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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蓝兮]末路相逢

_3 晴空蓝兮(现代)
  李经理又转头问:“那林诺呢?”
  “我……”
  “她坐我的车。”江允正的声音传了过来,适时打断了林诺的话。
  她应声看去,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下,他立在车门旁,面目清峻,神情自然而坦荡。
  其余三人俱是一怔,但也只是极短的瞬间,而后便各自离开。虽然总免不了惊讶,但公司之外老板与别人的私交,又哪里容得了他们下属们去作揣度和议论?
  酒店的保安和门童笔直地分立在两侧,光线静静照在他们白色的制服上,有一种清爽自律而又严谨的味道。林诺一步步走上前,隔着线条流畅优美的黑色车子,忽然觉得眼前的江允正似乎也是如此。
  这时小徐跟过去,问:“江总,要不让我来开车吧?”
  江允正拿眼睛看他,“你家不就在这附近?不用再开车兜一圈了,早点回家吧。”
  “可是……”小徐似乎还有些犹豫,却听江允正又说:“行了,我没事,今天也没喝多少。”
  直到车子上了二环,林诺才忍不住说:“徐哥人很好啊。”
  江允正之前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此刻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随口问:“为什么这么说?”眼睛仍是盯着前方,并没看她。
  “嗯……很尽责嘛。”林诺思索了一下说,“酒量也好。我看晚上数他喝得最多,但还是那么清醒的样子,家就在附近还要开车送你。这样的助理,难道不算好么?”
  江允正淡淡地笑了笑:“小徐是不错。”
  从高架桥上看下去,前方是一片灯火辉煌,城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空调吹着冷风,江允正伸手将它调小了些,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晚上吃饱了没有?”一边放慢了车速,朝旁边靠去。
  林诺点头,笑起来:“还行,估计全桌就我一人吃得最多吧。”
  “嗯,还挺聪明的。”显然,他也注意到刚才她埋头苦干的样子了。
  这一下,林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反问:“你呢?我看你们一直在喝酒,菜也没吃多少。”
  江允正看她一眼,笑了笑:“那么,现在陪我吃个宵夜,怎么样?”全市最大的港式茶座已经近在眼前,隔着落地玻璃窗可见里面一派生意兴隆。
  其实所谓的宵夜,她与江允正吃得都不多,到最后买单时,还剩了许多下来。奇怪的是,明明是由他提议的,可是等到那些粤港小吃端上来,他动筷子的次数反而比她还少。
  买完单要去取车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允正!”
  回过头,五六个人刚从楼梯上下来,很快走到他们面前。
  三男两女,衣着均是光鲜亮丽。其中那个唯一没带女伴的年轻男人笑道:“刚才看背影就觉得像,我还和思远他们说呢,约你晚上出来聚聚你说没时间,结果还是被我们撞上了。”然后看了看林诺,笑意更盛:“看来是佳人有约啊!你女朋友?很可爱嘛。”
  虽然是在夜色之中,但对方目光湛然,偏偏又盯住她不放,那语气和神色分明就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之流,林诺不禁有些窘,只听见江允正简单地介绍:“这是林诺。”并不刻意反驳所谓女朋友的说法。
  对方漫不经心抽出手来,伸到林诺面前,姿态却十分绅士:“林小姐,幸会。我是程子非,允正的大学同学。”
  很怪的场面,林诺却无法,只得伸手与他握了握。接下来,其余两个男人也都自我介绍了一番,竟然都是江允正的朋友,而且看得出,关系都是很好的。
  几个人站在外面又聊了两句,他们带来的那两个女伴,十分温顺地贴在各自男友身边,脸上的妆容精致妥贴,听着男人们说话的时候,都只带着安静的微笑。
  临分别时,程子非不忘说:“改天一起出来吃饭。”眼睛看着林诺,带着明显的笑意。
  江允正应下来,道了别,转身的同时伸手往林诺腰后轻轻一揽。
  他的手指已然碰到她的腰际,真真实实的触觉,林诺不禁侧头看他,然而,似乎这也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停留了不足两秒,他便垂下手臂,与她并肩走向自己的停车位。
  一路上气氛正常,可林诺心里始终隐隐觉得怪,到了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笑着问:“那个程子非该不会真的误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吧?”
  车子刚好开到她家楼下,这边话音刚落,车便停了下来,她看见江允正侧过头,定定地看她。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亮之中隐约混合着某些莫名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林诺的心呯呯乱跳了两下。
  在这样的深夜,困在有限的空间内,被一个异性以如此的目光长时间地看着,要说不尴尬那是骗人的,更何况,对象还是江允正——这个年轻,英俊,事业有成,身上散发着淡淡诱人草木香的男人。
  因此林诺轻咳一声,立刻转过身,伸手去拿扔在后座的手袋,一边说:“我走了,晚安。”或许再给片刻的时间,便能辩明心头那抹模糊的预感,可是,她直觉认为立刻离开才是上选。
  江允正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他才问:“当我女朋友会很丢人么?”
  林诺一愣,天知道,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江允正继续说:“说不定,我就是想让他们误会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的,并没有多么郑重,却也真的看不出一丝戏谑。
  车内幽幽的灯光不甚明亮地照下来,说实话,连面孔都有大半是晦暗不清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林诺只觉得咫尺之外那双眼睛分外灼人。
  她微微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得以“啊?”了一声,江允正却不再说话,似乎极有耐心,等待她的回应。
  再度仔细看了他的表情,好半晌她才终于呐呐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同时转开视线,不去看他。
  小区里的灯火星星点点,从车里看去出,衬着黑夜一片安宁静切。
  盛夏的夜晚,想必外面仍旧燥热,可是此刻的林诺却宁愿推开车门走出去,暗自握了握双手,连指尖都有些湿凉。
  仿佛等了很久,才听见江允正轻轻笑了一声,她仍旧垂着视线,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总觉得近乎于冷笑,或是嘲讽。
  他是知道的吧。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已经点到了这一步,除非真是傻子,否则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做只驼鸟。只因为一切来得突然,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她。
  “我知道,你是有男朋友的。”江允正也坐正了身子,看着前方灰色的路面,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障碍。”
  “我对你有好感,或许接下来,我还会追求你。就是这么简单。”修长的手指轻轻握在方向盘上,状态安适而随意,一如他的语气和腔调,“徐止安是否存在,根本与此无关。”
  林诺忘记自己是如何一路脚步匆忙地上楼去,只觉得背后一直有人看着,那样的目光清湛,却又迫人心神。
  回到家里,连和爸妈都没打招呼,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里,重重坐在床上。
  心口仍在剧烈跳动,分不清是种怎样的情绪。
  公司里深沉冷静的江允正,私底下温和轻松的江允正,她曾经以为这些就是他的全部面貌。可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样子的他,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这样的自信和胸有成竹,甚至有些霸道。似乎正如他所说,所有的都不是障碍,甚至是与她真实交往了几年的徐止安,在他的眼里,恐怕都如空气般透明。
  他说要追她,便摆明了车马,随便动一动口,仿佛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诺不明白,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一直都只是朋友,一起吃个饭,偶尔搭他的车,大家说说笑笑并没什么拘束。正如许思思所言,江允正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而她呢,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而且,还是有男朋友的小丫头。
  他怎么就会看上她?甚至,如今更是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令人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冲进头脑里,混乱成一团。至于为何只见过匆匆一面,江允正便会知晓徐止安的名字,林诺此刻也无暇多想。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上班,有同事见了,开起玩笑:“昨天到哪儿鬼混了?”
  林诺只得“嘿嘿”地干笑,直道:“作贼去了。”
  只有丁小君在位置上给小盆栽浇水,转过头来看她了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
  林诺恰好瞥见,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犹自发愣的时候,丁小君早已施施然地拎着小水壶走开了。
  自以为是!
  无名火起,林诺将一叠文件夹重重摔在桌上,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朝那个远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幸好公司够大,行政部与总裁室又分属不同楼层,如果不是特殊原因或者刻意安排,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江允正的。为此,林诺不知自己是否也暗自舒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过去在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也是有的,可她当然不会天真地拿他们与他相提并论。
  可是闲暇之余,公司的女同事照例仍会谈及江允正,三言两语之间,总让林诺不自禁地想起他的模样,身形修长挺拔,墨色的眼睛璀璨如暗夜的星子。
  那一晚,他说:“我对你有好感……”表情一派淡然随意。如此镇定自若的表白,竟然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若说一点点虚荣心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那样优秀,在众人眼中甚至高高在上不可触及。而他却曾经在人来人往的女生宿舍楼外等她下来;他特意陪她去吃东西,在不算豪华舒适的餐馆里;她见过他微笑的样子,还有开车时专注的神情……
  如同一场未曾预料的奇遇。
  山顶墓园中匆匆一瞥,以及后来幽暗的KTV走廊上忙不择路慌乱地撞进他的怀里,早在那时,谁又能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这件事,林诺没向任何人提起,就连一向私交甚笃的许思思也不例外。
  每晚照常会与徐止安通电话,渐渐的,言谈之间也能听出他的些许不顺遂。确实,校园里头如何优秀,并不代表着走入社会也能依旧风光。
  融江人才济济,同事之间真心相待的有之,但可多的却是防备和自保。初出茅庐的新人,哪能个个如此好命,延续学生时代的一帆风顺?
  林诺只觉得乱,工作起来却愈发勤快,并时刻提醒自己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是直到某天替李经理送报告上去,才再次正式与江允正打了照面。
  总裁办旁边的小型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她甫一进去,目光便首先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当天的江允正穿着浅灰色的衬衫,靠在宽大的皮椅中抽烟,神情严肃冷峻。听见敲门声,低低应了句,见来人是林诺,表情并没怎么变化,只是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停了两秒,掐灭了指间的烟蒂。
  林诺先看了看他,而后才注意到会议室中的另外两人。
  都是年轻男子,显然是之前的谈话被打断,此时一致看向她。她反倒不方便盯住别人瞧,只是匆匆一瞥,点了个头表示礼貌,随后走上前,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江允正接过去随手翻了翻,说了声:“谢谢”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如此近距离,并且居高临下,林诺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佳,仿佛有掩不住的疲惫,可眉梢眼角却又犀利冷峻,大大有别于往常。
  事情做完,自然不能久留,她轻声说:“不客气,江总,我先出去了。”
  门被掩上之后,江允正才重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了两口,淡淡地说:“这件事情,你们没有插手的余地。”
  坐了一上午,江允平早已快要耐心耗尽,此时听他一说,不禁冷哼:“大家股份等额,恐怕插不插得进手,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江允正却不动怒,慢慢弹了弹烟灰,这才望着自己的大哥:“可目前融江的总裁是我。”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站起身,走到半弧形的落地窗前,目光迎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既然当初把公司交给我,那么国内的一切事宜都由我作主。就像这些年,我从来不过问你们在海外公司的决策一样。”
  江允平立刻沉了脸,还想开口,却被人从旁拦住。
  江允昊翘着长腿,慢悠悠地说:“二哥,你不是不知道吧,老爷子对你最近的做事手法很不满意。上回你们在电话里吵,我可是一直都在旁边听着。”
  江允正没回身,只是问:“所以呢?”
  “所以,看起来江叶两家的联姻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有片刻的沉默,江允正只是面向窗外,任由手指间的香烟静静燃烧。
  “谁当总裁,谁拥有决策权,这些我都不关心。”年轻俊挺的身形立起来,江允昊摊了摊手,看了一眼仍旧处在气恼之中的大哥,笑道:“我只是奉命当说客来的。”接着抬手看表,“抱歉,我还约了人吃饭,你们继续聊。”抬脚便走出会议室。
  江允平也随即起身,在离开之前只是说:“有叶家撑腰也未必就稳如泰山。”语气之间颇为嘲讽。
  江允正却转过身,忽然轻声冷笑。
  整整一上午,他都没有露出过像此刻一般的神情,清峻的眉间尽是轻蔑。
  慢条斯礼地吸了最后一口烟,他才说:“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倚重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手将烟头摁熄在水晶烟缸中,迈开步子率先走出门去。
  直到当日午饭时间,林诺才得知那两位陌生男人的身份。
  并不是刻意打听,只是这种休闲时段总是八卦传播的好契机。只可惜,当时会议室里她不便仔细去看,否则就会发现,虽是同父异母,这三兄弟的眉目间仍有七八分相似。
  傍晚,似乎酝酿了一整天的雷雨终于肆无忌惮地倾泄而出。
  在夏季这样变化莫测的天气里,林诺甚至连一把雨伞都来不及提前预备。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天地之间已是一片迷蒙,水珠砸在地面上,溅起细碎的晶莹。
  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湿粘,林诺搓了搓手臂,正盘算着如何回家,不远处有车灯闪过,片刻便开到面前。
  那辆已是十分熟悉的BMW,堪堪停下,驾驶室的车窗降下来。
  江允正说:“上车。”
  她却摇头笑:“不用了。”
  江允正仿佛没听见,仍是说:“上车。”眉心却微微皱起来。
  她下班算是晚的了,同事倒是全部走光了,只是此时门口还立着保安,虽然面目平静,但总让人觉得是在默默观赏二人的一出戏。
  她无法,只好说:“你有事先忙去吧,我等出租车就行了。”
  话音未落,车门已“咔”地一声打开来,她还没回过神,江允正已经走到面前,一只手伸出来扣住了她的手肘,声音微沉:“我让你上车。”根本不给挣扎的时间,便拉开车后座的门,将她整个人塞了进去。
  车里宽大舒适,空气清凉,她刚刚来得及坐稳,只见江允正也已然入座,并落了车锁。
  她无奈,仿佛一口气噎住喉咙,张了张口想说话,这时才突然注意到,车里还有第三人。
  副驾座上的女人微微转过头,笑了笑,说:“你好。”林诺听见她的声音,礼貌而又悦耳。
  她连忙说:“你好!”有些匆忙的语调。
  对方却已经侧过头去,看向江允正,柔声问:“允正,我们去吃日本菜,好不好?”
  她叫他允正,亲昵自然。至少在相识的这段日子里,林诺从未听哪个人能够这样称呼他。
  坐在后座看过去,那个女人年轻的脸庞弧度美好,一双眼睛乌黑沉静,确实是美丽异常。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二人的关系,但女性的直觉总是有的,林诺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后座位置宽敞,她却如坐针毡。
  窗外雨势一直不见小,雨刮器匀速来回摆动着。
  叶希央侧着脸,只听见江允正说:“抱歉,我今晚有别的安排,改天吧。”
  “哦,没关系。”她大方地笑了笑,随即坐正了身子,似乎不以为意:“是我不好,没事先通知就跑来公司找你。那么,等下你先送我回家,可以吗?”
  “嗯。”江允正应了声,车子在十字路口向右拐去。
  很显然,叶希央住的地方和林诺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林诺看了看时间,在这样的下班高峰期,一来一回穿过大半个城市,恐怕比她自己等车回家还要耗时。
  可是既然已经坐了进来,便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似乎今天江允正的心情并不算太好,此时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多久,便接到徐止安发来的短信,问:你在哪儿?
  林诺低着头,迅速摁着按键:回家的路上。
  不一会,铃音又响起来,在安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江允正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林诺连忙先将手机调成震动,只见仍是徐止安,短短的一行字:带伞了吗?有没有淋湿?
  她轻轻笑了笑,索性靠在座椅里,与他聊起来。
  途中遇到短暂的堵车,二十多分钟后叶希央到了家,友好地向林诺道别,而后便迈着从容优雅的步子款款走入电梯。中途还回过一次身,隔着车窗向江允正微笑,笑容格外甜美柔和。
  这是一片市区内最高档的住宅区,房价在年初时已经飚升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林诺放下手机,侧头看了看那高高耸立着的建筑,雨雾蒙蒙,灰白得不甚清晰。
  如今车里剩她与江允正两人,这还是自从那晚之后第一次坐他的车,气氛安静得甚至有些凝滞。
  开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笑笑:“女朋友吗?很漂亮啊。”不过是没话找话,可不知为什么,就一口认定了她和他的亲密关系。
  可是,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江允正这边立刻沉了脸色,并不说话,手指却在方向盘上渐渐收紧。
  她坐在后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察觉到不对劲,因此更加尴尬,半晌才有些讷讷地说:“你等下还有事是吗?前面路口让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家。”雨终于小了些,偶尔也有空的计程车从街边驶过。
  江允正仍旧沉默,脚下油门却踩得更重,几乎只一瞬便从交叉的十字路口穿过,将闪烁的红绿灯远远抛在车后。
  林诺这才有些害怕,也更加能够确定,今天的江允正情绪十分有问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他开口,声音微微低哑,如同上午在会议室中一般。
  他盯着前方,问:“是我那天的话吓到你了?”
  她一怔,抿着唇:“没有。”当时更多的只是惊讶和混乱。
  “那为什么想要躲着我?”
  “……嗯?”
  “我开车送送你又怎么了?有必要三番两次推脱吗?”江允正仿佛真的动了气,语气却愈加低缓,将车开上通往她家的马路,才又低低冷笑道:“还有,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了?”
  “……不是就不是嘛。”她突然觉得委屈,可转念一想,或许当时真的是在自作聪明,那样枉自猜测,恐怕只是潜意识里想要与他立时撇清关系罢。
  直到此时,江允正才再次从后视镜里望过来,只见林诺坐在角落,身体小小的,脸上的表情有些惭愧,又似乎很苦恼。往日飞扬自在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重重的若有所思。
  终究还是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早在办公楼下林诺微笑着拒绝上他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莫名气恼。
  渐渐松了油门,将车靠在一边,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到了。”
  林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竟然已经身在她家楼下。
  临走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隔着暗沉沉的车膜,隐约只能看见车内那个模糊的人影。
  上楼进了门,林母正好摆菜上桌,见了微微惊讶:“今天不是周六?没和小徐一起吃饭?”
  “他有事。”手机还捏在手里,这次很好,没有再将它落在江允正的车上,又问:“爸爸呢?”
  林母一边盛饭一边说:“本来说好回家吃,结果刚才又打电话来,有应酬,走不开。”也许是因为习惯,早已不再抱怨。
  林诺嘻嘻一笑,蹭过去:“妈,嫁给一个成功的男人,究竟幸不幸福呢?”
  有好吃好穿,从来不用为金钱发愁,可连一家人坐下简单吃饭的机会都不常有。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刚才坐在江允正车上的那位美女,就算并非男女朋友,但也总该是关系很好的吧,可是偏偏江允正晚上有安排,佳人只得倍受冷落。
  “小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林母轻嗤,斜她一眼,并不当真。
  林诺耸耸肩,将碗接过去,继续说:“如果换作是我,有饭局时就跟在爸爸身边,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
  “嗯。”林母敷衍应道:“看你以后的本事,能不能天天做人家小徐的跟屁虫。”
  徐止安会成功的吧。看来就连林母心里都这样默认了,可是林诺自己却不太在意。方才在短信里他说晚上要加班,颇为辛苦的样子,她又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格?一向都那样好强,恐怕心里只念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可是她是真的不在乎,如果能够平稳快乐地过一辈子,那是亿万家产都换不来的。
  简单吃了晚饭,林诺去洗碗。厨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细缝,下雨时溅进一些水来,想必林母并没注意到。她拿抹布擦了擦,又去关窗。
  愣了愣,两秒之后,不禁重新将窗户拉得大开,风雨夹杂着飘进来,她却一时顾不上,只是定睛往下看。
  家里住七楼,并不算太高,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并且非常清楚。
  江允正的车仍旧停在楼下,仿佛从来就不曾离开过。因为天气的原因,路灯已经提前亮起,照在黑色光亮的车身上,甚至可以看见前窗的雨刮器在缓缓摆动。
  下了楼,车子还在,林诺也不知怎么的,似乎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一颗心却又不禁往上提了提。
  犹豫一下,终究还是绕到驾驶室一侧,伸手敲了敲车窗。
  江允正也完全没想到她还会下来,抬起脸来,降下车窗看她。
  微风细雨之中,她撑着一把轻巧的伞立在车门旁,路灯斜斜照在身上,昏黄暧昧的光影,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困惑。
  “你怎么还没走?”
  江允正眉峰微动,不语,之前前倾着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只是这一瞬间的舒展,却不禁令脸色微变。
  林诺看着半掩在阴影里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却听见他低低地说:“我要走了,你回去。”说着不再看她,干脆利落地挂了档,脚下油门一踩,车子便缓缓滑了出去。
  倒车镜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些单薄,立在路旁仍是一副忡怔的样子,十几米的距离足以让面目逐渐模糊起来。他再度皱了皱眉,将方向盘向右一打,车轮带着些许水渍向两侧溅开,划出凌乱的弧线,扬长而去。
  到了医院,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江允正这才乘电梯上到顶楼。
  专属护士正在外间倒水,一见他,笑意盈盈:“江夫人醒着呢,今天胃口也不错。”
  江允正三两步走进去,只见章云茹半躺在床头,望着他微笑。
  他叫了声:“妈。”接过护士递来的水杯,转递过去。
  在床边坐下之后,母子俩说了会儿话,章云茹才说:“你爸上午来过。”
  江允正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是沉默地等着下文。
  果然,章云茹叹了口气,脸上有些为难,斟酌着说:“和希央的婚事,你的意见是什么?”
  几乎这段时间以来,家里人的话题似乎总不免绕到这上面来,就算忍耐力再好,此时的江允正也难免动了气,于是缓缓站起来,沉声道:“你身体才刚刚好一点,这种事情就别操心了。”
  章云茹微微仰头问:“怎么?就要走了?”
  “我出去抽根烟。”往外走两步之后却又被唤住,章云茹在身后说:“允正,你吃饭了没有?脸色比我这个病人还差,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说着也不等回答便按了铃,当着他的面让护士帮助准备饭菜,末了还特别叮嘱:“……不要放辣椒。”
  江允正只好再度走回来,修长的身体靠在窗边的沙发里,也不再遮掩,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覆在胃部,只听见章云茹絮絮地说:“平时很辛苦吗?那些应酬,能少去就少去吧。要注意饮食规律,还有酒,千万别再喝了。”然后叹了口气,又说:“我说这些反正你也听不进去,现在偏偏我在这医院里头,平时又照顾不到你。”
  江允正换了个姿势,不以为意:“我没事。”
  章云茹忽又笑了笑:“如果你实在不满意希央那孩子,我也无话可说。你爸当然是想让我做你的工作,但是在我看来,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就好了。老婆是娶给你的,和我又没太大关系,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和我唯一的儿子闹得不愉快。你呢,以后再要是觉得不耐烦,也别找什么抽烟的借口,刻意躲开我。”
  “我怎么会烦你?别乱想。”这么说着,江允正终于还是轻笑了一下,几乎沉郁了一整天的眉眼这才真正舒展开来。
  看着江允正吃饭的时候,章云茹随口说:“怎么赶在这个时间过来?连饭也来不及吃。”
  江允正想了想,才说:“送一个朋友回家,耽误了时间。”
  “女的?”
  “嗯。”他并不隐瞒,过了一下,忽然淡淡地说:“我喜欢看她单纯的样子。”筷子还拿在手上,唇角却微微向上挑起。
  章可茹难免惊讶,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一问,竟然带出这么一段来,不由得问:“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江允正也不知如何去描述,印象中只余一张清新自然的面孔,还有那双眼睛,心思透明的样子,却在困难的时候微微流露出倔强的神采。
  感情的由来,有时就是这样,根本毫无道理可言,需要的只是那么一瞬间。比如他看到她,就只得缘于那次雨天里的小事故。
  其实他也讶异,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将林诺的存在告知给了母亲。而事实上,她不过是一个自己认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而且……
  他轻笑一声,或许带了些自嘲的意味,被章云茹捕捉到了,不禁奇道:“是她不够优秀?还是说,她并不把你放在眼里?”
  恐怕真是后者。江允正微微抬眉,心里却知道,这不过只是开端罢了。
  仿佛一切都自有预感,所以才会这样笃定。
  耳边只听章云茹缓缓笑道:“从小到大,怎么真还有你得不到的……”
  暗涌
  电视上在播心理咨询谈话节目,主持人与嘉宾对答,林母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
  林诺走出房间,随意一瞥,有些不屑:“爱情既然已经消失,还有挽回的可能吗?”见林母转过脸来,又说:“一昧的纠缠,恐怕只会被对方更加看轻吧。”
  “你看得倒很开。”林母不禁笑起来。母女俩,一向如朋友般交谈。
  “顺其自然吧。”她坐下,神色是真的淡然,“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仿佛很少这样正经地说话,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惊讶。林母更甚,奇道:“小毛丫头,哪来这么大感慨。”
  林诺抿着嘴唇嘻嘻一笑,其实心里也奇怪,好像走出校门这一年,突然就长大了许多。
  就比如徐止安,过去在学校里,同他一天见数次面也从不嫌多,手扣着手走在路上都是甜如蜜糖,可如今渐渐的,也了解到各有各的世界,即使每天有空下来的时间,也并非非要见面不可。
  她和他,以各自为圆心,发展了两个圈,只是偶尔有交集,却不再是对方的全部。
  曾经许思思也好奇,问:“同在一个城市,却反而聚少离多,会不会寂寞?感情呢?有没有变得更淡些?”
  对此,林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也许自己从来都是能融入热闹之中的人,所以有时少了他,并不会觉得怎样。至于二人的感情,当然没了最初的那份热烈,可在她看来,沉淀下来,反而更好,这是一种爱情与亲情融合的感觉。
  如同周遭的亲朋早已默认两人的未来一样,林诺也觉得,是可以天长地久走下去的。
  所以,当她轻描淡写地说,一切随缘不可强求时,是真的没有预料到有一天电视里上演着的变故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多么可笑。或许真的只有事不关己时,才能说得那样轻松。
  第二天上班才知道老板出差,于是一连几日,林诺都没见着江允正的面。倒是江允昊,也就是江允正的弟弟,偶尔会上来溜达一圈。
  原本林诺并不认识他,在电梯里见到,也只是觉得眼熟,反倒是他先说出来:“你是上回送东西去会议室的人?”
  林诺心里奇怪,却还是点头,不禁想,这人的记忆力倒还真不错。
  谁知对方已经伸出一只手来,笑道:“我叫江允昊。你呢?”
  林诺看着他,他几乎和江允正一样高,身材也很像,颀长瘦削的,天生的衣架子,就连面孔都有六七分相似。可是,明明是这样相象的兄弟,林诺却又觉得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江允昊在她面前笑得颇有些玩世不恭,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了握她被动的手,她竟然就忽然想起了他的哥哥。
  江允正,明明很多时候疏离冷淡高高在上,可是偶尔又能那样温和地对她微笑,不带一丝挑逗或者轻浮的意味,只是单纯的温暖和亲近,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个令人愉快的小女生。
  出了电梯,林诺匆匆疾行,将江允昊丢在身后,根本不顾他的身份或地位。直到坐回位子上,一旁的池锐才从淡蓝色的挡板旁探出头来,仔细瞧了瞧,“咦”了一声。
  林诺喘口气,瞟他:“怎么了?”
  “外头很热吗?怎么脸上红扑扑的?”
  她一摸自己的脸颊,低低地嘟囔一声,开始埋头做事。
  中午,电视里播了一段江允正的采访。
  大家正坐在员工餐厅里,林诺举着筷子微微仰着头,只见他姿态放松地坐在主持人对面,面容清俊,说话之前偶尔会凝神思考一阵,一双眼睛在镜头前尤显得幽黑深亮。
  照例是同事们讨论的焦点,林诺看着看着却默默低下头吃饭,突然觉得自豪,在座的所有人之中,恐怕只有她,得以见到他的另一面。
  可是之后,她又想,或许只是虚荣心在作祟吧。
  几日后,徐止安打电话来:“我在你们行政部的门口。”
  林诺听了吃惊,等跑出去见到他的人,不禁笑道:“你怎么来了?”
  彼时徐止安白衣灰裤,正立在葱绿的大盆景旁,转过头来也是微微扬眉一笑,一贯淡然的表情。
  恰好有女同事经过,见了他俩,仿佛不经意地侧目,随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再度逐渐远去。
  “刚才上工地,正好经理要绕过来开会,所以就跟来了。”两人在外面找了个角落站定,徐止安才解释。
  “开会?”林诺倒是想起来,今天一早会议室的门便被打开,众人忙进忙出,正是为了准备上午一个重要的内部会议。就连江允正,似乎也乘班机赶了回来。
  她抬腕看了看表,“不是九点就开始了吗?怎么你这个时间才到?”
  “在外面随便逛了一圈,买了几本书。”
  “噢。那要不要进去看看我的座位?”忙了一上午,这时她才觉得有些开心:“中午留下来吃饭?”
  徐止安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笑脸,“不进去了,搞得像参观一样,多不好。至于中午,当然是要陪你一起吃的。”
  幸好此时已经接近下班,进去做完手头上几件小事,再打了卡,林诺便领着徐止安去楼下员工餐厅吃饭。
  “呵。”一进去,徐止安便笑,“不愧是总部,环境比我们那儿好太多。”
  林诺排着队,随意调侃,“如果不嫌麻烦,以后天天来我们这里吃。”当然只是玩笑话,并且脸上还有得意引诱之色,徐止安端着餐盘站在她的身后,不禁腾出一只手来不着痕迹地在那纤细的腰间轻轻碰了一下。
  明知她怕痒,可此时却不好太过放纵。前后都是相熟的同事,林诺只好回过身瞪他,嘴角却含着笑意。
  餐厅大得很,容纳下所有员工都还绰绰有余。两人特意拣了个安静的角落,面对面,可坐下来还没五分钟,便有人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林诺讶异地挑着眉:“徐哥?!有什么事么?”
  总裁助理先是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然后才说:“江总让你们坐过去吃饭。”声音虽是刻意放低了的,可这样近的距离,徐止安还是听见了,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微闪,下一刻便转到林诺的脸上。
  斜后方靠窗的位置上,江允正与另一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也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在他的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人用餐。林诺在心里不禁更加吃惊,进公司这么久,倒是从没见他来过员工餐厅。
  最终还是端了餐盘坐过去,直到徐止安叫了声:“张经理。”林诺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中年男人便是建筑公司的负责人。
  剩下两个空位,林诺微一犹豫,还是坐到了江允正的身边,几乎是同一时间,只见他微微侧过脸来看她一眼。
  她下意识一低头,与江徐二人同处一地,总还是有些尴尬的。
  这时只听见张经理说:“江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徐,徐止安。”
  江允正淡淡点了点头,清湛的目光望过去,然而,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半点回避都没有地同样直视过来,并且那眼神中似乎还隐含的一丝别的意味。他眉头都未动,只是不着痕迹的轻笑一下,动了动摆在桌边的烟盒,然后才问:“听说,你是Z大毕业的?”
  “是的。”徐止安的声音仍是一贯的低稳。
  张经理又插进话来:“后生可畏啊。他们这一批新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他,聪明好学,又肯吃苦。这段时间,进步很大。”说起来,脸上便显出赞许之色,毫无隐藏,看来是真的当作爱将来看待。
  徐止安微笑起来,连忙说:“我们这些后辈,吃苦也是应该的。主要是进了公司,学到很多东西,是真的受益匪浅。”一番话说得很谦逊得体,林诺却不禁抬起头来看他,忽然之间只觉得陌生,过去是从未见他这样讲话的。
  其实也算是很轻松的一餐饭,间或聊聊工作上的事。言谈之间,林诺发觉这个张经理似乎和江允正的关系不错,至少工作之外,并不会仍旧维持着上下级的姿态。
  她的话不多,身边隐隐飘过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她知道,那是属于江允正的。尽管,曾经也送过同样一瓶给徐止安,可却从没见他用过。
  张经理说,听说集团员工餐厅的红烧肉是一绝,所以才会趁机来试试,顺便拉了江允正一起。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们果然是私底下的朋友。
  午餐快要结束的时候,江允正停了筷子,像是忽然想到一般,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建筑公司明年公派出国进修的人员定了没有?”
  其实现在还是夏季,再晚两个月决定都不迟。张经理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没有过多的想法,见他这样问了,便说:“那两个名额还没最后敲定,不过我自己心里倒是已经有了一个人选。”边说边朝徐止安看了看。这一下,明眼人几乎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允正微一低眉,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立刻说话。林诺这边却一惊,没想到徐止安真的这样受器重,进公司不足一年,竟然就得到这种难得的机会。然而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明年初他们就要真正分隔两地了。
  他们吃饭比较慢,这时其余员工早已走得差不多。过了一会儿,江允正站起来,点点头,“你的眼光一向准,属意什么人,到时候把名单报上来就是了。”末了,才又低下头朝林诺看了一眼,说:“你们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也是整个中午以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送徐止安他们离开的时候,趁着张经理去取车,林诺说:“看来,你很有机会出国学习了。”
  徐止安却望着前方精心修剪过的大片草坪,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和江总,很熟吗?”
  契机
  被他这么一问,林诺不禁愣住,想了想才说:“还好吧。……怎么了?”
  徐止安仍旧不看她,又问:“有多好?”清傲的嘴角边却隐约带着一丝莫名的讥讽。
  “多好?”她将眉皱得更紧,愈加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徐止安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来,她见了又是一怔:“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他在学校里从来没有抽过烟,此时的姿势也不算太熟稔,可是袅袅的烟雾从他的脸边散开来,忽然就有了一种陌生成熟的气质。
  又吸了两口,徐止安才问:“那天下着大雨,你是怎么回家的?”
  “哪天?”
  他终于转头看了看林诺的脸,再度淡淡笑了一下,“前几天,就在这里,如果你和他的关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他又怎么会当众拉住你的手送你上车?”
  他说得平淡而迅速,林诺却有些呆滞,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止安收了笑容,“因为那天我恰好就在这附近。”没有明说的是,其实那次他是特意坐了出租车赶来接她下班的,却晚了一步,正好撞上那一幕。
  当时,她和江允正似乎僵持了一会儿,而后江允正便下了车,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那样的动作,却是专属于男人对女人的强势。
  加之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江允正从头到尾都未和她说过话,但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却被坐在对面的他瞧得一清二楚。
  张经理已经将车驶出地库,正缓缓朝这边开来,眼见二人在说话,于是不免刻意放慢了车速。
  林诺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阵混乱,如果真是亲眼见到,那么为什么后来他一次都没提起过?
  “你在怀疑我吗?”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那么你呢?”徐止安盯着她的眼睛反问:“能保证真的任何变化都没有吗?”他不想承认是真的开始担心,倘若真有其事,以他现在的状况,与江允正根本没有可以相提并论的地方。
  林诺突然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能说没有任何变化吗?能说自己真的没有被江允正吸引吗?哪怕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恐怕都是背叛了原有的感情。
  直到他们坐着的车开出很远,她才缓步走回办公楼。乘电梯的时候,徐止安的短信传了进来。
  “如果他真对你有好感呢?你以为中午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出国进修的事?”
  电梯一层层上升,林诺倚靠在冰凉的金属壁缘,紧紧捏着薄薄的手机。出国的事,她一直以为只是顺便提起,况且江允正与张经理讨论这件事,也是无可厚非的。如今听他一说,突然便觉得有些不悦——这样敏感的猜疑,对别人是否有失公平?
  想了想,她才回过去:就算真如你所言,你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其实只是一时赌气,只想反诘一下,谁知,此后便再没了回音。
  回到办公室,大部分人都午休去了。中央空调功率很大,吹在皮肤上陡然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又过了几日,林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公司送出去进修的人员通常都要在国外待上半年左右,时间上并不算短。
  “……是个好机会呀。”同事由衷地说。
  那么,如此好的机会,徐止安又怎么可能放弃呢?她还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然而,虽说不疑心,可某次有机会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林诺却还是难免有了些犹豫。
  江允正正低头看着送来的文件,无意中抬眼,见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脸上还颇为挣扎的样子,他竟然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悠然地望着她,问:“还有什么事?”
  许是他声音平和,甚至隐约带着点鼓励的意味,林诺深呼吸两下,终于还是脱口而出:“徐止安出国的事,就这样定了吗?”
  江允正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没有!”突然觉得这样十分不妥,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摇摇头,“只是随口问一下。”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冒出来:究竟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呢?
  想着想着,又不免沮丧至极,还说徐止安多疑,自己终究也还是和他一样。
  江允正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平静地说:“最终的名单要由张经理报上来以后我才能定夺。至于有没有可能是他,那天你也听到了,他很受上级的器重,所以这件事,除非特殊变故,几乎已经不用怀疑了。”
  他站起来,朝她走了两步,背后是宽大明亮的落地玻璃,阳光斜斜地偏进来,逆着光,她几乎不能看清他的表情,耳边只听见他微低的声音:“徐止安是聪明人,这个机会相信他不会放过。我好奇的是,你现在又在担心什么?”
  她咬着唇,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坦白,却有些支吾:“他已经知道你对我……”
  江允正只是低低轻笑,似乎并不吃惊:“所以呢?你们都认为这次是我刻意安排调走他,才好趁虚而入?”
  她直觉想否认,却又听见他继续说:“当我江允正是什么人?我想要什么女人,根本不需要靠这种手段去达到目的。”这是头一次说得如此露骨,她一愣,脸上热度迅速上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在身侧微微收紧了手指。
  “如果他有怀疑,大可不必接受公司的指定。可是,如果你们的感情连这点距离和时间都会构成障碍,那么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他顿了顿,目光仍旧锁在她的脸上,语气似乎更加认真:“但是林诺你别太天真了。对一个男人,特别是像他目前这种状况的男人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他会明白这一点,所以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他说得那样笃定,根本不留反驳的余地。而事实上,也确实无从反驳,因为她太了解徐止安,比他们任何人都要了解。即使徐止安怀疑江允正的动机,也照样会借此为自己寻一条最好的路。
  所以,才会突然觉得悲哀。
  或许真如江允正所言,爱情在徐止安那里,永远只能占据靠后的位置。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江允正走到桌边摁下内线通话按钮:“我现在有事,十分钟后再进来。”然后再次转头看向她,“我的话打破你的幻想,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又是这样洞悉一切的语气?心灰之余她突然有些气恼,闭了闭眼睛挡住窗外的光线,低声问:“你就这样肯定吗?”如同早已被网住的鱼,还在作最后无力的挣扎,即使已知结果,但仍旧心有不甘。
  江允正神色冷静,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选择权在他的手上。而事实上,他不去,自然还有其他的人顶上,这根本没什么重要的。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你看清楚,你所要坚持的人和感情,是不是真有那么值得。”
  是不是真有那么值得……
  从前,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即使是现在,被江允正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她依旧认为一段感情是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的。
  更何况,付出与得到,从来都是不平等的。那么,又从何判断是否值得?
  如今跟着徐止安,完全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心甘情愿。否则真如许思思所说,他既不温柔又不体贴,性格又很高傲难相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难道不嫌累吗?
  她不要去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或许有一天,当她的爱和甘愿消失了,两人也就分开了。
  可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仍是爱着他的。
  像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般地爱着。
  所以,想了很久,她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徐止安,她说:“我们谈谈吧。”
  “我现在没空。”他那边有嘈杂的声音,“改天吧。”
  “好。”她没有异意,“等你闲下来,给我打电话。”
  直到两天后,徐止安才来约她,“最近都在加班赶设计图。这个周末,你在家里等我电话,到时候我应该有时间。”
  她听着他确实疲惫的声音,仍旧说:“好。”
  或许,这样的顺从和迁就,也早已成了习惯。
  我希望能找到一个让我崇拜和倾慕的人……
  还记得很久之前一次大学里的卧谈时,林诺这样形容自己爱慕对象的标准。仅仅在那之后的几个月,徐止安便出现了。
  那时的他,出众耀眼,与大多数混日子的同学不同,他有才华、有理想,似乎是那一方不大不小的天地里十分闪耀的一颗星子。
  当年许思思听她如此这般憧憬,便一针见血地道:“说到底,你都将爱上强者。……”
  或许真如她所言,林诺从小受着家庭环境的熏陶,向来都更加欣赏有才华并且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成功的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徐止安一样渴望他能发展得更好。其实即使出国,不过数月时间,她自信对感情并不会造成太多影响。
  事实上,她所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等与徐止安见了面,才发现他是真累得厉害,恐怕是熬了夜,眼圈都是青的,下巴上还有刚冒出头的胡碴。
  “我们上哪儿坐坐吧。”他说着,而后便带着她回到自己的宿舍。
  跨了小半个城区,这样实在有些大费周章。可林诺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反正也从未去过他的宿舍,一路跟着直到进了门,才发现那里面格局简单,除了床与衣橱之外,便是摆在正中间的两张大桌子,上面东西堆得散乱,都是图纸文具之类。
  因为是周日,其他人都出门去了,徐止安拿手一指,说:“坐。”
  那是最干净整洁的一张床,林诺坐在床沿,看着他将桌上的物品随手快速地收拾了一遍。
  末了,她才说:“你也坐下来吧,我有话要说。”
  她从来都是这样单刀直入的,徐止安瞥她一眼,却拖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首先开口,沉声道:“那天是我不对,不应该那样怀疑你。”
  他这么一说,林诺倒有些意外,印象中他是极少认错的,况且这回她也是真有理亏之处,因为不得不承认江允正的影子偶尔也会若有若无地横亘在心头。
  她怔了怔,只听见他又说:“我知道你和江总之间没什么,之前是我想得太多,才说了那些冲动的话。”脸上的神色依旧很淡,然而眼睛却是直视着她的,坦荡真诚的样子,仿佛是真的认为自己当日做错了。
  林诺低了低头,想想才问:“那么,你也不再认为江总这次是别有目的……故意支你离开?”
  不知为什么,那天他说给她听的这种想法,始终如一根刺插在那里,让她十分难受。不禁又想到江允正的回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要得到的女人,不需要靠这种手段……
  那样的高傲,反倒更加显得徐止安是在度君子之腹。
  “既然你相信我和他之间没事发生,那么你还认为安排你出国是他的别有用心吗?”她突然希望他能给一个否定的回答,只把这次进修当作纯粹公事上的决定。
  可是,徐止安显然并不这么想。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抿紧之后又松开,而后淡淡地说:“我信任你,却并不代表也会相信他。”
  林诺心一沉,问:“什么意思?”
  “谁都不能保证,他对你半点企图都没有。”
  “所以……说到底,你仍是觉得这是他的手段之一?”
  “或许吧。”徐止安很随意地回答,起身走到窗台边倒水,神色间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外面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窗户紧闭,房间里的空调向外咝咝地冒着冷气。
  林诺用手扳住床沿,迎着光去看那道立在窗边的修长背影,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标准的休闲打扮,和在学校里时如初一辙。
  他仍是那个干净,整洁,目光永远放在前方的徐止安。
  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只因为矛盾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回到原点。原本以为他已经改变了看法,那么她所在意担心的问题终于不必再问出口。
  可是现在……
  她看着他,考虑了一下,才低声问道:“那么,你还去吗?”
  尾音消失在干燥凉爽的空气中,徐止安握住杯子的手似乎在半空顿了顿,他侧着身子,透过明亮的窗户,可以看见不远处高耸的建筑大厦,整片深灰色的玻璃幕墙,衬着至蓝无云的天空背景,是那样的厚重美丽。
  他眯了眯眼,脸部线条更显得坚毅,慢慢收回目光,点头道:“我要去。”
  等这个答案,仿佛等了半个世纪之久。徐止安嘴唇开启的刹那,林诺的心已经凉下去。
  她知道他会去的,诚如江允正所说,他是聪明人,他还是个亟需机会的聪明人。
  他做了个完全正确的选择,却让她不得不死死扣住床板才能稳住气息。
  屋子里突然变得极为安静。空调机的扇页缓缓摆动,到达某个角度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像是有点卡住,而后便又照常运转。
  林诺这才好像猛地清醒过来,抬头已见徐止安正望着自己,乌黑的眼睛里似乎写着复杂的情绪。
  她张了张口,却听见他抢先说:“对不起,林诺,我要出国。”
  “我知道。”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心灰,她有些木然,反倒笑了笑:“是我的问题太傻,太白痴。”
  徐止安一皱眉:“林诺……”
  “我知道的。”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也皱起眉头打断他的话,撑着床沿站起来,胸中仿佛有一口浊气无法抒发,即使深呼吸都不管用。
  “你想要成功嘛。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清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明朗:“可是我好奇的是,你究竟把我们的感情摆在第几位?”
  “明明认为江允正安排你出国是别有用心,你却还是这种决定。难道你就不担心,等你学成回来,我已经被人家追到手了吗?”
  “我相信你。”徐止安低声而肯定地说。
  “你别相信我!”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缓了缓,才又说:“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所追求的一切,江允正现在就已经全部拥有,你凭什么还能这么胸有成竹地认为我就会站在原地等你?你这样心安理得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我却开始怀疑,究竟我们的爱情是不是还被你放在眼里。”她的声音愈加平静,“又或者,它从来都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在你看来,根本不值得珍惜。”
  徐止安的脸色在这样的质问下逐渐僵硬起来,直到林诺停下来,他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异常的沉默。
  凝滞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林诺微微垂下眼睫,也没想到这样一番话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是真的男女有别,还是她格外幼稚?她已经开始不懂,难道在他的眼中,目前只看得到灿烂光明的前途?
  两人面对面,似乎对峙了很久,徐止安才动了动唇角,低低的声音飘出来,有一种异于寻常的激动。
  “你说的没错,我想成功,非常想。”他看着她,少有的坦白,却也显得尤为冷酷:“你家境好,从小根本就没过过苦日子,可是那天在医院你也看到了,连病了需要多住几天经济上都有困难,更别提想换条件好一些的病房了。过这样的生活,对以前的我来说,或许还能说是无力改变只能去接受,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有机会创造更好的物质生活给我的父母家人,而这种机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所以,我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他停了停,嘴角的肌肉在微不可见的抽动,目光望着对面的她,闪了闪:“而且,我希望能靠我自己使你以后过得幸福,而非依靠别人的帮助,包括你家里的支持。我现在所做的,有错吗?”
  没有错。或许从某方面来说,他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只不过……
  林诺摇摇头,眼神早已冷静下来:“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或者说,是你根本意识不到?”看着他,她竟然笑了笑:“你是男人,我并不会要求你爱情至上,可是,至少要让我感觉到你在珍惜我吧。平时迁就你一些我无所谓,但是现在,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你是重视我的。既然认定了江允正以公谋私,那么你难道连一点点担心都没有吗?就仅凭简单的一句信任,你就潇洒地离开,这样做真的很自私。”像是终于承认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反倒渐渐释怀,她挽起手袋,心里有些凉,却还是回头说:“大家都冷静几天吧。”避开了徐止安的眼神,慢慢走向门口。
  出了宿舍,阳光迎面扑来,热气灼人。
  林诺找了个荫僻的地方,拨手机,可是对方一直无应答,只好作罢。
  从此处已经望不到徐止安的窗口,她慢慢蹲了下来,背后是成排的合抱大树,地上光影细碎斑驳。
  忽然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想要有人宠爱罢了。那种被放在手心里疼着,被人视若珍宝的感觉,恐怕该是很好的吧。
  可惜,徐止安从不会给她。
  林母很快察觉到异样,女人的直觉天生敏感。
  “诺诺,最近是不是和小徐吵架了?”某天,她终于忍不住问。
  “没有。”林诺若无其事地盯着电视,随口说:“爸怎么还不回来?你也不打电话去查个岗?”
  林母一挑眉:“别撺掇我做这种事。男人嘛,在外面总要面子的。”
  林诺笑嘻嘻地扑过去一把抱住:“老爸娶了你,真是幸福。”头还一蹭一蹭的,惹得林母眉开眼笑。
  正说着,门便开了,林父张口“哟”了声,“母女情深啊。”
  林诺跳起来,凑过去仰头道:“以后早点回来嘛,多陪陪我们不行?”
  “好,尽量。”林父舒展了笑脸,又说:“下星期带你妈去旅游,算是补偿,总行了吧。至于你嘛,等请到假期,也再陪你去一次。”
  “好。”她回头望了望林母,后者却并不显得惊喜,只是淡淡地笑,显然二人是早已商量好了的。
  一家人坐下吃饭的时候,她想,这样的生活才是最令人满意的。什么破爱情啊,大不了不要了,总好过浪费时间去烦恼,伤人又伤己。
  旅游的事很快成行,林诺暂时成了孤家寡人,每天的晚餐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幸好还有同城的许思思作伴,偶尔出来逛街,时间打发得也快。
  晚上两人在冰店里坐了一会儿,许思思便接到电话,匆匆赶回公司临时加班,林诺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回走。
  天虽热,路上的行人却还有很多,过马路的时候,她走在人群的最外侧,不经意偏过头看了一眼,就着路灯和闪亮的霓虹,竟然恰好就瞥见江允正的车。
  那辆车停在长长的车阵的最前端,除了熟悉的车牌,她甚至还看见驾驶座上的他,正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仅仅愣了一下,她便顺着涌动的人群穿过斑马线。红灯转绿之后,再回头望去,满眼明亮的车灯汇成流动的光河,哪里还有半分熟悉的影子。
  第二天上班,在电梯口与江允正遇上。
  这一回,他与她并肩走进普通员工的电梯,对于旁人的避让的目光,他也仿佛无所谓一般,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望着缓缓跳动的红色数字。
  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上升的过程中,门也曾开过,可是外面的员工在见到江允正时,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留在原地继续等待下一部。
  有些沉默,林诺不太习惯,平时从未觉得楼层这么高而电梯速度又这样慢,在心里寻思了一番,实在不懂为何那些同事都好像商量好的一般,刻意与他们避开。
  当她正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昨晚在街上曾经看见他的时候,江允正恰好也开口问道:“昨天为什么不打招呼?”
  昨晚,就在她转开视线的瞬间,他恰好抬起头。纤瘦有些单薄的身影从他的车前经过,几乎只差那么一点,目光并未来得及交汇,可他仍旧相信其实她是看见他了的。
  可惜当时交通灯转换得很快,又是单行道,回头再找已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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