蠢地认为,雪芝会抛头露面,是因为对穆远不满。
  倒是虞楚之,说要对她展开攻势,却在大会后不见踪影。
  奉天客栈。
  雪芝倚在窗旁,面前一个茶盏,里面是浓稠到发黑的龙井。窗外,薄雨轻点沈水,泊舟轻荡,水面轻鸟过。她饮着茶,看着对岸的灯火和热闹的街市,已经两个时辰了。
  茶苦,却不知其味。
  她一直眺望着极远的地方,却不曾留意到楼台正下方有个白衣人一直在眺望着她。
  她蹙眉。她强逼自己喝下一杯浓茶。她撑着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楼阁中独奏的琵琶女。她那美丽多年不曾改变,却平添忧伤的双眼。她又饮下一杯浓茶。
  一杯又一杯的浓茶。茶香如秋梦。
  有人敲门。
  “请进。”
  然后,有人推门进来。雪芝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她猜到了他会来,却没猜到他会一语不发直接走来——就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穆远已经环绕过她的颈项,将她紧紧搂住。
  “如果我再不抓住你,你是否就会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你是说今天来的洛阳古董商左阳?”
  “我是说虞楚之。”穆远单刀直入道。
  雪芝很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穆远远比她更了解自己。她从来不会花心思去怀念过去,甚至一直在努力避免回想那些让她伤感的东西。可是,在看到虞楚之之后,她努力让自己去想上官透。像是在强迫自己。
  难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对击败自己的男子心生神往?
  虞楚之什么都没有做。
  “我能容忍你心中有上官透。毕竟你和他的羁绊太多。”穆远的发一丝丝落下,擦在雪芝的耳边,“但是我不能容忍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在我之后出现的人。”
  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没有人能取代穆远哥。”
  “雪芝,我已经等了太久。”
  “我知道。”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穆远的声音变得有一些喑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嗯,我明白。”
  她的话音刚落,耳垂便突然被穆远含住。穆远顺势关上了窗门,吹熄了蜡烛。
  禁欲两年的身体原已十分敏感,雪芝更没料到穆远沉默的性格竟可以表现得如此主动与热情。她握住他早已游入自己衣襟的手,微微后仰,倚在他的怀中。
  他们一直坐在窗边。
  那个白衣人却一直站在岸边。直到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最后难见一个人影。直到对面的灯盏渐渐熄了,最后只剩河边莹莹的纸灯笼,还有沈水上形影相怜的光晕。
  直到这个时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夜深了,天冷了。虞楚之反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站在岸边一动不动,更像是不敢动弹。任呼啸的秋风吹乱他的长发,衣摆。
  雪白的面具上,樱花瓣绽放出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几个月前,那个女人曾问他,现在你最想要什么?
  他平淡却坚定地说,杀了穆远。
  而此时此刻,他没了方向。
  他忽然坐在地上,靠着河岸边的石柱,大笑起来。笑声苍凉孤单,雪芝没有听到。
  穆远已沉沉入睡。雪芝蜷缩在他的怀中,口中是流落的,咸咸的泪。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
  “透哥哥……”她哽咽着闭上眼。
  如果你还活着,那有多好。
  芝儿想你……很想很想。
  奉天客栈外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寂寞而深邃。寂寞得像是一座荒凉之城。深邃得如同故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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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太虚峰。
  穆远在一个墓碑前跪了一个早上。确切说,他已经在这里跪两两夜,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是傻子,也很少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但是这一回,他要跪到自己清醒为止。
  如果做不到,那他会对不起地下躺着的人。
  秋风萧索。浮云在山峰间漂游。
  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远儿,为何还要记挂着上一辈的恩怨?当初你娘亲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穆远不曾回头,“你的眼睛,甚至是我娘刺瞎的。是她对不起你。”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林宇凰。他的轻功一直都不是强项,为寻穆远上这个山峰,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够清醒一些。”
  “我就是不够清醒。”说出这句话以后,穆远又开始后悔了——他最近一直在后悔和自责中度过。他不是那种会抱怨或者说废话的人。
  他真的不够清醒。
  这已是第三天,退食,滴水未沾。他的武功再好,内力再高,也开始觉得头晕虚弱。
  但只要一闭上眼,脑中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双水灵湿润的眼。他的颈项似乎依然被那双白而秀美的手搂着。他听见她在耳边煽情地呻吟,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从来不知道,与她亲热会是样的。在得到她的夜晚过后,他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试图找一些事来做,以分散注意力,得到的结果往往是看她不见了,又开始心烦意乱。
  他开始得寸进尺了。想要看牢她,想要囚禁她,不让任何男人看她,不允许她再想任何男人。想把她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日没夜地与她缠绵悱恻。
  无血肉无感情神一般的穆远,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
  
  雪芝却已开始忙别的事。
  在穆远请假离开之后,雪芝带领着长老护法们回到重火宫,花了很多时间才哄好了长时间没见娘怒气冲天的重适,打点了一下内务,便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之前英雄大会的计划被虞楚打断,短期内便再无和释炎在人多的地方交手的机会。而且,很显然公子已经留意到了自己的行踪,原想让释炎暴露他的身份却被虞楚之打断,这样一来,算是扯平了。
  似乎是由于招式没有让满两百的缘故,释炎也没有要他们履行诺言。
  接下来,只有从柳画身上下手。派人跟踪她,可以说完全是无头苍蝇瞎乱撞,但雪芝还是没有放过这一机会。
  柳画这些年一直住在画剑庄。她的生活可以说是很无聊很单调: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处理帮派内务;练剑;下午如果有事则外出,无事则是做针线女红;黄昏时分偶尔会下厨做饭;晚饭过后沐浴,接下来睡觉。
  看这状况,似乎是没有什么好研究的。除了她那个诡异的沐浴时间。雪芝非常不理解,一个天天沐浴的人,居然可以做到一洗便是一个半时辰,还不带休息的。期间也没有丫鬟伺候。
  所以,五日过后,雪芝就开始寻找新的办法。柳画那边只是让人跟着,有异样再向自己汇报。
  十日以后,跟踪柳画的弟子又带回来了和以往几乎一样的答案。只是睡觉之前的活动加了一个画画。
  雪芝问:“画画用了多少时间。”
  “一个多时辰。”
  “那她是不是过子时才就寝?”
  “不是,她睡很早。”
  “时间怎么够?”
  弟子想了想道:“最近她沐浴很快,两盏茶的时间便会出来。”
  这个沐浴时间不对劲。
  十五日以后,穆远回来,并带消息说七樱夫人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儿,死伤不少人。
  那弟子又回来道:“柳画最近晚上不画画了,沐浴又超过一个半时辰。”
  原以为是巧合。但经过两个月的观察,雪芝发现了柳画的沐浴规律:平时柳画沐浴时间都会超过一个半时辰,而七樱夫人在江湖中活动多的时候,她沐浴的时间就特别短,基本上两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出来。
  难道,七樱夫人和柳画,甚至“公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是说,七樱夫人就是“公子”?
  雪芝被自己这一个猜想吓着了。
  但是她急于知道答案。
  几日后,雪芝得知消息,那追求过自己的古董商左阳即将在腊月给女儿开满月宴,并且邀请了许多达官贵族、知名门派以及武林高手。当然,重火宫也在邀请名单中。
  雪芝从来不参加这种宴席。况且一想起左阳老婆还大着肚子,他就来勾搭自己,她更感到不屑。只是为了支走穆远,她竟让他专门跑到洛阳去拿邀请函。
  穆远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但也没多问。很快便出发了。
  接下来,雪芝去了画剑庄。
月上重火 (手打后续4)
作者:天籁纸鸢
夜,画剑庄。
在庄外的角落静候了两天,雪芝大致观察出这个门派确实如探子所说,防守不算森严。最起码,跟重火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换上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庄内。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找到了柳画的浴室。窗上挂着纱帘,纱帘上透着点火光。浴室前长长的回廊上站着几个丫鬟,但没有人进去服侍柳画。
雪芝跳到房顶,借着月光,用剑锋刮开一片瓦,往里面看去——浴室内雾气腾腾,她几乎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但是她能看到,木桶里装满了花瓣和水,却没有人。
再掀开几个瓦片,确定里面没人。
看这水的热度,柳画应该才进去没多久。既然她人不在,肯定会在一个半时辰之后才会回到这个房间。而这期间,不论她去了何处,这个浴室里一定有密道。
柳画一点也不可怕。雪芝可以用一根指头将她击倒。
但是,柳画后面那个人才是她所担心的。她一面希望柳画的去处会对她调查公子的事有所帮助,一面又很害怕自己孤身一人会和公子正面交锋。
经过再三思考之后,她还是决定留在屋顶观察一阵子。这个浴室很普通,有一个靠墙的巨大木桶,木桶一侧是个高台,台上有通水的竹管和一个空篮。竹管正在滴答滴答滴水,旁边的地面上摆着木勺、木瓢、木盆等。墙上挂了一个小木勺。墙角有一堆新鲜皂角。浴室东西两面墙上各有一扇窗,南墙上是通往长廊的门,北墙上是一幅巨大的仕女竹画,墙后是高山。所以基本可排除有通往庄外密道的可能性。
只可能是地窖或者山洞。
雪芝耐心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动静。
浴室内,北墙上的竹画突然往上卷起来。露出来的是一面石壁。石壁由两块巨型方石拼凑而成。而这个时候,像是后面有人在推巨石一样,那两块巨石原地旋转了半圈——原来那是两座石门。
柳画披散着长发,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石门关上。
然后她在几乎已经干透的头发上泼了点水,吹熄油灯,离开浴室。
她走了一会儿,丫头们还在门口看守着,似乎是打算在这站一个通宵。但是对雪芝来说,这些看守人形同虚设。她轻轻一翻身,便从窗口钻进了浴室。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黑布罩上门两侧的窗口,擦亮火折子,卷起竹画,开始研究那个秘门。不过多时,她非常悲哀地发现一个问题;如果想以推拉的方式来打开那道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两道石门都是旋转式的,又无法从缝隙处推开,只能推大门左右两侧以让它往里面凸起。而且这两道门中似乎连有机关,或是太重。总之,无法单方面地推一边的门。
雪芝的手根本不够长。就算勉强触到大门两侧,也没有足够的力道将大门打开。就算有这样大的力气,估计门缝还没有她的脸颊宽,便会直接撞上她的鼻子。
总而言之,这门没有钥匙,只能从后面的密道推开。
为了得知开门方法,雪芝又等了一日。
次日,柳画进浴室便开始脱衣服。这时,木桶还是空的,木桶旁边的竹篮里有一些玫瑰花瓣。但是,就在她脱衣服的时候,气人的事发生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类似于烟雾弹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转眼间整个浴室都是雾,什么都看不到。
布料摩擦声后是木头碰撞的声音,再来便是汩汩的流水声。等雪芝能看清楚以后,里面的情况又跟前日一模一样:灯火明明晃晃,木桶里的水已经放满了,花瓣也撒在水面,而里面没有人。
奇怪的是,她没有听到竹画卷起的的声音。甚至连石门打开的声音都没有。
一个半时辰不到,柳画又从北墙石门后回到浴室。
与前一日不同,这一日她进入木桶沐浴之后才出去。
柳画离开浴室以后,雪芝又照着前一日的方法罩住了窗口,点着火折子在里面摸索。
柳画应该不是从那道门进去的。
可是,雪芝将屋内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抬起来看了,没有发现任何秘道。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个木桶。她立刻过去搬木桶。未料木桶里装满了水,太重,搬不动。如果这会儿将水倒出去,肯定又会惊动外面的人。
她用力推动那个木桶,大概移了几寸。下面没有洞。
雪芝很失望,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墙上的仕女竹画上——几乎每一块竹片都翻开看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到后来,她甚至连那些皂角都拿起来研究。
结果一样。
组后,雪芝已经百般无计到乱摸房内的所有东西。反正以她的身手,外面的人死都不会发现她,如果她查不出个所以然,柳画发现自己的浴室被人侵犯,也无所谓。
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摆动挂在墙上的小木勺。
同一时间,她很清晰地听到流水声。
——确切说,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虽然细微,但她听到了。
雪芝再摇摇墙上的木勺,便没了声音。可是水滴声依然不停。
声音是从沐浴的木桶的方向传出来的。雪芝凑到木桶旁去看,顿时大喜——木桶的底部竟裂开了个缝,水一直往下流。下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是通向什么地方。
她又回到墙壁旁,眯着眼靠近一些,发现小木勺挂在一个小铁钩上。她直接取下木勺,用手拧动铁钩。水声大了些。她立刻往反方向拧去。流水声没了。但是又有流水声响起——热水从通水的竹管中流到了木桶中。到水位碰到竹管的时候,又自动停止。
这下算是明白了。
真正的通道是这个木桶。
雪芝开了一点水,等它慢慢流光。但是她不理解,为何刚才推木桶,下面什么都没有。
许久之后,木桶中的水流干了。雪芝伸手过去摸了摸——原来木桶底部有两个铁钩,在打开机关的时候,会自动把地面活动的石板拉开。
不知道柳画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居然会设计这样精密的机关——底下明明是可以活动的木盘,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越这么想,雪芝便越有一些激动和害怕。她拧动铁钩,将底部的木盘完全打开后,跳了进去。
里面竟是一个隧道,很滑很陡峭,连楼梯都没有。根本无法沿路返回。看样子出口果然是在其他地方。
一片黑暗中,空气温度急骤下降,再加上她刚才倒下的水弄得里面一片潮湿,她冷到浑身发抖。而真正的极寒,是在隧管道底部。她沿路往前爬了几步,出了隧道,身上的水竟已是半结冰状态。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下面竟是一个冰窖。
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她刚滑到冰窖中的一瞬,身后便传来了巨响,回头一看,一道庞大的铜门落下,封住隧道出口。
雪芝心底一凉。这下不往前走都不行了。
窄窄的寒冰隧道泛着蓝色的光。一个支架上挂了一件毛皮大衣,雪芝取下大衣裹在身上往前走,看到隧道两旁竟然躺着几个人。她走上前去看,发现这几个人都死了,而且在这冰窖里封藏着,光凭外观来看,根本看不出死了多久。
但她能认出两个是少林的,三个是华山的,还有一个是最近消失的重火宫弟子。
她知道,这几个人武功都不弱。可以说很强。
雪芝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但也只能强忍着害怕走下去。可是还没走到寒冰隧道底部,她便已经冻得无法挪动脚步,仿佛整个人都成了冰块。
她一直以为能发现什么大秘密。神器惊天动地的计划书藏宝阁,或者绝世剑谱——就像曾经在华山秘道中发现的那样。
可是,这个冰窖不大,走到底也只有几间房。除了一间房里有几个冰雕,其他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就只是空空的房。
那个房间里的冰雕也很简单:一棵树,一个女子,还有四面墙壁上雕刻的雪花。但是这些雕像似乎也有很长历史,是什么树,女子的面容,都已经无法辨认。
而且,雪芝的好奇心和惧意都被极寒驱走。她只想早点找到出口,离开这里。她靠在一面墙上,使劲揉搓自己的手,吐了一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便听到冰壁裂开的声音。
她大惊,连忙站直身体——这一靠万一把整个冰窖的支柱靠破了,她大概会变成冰洞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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