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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岛-[日]横沟正史

_12 横沟正史(日)
“是吗?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啦!”
“什、什、什么?”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惊讶,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谁、谁告诉你的……”
“村长啊!村长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我只是从他的助手那里听到的。因为金田一这
个姓很少见,村长马上就想到‘本阵杀人事件’,干是,他叫助手找出区公所里面的旧
报纸,一看,果然你就是那个名侦探。不过他的助手没有说出去,是因为助手和我私交
不错,才偷偷告诉我的。奇怪,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吗?”
仪兵卫把这件秘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金田一耕助则听得张口结舌。
既然村长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了然和尚、医生也都应该知道;或者,至少了然和尚
一定知道。
我的天哪!在名侦探的鼻子底下作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田一耕助真感到犹如
晴天霹雳!
第十九章、逮捕
回到千光寺,金田一找到了正在沉思的了泽。
“了泽,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金田一先生。”
“花子是在为千万太守灵的那晚被杀的,对不对?”
“是啊!”
“那一晚,了然和尚要我去分家,因此,我就先走了。然后,我从分家出来要到鬼
头本家去的时候,在盘山小路的半山腰附近,看到你跟了然和尚、竹藏三个人从上面下
来,你记得吗?那时候……”
金田一耕助看着了泽,忽然有种不知如何说才说得清楚的感觉。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怎么样啦?”
“那时候你跟和尚、竹藏从寺院出来,就一直是三个人走在一起吗?换句话讲,你
们三个从寺院出来到遇见我为止,一直都在一起的吗?”
金田一耕助想尽量把意思表达清楚,他盯着了泽说。
了泽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种事,不过我只能回答‘不是’!”
“不是?你不是跟了然和尚、竹藏一起走到那里的?”
金田一耕助十分急切地问着。
了泽大惑不解,说道:
“我们是一起离开寺院没错,但是,一出了山门,师父就说他忘了拿包着经文的包
袱,要我回去拿。他还说是放在住持房间的柜子上,可是我找来找去都没看见。我想,
可能是师父记错了,因此就在寺院里到处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包袱,最后只好空
着手下山,我才走到盘山小路的半山腰,就看到师父跟竹藏在那里等我,师父见到我笑
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包袱在我怀里呢!’然后我们就遇到你了”
金田一耕助带着苦恼的神情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竹藏跟和尚始终在一起了?”
“大概是吧!我回寺里去,我想,竹藏当然是跟师父在一起的。
了泽脸上的困惑实在不亚于金田一耕助。
“谢谢你。对了,了然和尚呢?”
金田一耕助顺便问了一句。
“他说要去分家一趟。”
“他现在去分家?做什么?”
金田一耕助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了泽,仿佛了泽说了什么谎似的。
“师父说鹤见本山批准下来了,明天要举行传法仪式,让我继承寺院。现在分家是
全岛最大的船东,这种事情当然要去知会他们一声。”
了泽的表情十分难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继承寺院?那了然和尚以后要到哪里去?”
金田一耕助追根究底地问。
“他说要到某个寺里隐居起来,他以前就提过这种事,但是,其实他用不着那么急。
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了泽想到自己将成为岛民的信仰中心,心中便非常不安。
金田一耕助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就拖着疲乏的脚步离开寺院。
下山的盘山小路上有座土地神庙,金田一耕助走到那座庙前,从格子门往里面看,
突然眼睛睁得老大,好像发现了什么重要证据似的。
他赶紧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便推推格子门,所幸格子门没有上锁,
轻轻一推就开了,他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幽暗的庙里。
这庙里最近一定有人进来过,因为地板上薄薄的一层尘埃上,有明显被踩过的痕迹,
同时,放在花瓶里当装饰的人造花的花瓣也掉在地板上。金田一耕助捡起花瓣,把它夹
在记事本里面,走出土地神庙。
接着,金田一耕助下了坡路来到本家,虽然三个女孩昨天晚上就已经埋葬了,但正
式举行丧礼的日子还没有确定,因此这里依旧有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察进进出出。
“千万太的丧礼还没举行,就接连发生这些事情,再加上前任老板的周年忌日也快
到了,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金田一耕助想起昨天晚上阿胜说这些话时的沮丧神情,心中不禁有种凄凉悲惨的感
觉。
过了一会儿,他在厨房里看到竹藏,立刻小声地把他叫过来:
“竹藏,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金田一耕助一脸严肃地对竹藏说。
“什么事?”
“花子被杀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傍晚你去千光寺时,在盘山小
路上遇到我的事……”
“我记得。”
竹藏简洁地回答。
“听说后来你在山门前面遇到了然和尚跟了泽;了然和尚说有东西忘了拿,了泽就
又回寺里去,之后,你从山门一直到在盘山小路的半山腰再度遇到我的时候,都一直跟
了然和尚在一起吗?”
金田一耕助仔细地说,惟恐竹藏听错了。
“是的,我们都在一起。”
竹藏一脸大惑不解地瞪着金田一耕助。
“真的?你没有离开了然和尚半步?这件事非常重要,请你仔细想想再告诉我。”
竹藏带着谨慎的神情看着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说:
“啊!对了,在上坡路上,了然和尚的木屐带子断了,他说要自己重扎,叫我先走,
因此我就先走到盘山小路的半山腰那里,了然和尚随后就跟上了,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
了泽也来了,然后我们三个正要一起走的时候,就遇到你了。”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里,一颗心感到越来越沉重,有种绝望极了的感觉。
“了然和尚的木展带子断掉的地方,是在土地神庙的前面还是后面?”
“刚好就在土地神庙前。我看见和尚坐在庙门边上,绑木展的带子。”
金田一耕助的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他两眼茫然地凝视着远方,不断地搔头之后,
又好像想到什么似地说:
“对了,我从寺里出来,在坡道上遇到你的时候,你问我去哪里,我对你说,了然
和尚要我去分家通知守灵的事情,那时候你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
“啊!那是因为分家应该已经知道守灵的事情。前一天,了然和尚才叫我去通知,
后来又要你再去通知一声……我虽然感到奇怪,但想了一想后认为,是不是了然和尚还
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因此才没有多问什么。”
金田一耕助带着“终于真相大白了”的神情对竹藏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对了,如果你看到矶川警官的话,请他到这里来一趟。”
竹藏不敢耽搁,立刻把矶川警官请来了。
“金田一,有什么事?”
矶川警官忙得一头汗,大声地问着。
“我想变个魔术给你看。竹藏,你可不可以找一根像这么长、前面有钩子的长竿
子?”
金田一耕助比划着长度对竹藏说。
竹藏很快就找来一根这样的竿子。
“这个可以吗?”
“可以,竹藏,请你也一起来。”
三个人来到海湾口,金田一耕助完全无视岛上人异样的目光,转身对竹藏说:
“我想要一艘小船。”
“好的,我马上撑过来,请稍等一下。”
等竹藏把小船划出来,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立刻上船。
“金田一,你到底要做什么?”
矶川警官被金田一耕助的神秘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纳闷地问。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竹藏,麻烦你划到放吊钟的天狗鼻岩石下面。”
金田一耕助果断地吩咐着竹藏。
秋意渐浓的濑户内海上,海面平静、湛蓝。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都默默看着海面,
小船上却好像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矶川警官好像明白金田一耕助马上就要解开事情的真相,静静地不发一语。
小船进到海潮汇聚处,海藻在海潮的冲刷下,起伏摇晃着。
忽然,金田一耕助抬起头来,看着在岩石上已经被吊起来的吊钟说:
“竹藏,把小船停在这里吧,你用竿子在水里捞捞看好吗?”
“要捞什么?”
竹藏不解地问。
“这里应该会有一条绑着重物的绳子沉在海水里。如果绑的东西不重,绳子就不会
沉下去了,麻烦你捞捞看。”
金田一耕助一边指点着,一边指着海面让竹藏捞东西。
竹藏于是倒拿着钩竿,在海里捞着。
金田一耕助和警官则从船旁探身出去,看着竿子。
“啊!”
竹藏突然大叫一声。
“找到了!”
金田一耕助开心地说:
“这竿子我来拿,麻烦你到海里去,把绳子割断。辛苦你了。”
说完,金田一耕助便从怀里拿出一把海军刀,递给竹藏。
“没问题。”
竹藏随后脱光衣服,用嘴咬着海军刀,向着没入水里的钩竿静静游去。
不多久,他就浮出海面。
“这个给你……”
竹藏把手上握着的绳子交给金田一耕助,然后灵敏地跳上船。金田一耕助连忙握着
绳子,一脸紧张地望着水面。
“警官,魔术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想会出现鬼?还是蛇?”
金田一耕助回头问矶川警官。
但是不待警官回答,他立刻拉动绳子,只见有个奇怪的东西正慢慢浮出海面。
起先,矶川警官和竹藏都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隔不多久,他们一看到东西的全貌,
两人不禁双眼圆瞪,惊讶得忘了呼吸。
“啊!是吊钟!”
矾川警官喘着气说。
“是的,这是道具吊钟。”
金田一耕助接着矶川警官的话说:
“这是月、雪、花三姊妹的妈妈以前演入钟这出戏时用的道具吊钟,这口吊钟能从
里面一分为二。母亲用来演戏的吊钟,却成为女儿被杀的道具,真是罪过呀!”
金田一耕助的声音里带着沉痛的惋借,毫无窥破魔术机关后的欣喜。
此时,了然和尚正好走到天狗鼻的岩石上,无意间向下看了看。像是有心灵感应似
的,金田一耕助此刻也正好抬起头,这下子,岩石上的了然跟岩石下的金田一耕助像电
光石火似地四目交接,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了。
“南无……”
了然和尚怔在那里,在岩石上合掌默念起来。
秋雨绵绵,凉意阵阵。
第二天,狱门岛上一整天都飘着细细的雾雨,千光寺也笼罩在这片雾雨之中,了然
和了泽两人就在正殿里举行传法仪式。
按照老规矩,曹洞宗的传法仪式起码要花一个礼拜才能完成。
在张挂着红色布幕的正殿中,除了师徒相对外,闲人一概不得进入。徒弟在这里接
受师父的口头教诲,谨慎地抄写大事、嗣书、血脉。而且徒弟在抄写时,每写一字就要
起身三拜,因此很花时间。还有,仪式未完成前,继位的人除了上厕所之外,是不准离
开位子的。
这是为了要让承继衣钵的人去除杂念。承继衣钵后,就表示已无师父或弟子的名分
了,彼此都是释迦牟尼佛的门人弟子。
然而,了然和尚却不依传统规矩行事,他只花一天工夫就完成了传法仪式,当天了
泽就成为干光寺住持和尚了。
传法仪式结束后,了然和尚走出正殿,神采奕奕。
他从厕所出来后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整座寺院,在朦胧的雾雨中,到处都站着全副
武装的警察。
了然和尚看到这情景,不由地叹了口气,不过,他不是个容易心浮气躁的人,因此,
他仍然踩着稳重的步伐迈入书院。
“久等了。”
他向屋里的人打过招呼后,就坐了下来。
在房间里等他的是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这两人看起来似乎等了很久,桌上的烟
灰缸已经塞满了烟蒂。
“结束了吗?”
矶川警官把坐垫拍了拍,重新坐下,声音有点僵硬地问。
“结束了,托福,托福。”
了然和尚微笑着说。
“师父,了泽呢?”
金田一耕助顺便问了一句。
“他到分家打招呼去了,毕竟以后还需要仪兵卫做后盾。金田一先生,你要说什么
呢?”
了然和尚一副神情泰然的模样,让矶川警官与金田一耕助不由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师父!”
金田一耕助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
说起。
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沉默半晌后,迅速瞥了一眼了然和尚,说:
“师父,我们今天是来逮捕你的。过去一直承蒙你照顾,今天却变成这个样子,我
也感到非常遗憾。”
金田一耕助略显嘶哑的嗓音简直就像啜泣一般,不过了然和尚仍然态度从容地坐着,
矶川警官则默默地看着两个人,这股沉默的气氛,就像寺外的雨雾般,在书院里弥散着、
流动着。
“来逮捕我?为什么?”
了然和尚十分冷静地问。
尽管从了然和尚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质问的意味,但那一双眼睛却传递出“愿闻
其详”的狡黠神情。
“因为你杀了花子!师父,花子是你杀的吧?”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句地说。
“杀死花子?金田一先生,就这样简单吗?”
了然和尚面带微笑地反问了一句。
“不,还有,在海盗山寨上杀死海盗的也是你吧?”
金田一耕助又追问了一句。
“在海盗山寨上杀死海盗?嗯,还有什么吗?”
了然和尚仍是一脸微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没有了。你只杀了花子和那个身份不详的海盗。”
矶川警官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他好像还不知道真实情况。
“就这样吗?”
和尚神情淡然地接着说:
“金田一,那雪枝跟月代不是我杀的吗?”
“不是。这两件案子不是你做的;杀死雪枝的是村长荒木;杀死月代的是村濑幸庵
医生。”
金田一耕助语调清晰、一脸坚定地说。
“金田一!”
矶川警官用颤抖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三个字后,就因为过度惊讶而讲不出话来
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发出像蚊子叫般细小的声音说:
“金田一,这、这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警官,了然和尚杀死了花子,而杀死雪枝的则是村长,村濑幸庵医生则
杀死月代,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这桩案件。”
金田一耕助顿了顿,又接着说:
“这件事既奇特又可怕,和尚、村长跟医生三个人分别杀了月、雪、花三姊妹,如
果你以为他们三个是共犯,那就错了。因为每件命案都是凶手独立完成的,这是各自独
立的命案。”
“这怎么可能?三个女孩子接连被杀,却是三件独立的案件……”
“是的。当然有人主使这三件命案,指使了然和尚、村长跟医生执行这三桩杀人案。
严格说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跟他比起来,了然和尚、村长、医生三人只是奉命
杀人的机器。”
金田一耕助说着,看了了然和尚一眼。
“那个可怕的人是谁?”
矶川警官忍不住好奇地问。
“去年去世的嘉右卫门。”
金田一耕助从容地说。
矶川警官好像突然被雷打中一般全身僵硬不能动,脸颊则时断时续地在抽搐着。
了然和尚仍是一副自在的神态,垂眼观鼻,无动于衷。
“这都是嘉右卫门的狂妄固执。我是个傻瓜,从我到这座岛上开始,哦,不,从我
来到这座岛之前,就应该先发现这件事情才对。”
金田一耕助以一副虚脱似的表情,看着了然和尚跟矶川警官。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到这座岛上来?我是在本家千万太的请求下,到这里来防止三
人被杀这件事的。千万太死前已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曾说:‘如果我死了,三个
妹妹就会被杀……去狱门岛……表弟……表弟……’说到这里,他就断气了。”
金田一耕助想到挚友的遗言,语气中充满了感伤。
“当千万太身体还能支持的时候,他不断建议我来狱门岛,还帮我写了介绍信。问
题是介绍信的收信人,为什么要写那三个人呢?为什么不写自己的亲人呢?虽然与三松
疯了,但是,为什么他不写嘉右卫门呢?其实,如能早想到这点,就应该早些解开这事
件的疑团才对。”
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里隐隐泛着泪光,那是责备自己的泪水。
“最早我想:也许千万太认为自己的祖父嘉右卫门已经老了,也可能认为嘉右卫门
已经去世了。但如果他这样想的话,那这三个收信人还不都是一样吗?不管了然和尚、
村长或医生,也都不年轻啦!也许千万太正是这么想的,收信人才会写他们三个人吧!
万一有谁死掉了,还有其他两个人在。
金田一耕助剖析自己在接过千万太的介绍信时的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写嘉右卫门呢?毕竟嘉右卫门是自己的祖父啊!如果
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在介绍信上再附上了然和尚、村长和医生的名字。但千万太为什
么不这样做呢?难道他怕嘉右卫门?还是因为千万太根本就知道嘉右卫门将是杀害三个
妹妹的凶手呢?”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吸了一口烟,环视着眼前的两人,然后把夹着
香烟的手放在膝盖上。
“千万太在战争发生不久后,就被征召入伍,一开始他被派往中国大陆,后来又在
南洋各岛流徙,最后到达新几内亚。所以,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家里通信了,
就算有,也不可能在信里提到三个妹妹会被杀的事。但是,干万太确实知道自己一旦死
了,三个妹妹一定会被杀。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结局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他离
开故乡之前,早已经跟祖父谈过这件事!”
金田一耕助完全没有察觉到,手指上夹着的香烟,已有一段长长的烟灰掉落在膝盖
上。他以湿润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榻榻米继续说:
“于是,我眼前浮现出三个男人坐在鬼头本家客厅里的情形,其中有个老人,就是
前任老板嘉右卫门;而另外两个人,则是老人的孙子千万太跟阿一。千万太与阿一几乎
同时收到召集令,嘉右卫门知道他去世后,与三松无法继承本家的庞大家业,而能继承
香火的孙子却要上战场,嘉右卫门面临走投无路的难关。”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看看矶川警官。又看看了然和尚,说:
“试想,嘉右卫门会如何跟两个孙子交代呢?不外乎是:如果本家的千万太活着回
来当然是最好。但万一千万太死了,只有阿一活着回来的话,本家就由阿一继承。不过,
如果是这样,月、雪、花三个女孩就成了阿一继承的障碍,因此必须把她们杀了……”
金田一耕助的嗓子有点干哑,他暂时停了下来,沉默半晌。
矶川警官则带着惊异的眼神,默默地看着他的侧面。
了然和尚还是无动于衷地盘腿坐着。
金田一耕助喝了几口茶,清清喉咙,接着说:
“这简直太可怕了!普通人绝对不会这样去想去做。但是,话又说回来,岛上的人,
又有几人是依常情、常理行动的呢?嘉右卫门固然是为本家的将来担忧,毕竟这份家业
让月、雪、花三姊妹中的任何一个人继承,鬼头本家都会完蛋;再加上他对小夜的嫌恶,
以及过去的是非恩怨,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安排。我只是不懂,如果千万太跟阿一都死
了,他是否会让早苗继承家业呢?”
“不会的!”
房里突然响起了然和尚苍老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打个岔。嘉右卫门根本就不把女孩子放在眼里,不管是月代、雪枝、花
子或是早苗,在嘉右卫门眼中,全都一样。如果干万太跟阿一都战死了,那他只好叫月
代招赘继承本家,总之,他不可能会杀死三个女孩而让早苗继承家业的!”
了然和尚和颜悦色地说。一”——”——一
闻言,金田一耕助眼中突然出现既惊讶又悲痛的神情。
“师父!”
他有点呼吸急促地说:
“也就是说,如果千万太死了,而阿一活着的话,才必须杀掉她们,如果两个都死
了的话,这三个女孩就……”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
了然和尚默默地点头。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彼此互望了一眼,在两人交会的视线中,有着不为了然和尚
所知道的无奈与悲哀。
“真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了然和尚还是垂着眼,沉稳地说:
“我去申请取回吊钟后,在回程的船舱里听到竹藏说阿一还活着的消息,又从你那
里知道了千万太的死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千万太的死跟阿一的生还,还有
吊钟取回……啊!我感到嘉右卫门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其实,这三个条件只要缺少
一样,那三个女孩就不会被杀。但是千万太的死、阿一的生还,还有吊钟,这一切……
总之,条件实在太齐全了。”
了然和尚叹了一口气说。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则再次对望了一眼,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了然和尚还是平心静气地说:
“金田一先生,我是和尚,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并不迷信。但是,这三个条件竟
然同时出现,不得不令我感到有点惊讶,感觉上好像有某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在推动着
我们;更何况,我们三个跟嘉右卫门之间有着生死情义。”
了然和尚说这些话时,仍旧面带微笑。
“况且,那三个女孩本来就是杀不足惜的人。抱歉,打岔了,金田一先生,请继续
说下去吧!”
了然和尚点了点头,又恢复到刚才那种无动于衷的神态。
“警官,师父,请你们仔细听。”
金田一耕助语调沉痛地说:
“如果我狂妄一些的话,我可以自豪地说,很早以前我就发现嘉右卫门的影子在左
右着这件案子。当然,这是谎话。我是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才发现到这一点的,
而且,给我提示、让我发现到这一点的是和尚。和尚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了公平起见,
他把解开谜题的关键放在我的眼前,也就是那扇俳句屏风。而在一切都结束前,我竟没
有识破那关键,这当然要怪我自己昏昧不明,另一方面也因为了然和尚欺骗了我。”
了然和尚皱了一下眉,疑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马上接着说:
“也不能说是了然和尚骗我,而是我误会了,所以才会在最重要的关头,自己钻进
死胡同里。由于警官也还不知道内情,我想,还是按照顺序,从花子被杀开始说起吧!”
烟早就拍完了,金田一耕助此刻内心忽冷忽热。他不停地举起茶杯,喝干了杯里的
茶,黑色的茶渣在舌头上留下苦味。
了然和尚好像突然发现大家都口渴了似的,马上从住持房里拿来了铁瓶和陶壶,每
个人的面前又斟上了飘香的茶。
第二十章、谜底
“千万太的三个妹妹根本没有想到死神正在逼近她们,她们嬉闹如旧,我行我素。
花子是在大家为千万太守灵的那天晚上被杀的。那晚,花子在六点十五分前后离开家,
直到师父发现她倒挂在古梅树上的时候为止,都没有人看见她。这一点,使我感到很苦
恼。”
金田一耕助皱着眉说:
“如果花子一离开家就直接来寺院的话,在路上一定会遇到人,但是,却没有人看
见过她。当时花子到底在哪里?她是什么时候到千光寺来的呢?在这里,我得承认我的
某种先入为主的看法,让这件案子产生了两个大盲点。首先是我一直以为挂在千光寺古
梅树上的花子,一定是在千光寺里被杀死的;另一个盲点是:我以为凶手杀了花子后,
就立刻把她倒挂起来。这两个盲点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偏离了侦查重点。事实上这种
想法错得离谱。花子可能先在千光寺以外的某个地方被杀死,然后才运到寺里的古梅树
下,而且,她被杀害的时刻,跟倒挂在古梅树上的时间并不一样,只可惜,我花了很久
的时间才弄清楚了这一点。当我看清这个盲点的那一刹那,就好像眼睛里的眼翳被拿开
似的,马上就能揭穿花子被杀害的真相了。”
金田一耕助又喝了口了然和尚帮他彻的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
“花子在六点十五分左右离开家,马上爬上盘山小路,来到坡道上的土地神庙,并
直接进了庙里面。我想,这恐怕是凶手、也就是师父要她去的。师父当然是利用鹈饲的
名字写信,再直接交给花子,还借故说是鹈饲拜托的呀、或是其他什么理由。花子不但
没有起疑心,还根据信上所说,来到庙里面,并且以兴奋的心情等待着鹈饲。当我六点
二十分左右离开寺院,经过土地神庙前面的时候,花子其实已经在庙里面了。”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轻轻地摇了摇头,喝了口茶,说:
“我下了坡道,看到竹藏正往于光寺走来,竹藏在山门附近见到了然和尚;了泽则
在了然和尚的命令下,回寺里找一样他根本找不到的东西,这时候,了然和尚跟竹藏在
一起,走下盘山小路。竹藏的出现是在了然和尚计划之外的,让他感到有点困扰。”
了然和尚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到无动于衷的姿态。
“了然就是想要独自下坡道,才派我先去分家,以及要了泽回寺里拿东西,没想到
半路上却遇见竹藏,他只好弄断木展的带子,要竹藏先走。这时,坡道上只剩下了然和
尚一个人,他到土地神庙前叫花子,花子毫无防备地探头出来,师父就用他的念珠……
念珠拿来作凶器刚刚好……用力一击,花子就不声不响地倒下了,他又怕花子只是暂时
昏迷,于是就用手巾勒死她,同时把她放进格子门里面。这整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然
后师父若无其事地走下坡道,跟竹藏会合。随后了泽来了,他们三个人正要一起走的时
候,遇到我从分家回来。警官,你听说过吧!杀人手法越简单,成功率越高。事实上,
这种手法真是既大胆又简单。”
金田一耕助看着矶川警官,说出他的经验。
“对我来讲,就因为我在盘山小路的半山腰上看到了然和尚、了泽、竹藏三个人在
一起,所以就以为他们三个从离开寺院后就一直走在一起,完全没有想到了然和尚在半
路上,竟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了然和尚虽然无话可说,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的沉默应该是默认金田一
耕助所研判的凶杀案情吧!矶川警官不禁越来越佩服金田一耕助了。
“花子虽然杀死了,但是和尚的差事未了。接下来的差事才是和尚的重头戏,他必
须把花子的尸体弄到寺院里,倒挂在古梅树上。只要少了任何一个步骤,对和尚来讲,
都是前功尽弃。不过,这档差事他当然也跟杀死花子一样,大胆完成了。我还记得在守
灵当时,因为花子失踪,了然和尚很自然地帮大家分组,然后一个人先回到寺里。因为
这个举动太自然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了然和尚的真正想法。再说了然和尚也绝对不会
在大家都没看到的情况下,迅速回到寺里去。”
金田一耕助歇了口气,接着说:
“因此当我、了泽、竹藏在盘山小路的半山腰会合的时候,了然和尚还在盘山小路
上,可是,那个时候谁都不曾注意到他的身上竟背着花子的尸体!”
金田一耕助挪了一下坐垫,喝了口茶。
矶川警官则更加惊讶了,而了然和尚仍是一派悠闲地垂眼坐着。
金田一耕助吸了一口气说:
“我一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就不禁对了然和尚敬佩不已。当时一片黑暗,我们只看
到了然和尚提着灯笼的灯光,根本看不到了然和尚背上背的东西。叫我怎么说呢?杀人
凶手竟然可以背着尸体那么悠哉地走着,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金田一耕助以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了然和尚。
“后来我们跟了然和尚的距离,虽然比刚看到他的时候要近很多,但是,这段距离
却也正好足够让了然和尚把花子倒挂在古梅树上。这就是他杀死花子的关键,如果少了
这一步,花子的死就失去意义了。”
金田一耕助带着叹息的语气,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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