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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66 袖唐(现代)
“哈哈!”宋初一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谷寒的心思,不禁朝谷京调笑他。“谷京啊,你们家这位大哥才是真正小气!”
谷京一头雾水,压根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些什么,但他一贯听不明白的事情多了,也就从不刨根问题,立刻就顺着宋初一的话道。对谷寒谆谆劝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大丈夫心胸要开阔。”
谷寒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咬牙道,“先生教诲的是。”
气结归气结,但谷寒明白宋初一话里的意思,她不会揪着区区小事不放故意给他下绊子。
谷寒不禁想,是不是自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初一根本就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从始至终只说了一些告诫的话,她的计谋是为了秦国,他作为侍卫头领,理所应当做这个替罪羊。似乎,宋初一并没有刻意报复过。
这么想着,谷寒心里有些羞愧。
“对了,谷京,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宋初一道。
谷京有些不悦的道,“先生说的什么话!先生有事就只管吩咐谷京,什么请不请的,怪见外。”
谷寒额头上青筋直跳,这个傻货,恐怕把他自己是为谁效命都忘的一干二净!好在宋初一不是别国大臣!
“我身边有个孩子,资质不错,日前我已经赏他随我宋氏,叫宋坚,想让你指点他学些基础功夫。”宋初一知道练武肯定是越早越好,她在没有给坚寻好合适的师父之前,谷京是个不错的选择。
“先生既有吩咐,包在谷京身上,管保给您教出个以一敌百的!”谷京把胸脯拍的嘭嘭作响。
他们所学都是不传之秘,谷寒听闻宋初一只是请谷京教一些基础功夫,便没有说什么。
“先生上回让大哥拿给师父看的机关图,师父只一眼就震惊了,直问是谁画的,还说要来拜访先生呢。”谷京之所以如此信服宋初一,有一大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初一喝了口茶,缓缓道,“事情露陷,你就把我抖出去了?”
谷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是我抖的,是大哥抖的,师父揍了我好几顿我都没说。”
谷寒知道这话问的是自己,本还想着怎么圆过去,结果还没张嘴就被谷京给卖了,心中暗骂: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谷寒只好道,“长辈询问,谷寒不敢隐瞒。”
谷寒也算是个忠肝义胆的,但所忠之人不同罢了,宋初一不怪他,“我原拿出那副图的时候,就料到这个结果,倒是不敢请墨家宗师亲自来访,待我身体好些,自会前去拜会。”
宋初一如此通情达理,又尊重长者,谷寒在对她的畏惧之中又多了几分尊重。
两人略坐了一会,谷寒便拽着依依不舍的谷京告辞,出了门,便果断把他拖到暗巷里动手狠狠揍了一顿。
谷寒擅长暗器和收集情报,武功不如谷京,但谷京对大哥很尊敬,也就老老实实挨着。被揍的时候他仔细想了原因,事后一脸诚恳的说,“大哥,你小气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那就有劳你保密了!”谷寒咬牙切齿中带着深深的无奈。谷京对外人一向嘴巴挺严实,只是对认定的自己人就没遮没拦。他自我检讨一番,心里决定,下次去见宋初一的时候,一定要跟谷京交代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弟。”谷京仗义道。
谷寒刚下去的怒气又冲上来,忍不住想骂娘,“你这混蛋!在先生跟前出卖我时怎么没想到咱们是兄弟!”
谷京瞪大眼睛道,“先生是圣人,哪能跟你一般见识呢?”
“好!好!”谷寒明知道他不是瞧不起自己的意思,还是被气的止不住发颤,但见他脸上青青紫紫,也不忍心再揍一顿,只好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大哥,城中不让纵马。”谷京嚷嚷。
“你给我闭嘴!”谷寒吼道。
谷京抿着嘴,满腹委屈的驱马默默跟在后头,像一头被同伴抛弃的黑熊。
……
陇西的夏天比蜀中好过的多,每天最热的也只有午时前后一个多时辰,过了这个时间,风里都带着丝丝凉意,很是舒适。
接着几日,谷京每天一没事便急吼吼的往宋初一府里跑,在外院教宋坚武功,宋初一偶尔叫他们两个过来,给他们讲些有寓意的故事。谷京最烦念书,但是对宋初一讲些深入浅出的故事很感兴趣。
而甄瑜自从被白刃吓着,就一直没敢出屋,后来听说宋初一带着白刃去住了外院,才敢出来走动,也常常让侍女去宋初一的书房借书看。
宋初一见过文静的姑娘,却没见过文静到甄瑜这种地步的!小小年纪居然不喜欢出去游玩,在内院一呆就是好几天,不觉得无聊吗?
寍丫将竹简放进书架,回头问宋初一,“先生,甄姑娘的侍女来还书,又问先生有没有自己写的书卷。”
“要读我写的书?”宋初一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道,“她这几日读的不是儒家礼札就是诗歌,对我写的东西也未必感兴趣吧。”
“先生说的也是。”在宋初一跟前耳濡目染,寍丫略识得几个字,知道儒、墨、法、道、兵等等这些学派持的言论各不相同。
“把左首第一格第一卷拿给她,就说,宋怀瑾写的东西与这卷书差不多,但远没有这么面面俱到,言简意赅。”宋初一顿了一下,接着道,“右边最末一格,有我闲来无事写的札记,一并拿给她吧。”
左首第一卷,正是《孙膑兵法》,宋初一写的东西都是针对秦国现状而特别设定的军事体系,并非类似兵法论述这样各国皆可用,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借给谁看。
而那卷札记,有宋初一感悟的道理,也有寓意深刻的见闻,还有一些兴起而至写下的诗,算是她的生活杂记。宋初一不敢说这东西多么高明,但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若能读通里面的东西,也绝对能学到东西。
“嗳!”寍丫应了一声,将那两卷竹简分别包好,抱出去交给甄瑜的侍婢。
那侍婢接过竹简,打量了寍丫一眼,“妹妹生的真是俊俏。”
寍丫不擅应对,小脸微红,把宋初一方才交代话说了一遍。
第226章 月下的拥抱(二更)
“有劳了,这个给妹妹玩儿。 侍婢将一根翠绿泛着盈盈水光的簪子塞给寍丫。
寍丫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手里的簪子温润漂亮,肯定值不少刀币,连忙把簪子塞回去,“我能不要。”
侍婢又塞回她手里,“不值什么的,妹妹不要推辞了!”
说罢,抱着竹简飞快跑回内院,任凭寍丫怎么喊都不回头。
寍丫追到后院门口,在门前转悠了好几圈,眼泪唰的流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回书房。一进屋便噗通一声跪到宋初一面前,呜咽道,“甄姑娘身边的姐姐塞给奴一个簪子,奴说不要,她硬塞给我,塞完就跑了。”
宋初一正在摸着棋盘上的刻线自弈,听寍丫哭的莫名其妙,不禁问道,“给你就给你,哭甚?”
“她是想买通奴,可是奴绝不会出卖先生的。”寍丫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这么个簪子,至少也得值六七个刀币吧?把她卖了也不值这么多啊!
宋初一朝着她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寍丫立刻将簪子双手递过去。
宋初一摸了摸手感,咧嘴道,“甄小妹真是阔绰,这簪子少说也得二十个刀币,你好好收着。”
寍丫惊呆了,二十个都够买好几个她了!当下眼泪流的更凶。人家给多大价钱就要办多大事,这个寍丫是懂的。
宋初一听着寍丫哭的肝肠寸断,寻思是上回是高估这姑娘的承受能力,把她折磨的太狠了。如今这点事儿就能被吓破胆,这可不行,“怕个甚,又没说你不对。以后再有人拿财物给你。只管收下便是。倘若别人让透露关于我消息,你就告诉我,我若是琢磨着能透露呢?你就透露。财物咱们对半分,如何?”
寍丫愣了愣,理了半晌思绪,才点点头,“那万一要是不能透露呢?”
“那就告诉他们假的,把钱留下来!反正他们要知道消息,又没非嘱咐你一定要真的。”宋初一循循善诱。
寍丫觉得有道理。“可倘若嘱咐了呢?”
“那就把钱退给他们呗。”宋初一将簪子递还给她,“收着吧。”
“还是先生收着。”寍丫道。
“我要个女人簪子作甚,快点,别磨叽。”宋初一有点不耐烦。
寍丫连忙接了过来,心里觉得先生就是先生。办事就是公道又妥当,自己以后要好好学着,不能惹先生生气。
宋初一摸着棋盘边缘的凹槽,落下一颗黑子。
日光渐移,屋内昏暗下来,棋盘上已然黑白大龙厮杀的势均力敌,她思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因为棋子几番杀落太多,有很多位置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日影已尽,月出东山,亦未曾注意到屋内不寻常的声音。
屋内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一双鹰眸盯着棋盘前那个瘦削的身影,月光微冷,将染霜的鬓发更覆上一层浅雪。她盘坐在高榻上,弓着身子,瘦如竹节的手指摸着棋盘边缘刻线的凹槽,垂眸沉思。泛白的光线中,她的面容平凡也平静。
沉思半晌,她抬手轻轻抚摸着棋盘上的棋子,微微偏头,长眉蹙起,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手指不慎拨动,两个棋子被挪了位置,她怔了一下,屋内响起清浅的叹息声。
她却丝毫不放弃,小心翼翼的摸着凹线,竟然硬是把两颗棋子归位了。
两年前,眼前这个人曾说她艰难困苦时,只有巍巍山川、汤汤河水、清风明月、美色不要钱,却是她所能享受的最奢侈的东西,而今……
黑衣人眸目光微动,几步走到榻边,弯身按住她还在摸索的手。
宋初一微微一惊,手心是冰凉的棋子,手背是一只炙热的大手。
“何人?”宋初一声音微冷。
“是我。”一个熟悉的冷冽声音乍响。
宋初一从榻上下来,朝他微微躬身,“见过君上,臣……擅自回来了,请君上责罚。”
“卿何出此言!”赢驷伸手扶她直身,“卿为大秦出生入死,如今巴蜀指日可待,卿何罪之有!”
宋初一尚未开口,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赢驷拍了拍她的背,“赢驷要谢先生才是!”
只是一个感激的拥抱,一个国君,对功臣的感激。
待赢驷松开手,君臣相让着就坐以后,宋初一微微笑道,“王图霸业是为君者所求,辅君争霸赚得青史一笔是我之所求,君上能赤诚以待,怀瑾很感激。”
“青史一笔。”赢驷面上浮起一抹笑容,逼得月光黯然,“我已亲去樗里将扁鹊神医请回咸阳,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我令黑甲骑护送,要慢几日才到。”
宋初一直身,挥开大袖,行了一个大礼,“君上礼贤下士,怀瑾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赢驷早已决定要用宋初一,宋初一也早已决定为秦国效力,彼此之间只差个承诺而已。
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刻意,没有人能分辨的清,也无需分辨清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赢驷便道,“已经夜了,先生早些歇着吧,我先告辞了。”
宋初一起身行了一礼。
赢驷刚刚离开,寍丫便跑了进来,焦急道,“先生没事吧?”
“白刃呢?”宋初一问道。黑甲军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寍丫制住,却不可能不惊动白刃,或者把它的嘴也堵起来。
“白刃在廊下昏睡过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寍丫仔细打量宋初一,见她没缺胳膊少腿,面色也无异常,才放心。
寍丫跪下来匍匐在地,“都是奴没用。”
“起来吧,白刃都被弄晕了,你一个小丫头顶什么事儿!”宋初一深深觉得寍丫被她吓过头了,如今在她面前才总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然而对于宋初一来说,只要一个人对她忠心耿耿,就算再不成器,她也愿意花精力去调教。
宋初一方才沉浸在棋盘厮杀中,这会儿才觉得腰酸背痛,遂让寍丫去准备浴汤。
沐浴过后,睡了踏踏实实的一觉。睡着前,她想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赢驷有这等潜入臣子家宅的手段和癖好,以后说他坏话的时候得小心些才行。
次日清晨。
宋初一在院子里练拳,寍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先生,上大夫来了!”
“怀瑾还是没什么长进嘛!”樗里疾笑声渐近。
宋初一笑道,“若非闲极无聊,岂会捡起这东西玩儿!又不求上阵杀敌。”
这么说着,宋初一心中却想:赢家兄弟莫非都爱闯人宅?
“先生。”甄瑜的侍婢不知何时也到了外院,她似乎是怔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先生有客人,那奴稍后再来。”
“有事儿说吧,樗里大哥不是外人。”宋初一道。
侍婢道,“娇娇说先生的札记看完了,娇娇写了一些心得,请先生指点一二。”
宋初一莞尔,“你们家娇娇挺好学。”
“怀瑾还私藏美人儿了?”樗里疾步下台阶,走到他们跟前,看着那侍婢道,“女公子竟能读懂怀瑾大作,实不简单!这竹简是否能借我一观?”
第227章 恩义难了断
侍婢见过不少俊美男子,却从未见过像樗里疾这样气度非凡的,被他这么直视着,竟是愣住了。
“怎么回事?”宋初一发现半晌没动静,不由侧耳倾听。
侍婢猛然回过神来,“既然娇娇拿给先生看,就请先生做主吧。”
“那我就偷个懒,劳大哥给我念念吧。”宋初一道。
两人一并去凉亭里坐下,樗里疾展开一卷竹简,诧异道,“女公子倒是有心,字竟是刻上去的。”
宋初一如今眼不能视物,身边也没有识字之人能给她念,甄瑜才特地刻在了竹简上面,方便宋初一用手指“阅读”。
上面内容不多,樗里疾扫了一眼,与宋初一复述了一遍。
“虽未得你札记中深意,但这一手字着实刻的漂亮。”樗里疾放下竹简。
“她是我朋友的妹子,也算是我妹子了,你可要见见?”宋初一笑道。
樗里疾仔细打量她的模样,将满心的难受压了下去,并不提她的身体状况,只道,“我今日特地来看你,见旁人做甚!”
“哈,我呀,还偏不能让你省了!妹子下个月及笄,得讨你一份大礼!”宋初一说着,吩咐寍丫道,“去请甄妹子过来小叙。”
樗里疾不以为意,开完笑道,“得亏还不是你嫡亲妹子,不然我那点俸禄还不够你搜刮。”
“哈哈,少在我这儿哭穷!你今日还有事没有?”宋初一心情大好,问道,“若是无事,手谈一局如何?”
“闲着呢!前几日君上把一大摊子事情撂下,压得我喘不开气,知道你回来也没空过来看一眼,如今君上归来,我岂能不麻利甩手?”樗里疾目光中带着怜惜。却是笑道,“正好,一块逍遥几天。”
“我一个人可憋闷坏了!有大哥作陪,快哉!”宋初一确确实实是无聊极了。如今朋友说话,面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朝气。
寍丫去了内院请甄瑜,这半天连个上茶的人也没有,樗里疾看了一圈,问道,“你还有个奴仆,哪里去了?”
当时宋初一“叛出”秦国的消息传出。顿时被千夫所指,赢驷虽然尽力保住府邸,却只能把那些财物收回,下人也变卖了。这事儿是宋初一临走之前求樗里疾帮了忙,所以在樗里疾的插手下,看管府邸的奴就留了寍丫和坚。
“坚和寍丫如今随我宋氏了,我让他出去学武。”宋初一道。
樗里疾道,“他们遇着你也算福气。可你这身边伺候的人也忒少了!明日我从自己府里给你挑几个干净送来。”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大哥照料府中,我既回来了。又岂能再劳烦大哥?”宋初一婉拒,她不想欠太多人情。
“你这人就是怪!平素想着法子要捞我一笔,我这自己送来了吧,却又不要!”樗里疾笑着摇摇头,他算为数不多比较懂宋初一的人,她既然拒绝,就是真的不愿意要。况且,几个奴婢虽不值当什么,但总归是活物,也不好硬塞给她。
“我临走时在院子里埋下梅花酒。上好的粮食。用初雪酿成,加上风干的半开寒梅花,啧!”宋初一吧嗒着嘴,“我都没舍得喝,等大哥共享,够义气吧!”
酿酒用半开寒梅最好。全绽开的香气失散过多,含苞的又香气不足。
“大善!”樗里疾是标准的秦人,不爱别的,惟独喜欢痛饮大碗烈酒。
两人正说着话,樗里疾便见一个兰色曲裾的纤纤少女莲步轻移,顺着小道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在茵茵绿丛中,真如一支兰花般,纤弱、高雅。
甄瑜不是没发现樗里疾的目光,但她不敢与之对视,只能垂头掩饰微红的脸颊,走至亭下,冲着宋初一微微欠身,“先生。”
幽淡的兰花香气散开。
“甄妹子,进来坐。”宋初一自顾唤妹子,也不要求甄瑜换个亲近些的称呼。
寍丫连忙从石几底下抽出席子放在宋初一身边,甄瑜依言到庭中跪坐下来,余光瞥见樗里疾面前还摊着她刻的竹简,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期待——期待自己的才学也能被认同。
樗里疾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也很识趣的人,“女公子刻的一手好字。”
“这是公子疾。”宋初一介绍道。
甄瑜没想到宋初一还有这等高贵的挚友,微微一惊,想看个究竟,便下意识的抬起头。一张俊颜,眉若悬犀,眸如星子,带着淡淡的友好的笑意,就这么闯入她的眼中,让她心头微颤。
甄瑜一张俏脸倏地红了个透,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我甄氏,瑜。见过公子。”
樗里疾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竟没见过这样羞怯的女子。他愣了一下,拱手施了一礼。
宋初一察觉到亭中不寻常的气氛,心道,不会一下子就看对眼了吧?樗里疾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能因为好看就一见倾心啊!
“咳。”宋初一出声打破莫名其妙的气氛,笑道,“甄妹子,他是我大哥,并非外人,不必拘谨。”
“赢大哥。”甄瑜从善如流。
宋初一眉梢微挑,事情,似乎有点意思啊……
“寍丫,去外面酒馆置办几个菜回来。”宋初一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放在几上。
“嗳!”寍丫拿了钱袋就出了亭子。
酒馆的菜反正也就那么几个,且大都是肉食。
她才出去须臾,又跑了回来,欢喜道,“先生,美人来了!”
亭中三人纷纷一愣。
甄瑜诧异,没想到还有女人会来看望宋初一。
“哪来的美人?”宋初一也纳闷。
寍丫看着那三人神态各异,也晓得自己闹了笑话,“是君上的美人,子朝姐姐。”
樗里疾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怀瑾一计,子朝算是为秦国立功。当初君上与她说清楚这是怀瑾的计谋时,她不曾有任何推脱,君上惜她也女中豪杰,问她可有所求,她求了等你回来再封赏。”
宋初一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感叹赢驷如此会利用人心之余,也叹子朝的知恩图报,以及那份自己并不能回应的情意。
“去请她进来吧。”宋初一道。
不消片刻,寍丫领着一名头带幂篱的女子,青色皂纱下,依稀能看见她绰约的身姿。
“先生。”子朝取下幂篱,露出美丽如昔的容颜。
子朝的美与甄瑜截然不同,子朝拥有楚楚动人的美丽面容,妖娆的身姿,是那种一看就能让男人产生欲念的女子,而甄瑜则显得太淡雅了。
“妾……”子朝看见宋初一的形容,一时话语哽喉,眼泪扑簌簌的掉落,竟是不管还有外人在场,在宋初一面前屈膝跪下,匍匐在她脚下,哭的梨花带雨。
“朝。”宋初一伸手扶她。
子朝今日过来,就是想与宋初一商量,她不想要任何封赏,只想求赢驷放她出宫,让她留在宋初一身边。然而纵使此刻她心中压抑着许多情绪,却还未到被冲昏头脑的地步,哭了一会儿后,到底是收敛了些,不曾当着别人面求此事。
甄瑜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一幕。方才她没听错的话,这是秦公的妃嫔,是那个被当做礼物送去蜀国的女人,马上就要得大封赏了,眼下竟然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匍匐在宋初一面前!
子朝轻轻擦拭眼泪,问道,“先生的眼睛……医者怎么说?”
宋初一道,“无须担心,再隔两日扁鹊神医便至咸阳。”
“那就好。”子朝松了口气。
以前赢驷的后 宫里只有子朝一个女人,赢驷也不召幸她,虽然过得很孤独,但也算锦衣玉食,那些宫婢都觉得她的位分还能再往上动一动,因此都小心侍候,并没有受任何苦。去岁秦公大婚,后宫忽然一下子充实起来。如今宫里有国后,还有一个陪嫁的魏纨被封了夫人,另外未免魏女独大,赢驷又从秦国贵族中挑了两个贵女,将三夫人的位置补满。
整日看着那些女人钩心斗角,子朝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那里呆了,但又恐宋初一还有什么别的计划,所以才坚持到她回来。
待寍丫带回菜肴,又去挖出一坛梅花酒,几人便抛开所有心绪畅饮一番。
甄瑜不胜酒力,才酒过一旬就已经人事不省,被侍婢抬回后院休息。宋初一见着她两回,两回都是竖着来横着走,便戏称她为“螃蟹姑娘”。
三人整整喝了五坛酒,陈酒香醇,后劲很足,樗里疾竟也觉得有些晕乎,为免失态,便匆匆告辞了。
子朝醉了,抱着宋初一不撒手,一双雾蒙蒙的媚眼盯着她,含糊道,“朝想求出,想留在先生身边,就算先生不喜欢,朝为奴为婢,只要与先生还有雅一起……”
宋初一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无奈的叹息一声,“子朝,我利用你谋蜀,也是给你立功的机会,让你能在秦公的后宫中占据一个不可动摇的地位。”
宋初一行事时,处处护着子朝的安全,将她毫发无损的送回咸阳……一切只是为了补偿自己杀了她曾相依为命的亲妹子。
然而,宋初一从未后悔过,若是再有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断子雅生机。一桩归一桩,是因为子朝太善良,值得她花心思对待。
“先生为何不要朝?”子朝泪眼朦胧。她宁愿宋初一利用,也不愿从此恩义两断。
因为乱世随波逐流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便不愿放开。
第228章 若知是女子
宋初一算是个冷情之人,为人处世更算不得君子,然而她也有道德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
纵然子朝的善良令她心软,但倘若有一天逼不得已,她宋初一也绝对下得去杀手。
有时候明知道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妄图欲盖弥彰只会令这个结越来越复杂。
宋初一推开子朝,令寍丫扶她去客房休息。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陇西的天气与秦人一般,也是急脾气,先是细碎的几滴,而后瓢泼大雨忽然的砸落下来,又猛又烈,让人猝不及防。
宋初一倚在亭边,手里把玩着一只三足雕花铜爵,感受砸在栏杆上溅开的雨丝落在手上、脸上,心中一片清明。
天道如此玄妙,宋初一说是不在乎一双眼,可谁又能接受忽然失明?她一直努力将这份郁结化作力量,努力用耳朵、手指、感知去“看”,可是此刻,天地一片宁静,居然教她领悟了几分道家的大自在、大智慧。
宋坚披着蓑衣进院子,朦胧雨天中,看见亭中隐约坐着一个人,抬步走近。
亭中一袭象牙白广袖的人靠在栏杆边,闭着眼睛,一只袖子搭在栏外,被雨水浸透,像一面沉重的大纛旗在雨里随风微动,另一只手放在腿上,手里握着一只酒爵。
“先生。”宋坚轻声唤道。
“嗯。”宋初一懒懒应了一声。
宋坚躬身道,“马上入夜了,先生回屋吧?”
话音方落。天地骤然一片耀白。
轰隆隆!
雷声炸响,宋坚一个激灵,却发觉对面那人恍若未闻,神态安宁到仿佛连耳朵也成了摆设一般。
宋初一起身。宋坚回过神来,扶着她从游廊里回房。
这大雨竟是下了一夜,大雨砸在屋顶砖瓦和窗子上。轰轰作响,犹如战场,宋初一听着这个声音,竟是分外好眠。
翌日雨势依旧。
樗里疾冒雨来寻她对弈,完成昨日没有兑现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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