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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46 袖唐(现代)
“还不快去底舱把那被褥取出来”谷寒怒道。
剑客顿时明白缘由,脸色微白,应了一声,连忙跑到底舱去。
宋初一是那种只要没有光线便可以一直熟睡的人,在里面就没有醒过。
船舱里太黑,剑客只能掌灯下去。
他刚下了楼梯,在船板上站定,转眼便瞧见面前的包袱里伸出一只手,挣扎了片刻,紧接着一坨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挤了出来。
剑客也算是见多识广的,面上却还是退了几分血色,一手持灯,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按住剑柄,试探的唤了一声,“先生?”
“嗯。”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咆哮,“谁他娘的把我被子掖的这么紧”
剑客顾不得抹汗,赶紧将包袱解开。
宋初一松了口气,满头乱发的从里面爬了出来,看了看舱内,问道,“天还没亮?”
“回先生,快天黑了。”剑客端着牛油灯,小心的探问道,“先生可要上去?”
宋初一缓了片刻,脑袋才逐渐清醒起来。她看着周围的堆得满满的物资,再看剑客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羽和寒呢?”
为什么她藏到底舱?而且不见两位正主?
“他们在上面等您呢。”剑客没什么底气的道。
宋初一再次打量眼前的人,认出的确是她带过来的剑客,平时偶尔还会调戏一两句的小青年,这才半信半疑的道,“走吧。”
出了甲板,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河风吹来,空气清新的把宋初一呛住,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在下面险些闷死。
“先生”谷京大步迎了过来。
籍羽抬头看漫天繁星。谷寒清了清嗓子道,“时间不早了,先生用食吧。”
宋初一眯起眼睛。
谷寒敏锐的嗅到危险气息,转过身,负手看了看天,与籍羽搭话道,“今天风情不错啊”
籍羽顿了一下,冷冷道,“你这是在调戏谁?”
谷寒转头见籍羽拂袖而去,不禁愣住。他只是想说:今天这风刮的顺,便于赶路,这算哪门子调戏?
不过转瞬间谷寒就想明白了,籍羽果然不愧是做过将领的,脑子就是转的快,立刻便找借口遁走了。只不过这借口实在牵强了些。
第164章生命的代价
收费章节(12点)
第164章生命的代价
宋初一静下来前后仔细想想,也就大概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
这一帮剑客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倘若是真有人来劫杀宋初一,也绝不可能从他们手里讨到便宜,把她扔到底舱这件事情……真的只是意外。
“这群王八蛋”宋初一坐在窗前,笑骂了一声,低头兀自将昨晚与闵迟对弈的棋局一步步的摆了出来。
仿佛并不记仇的模样。
可是接下来的几日,船上一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宋初一看见谁都弯着眼睛,笑的人脊背发凉。只有谷京跟平时没有两样,整日吃饱没事就去找宋初一聊天。
众人都不禁在心中暗叹,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至少在头掉下来的前一刻还是幸福的,不像他们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安寝。
“先生。”门外有人道。
谷京正在看宋初一自弈,听见有人打扰,立刻起身出门,低声斥道,“崖,先生正在思考,嚷嚷什么?”
谷崖脑门上冒汗,不会是在思考怎么折腾他吧
屋内传来宋初一慢悠悠的声音,“进来吧。”
谷崖走进屋,不敢抬头看宋初一,便躬身拱手道,“三天前属下不慎把先生放到底舱,请先生责罚”
“三天前啊……”宋初一尾音拖长。
谷崖身子弓的更深,此时此刻听着宋初一的语气,早已万分悔恨,不应该学籍羽,应该早来请罪的啊
因着之前宋初一经常与他们开玩笑,所以众人对她还没有深刻的了解,便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接下来三天看着籍羽和谷寒很默契的躲避,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属下该死”谷崖单膝跪地。
这话并不是虚言,倘若宋初一认真追究,他办的这个事的确该以死谢罪。何曾听说过,有那个军队把主将弄丢了的
“先记着吧。我也没空想怎么惩罚你。”宋初一漫不经心的道。
谷崖微微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就这么轻易的揭过了?
宋初一感觉到他的目光,注意力从棋盘上移开,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先生不是个草菅人命之人。倘若不罚又难以立威信,不过呢,考虑到目前正在赶路,不方便带个半死不活的,所以惩罚就先记着,倘若你能立了大功,考虑一笔勾销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先生”谷崖心中大喜。
“嗯,去吧。”宋初一道。
“嗨”谷崖满身轻松的从宋初一屋里出来。
大家看谷崖好好的出来,不禁奇怪,连忙围上去问。
“先生很宽容大度,允我戴罪立功。”谷崖毫不大意的将宋初一夸了一通。
回想起来,宋初一除了下命令的时候严肃些,其他时候都是很容易相处,从来不端架子,跟他们同吃同行,很讲义气。
屋内,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宋初一唇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叫谷寒来。”
谷京应了一声离开。
不出片刻,谷寒便大步走了过来,连衣襟都忘记整理,便道,“先生。”
“进来吧。”宋初一将手中的棋子抛入钵里,正身坐起。
谷寒进屋,见宋初一示意他坐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在席上跪坐下来,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方才听见谷崖的话,宋初一说没有闲暇想着怎么折腾人,他表示怀疑。但不得不承认,宋初一眼下要想的事情很多,想拿下巴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周密的计划。
“是否与公子疾联络上?”宋初一问道。
谷寒道,“尚未。”
“尽快联系。”这几日宋初一已经将大致的计划想好,但需要得到赢驷的信任和支持。
“是。”谷寒顿了一下,道,“方才刚刚得到消息,秦魏联姻似乎已经定下。”
结果在意料之中,宋初一并不太惊奇,只是问道,“列国之间有何动静?”
谷寒道,“各国颇为震惊,但并未有动作。另外一桩大事,是周王室公主被两国求娶,赵、魏两国均要娶周天子嫡出长女。”
周天子虽然已近五十,但嫡出的女儿只有十七岁。周王后所出只有两子一女,这个女儿是中年所得,也是周王室血脉最正统的嫡公主,自然被视为掌上明珠。
“求娶?呵,我看是逼婚吧”宋初一前世可没发生这件事,想到魏王都一把年纪了,不禁笑道,“魏王后不是活的好好的?他给太子求娶?太子也早有妻室了吧。”
“据说魏太子正妻两月前难产……没了。”经宋初一这么问,谷寒觉得太子正妻怕是死的蹊跷。
宋初一淡淡一笑,“赵、魏目下还打的难分难解吧”
魏国的目的很明显,正在四下拉同盟,一来为了安顿周围,以免有人趁虚攻打;二来,也暴露了魏国再不是当年那头猛虎,光对付赵国都几乎伤了元气。
“是,两国开战至今已然三个月,魏国略处上风,攻占了赵国十几里土地。”谷寒实在想不通,这两国究竟有什么目的,竟然“逼婚”。
这些和谷寒的关系不大,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宋初一怎么没有整他
谷寒作为一帮剑客的头儿,宋初一被打包丢进底舱这件事情,他要负很大的责任。说起来,谷寒与宋初一相处时间不长,对她并不算特别了解。他承认,这次没有主动请罪,多多少少是有些没把宋初一当做真正的权臣那样供着,但更多的是想看看她如何处事。
这么做的原由,是因为谷寒隐隐猜到君上有让他们长久侍奉宋初一的打算,他不信任宋初一能担得起大秦的未来,也不确定她所作出的决策是否值得他们出生入死。
至于处罚,谷寒自问承担的起。
宋初一迟迟不做决定,谷寒终于忍不住道,“先生,三日前属下监管不力,致使先生受了委屈,请先生处罚。”
把主将弄丢了,到他嘴里变成了受了点委屈。
宋初一抄手,咧嘴道,“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既然你问起……”说着,忽然扬声道,“谷京,周围两丈不许有人”
“嗨”谷京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片刻之后,谷京过来禀告已经处理妥当,自己也推开两丈之外。
“这次我去蜀国,便不打算回秦国了,君上很清楚此事内情,但他势必会要找个替罪羊。”宋初一简洁扼要的道。
谷寒倏地抬起头,却对上宋初一挂着淡淡笑意的脸。
把大秦的人才弄丢了,这种罪名到了赢驷手里,能赏个全尸已经是很幸运了。谷寒遍体冰凉,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存了一点点试探的心思,便得来这样的结果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倘若你不愿为大秦而死,现在可以逃走。我一念顾情意,倘若你今日不提起我不会明说,这也是你自己争取的一线生机。”宋初一之所以会说这种话,是笃定他不会逃走,赢驷全然信任的人,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谷寒紧紧抿唇,抬头紧紧盯着宋初一,哑声道,“我想知道,是从一开始便计划好这个结果,还是先生近几日临时起意。”
“不管是开始注定还是临时起意,能做替罪羊的不止你一个,但我留了谷京却舍了你。”宋初一道。
“因为他把你当神供着,我却没有?”谷寒面无表情,话语间似带着冷笑。
“兵家有言。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令,用之必败,去之。”宋初一从钵里摸出一粒黑子,意兴阑珊的把玩着,“倘若我必须求胜,不能来去自如,只好除了那不听话的主将”
兵家的这句话,大意是:假设主将听我的计策,就一定会胜利,我便有留下了的意义。假设主将不采纳我的计谋,强用也会失败,我还不如早早离开。
对于宋初一来说,谷寒远远没有达到“主将”的地位,她没有必要等着他慢慢考验、然后付之信任。
“如果我的手臂不听使唤,时不时的想扼住我的脖子看看我有什么反应,闲暇时我或许有耐心收拾一番,但倘若在紧要关头,不如早早砍了。”宋初一这个比喻不算太贴切,却很生动。
谷寒终于了解宋初一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人,他不知道倘若在平时,宋初一会怎么处置他,但眼下却是将要生命代价。
“属下甘愿为大秦赴死”谷寒顿首。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反而放心了些,如果宋初一真有能力助秦国拿下巴蜀,他坦然赴死。
谷寒兀自在震惊之中,未曾想到,若真是必死无疑,宋初一又如何肯费这么多口舌与他说这些?
事情就这么过去,这船上,除了籍羽、谷寒之外,其他人都被宋初一的深明大义、宽容大度感动,就连季涣也叹服她的心胸便宽广了。
籍羽心中纳罕,虽说是宋初一自己把被褥滚的一团糟最终导致被人打包丢进底舱,但她像是这么讲理的人吗?居然没有找人麻烦?
还是说,这是他以前不曾发现的良好品德之一?
第165章 宿命终结者
收费章节(8点)
第165章 宿命终结者
巴、蜀两国相交,行水路很快便进了蜀国境内。
一路上,宋初一竟真的没有任何报复的动作,平日不是埋头在看巴蜀地图,便是蹲在棋盘前自弈。籍羽都忍不住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蜀国对从巴国过来的船只、马队都盘查很严格,宋初一这一行人无论怎么装扮都很可疑。船上没有货物,冒充商队是不可能的,宋初一便取出了符节和国书,以秦使的身份入蜀。
这一路上,谷寒比之前更加严谨卖力。本就是个没有什么幽默感的人,越发刻板起来。
宋初一很欣赏谷寒这点:他最后的努力不是为了博取活命的机会,而是要为国尽忠之前,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作为秦使,宋初一不便再携带卫江,因此尚未进成都便令让籍羽和季涣带着她分道而行。
宋初一在船上远远看着那云雾飘渺中的城池。
谷寒过来,小声道,“先生,与公子疾联系上了。”
“想办法传信,请他立即回秦。”宋初一道。
谷寒愣了一下,旋即应道,“是。”
眼见着成都就在眼前,谷寒接着提醒了一句,“先生是否先找个地方梳洗整顿一番?”
他們一路风尘仆仆,巴蜀之地路途难行,身上着的衣袍早就不成样子了。尤其是宋初一,坚持入蜀之后就穿袍服,且一直都是那一件,虽则每隔一天就清洗一遍,看起来很干净,但作为一国使节,难免有失体面。
“这样挺好。”宋初一淡淡道。
若是往常,谷寒定然为了秦国的体面继续劝説,然而他现在他知道宋初一所做的事情看似任性妄为,实则没有一件是多余的,因此也就闭了嘴。
蜀国都城和巴国一样,仗着天险,并不设高大坚固的城墙,都城四周都是矮矮的土夯墙,怎么看都想蛮荒部落。只有城门两侧矗立的雕刻着神兽的巨大青铜柱子,才显示出这个国家的富饶,以及先进的冶铜技术。
城门处早已禁止庶人往来,两排着藏蓝衣袍的蜀臣立于门前静候,看见宋初一一行人人,面色数变,静默了片刻,旋即哄堂大笑。
作为使节,代表着一国的脸面,他們穿成这样实在有损国威,那帮蜀臣又怎会猜到这是故意而为之,都以为秦国依旧那么穷,连使节的体面袍服都做不出来。并且,泱泱大国,竟然派了一个黄毛小儿做使者
剑客們羞窘的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谷寒悄悄看了宋初一一眼,见她衣袖掩面,似乎也很是尴尬的模样,但只是片刻,便又稳住情绪,下马朝众位蜀臣拱手见礼。
那厢,蜀臣为首的一名四十余岁的男人收敛了讥讽的笑容,走上前来,用官话道,“使节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宋初一笑着用蜀语回答。
“使节可是遭劫匪了?”那人听宋初一会蜀语,便不再説那一口别扭的官话。
“那倒不曾。”宋初一很实诚的回答道。
蜀国众人一听如此,面上嘲笑更加明显,剑客們何曾遭受到这样的讥笑,若不是强忍着,早就拔剑准备随时劈了这帮短木桩子
想到这个,他們心里又舒服点,不管外表装扮如何,至少在身高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他們往那里一站,便如静卧窥探猎物的豹子,威猛自是不必説。
“既然不曾遇到匪徒,因何弄成这副狼狈模样”那人满面惊讶的道。
不知他是真的不会作假还是故意而为,那满脸虚假的表情,真让谷寒有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然而,让谷寒更堵闷的是,宋初一一改往日不要脸的性子,竟然窘迫的满脸通红,“咳,这个……实有难言之隐。”
一个人的性子可以转变自如?谷寒目光落在她绷着的手臂上,敢情这是藏在袖子里掐肉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极力隐忍蜀臣的无礼呢。
“使节请入城吧,好生休整一番,明日好拜见我王。”蜀臣道。
宋初一带着满脸的涨红挤出一个笑容,“足下如何称呼?”
“在下朱恒。”为首的蜀臣道。
“祖上……”宋初一惊,原来是那个绿帽子戴得最出名的家伙啊,必须要膜拜,“久仰久仰”
朱恒见宋初一施礼谦恭,越发得意起来。
那个戴绿帽子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开明王朝的第一代君主,也是禅让制度下,继蚕丛、伯雍、鱼凫和杜宇之后的最后一代君主。
而后,开明氏便一直传到了现在,现任蜀王已然是十二世。
蜀国对神灵的敬畏比中原更甚,蚕丛、伯庸、鱼凫均有神秘的传説,杜宇的传説又与鳖灵有着难以了断的恩怨。据説杜宇是从天上来,未来教导人們耕种,事实上杜宇的确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然而却不善治水。于是上天赐给他一个协助之人,就是鳖灵。
鳖灵随着河水漂来的一具尸体,到了蜀地之后就复活了,而后带领蜀人治水。
接着就是无数种版本传言。一是説,杜宇与鳖灵之妻有私情,自觉得德行不如鳖灵,便主动禅位,归隐岷山,死后化作杜鹃,每到春耕之时便提醒大家耕种;还有一种説法是,鳖灵用此法陷害杜宇,再加之他治水有功,获得蜀国大部分势力的支持,用武力推翻杜宇,杜宇死后冤魂化作杜鹃,声声啼血。
如果真有神魂,宋初一觉得一定是后者。杜宇一定是在春耕的时候声声泣血的指控蜀国人,他让蜀人丰衣足食,却得到的只是背叛。
这段故事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开明氏也不会留下直言片字的证据,宋初一之所以这么想,只是单纯觉得第一个传説不靠谱——你説,不就是提醒个春耕?有必要啼血吗?
所以宋初一揣测,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原本面目,不过是当政者欲盖弥彰的篡改罢了。
开明王朝起始是因为女人,看十二世蜀王的这个好色架势,恐怕亡国亦是因为女人啊
宿命果然有意思。宋初一微微挑起眉梢,冲着朱恒笑的更加谦恭。
第166章 有美人如斯
收费章节(12点)
第166章 有美人如斯
进城之后,宋初一暂在驿馆中休息,等待蜀王于“百忙之中”召见。
潇潇暮雨。
蜀王宫中丝竹声声,奏的却是楚曲。楚音绵绵,似少女柔荑,缓缓揉着人心底最软的部分,连在楚音里纤腰款摆的舞姬都显得格外媚人。
王座上撤去了案几,放了一方软榻,华服从榻上流泻,旖旎在地,一个生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眉宇间很是愉悦的盯着舞姬的腰臀,粗短的手指在榻沿轻轻敲击着节奏。这男人生的不算好看,甚至十分粗犷有力,但身上偏偏隐约透着一种尊贵的气质,便如一个狼群的头狼,凶狠却举步优雅。
这时一名容貌秀美的侍女躬身从一侧走近,匍匐在他脚下,轻声道,“王,恒大人来了。”
“过来。”蜀王轻轻拍了拍床榻。
侍女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蜀王轻轻摩挲着侍女的脸蛋,手指停留在她娇嫩的唇上,轻声诱哄一般,“说什么,再说一遍?”
侍女垂着蝶翅般的黑睫,再次道,“王,恒大人来了。”
蜀王愉悦的一笑,亲了一下侍女的粉嫩的唇,拍拍她的臀道,“去叫他进来。”
侍女脸颊微红,羞涩的应了一声,从榻上爬起来,从大殿一侧小跑着出去了。这侍女并非普通侍婢,而是蜀王的爱姬之一,因觉得她唇齿生的极美,所以便用她来传话,以便随时赏心悦目。
蜀王好色,但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极尽温柔、仿佛恨不得把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拿来讨美人欢心,从不苛责打骂她们,然而也没有一个女人敢肆无忌惮的挥霍这种宠爱,因为转眼间就可能会被厌倦抛弃。
朱恒带着一脸笑意走进来,给蜀王行了一礼,“王,臣下见到秦使了”
“哦?”蜀王茶褐色的眼眸不离舞姬。
“秦国使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生的柔柔弱弱,大点风便能刮走的模样。秦使身上穿的衣物是葛麻,黑衣险些都洗成了白衣。那使臣一城看见王城的繁华,便像从山里来的野人一般,真真有趣。”朱恒说起来依旧忍不住大笑。
这番描述勾起了蜀王一丝兴致,目光终于收了回来,看向朱恒道,“他们不是有商君变法了吗?”
“那片荒凉的地方,就算再变法也不如我们沃野千里。”朱恒不屑道,“臣下曾经去过秦国,他们的女人衣不蔽体,他们的男丁都死在战场上,良田无人耕种,长满了荒草,国库粮食供不起打仗的军队。便是杜宇在世,十几年也无法拯救那样颓败的国家。”
蜀王道,“那依你看,秦入我天蜀所为何也?”
“这……臣下猜不到。”朱恒道。
蜀王垂眸沉思,片刻道,“即刻召见秦使。”
朱恒并不吃惊,他们的王,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这点小事。
时已入夜,外面还下着细细的小雨。
宋初一沐浴之后在在卧房里静思,窗户大开,风携带雨丝吹进来,在地面上落下一片湿润,屋内火光跳跃,映得那一片地方盈盈发亮。
“先生,就寝吧。”谷寒在门外提醒道。
“且侯。”宋初一道。
等什么?
谷寒静静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拄剑立在门口守卫。
约莫过了两刻,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谷寒听着那声音由远及近,分明是向这边过来,不禁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着藏蓝色花袍的老者步履匆匆,领着十余名侍女正向这边走来。
从大开的窗户中,谷寒诧异的看了屋内的宋初一一眼,她不知何时坐在几前,面前铺了一块白帛,正在垂头认真的绘着什么。
“大人。”那老者向谷寒施礼,用周语询问,“使节可曾休息?”
“不曾。您前来所为何事?”谷寒道。
“我王接见使节。”老者简单的回了一句。语气客气,但话中的内容却丝毫不委婉。
谷寒压下满心恼怒,淡淡的颌首,进屋向宋初一禀报。
“使节请您进屋稍候。”谷寒道。
老者原本准备领了人就走,可没打算在这里久候啊在门口踌躇片刻,才抬脚进了屋。
“接引官员俞承见过秦使。”老者思量之下,比之方才稍稍放低了姿态。
宋初一还礼之后,说了一声“请坐”,便埋首继续作画。
俞承见状,不禁着急起来,君主一个不快,他可就不用在蜀国混了啊
如坐针毡的忍耐了半晌,俞承忍不住催促道,“我王分外重视与大秦的邦交,因此决定即刻接见使节,不知使节此刻是否方便?”
作为使节,还有什么比两国邦交更重要的事情?俞承话中隐晦的劝说宋初一,你那些不重要的画赶紧放一放。
“俞接引稍安勿躁。”宋初一终于搁下了画笔,吹了吹白帛上的墨迹,“您且过来瞧瞧。”
俞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靠近案几,目光落在白帛上时不由睁大了眼睛。那白帛上山高水远,雾气氤氲之中隐现一名半裸的美人。美人背对观者,芙蓉面微侧,体态丰而不肥,瘦却不见骨,她身上衣物从肩滑落挂在臂弯里,露了一半美背和半个**,墨发若沾了水,有几丝贴在脊背、脸颊……
“这,这是……”俞承满面惊讶的看向宋初一。
巴蜀之地的画,颜色鲜艳,但线条生硬,多把事物夸张化,宋初一这种画法是她在游历之时从一个无名士人那里学来,被她更进一步的完善了。
宋初一深深的明白,对于男人来说,若隐若现远比一丝不挂更能引起兴趣。朦胧的惊鸿一瞥,其震撼效果,远比直接看见正面要强烈的多。况且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哪怕宋初一画技举世无双,也未必能画出蜀王喜爱的那一种。所以只能抓住所有男人审美基本一致的地方,譬如优美的颈项和背部、不盈一握的腰肢,圆润丰满的臀和胸。
宋初一从来不怀疑这个结论的可靠性,因为其来源,是她那一颗若汉子般同样热爱美人的心。
“走吧。”宋初一很满意俞承的反应。
俞承回过神来时,画早已被卷起来放入竹筒内。
宋初一走到廊上,侍女撑开一把很大的孟宗竹伞提她遮雨,而后被数十人簇拥着上了车。
谷寒披起蓑衣,骑马随行。
雨细细密密的洒落,并无丝毫声音,一如宋初一现在的心绪,悄悄转变着却不露丝毫端倪。
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步步为营,就连救籍羽的那次,看似冒险,其实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而这一回她必须要赌。没有时间让她再回秦国与赢驷细细商量,倘若赢驷不信任她,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更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然而打算更长久的追随,赢驷便必须要值得她追随才行。这与谷寒对她的试探不同,赢驷要她成为智囊,而不单单是一把利刃。
“秦国使节到”
通传的声音将宋初一从思绪中拉出来,她整了整衣冠,将装着美人图的竹筒递出去给谷寒,自己则捧着符节和国书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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