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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

_2 天籁纸鸢(现代)
  台上的人穿着雪白的长斗篷,手持宝杖,背脊挺得笔直。远远看去,那身材真的是一幅养眼的画卷。可惜戴着帽子,所以只能看到白皙的鼻尖。
  夏轻眉拱手,有些疑虑:“请问阁下姓名?”
  “这不重要。”台上的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雪芝,露出半侧面,嘴角轻扬,“我只是替刚才那位姑娘出个面而已。”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朱砂睁大双眼:“好帅……”
  琉璃道:“朱砂,你的年龄……”
  “闭嘴!”
  “公子大可不必在此怜香惜玉,这是英雄大会擂台。”夏轻眉想了想,笑道,“况且,不报姓名,这不符合大会标准。”
  此时,释炎出来道:“无妨,二位可以开始了。”
  华山派掌门丰城对记录人道:“记一下,月上谷上官透。”
  “可是,那位公子没有……”
  “上官透上官透,不要管他,记下就是。”丰城擦擦汗,“这两个小子都太讨厌了,让他们两败俱伤吧。”
  雪燕教的姑娘们开始叽叽喳喳:
  “教主教主,那是谁啊?”
  “是啊,好无礼,怎么可以这样对师兄说话?”
  原双双兴奋得难以自拔:“我的透儿,终于昭君出塞了!”
  周围的男人看他一眼,都沉默了。
  只有林轩凤,一直没有发表评论。
  这一回夏轻眉没有再用迎神指,而是直接上灵剑山庄三大剑法之一的虚极七剑。这一招一直是他的杀手锏,也是得意招式。七剑当中,前六剑都是重复交替使用两种剑法,到最后一剑施与重击,一般很难不造成重创。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每一次攻击,上官透都会用手杖使出同样的招式,只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到最后一击的时候,上官透身形一侧,剑竟击了个空。然后,上官透手杖一横,架住他的剑,往上一提,剑锋就指住了夏轻眉自己的脖子。
  上官透道:“还要继续么?”
  夏轻眉不语。
  “看你是灵剑山庄的,我不下重手。”上官透忽然压低声音,“如果因为喜欢一个女人,就这样对待其他的女人,那不算好男人。”
  夏轻眉沉吟片刻,朝他一拱手,笑道:“多谢赐教。我大概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了。”
  他刚下去没多久,穆远就一跃而上,落在上官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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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微微抬头,露出眼下的三点凝红:“阁下是?”
  “重火宫穆远,请。”穆远朝上官透一拱手。
  “我没有登记,挑战我毫无意义。”
  穆远愣了愣,道:“方才一战,重火宫感激阁下的出手相助,但是请阁下接受。”
  上官透打败了夏轻眉,谁都看出来了,夏轻眉才受了内伤。现在再和他出手,重火宫颜面上过不去。所以穆远只有挑战上官透,来间接击败灵剑山庄。
  上官透道:“若我没猜错,阁下打败我之后,就会退场,对么。”
  “是。”
  “我不接。”
  “若不接,阁下就失去了大会资格。”
  “我本来就没有参加大会,也不存在取消与否。方才的姑娘消了气,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
  说完,上官透就又一次千里一瞬,消失在会场。大部分人几乎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穆远看看坐在人群中强装无事的夏轻眉,只得作罢。
  一下来,朱砂就忍不住道:“笨蛋穆远,为什么不追上去?”
  “既然别人无接战之意,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况且,他的武功底细我一点不清楚,若强留之反被击败,恐怕少宫主会杀了我。”最后几句穆远越说越小声,眼角还瞥了瞥雪芝。
  “不会的!”雪芝狠狠拍了一下穆远的肩,“穆远哥,你实在太有义气了,我以为你们肯定会晾我在上面的。”
  “少宫主不要这么说。宫主在世的时候我就向他保证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保护少宫主和重火宫,万死不辞。”
  朱砂道:“大护法担心什么,那人看上去架式很惊人,出手未必有你厉害,你若是高调点,早就名满江湖了。”
  “上官透的武功绝对不可看轻。至今为止,他和别人动手的记录,都是点到即止。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没有战败历史,也没有人探究过他的底线。”
  “上官透?”雪芝眨眨眼,“那是上官透?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虚极七剑最少修到了八重,那他必定在灵剑山庄待过。但是他击败夏轻眉的招式,又是月上谷的镜变杖法。杖头是浅蓝色宝石,很像冰块,应该是寒魄杖。”
  朱砂道:“本来很好猜的,都给大护法给说得困难了。”
  “何以见得?”
  “他眼下有三点红色刺青。”
  “这个可以是冒充的。”
  朱砂指指身后,会场的入口。
  很多姑娘都开始撤离,纷纷往门外赶去。
  “穆远愚昧。”
  “他跑这么快,你以为是什么?跑这么快了场景都这么壮观,要多留一会儿,恐怕他已经被失控的女人围攻而死了。”
  穆远忍不住笑了。
  琉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轻功这么好。”
  雪芝道:“我不喜欢他。”
  琉璃道:“又来了。”
  “当男人,怎么可以到处招蜂引蝶?别告诉我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我爹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呢,怎么都不见得他这样不负责?”
  朱砂道:“少宫主说得确实没错!”
  琉璃道:“……又来了。”
  之后雪芝又去参加了几场比武。拿了二十三名。大会历史上没有任一个女子可以在二十岁以前拿到这个名次,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种极度的荣耀,可她是重莲的女儿。流言蜚语很多,重雪芝想装作没有听到,但是心情还是忍不住烦躁。眼明的人都看出来了,失去了重莲的重火宫元气大伤,穆远上阵,象征性地打了几场,就拒绝了原双双的挑战,拿了十六名。雪芝对原双双没有好感,还跟穆远抱怨了一阵子。
  但穆远说:“有些不该得罪的人最好少惹,这会儿我们暂时让着他们。给我十年,我还你一个当年的重火宫。”
  对穆远的看法,雪芝一直很困扰。她很信赖他,但她知道身为未来的宫主,她不能对任何人放一百颗心。但没有重莲的沉静智慧,林宇凰的灵敏刚强,更没有他们都具备的绝世身手,她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自信。
  当天晚上,雪芝特别低落。她第一次半夜三更跑出去练武。看着沈水面波光潋滟,她忽然想起儿时的红花院。林宇凰蹲在自己的身边,手把手地教她蹲马步、压腿、出拳。
  “喝!”小小的雪芝曾经眼带笑意,声音稚嫩,用不娴熟的、软软的左钩拳打在林宇凰的鼻子上。林宇凰气得捏她的脸,骂她笨蛋,不知道打草人反而打老爹。
  水的波光晶莹到有些刺眼。
  “喝!”
  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雪芝目光闪烁,咬牙挥剑,敏捷而狠劲地劈断了一个木桩。
作者有话要说:7月22日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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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桥后传来了一阵拳打脚踢声,还有人不断闷哼的声音。雪芝稍微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往前走了一段。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一群人架着另一个人,作势要往河沿推。这一块儿会动手的,一般都不会只是什么小流氓小混混。穆远没跟着,雪芝武功再高也有些没底。正犹豫着往前磨蹭,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轰隆的惊响,声音大到让人头皮发麻。那个人和一块大石一起消失在河堤上。
  然后一帮人妖里妖气地大笑起来,消失在客栈外延。
  雪芝赶紧跟上去,结果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河堤下面原来还有一个台阶,而那块石头就在中间的台阶上,跟着掉下去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石头旁边动都不能动。
  大半夜的,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一点惊悚。雪芝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不知道是否要前去探看。
  没过多久,那个人就开始往台阶外爬。
  雪芝终于忍不住道:“喂,喂,你在做什么?再爬你要掉下去了。”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还在往前爬。然后,爬到边缘的时候,他选择了掉下去。
  雪芝急忙上前一步,却没听到人落入河中的声音,只是那块大石稍微挪动了一些。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块石头上镶了一条长铁链,铁链绑着那个人的腰部,那人正在河水和台阶的中间悬着,摆来摆去。
  雪芝这才看到,下面是平静无波的河流,一艘小纸船飘浮在台阶的正下方,里面放了一个小药瓶。纸船正顺着河水慢慢游走,而那人的手伸得长长的,像是要去捉那艘船。可惜距离太远,铁链的长度根本不够。
  “你是不是要那瓶药?”雪芝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话。
  也不知是什么人设的刑。这个人似乎中了毒,使不了力。但只要一够着那个药瓶,巨石就会掉入河中。到那个时候,就算拿了药瓶,他也一命呜呼了。
  雪芝二话不说跳入河中,游去拿了小船,又朝着那个人游去,浮上一些,把药瓶递给他。结果一看到那个人,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他的脸,竟然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泡,就像白天死在英雄大会上的那个人一样。
  那人一巴掌就打掉了她的手,药瓶飞入水中。
  雪芝胆子还算大,急道:“是不是被鸿灵观的人害了,神志不清?那个是解药啊。”
  那人指了指已经游走的小船。
  雪芝道:“你要那个船?”
  那人没说话。雪芝又游过去,把船拾过去,递给他。他二话不说把船吃了。
  “你……你清醒一点,你吃的是纸,不是药。”
  那人无视她说的话,闭上眼静静等待了片刻。忽然,他脚下一蹬,就跳上了台阶。嗖嗖几声,他就跃到了台阶上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滴落液体在铁链上,用力一劈,铁链就断了开来。
  他又嗖嗖几下蹿回岸边。
  雪芝浮上岸,跟到他后面:“你还好吧?”
  其实还是会害怕见到他的脸。但那人一回头,脸上竟然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雪芝指着他,比刚才叫得还大声:“妖怪啊!无脸鬼!!”却听见那人不耐烦道:“你叫什么叫?真吵。”说话的瞬间,他的额心已经有东西渐渐皱起来。下一刻,脸上的皮肤居然在下陷,鼻尖冒出来。
  也就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一张有些邪气的少年面孔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一来,配上他头上的红羽绒,更是充满了鸿灵观的妖气。
  雪芝愕然道:“你是什么变的?”
  少年道:“我不是什么变的。我犯了戒条,差点死了,现在又活了,就这样。”
  这才留意到他的腰间挂了一个小毒葫芦,雪芝立刻反应过来:“你就是白天在英雄大会上杀了人的鸿灵观弟子?”
  “是。”
  雪芝忽然后悔救了他,道:“既然他们都准备杀你了,你回去也是死。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
  “怎么可能死?”少年晃晃腰间的毒葫芦,“我回去以后,就可以换一个大的了。观主还会赏我更多的毒蛊和毒液,之后我在鸿灵观里,可就扬眉吐气了。”
  “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要杀你么?”
  少年颇是自豪:“这是观里的规矩,只要破除了师兄设下的难题,并且不寻求帮忙,就可以和他交换葫芦,并且得到他的权力。”
  “你没有寻求别人的帮助?”
  那人唤道:“你救了我,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找你帮忙了?”
  天下之大,无赖很多,这么不要脸的她算是头一次遇到。跟鸿灵观的人果然是永远找不到共同语言,雪芝转身就走。
  少年在她身后道:“不过,观主也说了,有恩必报,是鸿灵观的最基本道德底线。”
  听到最后一句,雪芝哭笑不得,但决定不和他闲扯,继续往前走。但是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人拉住,身子被扭过去,一个火辣辣的吻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下两不相欠了。”少年露出非常天真纯洁的笑脸。
  雪芝目瞪口呆。
  她的第三次初吻,竟然,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鸿灵观的变态小孩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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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之所以称它为第三次初吻,是因为在她的定义中,真正的初吻应该是和心爱之人。所以,两岁时故意去亲大爹爹又被二爹爹掐的初吻不算,十二岁时和穆远比武时不小心回头亲到的不算。
  这一回,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些,受到的刺激最大。雪芝二话不说,惊天耳光抽过去。
  少年被打得跌倒在地,还捂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打我?”
  雪芝气得满脸通红,举剑就想杀人灭口。
  然而这个关键时刻,一颗迷雾弹掉在地上,雪芝听到少年在雾中说道:“不喜欢这个,下次我换个方式报答你就是,后会有期,小美人!”
  雪芝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客栈。
  推开门,穆远正在她的房间里坐着,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写什么。她竟然像犯了错的小孩,退后几步,守在门口半天都没进去。但是转念一想,穆远肯定发现了她的存在,于是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关上门,低声道:
  “穆远哥。”
  穆远立刻回头,微笑道:“少宫主练完剑了?我整理了大会的名单,一会你看看。”
  雪芝点点头。
  “怎么浑身都湿了?”穆远推开窗户,往外伸了伸手,“没有下雨,你掉到河里去了?”
  雪芝还是点点头。
  穆远似乎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头看看雪芝。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六七岁大,瘦得要命,整一个人就是根小竹竿,穿着大红色的小裙子到处晃荡,头上的两个马尾扎得特别高,还跟着晃来晃去,整天挂在脸上的表情不是横眉竖目,就是张狂大笑。十年后的今日,她的五官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漂亮,只是扎在头顶的两个马尾越来越低,就像她火爆脾气过后的沉默,越来越长。
  重莲临死前,向穆远交代过很多重火宫的事,其中,也包括了雪芝。他不知道将来林宇凰会怎样,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穆远能陪着她,直到她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嫁了人。至于重火宫,只要挂着重雪芝为宫主的名义便可以了。
  穆远七岁以前都是孤儿,他甚至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知道,世间的感情分了太多种,很矛盾,也很复杂。然而他非常确定的感情,是对重莲的崇拜,和对雪芝的怜惜。
  看着雪芝浑身湿透又有些狼狈的模样,穆远突然特别怀念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了许久,他才站起来:“你等等,我去叫丫鬟帮你找衣服。”
  “不用,我先看看名单吧。”
  穆远叹一声,只好自己去柜子上翻浴巾。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原本想像以前一样替她擦拭,但是略微顿了一下,只是把浴巾递给她。雪芝有气无力地接过浴巾,只是挂在脖子上,就拾起穆远整理的簿子开始一字字阅读:“我记得出来的时候,长老们告诉我要拿下前五,让你进了前三十就可以。”
  “长老们当然希望你能够成为重火宫里武功最高的人,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不会责怪你的,毕竟你还年轻。”
  “不会么?”雪芝扬着嘴角,眼中毫无笑意,“回去再说吧。明天我们再去看看比武,过几天就得回去了。最近得多招几个弟子,还要为兵器谱的排行努力一把。”
  “兵器谱我带两个人去就好,不用担心。”
  “不行,我不能缺席。”说到这里,雪芝打了个喷嚏,“你早点睡吧,明天早起赶去会场。”
  穆远原本想问问她身体,但看她揉揉自己鼻子又捧着浴巾乱揩头发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
  “少宫主,其实宫主以前吩咐过一些事,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和你商量一下。”
  雪芝动作慢慢停下来:“……什么事情?”
  穆远琢磨着,低声道:“宫主以前就说过,少宫主到一定年龄,就应该考虑成亲的事。”
  “现在太早了。”雪芝断然道,“等我过了二十六再说。”
  “那太晚了。”
  “最起码要等重火宫恢复元气,现在这样我还成亲,像什么样子?如果你是想找一个强大的势力来和我们联姻,那很抱歉,我重雪芝不是那种人。”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穆远顿了顿,“我觉得灵剑山庄的夏轻眉一表人才,而且很有大家风范,在江湖上声望也不错。不知道少宫主有没有那个意愿?”
  雪芝惊愕地抬头,一下不知如何接口。
  “考虑一下吧。”穆远拍拍她的肩,“说真的,少宫主一日未嫁,我一颗心就放不下来,总担心你会惹出什么事。”
  雪芝横眼看着他:“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房门。
  雪芝道:“什么人?”
  “是灵剑山庄的夏轻眉。”门外的人问道,“请问这是重姑娘的房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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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和穆远面面相觑片刻,雪芝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靠着柜子站过去,雪芝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壶碗碰撞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嘈杂。雪芝住在二楼,甚至都能看到楼下有酒壶飞起来,又掉下去。
  果然上门来找的是夏轻眉。他换掉了灵剑山庄的白衣黑腰带,还有皮制护腕,穿上了一套暗红色的便服,金龙戏珠的发冠,整个人看去清雅不少,不像习武人,倒像贵公子。
  “不知夏某是否打扰了重姑娘?”
  “没有那回事。”雪芝瞥了身后一眼,跨出门槛,“请问夏公子前来是为……?”
  “哦,只是觉得白日在大会上伤了姑娘,心有愧疚,特地来赔个不是。”
  “哈哈,原来是为这个。”雪芝摆摆手,“夏公子想太多了。那是在擂台上比武,又不是结仇,我怎么可能往心里去。”
  “莲宫主的女儿果然豪气大度得多。”夏轻眉笑道,“夏某想请姑娘小酌一杯,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没问题。请。”临走前雪芝回头又向穆远使了个眼色,才跟着夏轻眉到了客栈一楼。
  一到晚上,已经比赛结束的武林豪杰都在这里对饮高歌,这个时段想要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雪芝和夏轻眉刚一从楼上下来,一些白天闲话够的人兴趣又来了,死盯着他们,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两人在一个小圆桌旁坐下,要了一壶桑落酒,各自小酌一杯。
  雪芝道:“这桑落很正,果真是清香大曲。”
  “重姑娘懂酒?”
  “只懂皮毛。”雪芝笑笑,“我爹爹素喜品酒,但酒量欠佳,我跟他学着品酒,但也不能喝太多。”
  “品酒自然好过嗜酒。不过,你说的爹爹……是莲宫主么?”
  “是。”
  “可我听说他酒量惊人,千杯不倒。”
  “那是因为他喝醉了不上脸,举止很正常,只要你不去推他,就看不出来。”
  “若是推了呢?”
  “就倒了。”
  夏轻眉笑出声来:“若不是听你亲口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是事实。总觉得重莲这两个字早就成了神话,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成为传奇,实在没办法把他和普通人联想在一起。”
  普通人?大爹爹的毛病,其实很多吧。例如,每天躺在床上闭眼后,就算不动,起码要一个时辰才能入眠,没有例外;例如,经常会毫无来由地皱眉,然后捂住额头;例如,无论喝水还是喝茶,喝到最后总是喜欢留一点,死都不肯喝完。
  某一次林宇凰和司徒雪天聊天聊到重莲喝水的问题,生意头脑一流熟识人性的司徒雪天说,重莲觉得留下那一部即便是自己喝的,也觉得很脏,那是自我厌弃和极度洁癖的一种表现。林宇凰不信,回去以后问重莲为什么不喝。重莲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感觉有点不干净。林宇凰一听,吓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对重莲百依百顺到了极点,反而弄得重莲莫明其妙。
  虽然雪芝不想承认,但连她都觉得她大爹爹不是一般的不自爱。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可能说出来,只笑道:
  “其实,除了武功的部分,江湖中很多人都把他吹神了。”
  “我相信他的相貌,也应该是像传说那样。”夏轻眉笑笑,“看重姑娘就知道了。”
  雪芝愣了愣,有些窘:“没有,没那么夸张。”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色渐晚。
  夏轻眉道:“不瞒你说,其实以前我对重火宫和重姑娘有不少误解,所以今天才会冲动上台挑战。现在想来,似乎太随波逐流了。来,我敬你一杯。”
  雪芝举杯,喝下去以后,最后才支支吾吾道:“对了,那个,林姑娘现在还好么?”
  “你是说奉紫?”
  “啊,嗯。”
  夏轻眉忽然笑起来:“她就是脖子上挂了点小伤,回去以后一直跟庄主闹着说姐姐下手好狠,还蹭着庄主哭了半天,最后闹得庄主都受不了了,说你这丫头这样下去怎么习武。你知道她怎么说?”
  “她说什么?”
  “她说她姐姐以后可是重火宫宫主,会是厉害的女魔头,有姐姐保护就可以了,她才不用练武呢。”
  雪芝火气又上来了:“谁会是女魔头了!”
  “哈哈,重姑娘息怒,奉紫一直都是那样的,习惯就好。”
  “不过,没想到林庄主竟然这么严格。”
  “错了。”夏轻眉摇摇指头,“庄主也就是说说而已。奉紫天生对武学就相当敏感,学得很快,其实周围没有谁对她严格。她就是被宠多了,才会这样娇气。有很多姑娘都特别看不惯她,她说只有你表面对她凶实际为她着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7月23日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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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对她好了?我不认识她。”雪芝面无表情道,“林奉紫是个莫明其妙的人,总是喜欢以很奇怪的理由来缠着我。她给你说我是她姐姐是吧?说实话我跟她一点也不熟。”
  夏轻眉又笑了:“果然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过,灵剑山庄和雪燕教的武学果然同出一脉,虽然雪燕教用的都是鞭子,但总体形变神不变,而且动作相当漂亮,非常佩服。”
  “要论动作好看的,我觉得应该是月上谷的杖法。山庄里有很多弟子都是为了一睹一品神月杖而踊跃报名少林兵器谱大会的。”
  “月上谷?你是说上官透那个月上谷?”
  “是。上官公子小时候就已经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现在已经变成人们常常提及的俊杰之一。庄主也是从小就步入武林的,虽然没有掀起过大风波,但地位一直很稳固。对很多事他看得都很通透。他说,看上官公子的性格还有形式作风,再过些年,必定会在江湖上成为最引人关注的人,不是武林豪侠,便是一代魔头。”
  “难道这就是他被逐出灵剑山庄的原因?”
  “不,他被驱逐的原因没人知道,但是能确定的是他做过令庄主生气的事。因为当初所有人都看到庄主动手打了他,但去追究,有人说是他发现了大秘密,但实际上,谁都不知道。”
  “这样……那为什么你在大会上不认识他?”
  “我和他没见过面。”
  “不会吧?以前他不是在灵剑山庄么?”
  “是,但灵剑山庄太大,我和他师父不同,也不在一个院里。在山庄有会议或者有比武活动的时候,他又从来不参加,都是单独行动,所以我和他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真是个怪人……”雪芝喃喃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得回房,不然明天起不来。”
  “不好意思,我都把时间忘了。”夏轻眉站起来,从腰间拿出一个红色剑穗,递给雪芝,“我与重姑娘一见如故,这个是我的见面礼,望笑纳。”
  “啊,这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夏轻眉笑道:“无妨,区区薄礼,不足挂齿。”
  两人道别后,雪芝甩着剑穗回到房里,原本以为穆远已经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那儿。一看到雪芝,穆远立即站起来:
  “少宫主,宫里长老刚传了消息说有要紧事情,让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
  
  次日清晨,雪芝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奉天。
  抵达重火宫已是一天以后。再翻上山,看到小河盘绕的山丘上的雪白楼群时,雪芝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真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雪芝又迟疑了很久,才慢慢迈步进去。
  正殿中,三四十个高等弟子站在两旁,四大长老坐在大殿尽头。大师父楚微兰和正在训练中新四大护法正站在他们身后。
  雪芝刚一进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过来。她越往里面走,头越埋得厉害。
  穆远和四大护法跟着他走了一段,但都在抵达自己位置的时候停下来。
  宫主的位置和南宫长老此时是空的。宇文长老坐在宫主位置旁边的副座上,默默看着雪芝不说话。
  还是温孤长老最先开口:
  “少宫主,长途跋涉累了吧?”
  雪芝头上薄薄的汗水依然没干:“不累。”
  尉迟长老微笑道:“既然不累,那么,成绩应该还可以吧?”
  望着尉迟长老的笑脸,雪芝一时竟连多看一眼都会心虚。她握紧双拳,头埋得很低。所谓的急事,其实就是又一次的弹劾与训话。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名次,但是任何人都没有流露出情绪。
  最后,还是宇文长老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少宫主,你跟我来。”
  他慢腾腾地杵着拐杖,慢腾腾地走下台阶。经过这些年,几个长老都更加年迈了,宇文长老也是愈发深不可测,令人不敢靠近。
  雪芝跟着他走了一段,大概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由停下脚步。前方的宇文长老也停下脚步,但是不回头。等她又走了一步,才继续往前。
  从尽头的侧门,穿过回廊,雪芝站在了重火宫历代宫主的灵堂中。
  灵堂很宽广,而且顶很高,在里面走几步,都可以听到脚步的回音,香火寥寥是一片死寂。墙上挂满了重火宫所有宫主的遗像,遗像前面摆着灵牌。其中也不乏英气勃发或是面容冷峻的女宫主,但几乎都是年过五旬的容貌。最后一张画像上的男子是最年轻的,也是长相最完美的一个。灵牌上写着两个大字:重莲。
  “跪下。”宇文长老的声音自迷雾一般的香火中传来。
  雪芝立刻跪下来。
  “这里所有灵牌的主人,几乎都曾经是叱咤武林,纵横天下的霸者。你父亲更是十五岁就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宇文长老双手压在拐杖头上, “重火宫之所以有今天,都是由这些人,你的祖先用血与泪一点一点铸就的。”
  雪芝埋头不语。
  “而你,重雪芝,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却连重火宫的武功都没学全。马上就要继承宫主之位,你竟然连英雄大会连前十都没有进。”
  雪芝依然埋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对得起重火宫,怎么对得起牺牲了自己为这个武林世家付出一切的父亲?”
  雪芝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指尖苍白。
  “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宇文长老又指着重莲的遗像,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对得起他?”
  雪芝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微微发抖。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出来。”宇文长老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在这一刻,面前的遗像似乎变得很高,很高。
  重雪芝正对着遗像跪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坐姿端正的男子依然嘴角含笑,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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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的清晨。
  已近初冬,天亮得越来越晚,尉迟长老又一次被门外的舞剑声吵醒。披着衣服往外走,一片灰蒙蒙中,一个身影正在练剑场中来回穿梭。
  剑光凛冽,俯仰之间,数块大石又被击碎。
  雪芝满头大汗,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汗水甚至随着几个转身的动作旋转溅落。没过多久,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雪芝手中的长剑剑锋被劈成两段,旋着飞了出去。
  雪芝这才停下动作,长叹一声,慢慢走到一旁,随地坐下。
  尉迟长老带着欣慰的笑意,踱步过去。
  雪芝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取下长剑上的剑穗,把已经断裂的剑扔到一堆遭到同样对待的破剑中。然后她从路边拿来一个大袋,取出另一把剑,把剑穗挂在上面。
  “剑都不要了,还要剑穗做什么?”
  雪芝吓得低抽一口气,回头,半晌才回过神来:“长老?啊,哦,这个剑穗,呃,我很喜欢。”
  尉迟长老怀疑地看她一眼:“真的么?”又看向剑穗。
  “是,有剑穗,舞剑才帅气……”说到这,发现尉迟长老一直在看那个剑穗,又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尉迟长老抬头,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好好练。”
  午时过后,雪芝倒在草坪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楚微兰和穆远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她。朱砂蹲下来,戳戳雪芝的肚子,叹道:“少宫主,吃太多了。”
  “我肚子好难受。”雪芝试图撑起身子,但挺了一次,失败。再挺一次,再失败。楚微兰实在看不过去,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拉起来:“你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要急于求成啊。现在穆远教你,你光看就可以了。”
  穆远背对着雪芝,站得笔直。然后横臂劈剑,剑锋急速颤抖,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然后便是抬腿,踢腿,收剑,再刺,再收,接着一个翻身,回马剑……
  都说习武就像绘画。无论画得再好的人,都无法将画画得跟原物一样。但是可以趋于完全一样。穆远经重莲亲手指导传授,只要是重火宫的招式,他都几乎做到理想状态,标准得挑不出毛病。
  混月剑的第八重。就是因为舞得极好,穆远的背影看去特别像重莲。
  雪芝眨眨眼,轻声道:“穆远哥,真的很厉害……”
  穆远舞完剑停下来,蹲在重雪芝面前,笑道:“少宫主,你要做得比我好。”
  雪芝断然道:“那不可能。”
  旁边的朱砂和楚微兰差点异口同声说“是啊”,还好忍住。朱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宇文长老真的是严格死了。不过没办法啊,他可是你爹爹的师傅,不过青出于蓝。如果他不是那么老,而且来亲手教你了,估计你早就……怎么了?少宫主你眼睛疼?微兰,你嘴巴怎么了?……穆远,为什么捂着头?”
  “少宫主,我有事想要问你。”宇文长老的声音从朱砂身后传来。
  朱砂的背脊就像弹簧反弹一样抖了一下。
  雪芝慢慢站起来:“长老……什么事?”
  宇文长老看看穆远手中的剑,朝他伸手。穆远立刻把剑递过去。
  朱砂喜道:“宇文长老,您真的要教少宫主武功?”
  宇文长老却提起剑穗,看着雪芝:“少宫主,这你是从哪里得的?”
  “……我在,我买的。”
  “在何处买的?”
  “在……奉天。”
  “你在奉天买到了灵剑山庄的东西?”
  雪芝的脸很快红了,只好看着别处不说话。
  “少宫主交友,我们不能插手。但希望少宫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重火宫和灵剑山庄向来不和,他们和你拉关系,必然别有用心。”
  雪芝忍了许久才忍住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赶来:“少宫主,长老,雪燕教教主求见。”
  雪芝心中一凉,道:“你让她在山下等我。”
  “不。”宇文长老打断道,“请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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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双双站在正殿门口,跟以往的来访者完全不同,背脊站得笔直,毫无惧意。这一回,她身边一如既往跟着很多女弟子,不过据说从不离身的奉紫不在。
  一看到硬着头皮来的雪芝,还有跟在后面神色凝重的宇文长老,原双双立刻眉开眼笑:“原来重火宫还是有长辈的,我还以为只剩下了雪芝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呢。”
  宇文长老道:“少宫主虽然年轻,但已经不是孩子了。原教主有话不妨直说。”
  这时,很多重火宫的弟子也都偷偷放下手中的事,围过来看。
  原双双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想惊动长老的。雪芝年纪还小,会犯点错,也是正常的。”
  宇文长老俨然看着原双双,不接话。
  雪芝道:“请不要拐弯抹角,要说直说!”
  “是这样的,我听说夏轻眉那孩子送了雪芝一份薄礼……”
  “夏轻眉?”宇文长老蹙眉道,“灵剑山庄的第十二代九弟子么?”
  “长老果然是百龙之智,就是他。”
  雪芝打断道:“他送我什么东西,不要你来多事!”
  “唉,芝儿,你听我把话说完。”原双双越叫越亲昵,看着雪芝的模样就像在看自己女儿,“江湖上现在已经到处都是关于你跟你夏哥哥的传言了,我当然相信你俩不会小小年纪就做了那样的事……但是,女儿家的名声给人家这样说,毕竟不好……”
  宇文长老蹙眉不语。
  雪芝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他就坐下来喝了点酒聊几句话,两个时辰都不到……你,你再乱说话,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唉唉,芝儿,姐姐这是为你好。”原双双叹道,“其实你要跟你夏哥哥真有什么也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夏哥哥很多年前就跟我们奉紫提过亲,只是奉紫还小,我们作大人的,都不同意当时成亲,现在也稍嫌早了些。不过再过两年就不一样了。你夏哥哥虽然在江湖上一直都给人说成柳下惠,但遇到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又是对他有意的,怎么能不动心呢……”
  原双双说了什么,雪芝都没听进去。
  她只听见,原来夏轻眉和林奉紫已经定亲了。
  难怪夏轻眉会在她面前说了那么多奉紫的好话,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好感,希望自己能多靠近他们的生活。
  顿时心中说不出的委屈,雪芝提高音量道:“伯母麻烦你闭嘴!我和夏轻眉只是朋友,别的什么都没有,你再在那里危言耸听,我现在就让人砍了你!”
  宇文长老道:“少宫主,你现在还不是宫主。”
  “就是啊,我这是来好心提醒你的,芝儿。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说真的,以你的出身,以你的性格,我看你夏哥哥大概不会和你来认真的。你还是和那些与你相配的人在一起吧,像什么青鲨帮的帮主呀,玄天鸿灵观的弟子呀,银鞭门,金门岛什么的,想娶你的,还少了?”
  雪芝立刻冲上去:“我要杀了你——”
  但是被宇文长老一根拐杖拦住。宇文长老依然毫无笑意,看向原双双:“原教主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可以请回了么。”
  原双双气愤了片刻,又微笑道:“也是,奉紫还等着我给她带洛阳的花簪呢。唉,这姑娘也是,这么柔弱不说,还把自己弄得跟粉儿玉儿调出来似的,害那些山里野孩子似的女娃娃嫉妒得要死。追她的男人太多,还都尽是名门正派来的大少爷贵公子哥儿,我真替轻眉那孩子担心啊……”
  她这些话像是说给身边的人听的,但又说得格外大声,雪芝想不听都不行。
  终于原双双走远了。只剩下雪芝,宇文长老,还有一堆旁偷听又散掉的重火宫弟子。
  “从明天开始,少宫主不得踏出重火宫半步,直到你的混月剑修炼至第九重。”宇文长老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可是,过了年,兵器谱大会我必须得去。在那之前,我没法修炼到第十重。”
  “兵器谱让穆远代你去,你不用去了。”
  “没有哪个门派参加比武大会不带首领的。”
  宇文长老沉思许久,道:“夏轻眉会去参加兵器谱大会,是么。”
  “我不是为了他去!那个原双双说的话长老也相信么?我和夏轻眉只是朋友!”
  “你现在会钟情于他,是因为他打败了你,而你太弱。等你混月剑练到第十重再回去看看,你是否还会喜欢他。”
  雪芝双眼发红:“喜欢别人不是用剑法来衡量的,你们不能这样操纵我!”
  “明天开始,你不能再出去。我话就说到这,少宫主继续练剑吧。”扔下这句话,宇文长老就走了。
  也是当天晚上,重雪芝就背着包裹,从重火宫逃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7月24日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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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这是重雪芝第一次没有经过长老们的允许私自离开。从来不曾独自行走江湖,刚一离开重火境,就发现其实有很多必备物品她都没有拿。不过,银子是绝对够了的。
  背着满包裹元宝的雪芝,看着重火境外面的辽阔世界,突然感到无比迷茫。非常不容易地把穆远以及长老护法们迷晕,非常不容易地出逃,但站在重火宫外面,她还真不知该往哪里去。
  这时候去找谁比较好呢?
  大爹爹从来都是一个人,和他有关系的,要不是属下,就是同盟;和林宇凰关系好的门派,大至屹立江南的天下第一山庄灵剑山庄,小至峨嵋山脚的南客庐;认识的人,那更是从正气浩然的大侠花遗剑,到京城首富司徒雪天,到名铁匠韦一昴,到三流门派青鲨帮现任帮主铁逍,到洛阳头号妓院花满楼老板赫连惊红……林宇凰不曾像重莲那样叱咤武林,也不喜欢炫耀身手,但从他十来岁开始,就特别喜欢到处勾搭人。有的人可能他都忘记了,对方还会一直记得他。迄今为止,随便在江湖中抓几个人,很可能都是他的亲朋好友。
  实际上林宇凰最铁的哥们,就是花遗剑和司徒雪天。但是雪芝自个儿揣度了一下,花遗剑常年四处漂泊,行踪不定;司徒雪天在雪芝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待着她,还吃过她不少嘴巴子,对她甚至比对林宇凰还要好,所以去找他准没错。从重火宫到长安,路程不算太远,但去长安,就必定会路过洛阳。也不知道赫连惊红,也就是她奶奶,这会儿是在花满楼忙生意,还是在深山老林中的鬼母观炼毒。
  但雪芝的第一站还是定在了洛阳。
  都说长安集权,洛阳集钱,这话绝对不假。大部分的富商都选择在长安定居,但还是会在洛阳做买卖。所以,洛阳城的别名是元宝城。武林人士去长安,一般是冲着武馆、兵器行、最大的当铺,或者茶楼中的议会。而去洛阳的人,无论是否身怀绝技,是男人,都会去一趟花满楼、烟馆以及赌场;是女人,都一定会去福家布坊。
  福家的布坊是个正宗的连锁店,全国范围内,就是无名小村落都一定会有分店。布坊总店在洛阳,店铺修得就像个宫殿,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雪芝也是姑娘,来了洛阳,很难禁得住福家布坊的诱惑。外加她又想起了原双双说过的话,更加确定自己要去大出血一次。
  布坊的生意比雪芝想得要红火得多。
  房梁上挂满了四角的大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题了“福”字。灯笼下面是骆绎不绝的顾客,其中女性占了九成。洛阳的美女果然多,脸蛋不一定很漂亮,但打扮得都是花枝招展的。雪芝看着自己还没脱掉的练剑服,越发觉得别扭。扭扭捏捏地进去了,发现这里的姑娘和外面的不大一样,说话不大声,但重音都特别强,姐姐妹妹叫得特动听,互相夸赞的词儿也是格外的多。笑起来,还都叫一个销魂蚀骨。
  突然,雪芝身后有两个布坊的丫鬟悄悄说道:
  “小少爷回来了果然就是不一样,今天人比以往多了两倍。”
  “是啊,今天在场的不少人,平时不都是挽着袖子跟我们叫板儿杀价的么,今天出手倒还都特阔气,聊够了,随手选一块布,问都不问价直接付帐。”
  雪芝回头看那两个丫鬟一眼。那两人和雪芝对望一眼,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对视一下,都笑了。
  雪芝被她们弄得更不好意思了。她的衣服虽然不花哨,但怎么说都干净整洁,怎么这两人像是看到了叫花子?她越想越气,放下手中的布料直接走人。
  雪芝离开布坊,门口就传来了喧哗声。她回头看一眼蜂拥而上的女人们,似乎在包围着什么东西,也没兴趣知道,直奔武器铺。
  看来看去,还是这种地方最适合自己。铺子里头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听上去也是格外亲切。
  武器铺里几乎都是男子,一见了雪芝,都会不由自主回头看一眼。
  铺子也是极大的,这里主要卖剑、刀、枪、鞭。一面墙上挂着数排各式各样的剑,雪芝伸手依次掂了掂,发现都还是中上品,质量均等,价格却都高得惊人,没一把是低于一百两的。突然想起琉璃很擅长铸剑,他随便做一把,都能比这里的好上很多,早知道劝他不要当什么护法,来这里卖剑都发了。
  这时,老板刚挂好一把新刀,就看到了雪芝,立刻朝她挥挥手:
  “喂喂喂,小姑娘,这不是你来玩的地方,赶快回家吧。”
  雪芝道:“我是来这里挑剑的。”
  老板一脸嘲意:“你还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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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随便取了一把取名为“青虹”的剑下来,掂了掂,道:“这一把头重脚轻,易损且不好掌控。”又取了一名为“雪狮”的刀:“刀身很窄,属于轻刀,但刀本身重量太大,优点全部埋没了。里面不要灌铅,恐怕要好得多。”再取一把“狂风”鞭:“我没有修习过鞭法,但与不少会鞭的人交过手。这鞭虽看去精美,但鞭把的比例失调——”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鞭子就被老板夺走。不少人看着他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买不起就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本店不欢迎你!”
  “我确实没打算买。你们家的武器都只是好看,又配上了个有嚎头的名字而已。”
  雪芝转身就走。那老板的火气却上来了:“砸了我们场子就想走人?我看你这黄毛小丫头不知是从哪个乡下来的,没听过我卓大爷的名字!来人!”
  话音刚落,几个大汉冲出来。
  雪芝的火气也来了,利索地抽出身后背的剑:“我看你也没听过姑奶奶重雪芝的名字!”
  老板大笑起来:“你是重雪芝?哈哈哈哈,那老子就是重莲!给我上!”
  几个大汉抽出宝刀,向雪芝砍去。
  雪芝立刻使出穆远才教的混月剑第八重。
  虽然不很熟练,效果还不如使第七重,但用来唬唬人是绝对没问题的。带头的两个大汉对看一眼,立刻回头跟卓老板窃窃私语几句,卓老板微微一怔,颤声道:“你,你有本事就不要跑,给我等着……”
  雪芝歪着头,手中把玩着剑穗:“我等着了。”
  卓老板立刻往里间走去。
  雪芝哼笑一声,又转过去看那些兵器。其实谁都知道,大都市的东西都是价钱高质量中庸,外型才是王道。她有些后悔和那个老板起冲突了。但是在场的人都看着,这时候走,岂非给重火宫丢人了?
  正犹豫不绝时,一只手从她旁边的墙上取下“青虹剑”。雪芝原本只瞥了一下把剑,但一看到那只手,禁不住回头看人。
  “这剑确实不值这个价。”旁边的人说道,“姑娘说得没错。”
  “是,是啊。”雪芝抬头看着他,“……我都说了。”
  “姑娘可是习剑之人?”
  “是,是的。”
  那人朝雪芝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事。”
  雪芝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实在很呆滞。入江湖也有些许年,但很少看到有这么高的年轻男子。印象中近些年见过的人中,玉镖门的新门主很高,释玄方丈很高,华山掌门丰城很高,但是这么高又长成这样的,这还是头一个。
  “没料到在洛阳也可以看到重火宫的人,真是难得。姑娘的混月剑练得很好。”
  “哪里哪里。”雪芝侧过头去,对着墙壁摇摇脑袋。这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声音,还是神态,对她来说,都像肉骨头对一只饿了三天的狗。
  重雪芝活了快十七年,第一次这么确认自己是女人。
  好在这个时候,卓老板再次出现。
  这一回他身边跟的人,就不再是普通的粗汉子,而是几个穿了华山派衣服的弟子。
  “就是那个女娃娃在砸我场子……上,上官公子?”卓老板盯着重雪芝身后,愕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卓老板身后的两个华山派弟子也朝他拱手:“见过公子。”
  上官公子笑道:
  “卓老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托公子的福,很好很好。”
  上官公子撑开折扇,轻轻摇了摇:“你这里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武器也是越做越精良了。”
  “是是,那是自然。上官公子难得来一次,也赏脸给小的,进去喝口茶。”
  “不了,我还有事要和这位姑娘谈,改日再会。”
  雪芝问道:“你认识我?”
  上官这姓不常见,雪芝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上官透那个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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