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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95 袖唐(现代)
“那就等我好消息!”宋初一要的就是这句话。
赵倚楼跟上她,“天色已晚,我送你去。”
入夜的咸阳空无一人,凉风习习,两人驱马缓行,享受这须臾的宁静。
国尉府距离咸阳城不远,赵倚楼目送宋初一入宫便独自返回。
每入夜,角楼上灯光三年如一夜的亮着。
宋初一在门口等候,就着月光仔细看这座隐在茂密樟树丛中的角楼,是这宫中难得的隐蔽清幽之处,樟树清香幽幽,月挂稍头,凉风过处一片沙沙声。
“国尉请进。”陶监开门,往屋里看看,俏声对宋初一道,“王上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心情亦不愉,国尉若是能插得上嘴烦请帮忙
“怎么回事?”宋初一沉声问道。
“后宫时常闹出人命。君上前几日撵了十余人出宫,且吩咐谁要是想出去,只需去云夫人那处知会一声。仅这两日已经走了三十余人,后宫空了大半了。”陶监道。
这件事已经有大臣在朝会上劝过,但均遭冷遇。
宋初一颌首,提袍进了屋内,随着陶监从宽敞的木楼梯上了三楼。
楼内清竹香气混着淡淡梅花香,
赢驷一袭玄绸广袖,华裳旖地墨发半披肩头,一只手撑着脑袋倚靠在扶手上小憩,那姿态说不出的慵懒,只是冷峻的面容上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全然破坏了这种疏懒之感。
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并不小,可竟然没有惊动他。
陶监走近,躬身轻声道,“君上,国尉来了。”
半晌赢驷才睁开眼睛。
“见过君上。”宋初一施礼。
“免礼。”赢驷声音沙哑。
宋初一抬头便瞧见他鹰眸中布满红血丝,两鬓有细密的汗珠,这才突然想到他方才的表情不像是睡着,而是在隐忍什么,连忙问道,“君上身子不适?”
“老毛病,坐吧。”赢驷淡淡道。
宋初一见他不想说这些,便不再询问,“臣入夜前来,是为了墨家之事。”
赢驷微微蹙眉却示意她继续说。
宋初一看赢驷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猜出她的来意,遂直言道,“如今墨家两派相争既消损势力又不能专心为秦,想必以后能给予我们带来的助力有限。况且,君上应知道,墨家最擅长机关术的不是巨子而是显子,君上支持曲锢势必得罪楚显子,于我大秦来说,得不偿失。”
“嗯。”赢驷最近也在思虑这件事情。秦国不需要墨家思想,而是看重它的“术”。墨家的“术”有很多而其中对作战最有利的当属机关术“不过显子一向谨遵墨家门规,即便此时秦国对她伸出援手她也未必会领情。”
墨家,是为天下的墨家是只顾公理不讲私情的墨家。
宋初一道这是一定的,如果我们助她一臂之力,或许可以换来一●有用的机关术。”
“为此教我放弃巨子一派?”赢驷挑眉。
楚昭显不可能给墨家绝密机关术,但即便给一两样能够强兵之用的法子也能使秦**队战力提升,看起来的确很诱人,只不过赢驷使点诈说不定也能从曲锢那里得来这种东西。
“怎么能放弃呢!”宋初一道,“请许臣近前细说。”
“可。”赢驷道。
宋初一近赢驷身侧跪坐下来,倾身与他说起自己的谋划。
赢驷垂首听完,嘴角微微翘起,“国尉好卑鄙。
宋初一苦着脸道,“可冤死臣了,臣还不是为了大秦!”
“两位丞相可是大智之人却想不出这等法子,何也?本性也!”赢驷笑着道,“还要狡辩?”
一旁陶监也跟着轻松起来,压抑了几日,连他都觉得自己转瞬苍老好几岁。
宋初一连连点头,“所以说他们都是智者,只有臣是憨的,巴巴的跑来做恶人。”
言下之意,两位丞相之所以不说,不是因为想不出,而是因为他们聪明的不来做恶人。
赢驷故作了然,“还是国尉精忠为国,这两人居然为了顾全自己,不为大秦着想,当罚!”
说来说去还是没爬得出这个坑,宋初一连忙拱手求饶,“臣嘴拙,还请君上放臣一马吧。”
“国尉过谦了。”赢驷道。
宋初一看着他的神情总算好了起来,便不失时机的道,“君上近来为后宫之事烦心?”
赢驷道,“小事耳,有何可烦。”
“那······君上将后宫女子都放出来……”宋初一犹豫着是否要劝
赢驷起身走向扶栏处,声音里染上夜的凉,“如今嫡长子也已经有了,若嫌不够就让芈八子再多生几个,那些女人关在后宫里蹉跎一生不说,还整日生事,不若全放出去嫁人,为我大秦多生育几个好男儿。”
宋初一隐隐听见传闻,说君上独宠芈八子才将所有美人全部放出宫,“君上很喜爱芈八子?”
“喜爱?”赢驷侧过脸看她,俊颜一半被阴影遮住,辨不清神色,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嘲讽,“寡人不知是何物。”
芈八子入宫三年,若不是两个月前有一回去看孩子的时候偶然遇见,他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后宫那么多女人,他只是看着芈八子还顺眼,两个月以来,她进退有度,该表现出存在感的时候一次不落,平时则像挂在宫里的一张画像一样,安静又能点缀风景。
赢驷怎会不知道芈八子是冲着他喜好摆出的做派,但如果非得有女人摆在后宫里头,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初一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转眼看了陶监一眼,表示自己已经尽
楼内安静下来,宋初一起身走近赢驷,站在他身后侧不远处向外望去,入目一片辽阔,远处墨蓝色的天空映着咸阳城的屋宇,繁星低垂,仿佛星星点点的落入一大片建筑之中。
而其中距离最近的是一座高楼,屋角飞扬,宋初一越看越觉得眼熟,“?君上,这里能瞧见臣府上那座阁楼呀!”
赢驷我这扶栏的手一紧,宋初一笼着袖子凑近扶栏往外仔细瞧,“看的真清楚,若是白日都能瞧见里面的人!”
第318章 看我这风情
赢驷垂眸思忖如何应对,谁想却听见那边兀自嘀咕道,“也不那边能不能听得见。”
她转头看向他,兴致勃勃的道,“臣琢磨着,若是能听见,以后臣晚上再有急事便可以登上阁楼——”她清了清嗓子,扬声肃然道,“君上,臣有要事求见!”
赢驷无语的瞟了她一眼,觉得完全是杞人忧天,宋初一只懂在“谋”中的人心、人情,若不谋算,她不会刻意去关注这些。
“事已议毕,国尉吧。”赢驷道。
宋初一拱手施礼,“臣告退,君上好生休息。”
未曾听见回答,宋初一顿了须臾,才躬身退出去。
出了宫,她缓缓驱马回府。
月色如水,亮如白昼。离开咸阳宫有一段距离,宋初一不禁回首张望,茂密的树冠遮掩屋宇,只零星露出些许暖光。
“看?”
赵倚楼的声音蓦地传来,吓了宋初一一跳,“悄无声息!”
赵倚楼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不是没有声息,是你心不在焉。”
“咳。”宋初一看了赵倚楼一眼,欲言又止。
“这可不像你,有话就说。”赵倚楼调转马头与她并肩前行。
这件事情不该与赵倚楼谈论,但除了他,她不愿意跟任何人讲,因此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你说……君上对我是不是有点那种意思?”
问完她又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我也不大可能,可是……”
赵倚楼打断她的话,“为不可能?”
宋初一听他说的理所当然,怪异的瞧着他,“用谋臣的标准来评断,我自认还是有些能耐,可这等私情之事……你看看我!”
宋初一伸手拍拍他,“你看我这模样,我这身段,我这风情……有你一个人不嫌弃,我都每日感激上苍蒙了你的眼。”
“你这样有不好。”赵倚楼皱眉。
“这么跟你说吧,以往我在师门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么一桩事儿。”宋初一挠了挠下颌,道,“我大师兄嗜色如命,有一日我问他倘若天下灭绝了他打算活,他说:到时候你管你三师兄改口叫嫂子就行了。我说,到时候我也没了。大师兄说不会,只要你不蹦出去自取灭亡,老天都不会以为你是个娘们。”
彼时,魏道子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做是没有出路的,还是努力做爷们吧。
世人都道美人可悲,因美色而被充作礼物送来送去,却不见那些容貌寻常甚至丑陋的女子更加凄惨的一生。
“大师兄这样说严重了点。”赵倚楼道。
“不,我最应当感激父亲、师父和大师兄。”宋初一对做女子很没有自信,但他们让她比一般女子心性更刚强,能力更出众,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不以攀附男人为生,这是她的幸运,“话说,我刚刚说的情况,有没有可能?”
赢驷很了解宋初一,她的确是只懂在谋中的人心,可他与她是君臣,哪个身为臣子的没有揣摩过君心?纵然这些年他只是偶然泄露些许心迹,也足够一个谋士揣摩出结果了,只是宋初一不能这个结果罢了。
“他那心思已经近四年,你如何打算?”赵倚楼如实道。
宋初一愣了一下,旋即释然笑笑,“得遇此君,我心幸之,得遇此君,我心庆之。”
是该庆幸,赢驷的魄力和胸襟,以及他的冷静自持。宋初一转头看向天际,眼眶微湿,她感念上苍如此厚爱,倘若此生没有赵倚楼,她便会孤寂一生,倘若此生不遇见赢驷,她恐怕不能如此畅快的活着。
这份成全之情,宋初一心领了。
赵倚楼轻哼了一声,并未接话,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无关情爱。
“对了,明日联系你师父,说我可救墨家,若是方便,与我一晤。”宋初一道。
宋初一说“救”并不为过,楚昭显一派坚持墨家的独立,绝对不会像曲锢这样去寻找依附,面对全力攻击除了死抗着,别无办法。
墨家内部结构严谨分明,而出师的弟子都有生存之能,平时各自过活,他们是通过分院来传递消息,倘若分院全部失去,必然陷入混乱之中,曲锢一派再趁机追击,就算不至于一盘散沙也必然会损失巨大。他们被逼入死巷,要么就杀出去,要么就战死,段内没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宋初一便开始着手准备。
赵倚楼在半个月内收到了回信,楚昭显如今人在韩魏交界,欲赶到函谷关附近与宋初一秘会。
待得到楚昭显入韩境之后,宋初一便称病不参加朝会,带了已批黑卫星夜赶往函谷关。
赵倚楼依旧照常在咸阳。
宋初一又闭门养病,满咸阳人都习惯了,赵倚楼与宋初一断袖已经成为不争事实,秦人尊贤重能,对待能人之辈,有着超乎寻常的宽容,尽管他们对此事不耻,却也不会以此为理由把栋梁之才赶去别国。
也有大臣不怀好意的“提醒”赵倚楼:赵将军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夜晚也得收敛一些,国尉毕竟是我大秦的肱骨大臣。
对此,赵倚楼一贯是冷冷与之擦身而过,眼神都不带给一个的。
陇西盛夏早穿缎,午穿纱,温差极大,宋初一只着一身粗布劲装,抵达函谷关之后都已经馊了。
她与黑卫扮作贩酒商队,采购了五六车秦酒趁傍晚出关。
如今秦国松酒十分好卖,列国商人全都到咸阳抢购之后运到各大都城去。新酿的酒很容易就发酵变质,所以一般酒商都趁着夜里气温下降时出关,一夜急行,在次日午时之前到达中途酒庄,放进冰窖,然后等待傍晚上路。
所以出城时许多运酒的商队,他们轻易的混了出来。
莽莽草丛之中,谷寒令人将车子全部停下,“国尉,这些酒办?”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私人护卫,要唤!”宋初一道。
“嗨!”众人低声应道。
“至于这些酒,我穷的很,哪有钱买这么多真酒!”宋初一笑道。
第319章 会晤楚昭显
“那这是……”谷寒不解,买酒的时候分明是他们一起搬上车。
宋初一抄手微微侧身小声道,“我让老板掺了水。哈,卸下去一半。”
“嗨。”众人得令立即开始往下卸酒坛。
“,我们这么做是否会令有心之人查到线索?从咸阳离开时就似乎有人一路跟踪。”谷寒忧心道。秦人实在,买卖也从来不做假,在酒中掺水这件事情很容易招人注意。
宋初一淡淡一笑。她要的就是露出破绽,要不抓到探子呢?不管是谁指使,有胆量监视她的人,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走吧。”宋初一抚了抚衣襟,率先走出草丛。
只剩下一半的空坛子放在车上,行路速度快的多了。
黎明伊始,一行人便到了信上所说的墨家分院。
这是在魏国境内距离城驿不远的一座山坳里,入目四野皆苍绿,杳无人烟,根本看不见任何建筑物。
“来者何人?”四野里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质询声。
黑卫按在剑柄上的手微紧。
“你是何人?”宋初一反问。
那边寂然无声,显见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宋初一沉吟,目下不知对方是何人,贸然表明的身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扬声又道,“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役身给使,不敢问欲,我为救天下而来。”
“久候多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若岩洞之水跌落,空灵清脆。
前面十丈远处数百支火把骤然亮起,呈半扇形分布,隐有包抄之势。从那群人中走出一名二十余虽的墨衣雪领的年轻女子,墨发简单束起,利落干净,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眉目清秀,磊落大方不同寻常所见的女子。
那女子朝宋初一微一拱手,“客人请随我来。”
宋初一拱手,随着她从一个隐秘小径前行。
“我叫墨玉。师叔腿受了伤,我等竭力劝阻她来迎接您,其他师叔伯年纪都大了,不方便长途跋涉,所以没有来,只能由我这个小辈前来迎接,还请您不要见怪。”女子说着顿步向宋初一施礼致歉。
“无需多礼,事从权宜,况且我并非计较虚礼之人。”宋初一抬手虚扶起她。
女子领路宋初一穿过一条羊肠小径,经过一道山涧之后,面前豁然开朗。原来这里地形呈葫芦状,前面那个山坳较大,而穿过短短的小径之后就进入了较小的山谷。
晨光熹微,山谷中雾霭弥漫,全然看不清路途,墨玉熟练的带领宋初一到了一处山居,宋初一进去,黑卫却被拦在了院外。
“!”谷寒紧张道。
宋初一回身,“你们在外等候,墨家明辨黑白,我非乱政之人,能着?安心吧。”
“此言大善。”墨玉笑容明媚。自进了院子之后,她神情就不似方才那样严肃,此时言语举止颇侠士风范,“请。”
宋初一笑着颌首,随她进了二门,然后又拾级而上,到了半山腰上一片竹林亭中。
竹林萧萧,薄雾如纱,山泉从亭旁蜿蜒泠泠流下,宋初一瞧见亭中一个雪衣玄领的女子斜斜靠着扶栏的背影,一根竹簪半挽墨发,她手边放置一只火炉,壶中热气袅袅升腾,与雾气融为一体。
山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
墨玉在石阶下抱拳道,“师叔,宋来了。”
女子转头,歉然笑道,“我的腿伤势颇重,无法站着迎接宋,略备一盏清茶赔罪,望大度原谅。”
宋初一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她这就是楚昭显,名动列国的墨家显子,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修眉婵娟,天庭饱满,一双桃花眼时时刻刻似带着笑意,眉目间有成shu的风韵,亦有少女般的纯粹明媚,明明是四十多岁的女子,看上去竟然只有三十来岁。
更让宋初一没有想到的是,显子面相如此温和竟似多情女子。
想法一掠而过,宋初一笑着道,“那就要看显子的茶煮的好不好了。”
她说着提袍步上阶梯,转弯入了亭子,目光落在楚昭显的腿上,诧异道,“显子的腿了?”
看上去并不似受伤,但没有丝毫知觉似的搭在席上,显然情况十分严重。
楚昭显云淡风轻的带过,“本派龌龊事儿,恐污了尊耳,不提也罢。请坐。”
这一句话也能教宋初一猜出个大概来,怕是曲锢一派打算控制楚昭显而下的毒手。既然旁人不愿意提,宋初一也不便刨根问底。
“尝尝这茶。”楚昭显亲自递了一盏茶给她。
宋初一接过轻嗅之后,抿了一口,不由叹道,“此处清幽雅致,这茶淡而回甘,真是令人畅快。”
楚昭显拱手道,“教长途跋涉,辛苦了。”
“显子客气了。”宋初一放下茶盏,道,“我与倚楼是过命的交情,他既忧心,我又岂能视而不见?不过,此番前来虽是为了帮忙,但也实有所求。”
“且说。”楚昭显并不惊讶,要救墨家不容易,宋初一是个策士、谋士,并非侠义之士,因此要求有所回报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我求墨家一样机关术。”宋初一看楚昭显神情严肃,更不兜圈子,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副图,“这是我游学至故鲁国某城时寻到强弩残骸所拼凑得来,我并不精通机关术,然而悉心研究了数年,终于完成了全图。”
楚昭显接过羊皮卷,在看见上面所绘制的强弩图时,表情由平静渐渐变为惊讶,“不精通机关术,竟能想到如此妙法,实在令人钦佩!”
宋初一挑挑眉。
楚昭显见她疑惑,便解释道,“原图是有的,只是尚不如设计的精妙。”
前世得到的那个残骸只有个大致形状,宋初一因此在那里逗留了半年寻找其他残骸,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给她拼凑出个模样,但依旧缺少部分零件,因而这件就成了摆设,她不精通机关术,但作为一个用兵懂兵之人,对兵器也绝不陌生。这副弩比寻常所用的要小巧轻便的多,构造似乎也很精巧,于是她用各种法子试了四年有余,才将它捣鼓的可以使用,今日才知,竟然比原件更精妙。
“既有此强弩,想要?”楚昭显脸色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眸子更加明亮,可见其对机关术的狂热。
“我想要在此基础上的连发弩。”宋初一道。
“这……”楚昭显蹙起秀眉,“这副强弩在当年已是列国最好的弩,若箭镞得力,八百步之内可穿透普通兵甲,现在经过的改造之后威力加倍,就算是如今号称列国最强的秦国强弩也略逊一筹,想要连发弩,是否太过贪心了?”
如此直接的言辞,宋初一并不在意,“若不贪,哪有当今的世道?”
“我记得,当初曾在曲锢一派人的手中见过一副残缺的床弩图,想必也是出自手笔吧?”楚昭显此时对宋初一又赞赏又厌恶,赞赏的是她居然能依照残骸拼凑出两种兵器的构造,厌恶的是她贪得无厌,先是利用秦国与曲锢直接的勾连意图骗取床弩全图,现在又要轻弩的连发弩!
“墨家一心想要除暴平乱,公义之心世人皆知。”宋初一笑的意味不明,“可是有人在的地方就除不去欲,就免不了纷争,就连你们墨家内部也逐渐分裂成数派,何况天下诸国?墨家说兼爱、非攻,拼尽全力的去寻找一个恒平,然而如今,显子不觉得世道中那个恒平点越来越模糊?”
兼爱,指的是博爱,将对待亲人的方式扩展到其他陌生人身上;非攻,是指反对侵略战争。
现在礼乐彻底崩坏,天下一片混乱,人们为利益驱使,哪有人还愿意去听兼爱、非攻之言?
楚昭显沉默,这是残酷事实,墨家也正因此才会产生内部分裂。
“天地初始一片混沌,分裂九州,战乱四起,终于殷商,传数代,纣王暴虐,西周起,周又散裂成百余诸侯国,混战中此长彼消,七雄崛起,显子不曾见天下正步步归一?天道正在循环往复啊!墨家也说天志,这难道不是天志?”宋初一问道。
天志,在显子一派是指自然规律,而在曲锢一派则解释为天子代天行政。
楚昭显陷入沉思,但宋初一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我此次不是为论道而来,显子赞同也好,反对也罢,总得保住手中的实力才能继续传承墨家,不是吗?”
“说的是。”楚昭显短短已经拿定主意,她能做出连发弩,亦能做出可以抗衡连发弩的兵器,只是战争更加凶险罢了,“我需要一些时日。”
但凡是连发弩,就算做的小巧也免不了重量,这款轻弩是没有连发的,需要楚昭显重新设计。
宋初一点头,便说起了营救墨家的事情,“显子现在想避开争斗,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放弃全部分院,另立门户。”
“这点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们墨家不靠钱财维持生计,但若失去各大城池的据点,我们就耳聋目盲,就算曲锢不趁机打压,也怕是需要许多年的恢复。”
第320章 山风盈满楼
宋初一从怀中掏出一沓帛书放在几上,“这是我在各国城池的土地、房屋,不下十五处,是我秘密攒下的私人财产,并无旁人知晓。”
楚昭显目光停在帛书上,心中闪过许多猜测,“宋不是为秦国办事?何须动用财产。”
楚昭显对宋初一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她不认为以宋初一的手段还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向秦国君主邀功。
“因为倚楼?”楚昭显问道。
宋初一淡淡笑道,“大概吧。”
这些土地很很久以前吩咐池巨买的。她给池巨本金,又给了致富的法子,可池氏的钱财都是池巨几个辛辛苦苦挣来,她也仅仅打算收这些报酬。她几乎散尽家财,虽则不全是为了赵倚楼,但这主要原因之一。
“显子拿着这些,立即秘密转移分院并向在外的弟子传递消息,这样一个月能够妥当。”宋初一端起茶盏嘬了几口。
楚昭显诧异道,“我还未曾给连发弩的图形,就这般放心?”
宋初一道,“就凭墨家显子的名声,我便信你。”
“善。”楚昭显在机关术上从来没有失手过,“那就请在这处山居逗留三日。”
宋初一爽快应下。
墨玉给她和黑卫安排了住所,她便在这处山清水秀处住下来等候。
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墨家机关术独步天下,一副连发弩便能够得到在各国的十五个现成的地方做分院,再加上他们准备的地方,足有二十余个,比原来还要多,也不需要因此为哪国效力,而秦国得到这副弩,便可将军队战力大规模提升。
楚昭显将转移分院的事情交给了其他师,则埋头准备给宋初一的图稿。
一切顺利进行,然而三日之后的凌晨,楚昭显却看着案上尚未完成的图陷入了挣扎之中。
现在只要略略改动几处,便能够将一副请便的连发强弩威力降低好几成……
这样既能够保全墨家,又能确保秦国兵力不足以强到欺凌别国。
直到日头高照,宋初一应约前来时,她才提笔飞快的将图完成。
墨家向来讲究信义,即便在大道面前楚昭显还是选择遵守承诺,将完整正确的强弩图交到宋初一手里。
宋初一摊开羊皮,目光在墨迹未干处一扫而过,面上浮起客气的笑,“有劳显子。”
“罢了,不过一桩交易。”楚昭显似是安慰一般,拢了拢鬓边发丝,“有劳久候。”
“显子客气了。”宋初一起身拱手道,“事已毕,我便不再叨扰,这桩交易希望显子能够保密。”
“这是自然。”楚昭显再次仔细打量宋初一,那平淡的目光中,从未流露过任何真正的情绪。
楚昭显之所以痛快的答应,并不是因为赵倚楼的关系,而是宋初一买了个破绽,她派人去查证过就近的几处,宋初一提供的那些地方是秦国池氏所购。墨家的消息网遍布天下,纵然现在损毁了许多,也很快便查出池氏的当家曾经与宋初一有过交集。只是他们不,这些所谓的交集根本就是宋初一捏造,在旁人看来,两者之间依旧没有任何关系。
“。”楚昭显见宋初一起身,忽然道,“我们与巨子一派本是同根,只要我们放弃分院,两者之间便不存在针锋相对,届时巨子一派就未必会支持秦国了,这么做的理由是?”
“显子把墨家看的太重了。”宋初一依旧站起来,言辞诚实的刺耳,“即便没有墨家支持,秦国还是秦国,不会有太大改变。况且曲锢一派对秦国一直有所保留,我王岂能不知?留之无用,不如换点实在的。”
秦国的行事风格的确一直如此。
“告辞。”交易已经结束,宋初一并没有和楚昭显继续深交的打算。因为没有交情,算计的时候就没有愧疚。
离开山谷,宋初一在黑卫保护下一路策马返回咸阳。
刚刚抵达官署,便有黑卫来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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