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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狐狸—坏事多磨

_9 那只狐狸(现代)
  家兄?!他是师父的弟弟?不可能!师父从来都没提起过……不过,师父从来都不提自己的事。这个人跟师父如此相似,若是解释成一母同胞,也说得过去啊。……苍天啊,要是当真如此,那他不就是师叔?
  小小看着他,思忖。只是,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在几天前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鬼师”,这么快就蹦出一个师叔,其中一定有诈!而且,若真如他所说,他是师父的弟弟,昨夜她叫他“师父”的时候,他怎会那般冷漠?
  有假!人心难测,小心为上!
  小小茫然地看着他,“大侠,您说得我完全听不懂……您这是来寻亲的?可是,我不认识‘鬼师’啊。”
  那男子略皱了眉头,“姑娘,说实话,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我绝无半句虚言……大侠,您到底想怎么样么?”小小哀怨地回答。
  “好,我问你,你师父是否姓韩名卿,年纪四十有一,擅弹三弦?”那男子问道。
  小小装傻,“啊?您大哥姓韩啊?还是卖唱的?”
  她刚说完,就觉得肩上一沉。那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小小只觉得肩膀一阵钝痛。
  “大……大侠,有话好说……”小小赶忙哀求。
  “你只要说实话,我不会伤你分毫。”他的口气依然冷漠。
  “我……我已经说实话了……”小小含泪。
  她话音未落,肩上的痛楚就重了几分。
  小小痛心不已。活见鬼!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她又没招他没惹他,不就是叫错了么。需要这样对她吗?别说他形迹古怪,不足取信,就算他真是师叔,她也死不相认!
  小小正想着怎么摆脱这个家伙,就见一支羽箭疾射而来。那男子警觉,松手转身,接住了那支箭。
  “廉钊。”小小见着救星,分外激动。她跳下船舷,跑到了廉钊的身边。
  廉钊拉她到身后,执弓看着那男子。“昨夜杀人不够,今天又欺负弱女子。你所谓的江湖规矩,就是这般无耻?”
  那男子扔下手中的箭,开口,“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想问她几个问题罢了。”
  “你问,她就要答吗。”廉钊不甘示弱。
  小小站在廉钊身后,连连点头。就是么,谁说被问的人就一定要答的?!
  “她是在下师侄,尊卑有序,我问,她自然要答。”那男子说的理所当然。
  小小一听差点就跳了起来,“我……我不认识他!”
  她这一答,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小小不由有些后悔,她怎么这么倒霉啊?祸从口出,一点也不假!她正欲哭无泪,却见江上出现了几叶快船,直冲着这艘驿船而来。
  近船舷的时候,快船上的人纵身而起,跳上了甲板。见到那男子,纷纷躬身行礼。
  小小认得那些人的装束。浅青色的衣服,上绣白色云纹。腕绕钢索,背负长刀。天下这么打扮的门派只有一个……
  “东海七十二环岛……”
  小小脱口而出之后,直想打自己嘴巴。
  那男子浅浅一笑,抱拳。
  “在下七十二环岛门下,温宿,幸会。”
  小小直想仰天长叹……好吧,这又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三分谎言
  东海七十二环岛。
  只要是东海沿岸一带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个门派的。顾名思义,这东海七十二环岛,就是由东海之上的七十二个小岛组成。起初只是同行出海,以防海寇。后来,各岛之间互相传习武术,渐渐成了气候。昔年神霄派得势,东海诸岛也归顺了神霄派。传说,神霄派掌门冲和道人对这东海诸岛器重非常,将太阴流内力“玄月心经”倾囊相授。自那之后,东海诸岛在江湖上更是声名大振。有弟子千人,战船百艘。可谓雄霸东海,浪里称王。到如今,东海势力之大,甚至染指江上漕运。
  小小无奈地看着那个可能是自己“师叔”的男子,心里是百感交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先前是太平城和英雄堡,现在是东海七十二环岛。她这什么命啊?还真要把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招惹一番不成?
  “师兄。”东海的弟子中,有人上前一步,开口道。看那人的打扮,与其他弟子稍有不同,兵器也不是长刀而是双剑。他的神情有些胆怯,说话的口气恭谨无比。
  温宿看了他一眼,表情里全是冷漠。
  “呃,长江水势,弟子还不熟悉,所以……”那人赶忙解释。
  “不必解释了。”温宿轻轻抬手,“那些人的尸体放在后舱,搬回去复命。”
  “是……”那人无奈地应答。
  弟子们如逢大赦,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后舱。
  小小咽咽口水,当下知道了一件事。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当“师叔”的好料子。事到如今,还是撇清关系,远离危险的好!
  小小当即拉起廉钊,“我们也走吧。”
  廉钊有些不解,但还是任她拉着走。
  然而,温宿的身形一转,挡在了那两人面前。
  廉钊见状,皱了眉头,开口道:“她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有什么事?”
  温宿的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道:“在下与大哥失散多年,她一时认不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廉钊看着他,道,“那就是说,她和你并不熟识了?你又是如何认定的?”
  温宿看了一眼小小,开口道:“在下只需再问她几个问题,就能确证她的师父是不是韩……”
  小小听到这里,当即冲了过去,大呼小叫道:“师叔!!!你真的是我师叔啊!!!我总算找到您了!!!”
  她拉起温宿的衣袖,一脸的感激涕零。苍天啊,万一这个温宿把她的师父是“鬼师”的事说了出来,不论真假,凭着师父跟廉家的过节,廉钊不怀疑她才怪。她好不容易骗个良家公子,难道功亏一篑?!……唉,现在也只有认栽,先顺着这个“师叔”了!
  温宿甩开她的手,表情依然冷漠。
  “师叔,我找的您好苦啊……刚才竟然没认出您来,您别生我的气啊……”小小可怜兮兮地赔礼。
  温宿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微有不屑。
  小小自然察觉了那一丝鄙视,不过,她并不以为意。她激动地转头,对廉钊道:“他真的是我师叔,刚才是一场误会。我有很多话要跟师叔说,等会儿来找你!”
  小小说完这句,诚意十足地看向了温宿,“师叔,我们回房聊吧?”
  温宿轻笑了一下,点了头。
  ……
  两人进了船舱,刚进了屋,小小便关紧了房门。
  温宿见状,脸上依然带着不屑的笑意。他在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小一脸严肃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到温宿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侠——”小小声泪俱下。
  温宿吓了一跳,但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端茶杯的手微颤了一下。
  “大侠,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攀不起东海七十二环岛啊……”小小句句真心,字字悲愤。
  温宿放下茶杯,冷冷开口,“你不是承认是我的师侄了么,说什么要我放过你,岂不可笑?”
  小小睁着无辜的眼睛,“我……刚才……”
  “是不想让廉家公子知道你是‘鬼师’的弟子吧。”温宿平淡地说完。
  小小含泪看着他,难不成,他是故意要在廉钊面前提起这事的?天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果然是大哥的弟子。”温宿看着她,道,“既然如此,开始的时候,为何搪塞?”
  唉,这么快就用长辈的口气问话了……
  小小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江湖险恶……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骗我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温宿瞥她一眼。
  “没什么好处。”小小老实地回答。
  这样爽快的回答,让温宿心生愠怒,他皱眉喝道,“起来说话!”
  小小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她终于有些明白,刚才东海那些弟子战战兢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温宿,一点儿也不好伺候啊。
  “知道我骗你没好处,又怀疑什么?”温宿带着不满,问道。
  小小想了想,“呃……我师父,不姓温……”她小声地说道。
  温宿抬眸,平静地说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所幸被神霄派收养。大哥入的是神霄派正宗的门下,而我,师从东海。姓氏随了各自的师父。就是如此。”
  小小听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头。
  “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温宿的口气放柔了几分,“大哥现在何处?”
  听到他这样问,小小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她思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这说与不说之间,有什么差别。若这温宿真是师父的胞弟,一意隐瞒也说不过去。她想到这里,开口答道:“回师叔的话……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问道,“怎么死的?”
  小小又老老实实地把师父的死因也说了一遍。
  温宿的脸色冷寒,眼神深不可测。
  “冥雷掌……”他默默重复那套武功的名字,皱着眉头。许久,他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你随我回东海吧。”
  小小当场愣住了,“啊?!”
  温宿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怒意,“怎么,要我再说一遍?”
  小小猛摇头,“不敢。我……我只是想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小眼珠子一转,瞎掰道,“我、我还想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温宿端起茶,“以你的功夫,找到了凶手又怎样。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大哥在天有灵,怎能放心。大哥的仇,我自然会报。你随我回东海,好好习武。”
  习武?!小小欲哭无泪。习武,那得多辛苦?当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都是随她高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玩儿似的。这实打实的修炼,她怎么受得了?
  “师叔……我……”小小还想说上几句,但却被无情地打断。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温宿说完,起身,离开。
  小小僵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天理何存哪?!这是什么师叔啊?!
  她含泪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兄弟嘛,一点都不像……”
  她无奈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刚才把廉钊撇下了,要是不给个交待,恐怕……
  她当即出门,四下找人。
  廉钊并未离开船头,他坐在船舷上,安静地看着风景。
  不知为何,小小就是歉疚,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开口,“廉钊……”
  廉钊转头,笑了笑,“说完了?”
  “嗯……”小小点点头。
  “他……”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他真是你师叔?”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原来,你是东海门下……”廉钊的神情有些沉重。
  小小这才想起,东海七十二环岛统领海域,染指漕运。先帝在位之时,仗着神霄派的名号,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它根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冠上的头衔也是“海贼流寇”……呃,她的师叔是东海的人,也就是说,她和廉钊,是间接的敌对双方?
  “我……我刚和师叔相认,我也不知道他是东海的人……”她脱口而出,这样解释道。
  廉钊看着她,眼神依然是温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先前听乐儿说过,你是破风流的弟子……”
  “啊,我师父是破风流的。师叔和师父也失散了多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小小扯道。
  廉钊笑笑,“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是破风流的也好,东海也罢。始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只是觉得,越是和你相处,不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多……”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歉意更深。她僵硬地笑着,回答:“我们……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么……”
  “说的也是……”廉钊笑着,回答。
  小小脸上笑着,心情却愈发沉重。到刚才为止,她的破绽多到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但面前的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甚至,连询问的时候,都用了最温柔的口吻。相较起刚才温宿的态度,谁好谁坏,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分晓。但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
  廉钊说,越是和她相处,不知道的反而越多。她又何尝没有这般的感受。越是和他相处,她就越觉得不实。家世、人品、武功,无论哪一点,都无可挑剔。世上,真的有这样美好的男子?而且,还被她左小小遇上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一样。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这样的梦幻,就会破碎了。
  “小小?”
  她的胡思乱想被廉钊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啊,好美的景色啊!”她抬眸,扯开话题。
  廉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随即便笑了,“这里就是昔年三国赤壁,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小小愣了愣,立刻点头,“对啊对啊,果然不同凡响!”
  廉钊不多说什么,安静地笑。这时,他注意到了小小身后背着的三弦。走江湖卖唱的,这就是她最常用的自我介绍。
  他想了想,开口,“小小……”
  小小笑着回头,“啊?”
  廉钊的脸颊微红,他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道:“我……我都没听过你弹三弦……”
  小小看着他,有些惊讶。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摸自己的耳垂。她笑了起来,“这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她解下三弦,在船舷上坐下。她看了看眼前的景色,扣弦唱道:
  “太白诗,东坡词,横槊一曲酒当酾。浊浪难没英雄志,东风易染江水赤。谁争得天下为私,谁争得名留青史,谁争得万代专祠。功名不过蝇头字,豪杰千古,成败一时,白发青丝。”
  廉钊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街头卖唱的曲子。”
  “嘿嘿,有感而发。”小小抱着三弦,“你若要听风月小曲儿,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不用。”廉钊急忙阻止。
  小小也笑了,还是这样的无忧无虑,最好了……
  她没笑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凿船!”
  小小当即愣住了,凿船?这里可是江上啊!她转头看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苍天啊,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么?唉……
  三灾五难
  “有人凿船!”
  小小正在感慨自己三灾五难,不得安宁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群入了后舱的东海弟子一齐冲了出来。几个身手敏捷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里。
  东海的弟子自然是深谙水性,一入江里,就如鱼得水,身法快到目不可辨。而此时,船身已开始摇晃不稳。舱内乱作一团。
  难道,凿船的人是在船外凿?小小就站在船舷边,自然而然地便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江面上泛起了血色。几名弟子被迫出了水,身上已负了伤。
  小小惊退了一步。看来,那凿船之人,必定也是浪里好手。难道,同出东海?
  她正这么想着,只见浪中有人探出了头,大声笑道:“姓温的!你杀我兄弟,我要你陪葬!”
  这时,温宿上了甲板,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船舷边。
  旁边那背双剑的男子立刻上前,开口道:“师兄,怕是江上水寇。弟兄们不熟江中水势,落了下风。”
  温宿听罢,眼神里的寒意更深。他拔刀,一跃上了船舷,然后,纵身入江。
  小小不谙水性,看到这种身手,自然赞叹不已。而此时,她身边的廉钊也跃上了船舷,执弓引箭。凝神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
  小小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刚才还带着害羞表情的男子,现在已是一身肃飒,锐利的战意从箭尖弥漫,笼罩全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挽弓时一样,那般漂亮的身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正看得入神,却不防船身一抖,她的下巴直接磕上了船舷。
  小小吃痛,当即捂着下巴蹲下。她含泪,不就是看看么,这样也会倒霉?难道,这也算是八字不和的一项?
  “船要沉了。”那背负双剑的男子开口,他转身,对弟子们喝道,“放下小船,带客旅离开。”他又看了看小小,“小师侄,跟我来吧。”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满脸不解。
  “你不是师兄失散多年的师侄么?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弟子,林执。”那男子笑道,“也算你半个小师叔啦。跟我走吧,舱底被凿破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
  “呃……”
  她还没说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林少侠,有劳了。”
  林执抱拳,笑笑,“应该的。”他看看小小,“走吧。”
  小小只得点了点头,跟上。
  先前东海弟子前来时用的小船就拴在船舷之下。只见甲板上的东海弟子纷纷解下绕在腕上的钢索,套进小船,然后解下了拴绳。凭借钢索之力,将小船放下水中。
  小小上了小船,刚坐定,便仰头看着廉钊。
  “小师侄,你和廉家公子很熟?”林执站在小船船头,问道。
  小小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欠他东西。”
  “哦。”林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小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着江面。她不熟水性,若是下了水,就是一条死鱼。也不知廉钊如何。廉家的公子,应该应付不了这大江的吧?
  林执见她看着江水发呆,便开口道:“师侄可是担心我温师兄?呵呵,放心吧。师兄的水性数一数二,况且,要对付的只是些三流贼寇,没事没事。”
  小小听他说话,只得陪笑。担心温宿?说笑哪。就他那手彪悍凌厉的功夫,加之东海练就的水性,要吃亏,也只有别人吃亏。她撑到了才会去担心他。不想则已,一想觉得自己果然倒霉。唉……连师叔都摊上这种的……
  她正无奈,就听小船上的客旅们鼓起掌来,大声地叫好。
  小小抬眸,就见箭矢疾射如电,没入了江水之中。瞬间,水染血色,有人从江水里浮了起来。
  “不愧是神箭廉家……”林执不禁赞叹。
  廉钊再次引箭,仔仔细细地看着江水之下的动静。
  小小笑了起来。没错,他的身手的确比不上银枭和温宿。但是,那是因为,他所学的,并非是武斗之技。廉家历代都是武将,重的是上阵杀敌之法。不过,不说这些,现在以廉钊的位置和兵器,江中那些贼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箭矢每次离弦,就会有人负伤从江中浮出。而同时,水下的温宿也毫不含糊。那些贼寇早已负伤大半,不成气候。
  只是,大船不断下沉,眼看江水就要没上船舷。廉钊自知不能久留,脚下一踮,运起轻功,腾身凌空。
  突然,水中有一道银光冲出,一支飞镖直袭廉钊而去。
  众人不禁都惊呼起来。
  廉钊侧身,避开锋芒,瞬时回射一箭。
  箭矢刚没入江水,只见温宿鱼跃而起,踏上了小船,口中,正咬着那支箭。而同时,廉钊却被刚才的飞镖扰乱了身形,落进了水中。
  小小大惊,急忙探头,却不想,小船摇晃,她身子一歪,眼看也要落水。
  危急之时,温宿一把拉住了她的领子。他扔下那支箭,不满道:“坐稳了。”
  小小惊魂未定地回头,指着江面,结巴道,“那……那……”
  “水下已经没有活口了,他死不了。”温宿放开她,漠然道。
  小小咽咽口水,只好闭嘴。而这时,廉钊从江水里探出了头,深深地呼吸。
  客旅纷纷欢呼起来。
  廉钊游到了小船边,伸手扶着船舷。众人见状,合力把他拉上了小船。
  廉钊浑身湿透,样子有些疲惫,还不断地咳着。小小不假思索地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廉钊抬眸,冲她笑了笑。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温宿。
  温宿抱拳,道:“多谢阁下赐箭。”
  廉钊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不满。
  “刚才偷袭阁下的人,以被毙于水下,阁下可以安心了。”温宿脸上带着笑意,但口气却傲慢无比。
  小小正巧在夹在两人中间,隐隐觉得不妙。这两个人虽然和立场不同,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看看,分明都是全身湿透,怎么会有种火花迸射咧?
  “师兄……”林执很是时候地开口,“小船上载人太多,水流湍急,怕是到不了岸上。”
  温宿听罢,转身指挥弟子去了。
  小小松了口气,看着廉钊。他的发梢还滴着水,天气尚寒,江上风势不弱。小小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冷么?”小小犹豫着,开口问道。
  廉钊笑着,“我调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他这么答,小小只得点了点头。
  而此时,小船上又开始慌乱了。这里是水流最急的地方,驿船之上客旅众多,东海的小船能载下这么多人,已算勉强。况且,两岸皆是悬崖峭壁,要安全上岸,谈何容易?
  “连船!”只听温宿开口,喊道。
  东海弟子得令,重又解下了腕上钢索,将小船串在了一起。效仿的,是当年曹操的战术。
  “叫驿船上的水夫来指路。”温宿的神情冷酷,他的眼神扫过船上的众人,道,“必要时,在下会抛人下水,各位好自为之。”
  小小瞪大了眼睛,抛人下水啊?!这种坏事他也做得出来?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这种情势,危急关头,扔个人下水,也是无可奈何。最重要的,是不要扔她就好了。嗯,温宿怎么也是她“师叔”,应该不会扔她……
  小小又一想,到了危急关头,谁还管那么许多啊。就算温宿不扔她,那别人呢?她左小小的武功不上台面,水性更是一塌糊涂。死路一条啊……
  她正悲叹的时候,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小小转念一想,老弱妇孺,不是坏人首先的残害对象么?唉,比其她来,这老爷爷更加危险啊。
  她直直看着那老人,心中思绪万千。没错哪,这个江湖,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她是个坏人就好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这一路上,也不必再受这些罪。
  这时,连船被江中浪涛一打,船身颠簸。小小立马伸手,随便拉住一样身边的东西,稳住了身子。
  突然,她的手腕被牢牢擒住,脉门被扣,动弹不得。小小大惊失色,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正是那形容枯瘦的老人。小小一脸惶恐,却不敢随便出声。
  老人笑得慈祥,道:“姑娘,小心啊,坐稳喽……”
  小小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拼命点着头。
  老人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丝毫不减,他缓缓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身上的‘神武令’,可否借老身一用?”
  小小僵住了。神武令?!知道她身上有神武令的人,除了石乐儿一行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从出英雄堡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
  小小悲愤了。江湖险恶啊!
  三魂未定[上]
  江湖险恶啊!
  小小悲愤。只是,脉门被扣,虽然她不确定这老头会内力,但敢掐着别人的脉门,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他一个用力,她手必废无疑。死路啊!
  事到如今,连呼救都不成了。
  小小只好赔笑,压低了声音,开口:“神、神武令是吧?我、我给您就是了!”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慈祥。
  小小无奈地伸手入怀,刚摸到那块玉璜,突然,江中又有了动静。波涛下,有东西蠢蠢欲动,只听船上有人惊呼出声:“诈尸啊!”
  小小一惊,定睛一看,那浪里浮出的,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只见,他们各个脸色铁青,双目无神,面貌狰狞。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只是每一个的身手都愈发矫健起来,这水下的游姿迅捷无比。
  诈尸?!小小摸令牌的手顿住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诈尸?
  温宿执刀,踏上船舷,紧皱着眉头。
  “师兄,这……”林执也上前,开口道。
  “我绝对没留活口……”温宿的口气冰冷,“这事情邪门,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那些尸体便破水而出,袭向了……
  小小惊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袭向她啊!……不,不是她。小小冷静下来,是那老者!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明里惊呼连连,暗里手腕一转,小小便挡在了他身前。
  借刀杀人啊!小小欲哭无泪。
  温宿和廉钊见状,纷纷上前,刀锋倏忽,箭矢破空,那些尸体被瞬间逼退。但让众人惊愕的是,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本质的用处。尸体们重又从水中浮出,开始往船上爬。
  小小含泪,努力地用脚把那些尸体踩下水。而此时,那老人瑟缩在小小身后,惊恐万分。正在这一片忙乱惶恐的时候,小小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惊愕地转头,那老人拉着她的手,放进了一个纸包。
  “把这个洒下水……”那老人轻声嘱咐道。
  如今情势,哪还轮得到小小犹豫。她拿起纸包,打开,二话不说,洒下江去。
  只见那黄色粉末一沾到那些尸体,尸体便惊嚎起来,纷纷退开。
  那叫声凄厉无比,小小捂着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发展。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尸体都不再行动,浮在了江面之上。小小眼尖,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们的耳鼻口内爬了出来。那些小虫长约尺许,状如面条,浮游于江上。然后,小虫逐渐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扭动着,化入了水中。
  这般景象,即便是七尺男儿都忍不住心惊,何况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家。她全身都僵硬了,怯怯地回头,看着那老人。
  老人依然颤抖着,惊惧无比,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无丝毫惧意,隐隐闪着精光。
  小小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雄黄……她对药理虽无研究,但从小跟着师父,也知道一点常用的药物。而这雄黄,每年端午都喝雄黄酒,她还辨的出来。雄黄祛邪气,杀百虫,今天她算是信了。
  这是,船上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
  小小回神,就见众人都仰慕地看着她。小小咽咽口水,尴尬。这时,那老人跪下了身子,颤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看了看廉钊。廉钊亦是一脸笑意,眼神里满是赞许。她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温宿。温宿依然皱着眉头,表情冷漠。
  小小只得苦笑:老天啊,你放过我吧……
  ……
  几经波折,众人终于上了岸。适才驿船遇难,小船经不起风浪,仓促挑了一处浅滩。这里并非驿口,人烟稀少。船上水夫熟知地形,便领着众人前行。小小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廉钊的身边。她知道,温宿也好,那老头也好,都不是她左小小能惹得起的主。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单纯温良的廉钊了。只是,这老头与那些尸体有关,这件事,她始终犹豫着,无法启齿。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小小这才放了心,眼看日已西斜,若是真到了夜里,在这荒僻的山林里走路,不知有多可怕咧。加上刚才那个“诈尸”,那个白色的小虫……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小村名副其实,村内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根本安置不下那么多客旅。东海弟子是江湖中人,便选了露宿。
  小小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露宿。
  这时,那老人突然拉住了小小,道:“姑娘,老朽的家离此处不远。您方才救了老朽一命,请您到舍下休息吧!”
  小小听完,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那老者笑得慈祥,“姑娘是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不敢……”小小连忙摇头。
  “那就请不要推辞了,”老者看了一眼廉钊,道,“这位公子的衣服也要换下才好……”
  廉钊先前落水,身上湿透,三月天气尚寒,衣服一直是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虽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官宦公子,这么折腾,万一病了,那就都是她左小小的不是……可是,这老头的话,又是万万听不得的。怎么办才好?
  “既然老人家有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人是温宿。
  小小惊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温宿含笑,走上几步,道:“我也得换下这身湿衣服才是。”
  师叔开了口,便是一锤定音。小小只得硬起了头皮,龙潭啊,虎穴啊,反正,天塌下来让师叔顶着呗。
  ……
  老者住在小村北面的小山上,小小看到那屋子时,怔住了。简单的,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竹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桃花。天色已暮,月华初上,满枝的桃花吐蕊,美不胜收。
  小小还记得,如果,师父还在生,她也许也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公,你回来啦!”这时,一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老者时,展眉笑道。
  那少女,不过十七上下,一袭粗麻布衣,甚是寒碜。但见她面如皎月,眸若皓星,浑身都透着灵动之气,绝非一般的山野丫头。
  少女见到众人,微微皱了眉,窘迫道:“阿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只烧了一点点饭……”
  “哎,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丢人哪。”老者急急上前,拉起了少女的手,“去杀只鸡,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
  那少女立刻点了头,“噢,这就去!”
  她刚要转身,老者又拉住了她,“哎,让少爷待在房间里,知道么。”
  “知道。”少女应道。
  老者吩咐完,又转身走到了小小一行的面前,开口道:“对不住啊,各位恩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客气。”接话的,依然是温宿,“老人家,听您刚才的话,府上公子有什么不便么?”
  老者笑着,道,“哎,犬子自小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外人。还请恩人不要介意哪。”
  温宿点了点头,“噢……”
  小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就是在温宿的那声“噢”里,听出了百转千回,含意深远的东西。她瞄了瞄四下,好吧,这荒山野岭的,这老人家带着一个失心疯的儿子,一个小姑娘,不住村里,非要住在小山上。何况,哪有那么巧的,小船靠岸,他家就在岸上不远?怎么看都是有计划的啊!加上刚才江上经历的种种,这老头跟那些尸体绝对脱不了关系……
  今天很邪门,好像撞邪啊!三月初十……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日子吧?小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桃树?没错,桃树镇邪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撞上妖怪了吧?啊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听过的鬼故事,这不想则已,一想当真是心惊胆战。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自己背上发冷。
  “小小?你冷么?”廉钊突然开口,关切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现在拉他一起逃走,还来得及么?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
  没过多久,廉钊就走了出来。
  小小看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椅子上。他换的,显然是这户人家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哪!衣袖长了那么点,前襟也宽了那么点,裤腿却又短了那么点……无论怎么看,就是不顺眼。
  廉钊自然也察觉了她眼神中的含意。他略略低头,拉了拉袖子。“只是暂时穿一下罢了……”他低声道。
  “没!我绝对没有觉得难看!”小小立刻站起来,义正言辞。
  廉钊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
  糟了!说话就是比想得快!这个什么毛病!小小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真有那么难看?”
  小小抓抓头发,“也没……主要是廉公子你风神俊朗,气宇不凡,就算是穿树皮,也是人中龙凤,傲然卓绝……”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说不出话来。
  “呃……”小小扯不下去了,怯怯地望着他。
  廉钊低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奉承。”
  “呵呵,过奖过奖。” 小小也笑了。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这气氛稍显尴尬,小小立马扯话题,道,“对了,我师叔呢?”
  听到她这么问,廉钊脸上的笑意渐消,“他随那老人家去后院了……”
  “哦。”小小点了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小小……”廉钊有些犹豫地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啊?”小小眨眨眼睛。
  廉钊的神色严肃,“你师叔,怕不是什么好人……”
  小小叹口气。没错,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从廉钊口里听到这种话,有些奇怪啊。
  “他是江湖中人,出手的确是狠毒了点……”小小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廉钊看着她,“我是说,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小小愣住了。“啊?他对我不利?”
  “嗯。”廉钊的眼神游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总之,你小心他就是了。”
  小小不明白了。廉钊跟温宿,是萍水相逢,而且,以廉钊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的坏话?难道是真的?可是,温宿是她师叔,应该不会加害她才是……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廉钊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防着点!
  她刚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她抬头,看着廉钊,开口问道:“你知道要提醒我提防别人,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廉钊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心害我,在英雄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要命呢?”小小说道,“也许是骗财骗……”最后那个字,小小怎么也说不出口。
  廉钊依然笑着,“是我追着要负责啊。”
  “那我是欲擒故纵呢?”小小继续说道。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很多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信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白头到老?”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廉钊说完,浅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也察觉气氛古怪,便也扯了话题,“对了,小小,你怎么会随身带雄黄的?”
  小小回过神来,“啊?”
  “我们在江上遇到行尸,你不是用雄黄杀了蛊虫么。”廉钊提醒,“我还以为‘操尸蛊’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真有其事……”
  “操尸蛊?”小小这才有了印象。刚才情况混乱,她竟然没想起来。没错,师父曾经提过,“蛊”乃至邪之物,若是见到,一定要躲远点。昔年神农世家还未闭门的之时,宗家之内有“蛊毒流”。修习此道的弟子,精于施蛊。传说,能用蛊治病不算,还能令死尸行动。名为“操尸蛊”……不过,此派系太过邪门,逐渐被同门排挤,渐渐没落了。难道,今天的事,还与神农有关?
  “我……我当时也就是情急,随便拿东西出来撒罢了……”小小开口,推脱道。
  “不论如何,你救了众人,也是事实。”廉钊回答,“不过,我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疑……”
  “啊?”小小愈发惊讶。这个廉钊竟然在一天之内觉得两个人可疑?
  廉钊微微皱眉,道,“你师叔怕是也察觉了异样,才故意在这里留宿……今晚,务必小心。”
  小小看着他,认真地点了头。她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他不是不会怀疑,而是:既然认定了,就选择相信……只是,这样的自己,值得被相信么?
  三魂未定[中]
  开饭的时候,温宿和那老者都回来了。五人一起坐在饭桌前,气氛略有些尴尬。
  而那少女丝毫没有觉察什么,她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开心道:“吃吧!”
  小小拿着筷子,这饭能吃么?小小联想起先前的“操尸蛊”,实在是下不了筷。她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廉钊,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温宿,这两人连筷子都没提。……果然,不能吃么?
  这时,就见那少女飞速地挟起一口菜,迅速吞下,一脸感激地咀嚼。
  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对不住了,各位,这丫头没什么规矩。”
  “少女天真无忌,不是什么缺点。”温宿平静地回话,拿起了筷子。
  小小见状,知道这菜中应该没动手脚,便放心地开始吃起来。
  今日是寒食,她从昨晚开始就只吃过枣饼,见到荤腥自然激动。这老者竟然不过寒食,看来也是个古怪的人。她努力地扒饭,边吃边想。
  “我已经把客房打扫好了,几位恩人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老者看了看小小道,“只是,家中地方狭小,要委屈姑娘,跟我家的丫头挤一晚……”
  老者话还没说完,小小就僵住了。虎穴啊!她今天要是落单,就死定了!
  “不行!”“不行!”
  她还没找借口推托,就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否决。她抬头,看到廉钊和温宿正带着敌意互相凝视。
  少女不解,“为什么不行?难道让她跟你们一间房不成?”
  廉钊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出门在外,照应是应该的。”
  小小愣了愣,他是不是省掉了“未过门”?
  温宿看着廉钊,有些惊讶。但随即不屑地开口,“在下是她的师叔,夜里要传她本门内力。”
  小小更加愣,晚上还练功?这个借口真是……
  “哇,我不要跟你们一间房啊。”少女听罢,连连摇头。
  老者开口,“二位恩公,女孩子家住一间房,也方便一些……”
  “不行!”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小小咽咽口水,怯怯道,“呃,其实,我睡这儿就可以了……”
  她还没说完,温宿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嘴,吃饭。
  “我陪你。”而那一刻,廉钊却开口,说了这句话。
  小小扒饭的筷子顿住了,她抬眸,看着廉钊。
  廉钊浅笑一下,然后,转头继续吃饭。
  “那好,我就在这儿传你内力罢……”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小小抖了一下。不、不是吧?跟这两人呆一个晚上?很尴尬啊!
  只是,她的哀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者无法劝动那两人,便只好作罢。而那少女却不自禁地一直笑,笑得含意深远。
  吃完饭,小小自觉地把仅有的两把椅子让给温宿和廉钊,自己就乖乖地坐在了门槛上,假意欣赏月光下的桃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愁眉苦脸。没想到啊,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两人彼此间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就算朝廷和东海势如水火,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大芥蒂吧?可怜她夹在当中啊……
  江湖之事再繁杂,也比不上这人情世故哪。对了,说到江湖事,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呢?本来是一副威胁她交出神武令的姿态,遇到行尸之后,突然又变了态度。原以为他把自己带到家中是为了夺令,但是,他却廉钊和温宿一起来,加上刚才她不愿与那少女同房而住,他也没有勉强。怎么看,都觉得他另有目的啊。
  她从怀里摸出神武令,仔细端详。玉璜是上好的青玉制成,两端皆雕玄武,璜上阳刻“止戈为武”四字。江湖规矩,见此令者,必须解剑止戈。
  莫非,那老头是要用这神武令救命的?先前行尸攻击的对象是他,这也不无可能。不过,石乐儿也说过,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何况,那些行尸根本什么都不懂哪。就算亮了这令牌,又有什么用?什么保命令牌么……还要人多的时候才能用,一个月还收五钱,真是不值!
  这时,小小突然悟到了什么。江湖皆知,不开杀戒的太平城还有一个规矩。凡见神武令却仍事杀戮者,太平城门下可不择手段,当场擒拿。……难道,那老头不是想用神武令来制止追杀的人,而是要用这块令牌,迫太平城出手。也就是说,这里有太平城的人?!小小站起了身子,到底会是谁?难道,是那得了“失心疯”的少爷?显然,那老头让他们住在这里,根本就是利用他们抵挡追杀者啊!看来,不久之后,这里必有一场恶战!
  “小小,你怎么了?”廉钊见她突然站起,上前询问道。
  小小握着神武令,猛然转身,一把拉起了他,“我们离开这里!”
  廉钊不解,“你说什么?”
  “先离开这里,随后我跟你解释!”小小认真道,“师叔,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温宿气定神闲地啜着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要走。”
  话不是这么讲啊!就算这师叔艺高人胆大,但对手可能是神农世家啊。那种精通蛊毒的对手,不是正常人可以对付的吧?!
  小小正想着干脆把猜想都说出来,好避开这一劫,温宿和廉钊却都突然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那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虽长得姿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眼神里全无生气。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那种踉跄和麻木,如同垂暮老者。
  不会是行尸吧?!小小大惊失色。
  廉钊把小小护在身后,手握上了腰刀的刀柄。温宿放下了手里的茶,手腕轻搁在了佩刀之上。气氛紧张无比。
  这时,那少女冲了出来,喊道:“少爷,你不要乱跑啊!”她几步冲上来,拉起那男子的手,“快点跟我回去啦,待会儿阿公又要说我了!”
  少爷?小小愣了一下,这就是那老头的儿子?不是吧,那老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十了,他的儿子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快点回房好不好?我一个月赚两钱银子不容易啊,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少女紧紧拉着那男子,无奈地抱怨。
  但那男子却丝毫没有理会,依然努力地往外走。
  廉钊和温宿都放松了戒备,看着眼前的发展。
  “你们不要光看啊,帮我拉住他!”少女开口,对众人道。
  廉钊当即伸手,挡住了那男子的去路。
  只是,那男子依然麻木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周围发生的事。
  “拦住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者疾步而来,封住了那男子的穴道。然后,急急关上大门。
  温宿浅笑着,开口,“老人家,你的身手不错么。”
  老者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呵呵,不敢在各位大侠面前献丑。”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宿冷冷问道。
  老者自知无法隐瞒,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凄厉阴森的吼声。
  廉钊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桃树下,正站着一大群人,歪斜的身姿,可怖的嘶吼,显然已不是活人了。
  “是行尸……”廉钊取下弓箭,开口道。
  小小欲哭无泪。果然被她料中啊……荒山野岭,一群行尸……这是哪门子的鬼故事啊?!
  “我已在屋外施下雄黄,那群行尸暂时近不了这屋子。”老者缓缓开口,“诸位,现在与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是么?”
  温宿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了佩刀,“不然。在下也可以选择杀了你,独自突围。”
  老者笑得慈祥,“恩公,你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要与神农为敌,还嫌太早。”
  “神农世家?”廉钊惊讶。
  “哼,果然是神农‘蛊毒流’……今天在江上,也是你借在下师侄之手破了行尸罢。”温宿说道。
  “恩公既然知道,为何还来寒舍呢?”老者笑道。
  “在下不过是想看看,敢把打东海七十二环岛主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温宿的眼神冷冽,“既然是神农门下,你且报上名来,我留你全尸。”
  老者笑了笑,“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也没那么容易死在你手下。”
  温宿笑一下,“看你嘴硬到何时!”
  他正要攻上。却听那老者大喊一声,“见神武令如见武陵碑,还不住手?!”
  小小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正紧紧握着那神武令。不是吧,这就算是亮令牌了?
  温宿顿了一下,但立刻继续出招,“废话少说!”
  下一瞬发生的事,却让众人都愣住了。只见,原本一脸无奈的少女突然俯低了身子,只冲温宿而来。那身法太快,竟无法看清。
  温宿握刀的手被架住了,那刀锋离老者的咽喉只差一寸。
  那少女皱着眉头,抬头,道,“放肆!见神武令,还不解剑?!”
  “你是太平城的人?!”温宿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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