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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语者Ⅱ-无声的证词

_4 秦明(当代)
“你见过她爸爸吗?你怎么知道她爸爸能打得过杨老师?”警花的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有水平,一是探一探杨风有没有可能认识小青的父亲,二是打听一下小青父亲的来路和特点。
“没见过,小青妈妈死了,她爸爸好忙,每次家长会都是他爸爸店里的阿姨来的。小青真是可怜。”小女孩带着哭腔说道,“不过,小青和我说过,他爸爸以前是武警,打架特别厉害。”
我朝着警花招了招手,示意她停止谈话。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无需再给这个无辜的孩子带来心理负担。
警花安慰了她几句,转身离开,和我一起赶往市局。
“动机真的查出来了。”许支队非常高兴,“马上把这个吴吴(小青的父亲)请回来问问情况,同时查他和洪正正的关系。”
“许支队,我想要张搜查令。”我说,“既然我们都基本猜到了他可能是凶手之一,他当晚可能穿的是白色T恤,为什么不去找找看他的这件白色T恤上有什么证据呢?”
拿着搜查令的我,边走边听侦查员介绍小青家的情况。小青是单亲家庭,父亲吴吴是武警退役军人,现在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店。小青的母亲在数年前就车祸身亡,小青一直和吴吴相依为命,吴吴也把小青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全部。刑警支队已经做工作让吴吴店里的一名女职工先行一步把小青带离家里,怕让她看见自己父亲被抓走的情景。
我眼睁睁的看着警察把表情非常从容的吴吴带进了警车,然后我和赵法医走进了吴吴家里。搜查工作并不困难,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件带有几个点状褐色印迹的白色T恤,依照我的经验,这褐色的印迹就是没有洗干净的血迹。
经过几个小时的工作,在我们提取到白色T恤上,检测出了洪正正的血迹和女死者的血迹。
吴吴被带到刑警队后,没有做任何抵抗,直接交代了全部案情。
原来,吴吴和他的妻子在七年前乘坐大巴回丈母娘家接托养在丈母娘家的小青,和他们并排坐着的是一名十几岁离家出走的小男孩。大巴在行驶过程中突然侧翻,车上乘客纷纷受伤,坐在窗口的呜呜妻子因被碎玻璃割破颈动脉,当场死亡。坐在一旁的小男孩因为颈部受压,窒息昏迷。这个时候,发现妻子已经去世的吴吴,强忍悲痛,利用在部队学习的急救术,开始对小男孩进行心肺复苏,最终导致小男孩苏醒获救。
这个小男孩就是洪正正。
七年后,洪正正返乡闲逛的时候,偶遇吴吴,一眼就认出了他。聊起当年的事情,让吴吴不仅老泪纵横。因为意犹未尽,于是两人买了酒到了吴吴家中畅饮。酒过三巡,小青回到家中,向吴吴哭诉了杨风对她进行猥亵的经过。吴吴当时差点气晕了过去,洪正正也是义愤填膺,借着酒劲,两人决定去讨个说法。吴吴考虑到杨风不认识他,可能给他吃闭门羹,就带上两瓶五粮液,决定用送礼作为借口和诱饵,先进门再说。
到了杨风家,吴吴谎称是小青好朋友的家长,骗杨风带他进入了中心现场。到中心现场以后,吴吴告知了杨风自己的真实身份,杨风大惊,躲到沙发和墙壁的夹角处。而此时,洪正正早已利刃在手,于是冲上去就捅。
吴吴本是来找杨风讨说法的,如果杨风不认账就打他一顿解解气,没想到洪正正居然上来就动刀。这个同样有着坎坷经历的小伙子,居然用这种办法来报答自己的恩人,殊不知这是在害他的恩人。
吴吴被洪正正突然动刀惊呆了,此时杨风的妻子听见动静下床查看,看见杨风满身是血,就尖叫起来,吴吴心里害怕,赶紧冲过去捂她的嘴。此时杨风已经失去抵抗能力,洪正正见吴吴正在和女人搏斗,就跑了过来给了女人一刀,拉着吴吴的衣服两人一起离开了现场。
“真的被你说中了。”听完吴吴的交代,赵法医说,“杨风其实很清楚自己是被小青的父亲伤的。但是他存在侥幸的心理,认为自己能活。他若是能活着,就不能把这种丑事抖出去,不能坏了他全市优秀教师的荣誉。他要误导警察破不了案,即使自己吃个哑巴亏,也总比自己一辈子背个衣冠禽兽的名声强。但是当他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他一定后悔自己说了谎,所以才会说出什么黑T恤白T恤。那时候他想说出实情,已经力不从心了,他是带着遗憾死去的。”
虽然破了案,但是我的心情仍是无比郁闷,我没有说话。
赵法医接着说:“别郁闷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都彷徨了,到底谁才是好人,谁才是坏人呢。”
“黑与白,一纸之隔,一念之差而已。”我转头对许支队说,“就是可怜了那个小青,希望政府能想一个好的办法照顾好她,别让她误入歧途,要让她好好的成长,等着她爸爸出狱。还有,要让她知道,她爸爸虽然犯了罪,但是不是坏人。”
第三案 火光
省厅的法医难免要参加一些行政会议,虽然我知道这些会议是很重要的,但是毕竟没有参与破案的挑战性和破案后的成就感,所以我还是不太愿意参加的,除非是去云泰。
云泰市公安机关法医工作会议上,我磕磕巴巴地念完稿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开始琢磨着需要去问一些什么问题、翻阅一些什么材料。虽然我知道仅凭这些就想破获一起若干年没有侦破的案件是异想天开,但是自己暗自憋了一口气,我相信只要解开案件中的一些“结”,破获“云泰案”还是有希望的。
晚饭后,我借用了师兄黄支队的办公室,让刑警支队内勤搬来了“云泰案”的卷宗,打开串并案系统,埋头在卷宗里开始了研究。
因为串并的4起案件中,有3起是属于云泰市辖区的,所以在这里,我可以从卷宗里掌握到更加全面的资料。
十余本卷宗堆满了办公桌,我翻遍询问笔录、现场勘查笔录、尸检笔录和照片,期待能有所发现。3起案件的3具尸体都是十几岁的女孩,都是在住校期间夜间独自去公用厕所遇害的,凶手的目的简单明了,奸尸。案件很蹊跷,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根本就无法甄别犯罪嫌疑人。3起案件分别锁定了数十名犯罪嫌疑人,但是因为没有甄别依据或者不具备作案时间而纷纷排除。案件过去不少年,但是扔有几名民警还在锲而不舍的继续开展摸排活动。
通过审阅卷宗,我并没有能够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唯独只有把几起案件的照片深深印在脑海里,希望能通过哪天的灵光一现想到点什么。最让我费解的,是3起案件中死者的阴道擦拭物经过精斑预实验都有微弱的阳性反应,但是DNA却无法发现任何人的基因型。
“下次找个DNA检验专家问一问吧,是不是检验过程出现了什么偏差?”我自言自语道。
“11点多了,还没回去?”黄支队这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我摇了摇头,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说道:“师兄怎么这么晚还来?”
“刚才在参会的公安部二所法医专家的房间和他聊了聊。”黄支队一边拿起一次性纸杯,一边说,“怎么不泡茶?专家就是专家,我今天真是受益匪浅,正所谓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我站起来说:“师兄别泡茶了,肚子饿了,你请我去吃炒面片吧。”
黄支队做出一脸惊恐的表情:“上次就是去吃炒面片,吃出个碎尸案件来,你还去?”
“你还真迷信。”我笑着说,“上次是吃面片的时候乌鸦嘴,第二天才发的案。如果真的那么邪门,这次吃面片的时候出个命案?”
“祖宗哎。”黄支队扔给我一支烟,“请你吃还不行吗?积点口德吧。”
晚上11点半,云泰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就连平时人口密集度最高的步行街也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或是巡逻员。步行街侧,是几条平行的巷子,此时都已人眠灯灭,被晚风吹动的路灯灯罩无奈的晃着,地面的灯光也随之摇曳,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几条巷子,白天可是很繁华的,卖什么的都有。”黄支队说,“现在房价飞涨,估计这里的门面都要卖到2万多一个平方了。”
我对房价没什么兴趣,说:“我们来这里干吗?好像是查案似的,这里有吃饭的地方?”
“乌鸦同志,你就不能不说案子吗?”黄支队指了指前方,说,“前面那条巷子都是吃夜宵的,想吃啥都有。”
果然,走了不到100米,就到了这一条巷子口,里面果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烤肉、龙虾的香味夹杂着烧烤的烟尘扑鼻而来,我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
“我改变主意了。”我看见火红的龙虾就兴奋,“我们吃龙虾吧。”
“真会宰人。”黄支队笑着说,“早知道这样,就带你去我家让你嫂子给你下面片了。龙虾现在好贵的。”
半个小时的时间,眼前的一盆龙虾就被我和黄支队解剖成了一盆龙虾壳。我拿起饮料喝了一口,伸了个懒腰说:“这一觉绝对会睡得舒服。”
突然,尖利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我循声望去,看见一辆消防车从巷口呼啸着驶过。
“着火了?”我警觉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吧,看可能帮上什么忙?”
“大吉大利。”黄支队说,“你少说两句吧。”
起火现场位于我们刚才经过的其中一条巷子,我和黄支队快步跑了过去。
这条巷子比较宽敞,路面有十几米宽,前后共有两三百米长,路的两侧都是联排门面,银行、超市、网吧、饭店、五金商行应有尽有,可以看得出白天的繁华。
“看来这些门面的店主晚上都不住这儿啊,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围观。”我见巷子里停着的消防车旁边只有十几个人在围观,说道。
巷子正中的一间门面的卷闸门下方嗤嗤的往外冒着浓烟,消防官兵忙忙碌碌的一边接起高压水枪,一边给卷闸门降温。突然,卷闸门哗的一声掉落下来,原来屋内已经一片火海。见到了屋内的情况,消防指挥官开始提高声调,指挥战士迅速灭火,围观人数也慢慢开始增加起来。
“婉婷超市。”黄支队笑着说,“听起来是个年轻女孩开的。”
“我觉得现场有点奇怪诶。”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卷闸门是没有完全闭合的,之所以有人能够发现这里起火,是因为有浓烟从卷闸门下面冒出来。”
“我们来的晚。”现场温度很高,黄支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可能是消防队已经把门撬开了。”
“可是卷闸门没有被撬的痕迹。”我一边说,一边想走近一些看一看已经摊在地上的卷闸门,可是被消防队员伸手挡开了。
“这么晚了,卷闸门没道理还开着。”黄支队说。
“是不是进了小偷,偷了东西以后点燃了现场?”我说。
“什么小偷那么狠?没有必要吧。”黄支队说。
消防队忙了半个多小时,大火终于被扑灭,好在报警的早,火势并没有波及到附近的店面。一名消防队员走进了现场进行探查,没想到他走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大喊道:“队长!里面有死人。”
本来有些困意的我顿时清醒了,我转头看了看黄支队,黄支队也正转头看我,说:“不会吧,真邪门了!”
站在消防车旁边的一名中尉已经拿了电话出来请求刑警部门支援。黄支队出示了警官证,说:“我们是刑警支队的,我要进去看看现场。”一旁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也过来说:“是的,他是我们的领导。”
“不行,先要排除险情,其他人才能进去。”中尉说,“可以把尸体先抬出来。”
我探头看了看超市里面被高压水枪冲射的东倒西歪的货架和满地烧焦的货物和积水,说:“怕是这个现场很难有发现了,破坏的太严重了。”
“好吧。”黄支队对中尉说,“那麻烦你们记清楚尸体躺着的位置。”
不一会,四名战士用帆布抬出来一具黑乎乎的尸体。黄支队不忙着检验尸体,和其他赶来的刑警开始询问报案人和消防战士。
“我在网吧上网到12点,准时下机的,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这家超市卷闸门没有完全关闭,下方的缝隙可以看到隐约的火光和冒出来的烟,所以报警了。”报案人是一名老实巴交学生模样的人。
“那就很可疑了。”我简单看着眼前这具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歪头和黄支队说,“门是真的没有完全关上。”
“我分析,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关上了会很很闷热,你看这店面没有窗户。”黄支队站在超市门口往里看去,指着店面的内墙说道。
“这间店铺是门朝南开,因为是超市,虽然其实这店面是三间店面,但有两个卷闸门是一直闭锁的,只有西侧一个卷闸门用来作为出口和入口。西侧放着收银台,然后整个店面都是排列整齐的货架,唯独在最东侧靠墙用布帘隔开一个临时居住的小空间,里面有一个衣柜,被水枪冲倒了,还有靠墙的床。”中尉说道,“家具焚毁严重,布帘已经被完全烧毁,只有上方悬挂轨道处还能看到有布帘残片。尸体仰面躺在床旁,和床边垂直,头靠近床,脚远离床。”
“起火点和起火时间可以判断一下吗?”黄支队问中尉。
“起火点在临时居住空间的南侧,空调插头部位附近。”中尉说,“我们觉得可能是空调插头短路起火,所以使用高压点射的方式灭火的。时间嘛,如果没有化学助燃物,我们分析是在发现前半小时起火,才能在发现的时候造成那么大的火势。”
我从脱落卷闸门的位置走进了现场,朝东面的墙壁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空调,转头对黄支队说:“不会是店主故意不关门,你看虽然空调的线都被烧毁,但是它的挡风板是开启状的,说明起火的时候空调是开着的,那就没有必要虚掩卷闸门。”
黄支队点头赞许我的观点:“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像是一起谋杀。”
“就凭关没关门判断死亡方式是不是武断了些?”黄支队说,“如果是门锁没有锁好,也可能会造成没有完全闭合的假象。”
我说:“我是觉得尸体躺着的位置不对。如果是死者发现起火时已经一氧化碳中毒无力逃脱的话,那么她从床上坠落的姿势应该是和床边平行,不应该是和床边垂直。”
我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一股尸体被烧熟的味道迅速涌进了我的鼻孔,我揉了揉鼻子,说:“另外,这个超市给人的感觉是很狭长、很深,如果是最东侧床边起火蔓延到超市最西头的话,东边应该比西边烧得更严重。但是我感觉整个超市烧的都很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有多个起火点?”黄支队说,“封闭现场,明天白天我让支队理化科的同志来采样,那时候就知道有没有助燃物,有几个起火点了。”
“还要等到明天吗?”我说。
“根据消防队的推测,是电起火,那就是意外,我们现在没有依据证明这是刑事案件,所以没有权利强行解剖尸体,要等她出差在外的老公赶回来。”黄支队说。
“死者是什么人?调查了死者的邻居吗?”刚才我在粗略的看现场,所以没有听见调查得来的死者基本情况。
“死者俞婉婷,女,30岁,个体商户老板。丈夫是骅庭保险公司业务员,叫刘伟,28岁。俞婉婷十多岁时父母双亡,本地没有亲戚,她和刘伟结婚4年,在我市贵苑新村有一套房子,但他们没有孩子。”负责外围调查的民警介绍道,“刚才我们电话和刘伟联系,他说一般情况下俞婉婷不在超市里住,但是他如果出差的话,俞婉婷就会在超市里住。今天上午刘伟去上海出差,所以俞婉婷才会住在超市里。超市的空调插座已经坏了好几次,刘伟本人怀疑是插座短路引发的大火。刘伟正在往回赶,估计明早能够到达云泰。”
黄支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现场封存了,尸表检验等明天刘伟赶回来再进行,外围调查我会安排他们连夜开展。”
“可是破命案哪有等天亮的。”我知道自己一着急,睡觉也睡不好。
“我们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这是一起命案。”黄支队说,“她又没有其他亲属,还是等刘伟回来再说吧。养足精神才能干得好活。”
急也没有用,确实太累太饱了。躺在宾馆床上的我,脑子里翻动着现场画面,翻着翻着就睡着了。直到早晨7点,黄支队的电话把我喊醒:“起床吧,吃点东西,我们去殡仪馆。”
到达殡仪馆的时候,刘伟已经等在解剖室的门口。刘伟是个长得很帅的男子,瘦高个子、白白嫩嫩、浓眉大眼,有点明星的感觉。我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右臂外侧有两条浅浅的痕迹,用法医的眼光看,那是抓伤。
“可以描述一下你妻子的长相吗?”我问道。
因为我的突然发问,刘伟显得有些紧张:“哦。。她,她挺漂亮的,就是那种长头发、大眼睛、高鼻梁。。。”
“有照片吗?”黄支队知道我的意思是要先确定死者就是俞婉婷。
“哦,对,有的有的。”刘伟拿出了钱包,里面有一张俞婉婷的大头照。
照片中的女子确实是一个美少妇,美丽而不失优雅。黑色长发,齐眉刘海,白皙皮肤,唇红齿白。我看了看照片中女子戴了个非常精致的钻石耳环,又看了看尸体,尸体的耳朵上并没有耳环。我摇了摇头,暗自感叹一个美女就这样成了一具可怕的尸体。
“我们需要到你家找一些俞婉婷的日常用品,提取DNA和尸体DNA进行比对。”我说,“毕竟烧得面目全非,耳环又不相符,我们首先是要确证死者身份。”
“是她,就是她,烧成这样我也认得的。”刘伟哭着说。可是在我看来,他哭得有点假。
“那也需要科学的鉴证。”我一边说,一边穿上解剖装备,开始尸表检验。
黄支队安排刑警拿了刘伟家的钥匙去取俞婉婷的DNA。
我已经做好了这是一起谋杀案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的一切不符合烧死的征象时,我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我说一边检查一边说:“尸体全身重度碳化,全身呈斗拳状,衣物、头发烧毁,睑球结合膜可见点状出血,鼻腔内经纱布擦拭未见灰烬。额部可见多出弧形创口,暂时无法判断是否为生前损伤。”
我用力掰开已经形成尸僵的下颌关节,用光源照射死者的口腔:“口腔内壁未见明显灰尘粘附,舌下未见明显灰尘粘附。双手烧毁,见不到指甲。”
黄支队摇了摇头表示遗憾,他知道我的意思。夏天时候人们穿着较少,身体裸露部位多,如果死者和凶手发生打斗,死者又留有指甲,就很容易抓伤凶手,也有可能留下能证明凶手的证据。
“目前看,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案件。”我和坐在解剖室门外地上的刘伟说道,“我们现在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不行!不行!”刘伟突然从地上弹射了起来,大声喊道,“婉婷生前最爱漂亮,我不允许你们在她身上动刀!谁也不准动她!”
刘伟的过度反应吓了我一跳,我压着怒火说:“我们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件,为了她沉冤得雪,我们必须解剖。我给你承诺,解剖完我们会缝合得很整齐。”
“你们这是要抢尸体吗?”刘伟说,“网上说你们警察经常抢尸体原来是真的,她是我的,我不许你们对她动刀!”
“根据刑诉法规定,我们既然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且死者死因不明,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黄支队说,“希望你配合。”
刘伟一直在哭喊,黄支队示意身边的警察把他拉到了门外,刘伟还在喊着:“不准动她!你们都是土匪,警察都是土匪!”
我和黄支队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刘伟十分可疑。黄支队示意高法医穿上解剖服和我开始解剖工作,同时嘱咐身边的刑警看好刘伟。
死者的皮肤及皮下组织都已经碳化,解剖刀切上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咯咯声。逐层分离尸体的颈部皮肤和肌肉,真相基本就露出了水面。死者颈部两侧肌肉都有明显的出血痕迹,舌骨、甲状软骨都有严重的骨折、出血迹象。
“窒息征象非常明显,颈部损伤也很严重,虽然看不到颈部皮肤损伤情况。”我说,“但是同样可以断定,死者是被一个力气很大的人用双手掐住脖子,导致窒息死亡。”
“双手掐住了脖子,没有办法约束死者双手,那么凶手很有可能会被抓伤。”黄支队在一旁补充道。
“就是头部的损伤非常奇怪。”我切开死者的头皮,前后翻开。头皮已经被烧焦,用力稍大都会破损。头皮的额部有七八处弧形的小创口,对应的皮下有连接成大片状的皮下出血。颅骨的骨膜没有伤及,更没有颅骨骨折或者颅内损伤。
“这些小伤口都非常轻微,不是致死的原因。”我说,“但是生活反应非常明显,说明是在掐死之前形成的。”
“弧是朝上的,圆弧在下,两角朝上弯,弧度还不小,如果是圆形的一部分,那么这个工具就应该是直径五厘米左右的圆形。工具会是什么呢?”黄支队说,“头皮下出血这么多,创口里有组织间桥,肯定是钝器形成的。”
“我担心的不是工具。”我说,“创口这么密集,应该是死者处于一个固定位置形成的。那么就有两个问题出现了,第一,凶手既然是要杀死她,为什么还要在她头上砸出这么多小伤;第二,死者为什么会在没有死的时候不动弹,保持固定位置让凶手砸。”
“凶手可能是心理有问题。”黄支队说,“死者也有可能是在中毒、昏迷的情况下被打击头部的。”
“颅脑没有损伤,如果是昏迷,就只有可能是药物了。”我说,“取心血做毒物化验吧。”
“调查清楚死者是什么时候吃的晚饭了吗?”我一边用手术刀切开尸体的胃、十二指肠和小肠,一边说,“烧死的尸体没法用温度来判断死亡时间,想准确判断,只有看胃肠内容物的消化、迁移情况了。”
“这个固定的没问题。”黄支队说,“经调查,死者下午六点去巷子口的小吃店吃了晚饭。”
“根据消化情况。”我用手术刀拨弄着那些黄油油的胃内容,抬肘蹭了蹭鼻子说,“胃内还有不少食糜状物质,我判断死者末次进餐后5小时之内死亡。”
“消防队说11点半起火的。”黄支队说,“你判断11点之前死亡,这就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差。那么,凶手杀害了死者后,半小时才点火,他在做些什么呢?”
“你们看,这是什么?”在一旁观察死者头面部的高法医突然一句话把我和黄支队从思考中拽了回来。
我和黄支队纷纷凑过头去看,原来高法医在死者的鼻孔里夹出了一根蓝色的纤维。
黄支队接过纤维,放在解剖室的显微镜下观察:“这是防水布的纤维,很多衣服都是这样的材料制成的。”
“看来,这样的纤维还不少啊。”我仔细用刀片刮着死者脸上的烟灰碳末,果真在刮下来的漆黑的物质中,发现了一些蓝色的防水布片,最大的一块儿有几个平方毫米。
高法医还在死者耳部附近用止血钳钳下来一块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的白色布片,布片的边缘也可以看到蓝色的纤维,布片上面印着M开头的一排英文,字迹无法辨认。
我接着说:“可以断定,现场燃烧的时候,有一件蓝色的衣服覆盖在死者的面部。这个白色的布片是衣服的商标。”
“这能说明什么呢?”高法医问道。
“心理学家有过一项研究。”我说,“如果一个人杀死了自己比较尊重、敬畏的人,会害怕看见死者的脸。有些人会用一些物体遮盖住死者的脸,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
“你是说,熟人作案?”黄支队说完,转头看向窗外蹲在地上的刘伟。
“调查情况显示,俞婉婷为人吝啬,没有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关系,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侦查员在一旁说,“如果判断是熟人作案,那么他丈夫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可是刘伟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差去了上海。”高法医说。
“他可以故意这样说,伪造不在场。”黄支队说,“我还看见了他手臂上有抓伤。”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我也看见了,刚才我们分析死者可能抓伤了凶手,只是因为死者的指甲被烧毁,所以不能确证。我想,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是啊。”黄支队说,“刚才他还那么激烈的阻碍尸体解剖。”
我脱下解剖服,走到刘伟旁边,说:“你下了火车就直接赶到这里来了对吧?麻烦你把返程火车票给我看看。”
刘伟一脸惊恐:“啊?什么?哦,火车票,火车票我。。。我,火车票出站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收了。”
“那去上海的火车票呢?”我问。
“也。。。也被收了。”
“原来你们出公差,差旅费报销是不需要票据的?”我盯着刘伟,看着他闪烁的眼神,说,“还是出公差要私人出费用?”
刘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黄支队说:“如果这样,那就对不起了,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吧。”
两名侦查员架着垂头丧气的刘伟乘车离开了。
“这起案件,不会就因为死者脸上的那个布片破获了吧?”我说,“我总是感觉没那么简单。”
“哎哟,祖宗。”黄支队说,“简单点不好吗?你可别乌鸦嘴了。”
我低头笑了笑,说:“还有好多检验没有出结果,用这个时间,我们去现场看看吧。这么久了,现场险情也应该都排除了,可以进去看了。”
现场一片狼藉。除了没法燃烧的物品以外,其他的家具、货物基本都已燃烧殆尽。超市东面隔开的临时居住区域里也是如此,一个大衣柜被高压水枪冲到在地上,一个光秃秃的床板横在那里,都是熏得漆黑。
我和黄支队简单巡视了超市,超市地面尽是积水,我们穿着胶鞋从东倒西歪的货架上跨来跨去,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估计有用的线索没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也被高压水枪冲得干干净净。
我走到床旁,戴上手套掀起了床板。突然,我看见床板的侧面和下面有一些点状的颜色加深区,和附着的烟灰碳末颜色并不一样。我打开勘察箱,取出联苯胺,对这些区域进行血液预实验,得出的结果是阳性。
“师兄你看。”我说,“床板侧面和床板底侧都有血,这样看,应该是喷溅状血迹。”
黄支队走过来拿出放大镜看了看床板的血迹,说:“嗯,从形态上看,可以确定是喷溅状血迹,方向是从外侧向内侧。”
我说:“尸体是头朝床躺在地上的,头部又有创口,那么形成创口的时候,血迹确实是沿这个方向喷溅的。”
黄支队说:“知道你的意思。尸体躺的位置就是杀人的原始现场。”
我点了点头。
黄支队补充道:“既然这里是杀人的现场,死者又没有约束伤,说明凶手是可以和平从最西侧的入口进超市,再走到最东头的床边。”
“大半夜的。”我说,“一个单身美少妇会让什么人进到自己的超市里呢?她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吗?”
“除非是熟人。”黄支队说,“开始通过死者面部的布片推断熟人作案我还有些忐忑,现在通过现场情况,基本可以肯定就是熟人作案了。看来抓她老公,没抓错。”
我站在现场闭着眼,试图把现场的情况再还原一遍,可是总觉得损伤问题有些不能解释。于是我摇了摇头,说:“先回去吧,一边等检验结果,一边去看看对刘伟的审讯。”
我们在视频观察室看着审讯室内的刘伟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招了没?”黄支队问。
侦查员摇了摇头:“反复强调他没有杀人,但是对于昨晚的行踪,他只字不提。”
“去火车站调一下监控,看他到底有没有去上海。”黄支队说。
侦查员面露难色:“这,火车站那么多人,有些难度啊。”
“不用。”我说,“去查一下宾馆开房登记,我突然觉得他不像是凶手,他之所以不提昨晚的行踪,可能有其他原因。”
黄支队惊愕得看着我,愣了一会,转头对侦查员说:“去办吧。”
黄支队看着侦查员离开观察室,对我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武断了些,如果因为你的直觉改变了侦查思路,可不是小事。”
我摇了摇头,说:“不仅是直觉,我只是觉得死者的损伤有些奇怪。”
“你是说她额头上密集的小创口?”
“是的。”我说,“如果不是用药致晕死者,在死者清醒状态下同时形成额部创口和颈部损伤,只有可能这件事不是一个人做的。如果是刘伟想杀她,不需要找个帮手那么麻烦。”
“时间不早了。”黄支队说,“各项检验结果,还有对刘伟的调查结果夜里才能出来,你先休息吧。”
躺在宾馆的床上,现场的情景在脑海中一幕幕呈现。突然,现场被水枪冲倒的大衣柜的样子印在我的脑海里。
“不对啊,衣服、被褥怎么会在大衣柜下?”我自言自语道。我仿佛想起白天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大衣柜的下方好像压着衣服和被褥。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可是不对头的地方在哪儿呢?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因为有心思,所以我起了个大早。专案组会议室正在汇报昨天一天的工作情况。
“经比对俞婉婷平时所用牙刷上的DNA,和死者的DNA吻合,确证死者系俞婉婷。经过对俞婉婷的心血进行毒物化验,可以排除俞婉婷生前有中毒致死或致晕的可能。通过对现场多处多点位提取的灰烬进行理化检验,可以判断现场有多处起火点,但是没有助燃溶剂。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后,在超市里多处可以燃烧的货物上点燃,导致大火。”云泰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所长汇报道。
“可是在多处点火,也不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啊。”我说,“我们法医判断,死者死后至少半小时以上,现场才点火。”
“凶手在做什么呢?”黄支队说。
“另外。”我说,“如果排除了死者有中毒致晕的可能,通过法医检验死者头部损伤也不至于致晕。那么,死者为什么会在清醒状态下,保持一个固定不动的姿势,让凶手来敲击她的头部?还有,凶手是如何一边掐压死者的脖子,一边用钝器打击死者的头部?”
“骑在她身上,一边掐脖子,一边打。”有侦查员说。
“不可能。”我说,“我们知道,手指接触颈部,只会留下小片状出血,手掌接触,才会留下大片状出血。经法医检验,死者颈部两侧的肌肉都可见大片状出血,说明是有两个手掌同时掐住死者的颈部两侧,压闭气管和颈动静脉,导致窒息死亡。这个时候,凶手没有其他多余的手去打击死者头部。”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同时形成两种损伤呢?”
“因为两种损伤都有明显的生活反应,额头部的损伤也只有死者颈部被压住,头部位置相对固定的时候,才能形成。”我说。
这时候,负责对刘伟进行外围调查的民警推门进来,说:“刘伟的嫌疑排除了。”
“查到什么了?”黄支队早有心理准备。
“刘伟案发当天确实没有离开云泰。”侦查员说,“经过对入住登记的查询,我们发现刘伟当天上午在一家宾馆里开了一间房。我们调取了该宾馆的视频监控,刘伟是上午10点开房入住,第二天早上7点离开。”
“也就是说案发时候他并没有离开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直接去殡仪馆的是吗?”我问。
“是的。”侦查员说,“确定他没有作案时间。”
“看来我们抓错人了。”黄支队说。
“没有抓错人。”侦查员喜上眉梢地说,“和刘伟一同入住的还有一个女子,通过面部比对,确定是一名外号是莹姐的女子,这个莹姐涉嫌一起团伙贩毒案。目前可以肯定刘伟和这桩贩毒案有关系,我们已经通过刘伟获取莹姐的线索,现在派人去抓了。”
“可是刘伟手臂有抓伤啊。”我说。
“这个我们也问了。”侦查员说,“刘伟和这个莹姐有一腿,抓伤是在亲热的时候被莹姐抓的。”
“看来这个刘伟是真的不想我们对他老婆动刀,他还是真的爱他老婆的。也怪不得这个刘伟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只字不提,一是犯法,二是对不起他老婆。”黄支队说,“也好,带破一起贩毒案件。不过,这桩命案,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呢?”
我喝了口水,说:“再去现场看看吧。”
重新回到了案发现场,我仿佛比上次勘查有了更多的信心。想起在宾馆思考的问题,我径直走到了大衣柜的旁边。我没有记错,大衣柜的下方确实压着一些衣物和被褥。
我叫来两个侦查员,合力把大衣柜扶起,大衣柜下方散乱着一些衣物和被褥,露出大衣柜压痕以外的部分都被完全烧毁了。我拉开大衣柜的门,两扇门是靠强力吸铁石关合的,门没有上锁。
衣柜里面还挂着几件大衣,没有被大火烧毁。我带上手套,伸手去查看大衣的口袋,检查大衣柜里的其他杂物。检查中,我发现了一个相框,拿出来看,是俞婉婷和刘伟在一个冰天雪地中的合影。照片上的俞婉婷身穿一件蓝色的羽绒服,蜷缩在刘伟的怀抱中,笑容灿烂。
“把这张图片技术处理看看,能不能看清衣服的牌子。”我把照片递给身边的黄支队。
大衣柜的旁边,放着一个不锈钢的茶杯,已经被烧得变形。我走过去拿了起来,茶杯挺重的,底座是圆形的棱边。我用联苯胺测试了一下底座,出现了潜血反应。
“这个茶杯底座直径5厘米,呈圆形棱边突起,和死者额部的细小创口刚好吻合。茶杯底座又有潜血反应,说明这个茶杯很可能就是凶器。”我说。
“可惜茶杯已经被烧,粘附大量灰烬,已经没希望从这上面提取到指纹了。”黄支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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