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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94 可蕊(现代)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何家的子孙都那么好……我知道你是他们的老祖宗,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可是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就算有血缘关系,你也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总要过自己的生活吧……”
  “我对他们好……那是理所当然的啊,他们是我的孩子嘛……他们是不是我的孩子,和有没有血缘关系没什么关系吧……”白欣然对于那个“为什么对何家的人那么好”的问题很茫然,对他们好就是好,有什么为什么可言。“既然要抚养孩子,就应该让他们过丰足的日子,让他们健康成长,让他们快乐幸福,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瑰儿摇摇头,她没有做过母亲,无法明白这个理论。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多留一天就多留一天,哪怕只是给圆圆做做饭呢,我还是希望可以尽量为孩子们做点事。你放心,等我‘蜕变’到什么都做不动了,我就会走的,我不会麻烦他们照顾的。哎,特别是圆圆那个孩子,我真放心不下他……”
  瑰儿没有再说话,把自己的那份牛排推给了她。
  白欣然的脑子里只有何家的人,这种什么理由都不需要的爱,让瑰儿觉得自己有些枉做小人了。
  “反正我就是应该为他们做事,对他们好!”
  这个理由还真是简单的可怕。
  于是在这种局面下,瑰儿只能放弃自己原来的打算。白欣然很愿意跟着瑰儿熟悉这个她已经感到陌生的城市,见识种种新奇有趣的东西,可是等到逛街结束,所有的衣服和买来的小玩意儿都要存放在瑰儿那里——因为白欣然还是要回家去继续她的老太太生涯。
  “欣然,你觉得你的生活快乐吗?”
  “很快乐啊,很好啊!特别是认识了你之后,以后我有时间,就可以找你一起逛逛街什么的,就不怕跟时代脱节太多了……”白欣然高高兴兴地挥着手走了。
  瑰儿看着她的背影,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样子,特别是她说起子孙们的样子,总是让瑰儿感到难过。可她自己却那么满足,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她自己有一天能够想通:妖怪毕竟是不能陪着人类走完几百年的……
  总之,还是她自己觉得生活快乐最重要吧。
  妖怪们现在在修炼成正果的心愿都变得淡薄了,除了快乐,他们还追求什么呢。
  也许必须要自己做了母亲、有了可爱的孩子之后,才能明白白欣然的感受吧?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火儿和林睿那样的“可爱”孩子们的身影就自动跳出来,令瑰儿冒出了一身冷汗。还是算了,宁愿不要小孩,也比万一不幸弄到那种孩子来得好,她顿时把弄个人类小孩来抚养的奇怪念头给打消的干干净净。
  看着白欣然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瑰儿再次摇摇头,也转身走开了。
  ※※※
  白欣然熟门熟路地来到花店门口探了探,失望地发现不仅瑰儿不在,就连江榕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那个新来的女工读生在店里收拾。白欣然和她不熟,见问不出瑰儿的下落,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真是的,上班时间不在店里,手机也没人接,去哪里了嘛?这个老板做得太不称职了。”
  没有找到伴,白欣然无聊地在路上闲晃着。她当然不知道,瑰儿和江榕正是怕了陪她逛街,才一早就躲了起来。
  逛街这个有利于身心健康、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运动,其实大多数女性都为之着迷,并且乐此不疲。可是凡事都有个限度,要是发展到天天逛、日日逛,而且每次都要买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寄存在瑰儿家里,这种逛街方式在持续了一个月之后,就连瑰儿和江榕这个无欲无求的鬼魂也受不了了。预感到今天白欣然还会出现,她们两个一早就以进货为由躲了出去,留下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白欣然总是把瑰儿拉出去才不得不雇佣的新店员应付白欣然。
  没了朋友陪伴,逛街的感受也打了折扣。
  白欣然一边咕哝着,一边拎着刚刚买来的大包小包,往下一家店进攻。
  可惜买了这么多时装、饰品、可爱的小玩意儿,却都不能带回家,只能存放在瑰儿那里——最近瑰儿已经开始抱怨这些东西快把她的房间塞满了,所以白欣然正在考虑接受瑰儿的建议,自己去租一间房子专门放战利品。
  多么漂亮的时装啊,却只能在偶尔出门时穿一、两天,毕竟要是一位一百余岁的老太太在家里穿着白色蛋糕裙,带上最流行的饰品,拿着手机走来走去,非被别人当作妖怪,或者是被孝顺子孙们送进医院检查不可。
  唉,老祖宗的身份真是不方便啊……
  白欣然虽然口里叹着气,手下买东西的狠劲可是一点也不减,依旧是一间店一间店地“逛”过去,一样一样东西买下来,身上挂的大包小包也越来越多,好在这些重量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要是人类女子,没带专门拎东西的挑夫出来,肯定已经偃旗息鼓了。
  她打定主意,等手上拿不了了就去吃饭,今天要再去吃一次西餐,那半生不熟的牛肉实在美味。待会儿再打一次电话给瑰儿吧,自己可不能这么不讲义气,有好吃的怎么也该叫她一声,不过她可别再一听是自己掏钱请客,就把那个火儿招来了,毕方的食量和实力一样惊人,依他那种吃法,自己要带多少钱才够啊……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一边沿着街道向前走着。由于这条街购物的人潮众多,所以在人行道两头都是林立的餐厅,中式、西式,传统、流行,想吃什么都有。和逛街的兴趣一样,白欣然对于各种风味的餐馆也很有研究精神,粤菜、川菜、日本料理、韩国料理、法国料理……各种餐厅一家一家吃下来,并且准备把所有餐厅的招牌菜都吃上一遍。她已经十几年不太出门,与社会有了很大的脱节,现在重新出来,对什么都感到新鲜。
  不过现在的社会,五光十色精彩之余,也有一些不好的东西产生,让白欣然十分讨厌、看不惯,比如说眼前这几个小孩子,就是一副让人生气的模样——他们的长辈到底怎么教育他们的,竟然当街对不认识的女孩说些下流话!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吗?在以前的社会,除了那些纨绔恶少,好人家的孩子哪个会这样做。
  “妹妹别这么矜持嘛!我们几个可是**大学的高材生,相遇就是有缘,我们一起去前面咖啡馆坐坐吧?”
  “是啊,像你这样有气质的女孩,连我们大学里也很少见,如果你愿意赏光,我们去喝个咖啡,认识一下吧?”
  “妹妹,你拿那么多东西累不累,我来帮你拿吧。”
  看他们越说越起劲,甚至还动手动脚地想来抢自己手里的东西,白欣然急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干嘛!你们干嘛,想抢东西嘛!再过来我可要叫了!”
  三个男生连忙向她解释自己并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她,只是想认识她一下。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白欣然还是一脸戒备和厌恶——在她的想法中,在街上对女人随便搭讪的男人,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不想占便宜怎么会随便向女孩子搭讪?这种男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家教有严重问题的下流胚子!
  三个男生却白目地继续纠缠不已,带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亦步亦趋地跟着白欣然。在他们看来,这么美丽的小姑娘独自逛街,又被他们遇上了,那就是上天的恩赐,要是错过了,简直该遭天谴。
  白欣然对于他们的故作潇洒和名校校徽视而不见,脸上的表情从厌恶渐渐转向了不耐烦,也不理睬他们,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通往一家饭店的后院,上班时间没什么人进出,又是条死巷。白欣然之所以进去,目的很明显——她生气了,所以要找人少的地方给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孩子一点小教训,好让他们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更加有教养、礼貌。
  三个大学生见白欣然忽然拐弯,心中不明所以,可是依旧跟了上来。凭心而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也不过闲的没事,看见白欣然这么漂亮的女孩独自闲逛,想要认识一下罢了——在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的光天化日下,他们又能干什么呢?
  见白欣然跑进了死巷子,其中一个好心地叫着上来:“我们真的没有恶意,那条巷子是死巷,你别进去了……”
  就凭他这句话,白欣然倒是心头一软,心想不过是几个小孩而已,自己的重重孙子也比他们大了些,干嘛和他们计较?于是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还是学生,可是也不能这么无聊,当街调戏女孩是什么好事?你们的父母辛苦赚钱供你们上学,就是让你们学这些吗?你们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你们应该能想明白吧?我看你们也不是坏孩子,只是记住,做人总是稳重些好。”
  白欣然用一副老气横秋、教育小辈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来。她这么多年在家里当老祖宗,从来只有她教训别人的份,所以说话时已经惯用这种口气,尤其是面对“小孩子”时,那些教育理论更是一套又一套的。老人家教训你们是为你们好,对不对你们都应该听着——这是全天下老人对青年们说教时的相同心态,白欣然当然也不例外,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管三个年轻人被她说得面面相觑,拔腿就走。
  三个青年都被她说傻了,谁也没动,也没打算再跟上去。
  白欣然认为自己的说辞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三个失足青年,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就当她得意洋洋地走了几步之后,忽然俯身就地往路边一滚,而就在她做出反应的同时,一道闪电从上方打下来,就在她刚刚逃开的地方打出了一个脸盆大的坑,柏油路下的泥土都翻了出来,呈现焦黑色。
  在几个青年的目瞪口呆中,白欣然双手一划,一团白光亮起,把身体包围起来,然后她往四周警觉地观望着,沉声问:“是哪位?有什么事,出来堂堂正正地说吧,背后偷袭算什么!”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上方,低头向她阴惨惨一笑:“白欣然,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吧?”
  “是你……”白欣然看到这个一身黑衣,背上长着一双黑色翅膀的男子,不由得心头一震。这男子和她进行过那么多次明争暗斗,就算对方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想干什么?”立新市距离何家的故乡已经很遥远了,白欣然当然不相信在这里遇见他会是个巧合。
  男子呵呵干笑了几声,理所当然地说:“那还用问吗,我当然是来报我和何家的血海深仇的。”
  “什么?”白欣然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个答案来,一愣之后怒叱:“你说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男子双手中出现了一对长剑,向白欣然一扬说,“那时候我们的实力不相上下,所以我才和你约定。现在呢?看看你那副样子,你还算是个妖怪吗?我用不了什么力气就可以收拾你了,凭什么还要遵守什么约定!”说着,扬剑就向白欣然扑了下来。
  白欣然对他这种无耻的态度感到又气又急,却也心惊不已。
  以前何家只有宝宝一个,她只需要保护好宝宝就可以了。可是现在,何家上下近百人,自己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啊……不如,拼个同归于尽,也要在今天把他干掉,不然以后想找到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白欣然心里想明白,似乎也是最为可行的方法,可是一旦两人交上手,白欣然就发现,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实力竟然比以前高出了一大截。以前,两人之间的实力是白欣然略高一筹,可是现在,白欣然竟然发现自己在对方的攻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力。为什么他的实力提高这么多……她不禁慌乱起来,破绽大开,不出几个回合,就不得不转身而逃。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
  事情的发展跟他几十年前就设计好的一模一样,教他怎能不得意。
  当年与白欣然几番争斗下来,他发现了一件白欣然本身都没有发现的事情,那就是白欣然的实力在实战中成长的非常快,若再那样纠缠下去,用不了多久,白欣然就会从势均力敌变成远胜自己,到那个时候,自己别说是报仇,就是保命都成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与白欣然定下了那个协议。
  表面上,提出这个协议的他是打算听天由命,毕竟白欣然不用法术的话,一个孩子能不能顺利长大,在那个时代的乡村还真是一件难说的事。也是因为这样,白欣然才和他订立了誓约。
  一般来说,妖怪对诺言、信誓这一类的事比较重视,即使多么邪恶、多么作恶多端的妖怪,在大部分情况下,也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诺言。可是这一次,主动和白欣然订立契约的乌鸦,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遵守自己的誓言,他的打算就是,如果白欣然在不能使用法术的情况下照顾孩子,就一定会耽误修炼。如果孩子不能长大成人便死了,虽然不能亲手报仇有点遗憾,可也算是一切都结束了;如果孩子长大成人了,那么这段白欣然不能修炼的时间,大概足够自己刻苦修炼,超越白欣然了吧?
  乌鸦抱着这样的想法,与白欣然定下了誓约之后就回到了山里,几十年来潜心修炼。为了确保自己这一行动必胜,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行动时间,直到他自己认为可以了,才再次踏上报仇之路。
  回到人类社会,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寻找何家后代。这一次他发现,好运似乎又回到了何家头上,虽然白欣然依照誓言没有对何家的人使用法术,可是在那样一个乱世中,她竟然把何家的子孙一代一代地抚养长大了,到了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大家族。说起来,这个白虎还真让人佩服。
  乌鸦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希望的,到底是何家已经死绝了,还是依旧有子孙繁衍下来,不过这样也好,仇人多了,一一杀起来才能充分发泄自己心头的恨意——即使加上现在他们的人口,也不能达到对自己族群一命偿一命的地步呢。
  “白欣然,你倒是还手啊?你的本事呢!你不是灵兽白虎的同族吗?你的本事都到哪里去了!”乌鸦张狂地大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惊慌的白欣然,“现在你的本事使不出来了吧?你想不到有一天终究会栽在我手里吧?谁教你当年那么多管闲事!谁教你大剌剌地插手与你无关的事!谁教你阻止我报仇!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杀你……我们之间的怨恨毕竟是小事,不是吗?我会先去对付何家,一个、一个慢慢地让他们全部都死在你面前……他们全是你的宝贝,全是你一手抱大的,不是吗?那么现在,就让你再看着他们全部消失吧……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他们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他们将会受的苦,也全是因你而起的,等到最后,我会把你也送到他们的身边去,看看他们究竟恨不恨你!”
  “你这个不守信用的无赖!”看着他那副狰狞的嘴脸,白欣然忍不住怒叱。
  “信用?和我的血海深仇相比,信用值几个钱?只要我的实力胜过你,我不讲信用,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乌鸦理直气壮,全身散发着计谋得逞之后的张狂。
  白欣然愤怒地一跃而起,向乌鸦扑了过来,不过不出几个回合,就又再次被打倒在地。她将近八十年没有好好修炼过,修炼这种事本来就是逆天而为,当然不进则退,可以说她现在的法力甚至不如当年了,怎么可能是一直在山中苦练的乌鸦妖怪的对手。
  “那么这一次,我会从年纪最小的开始……让他们一个一个先用最痛苦的方式离开,然后才是他们束手无策的长辈,最后才是何家的老祖宗你……不过看着大家都是妖怪的份上,如果你现在跪地求饶,并且动手去提三个何家人的头颅来献给我的话,我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可不会傻到留下一个祸患,将来再卷土重来向自己报仇。不过,如果能让何家人尝一下被他们最尊敬的老太太杀死的滋味,一定会很有趣吧,等到他们一家在九泉之下相聚,又会是多么好玩的场景呢……
  “你休想!”白欣然大吼一声,猛地跃起,又向对方扑了上去。她的双手已经化成了虎爪,挂着白光风声,向乌鸦抓了下去。
  “‘白虎’,名字很威风……可是,你也只不过是头野兽罢了,哪里和灵兽有什么关系了!”乌鸦冷冷的笑着,挥手开始不疾不徐地反击。
  ※※※
  何原来到约会地点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结果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那女生的身影,打对方手机,也已经关机了。
  有些女孩子就是这样,专门在守不守时之类的小事上计较,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受到了她们。不来正好,反正自己和这种人也交往不了多久。
  何原自从被瑰儿“甩了”之后,似乎一时间看清楚了所谓“爱情的真相”,于是对交女朋友的事没有以前那么用心了。这个女生他已经约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对方这一次答应了,却又因为他的迟到而吹了;可是何原心里也没有多少遗憾,反而有种很庆幸对方没来的感觉。要是以前,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杀到对方宿舍下面大声喊话,请对方原谅,可是现在他一点也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就在刚才,何原忽然发现今天的月色很好,而被学校同伴称为情侣角的这个小树林中的植被也很茂盛,月光下摇曳在微风中的植物,有一种脱出尘世的感觉——不想不着边际的事,反正有时候一个人这样走走也不错。
  由于现在正好是情侣约会的大好时节,何原为了躲避他们独自散步,不得不再往树林更深处走去。说是更深处,其实也不过是更加接近学校的后墙而已,这片树林本来也没有多大。
  现在城市中的绿色空间太小了,要是将来自己有了钱,一定要买下一大片土地,让它自然生长各种植物,除了动物和自己,一个人也不让进去……何原一边这么胡思乱想,一边走到了树林中最高的一棵梧桐树下。这是棵有几百年树龄的大树,树干依旧挺拔,在一人高的位置上钉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树的种类、年龄、编号等,在立新市里,有了年龄的古树们,都有这么一块身份证,标示它们与其他树木不同的身份,要是想砍伐它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高的。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棵受保护的古树在这里,这块地方早就被学校铲平建大楼了,管他是什么用的大楼,反正在城市人眼中,有这么一块地方空着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城市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绿色这个词大概会成为一种奢侈的代名词吧?
  何原咕哝了几句,正打算结束散步往回走,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咕咚”一声。何原寻声一看,树下多了个黑乎乎正在挣扎的东西,似乎……是个人影,难道刚才有人爬在树上,现在摔下来了?这是何原第一个念头,接着看对方动作吃力,不禁怀疑对方是否摔得不轻,于是连忙几步跨过去:“喂,你……不要紧吧……”
  那个人似乎看见了何原,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并且无力地挥着手,仿佛要何原离开,又像是求救——何原理所当然理解成了后者,加快脚步到了对方身边。“你是不是受伤了?从树上摔下来的?你没事爬树干什么?还能动吗?要不要我帮你报警?”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却听到那个人吃惊地低叫:“是你……”
  “你是……”何原借着月光,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个躺在树下的女子确实见过,不过不是学校中的同学或老师——她顶多是个高中生——而是……那个和瑰儿在一起的少女,叫什么来着……何原对小女孩向来不怎么留意,所以过了这么些日子,现在已想不出对方叫什么了。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三更半夜的怎么会在这里?”真奇怪,她跑到学校的树上干什么?该不会真的在图谋不轨吧?
  “你……你怎么在这里……”白欣然拼命逃窜,好不容易才甩开了乌鸦,当她不支倒地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是当一个热心人过来要帮助她时,她看到的却是何原。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是他学校?不行,得让他快逃,万一对方追来,看见了他的话……
  “你、你快逃走……别管我,你快逃走……”白欣然边吐着血边推何原,“走……你快走……”
  何家的每一个孩子对她而言,都是手心中小心翼翼捧大的珍宝,她不能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何家子孙每一个都有幸福的生活,他们现在都有光明的未来,他们不可以因为那个疯狂的妖怪而受到伤害。在这样突然的灾祸面前,白欣然不能让何家的任何一个成员受到伤害。要是一定有人承受,那么整个何家只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次灾祸中牺牲——一百多岁的老太太。
  就像瑰儿说的,她已经老得看不动孩子了,也不能再为孩子们煮饭、洗衣服、参加家长会,或送伞去学校了,她开始老得不能成为孩子们的商量对象,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孩子们也是尽量瞒着她、怕她担忧,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围绕着她,一起讨论解决办法了……她老了,已经是孩子们的负担。她成了只接受孩子们的供养,不能再付出的人,所以她在家庭中的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白欣然打定了主意,接下来要尽一切办法跟乌鸦同归于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去伤害何家的人。
  可是眼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何原和他遇上,不能让何原遭到毒手。
  “你快走、快逃……”白欣然命令着何原,“快,走!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为什么要我听她的话?何原莫名其妙:“你受到袭击了?是不是受到袭击了?我先扶你离开这里!”如果附近可能有凶犯,他就更不可能丢下一个少女自己离开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白欣然的神智有些模糊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外表不是那位老太太。何原这孩子平时还算孝顺,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刻,就这么不听话。
  “什么?你说……喂,你撑住啊……”何原见少女的神情渐渐迷离,生怕她昏过去就此不醒,不管她在说什么,就把她扛上自己的肩头,往林子外跑。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似乎是一只很大的鸟飞过去了。何原不禁抬头寻找,月色如水的天空一片清明,哪里有什么大鸟。何原摇摇头,又加快了脚步。他准备到了林外,就叫几个正在浓情蜜意的同学帮忙,一起把少女送到学校不远处的医院。谁知走了没几步,那鸟拍翅的声音又一次划过头顶,可是抬头依旧什么也没看见。见鬼了,自己一着急,居然出现幻听?
  本来已经昏昏沉沉的白欣然,这时又清醒过来。他又追上来了,他又追上来了,宝宝你快跑,宝宝……不、不是宝宝,是圆圆……圆圆,你要快点逃走……
  她正要离开何原让他自己逃命,却发现乌鸦又在上方飞了一圈,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扑来,他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不、不对,他既吃惊又犹豫,好像是因为看见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事情,所以不敢贸然扑上来。
  难道……那一天……那一天的……
  白欣然猛然想起来,那天火儿半开玩笑地在何原身上施展的所谓“让妖怪看不见”的法术,之后他只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个“可以看见何原”的法术,而没有再去对何原施展消除那个“让妖怪看不见”的法术。
  天啊,一个多月了,难道那个法术还有效?毕方实在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灵兽啊……
  等一下,毕方、瑰儿……
  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你快逃走,去瑰儿家!”白欣然抓住何原,一字一字地说。
  “什么?”何原莫名其妙。
  “现在只有瑰儿才能救我,你如果不去,就是要害死我!”白欣然厉声说,“你去对瑰儿说,有个妖怪要杀我!求她带着火儿来救我!记住,一定要找到她,对她说,带火儿来救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你到底说什么?你别怕,现在没有人追上来,你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何原认为她是因为受伤而神智不清,才会信口胡说,于是一边顺口应付,一边半抱着她继续前进。
  任何长辈听到后代对自己说“我会保护你”,都会很感动。
  圆圆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白欣然伸手在他额头一拍,何原忽然感到半身发麻,竟然僵在那里,不能动了。
  白欣然在他耳边严肃地说:“你听着,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就让你看看妖怪是什么样子!如果你想救我,就去向瑰儿求救;如果你害怕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纵身上了树梢。
  何原惊讶地看着那身材娇小的少女竟然站到树顶,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长啸。随着她的吼叫声,只听见那阵大鸟飞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着,何原惊讶地看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大鸟飞了下来,扑向树上的少女,然后双方厮打在一起。
  何原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自语:“妖……妖……妖怪……”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真的有妖怪吗?那么……此时他脑中一团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看着那只乌鸦一个闪电一个响雷地轮番打下来,而白欣然籍着大树的掩护躲闪着,并且渐渐化成了一头老虎的摸样。
  “妖怪啊……”
  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白欣然看着何原跌跌撞撞地逃走,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何原看见妖怪之后,还会不会依照自己的话去向瑰儿求助,可是她已经决定把最后一线生机交给何原了——这孩子是她一手抱大的,她相信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不会辜负自己嘱托。即使他真的因为看到妖怪而吓得逃走,白欣然也不会怪他,因为那是何原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缘故,但是至少在刚才,他是想尽力帮助自己的,不是吗?
  白欣然打起精神,显出了原形,猛地向乌鸦扑去。
  ※※※
  何原一路逃出小树林,跌跌撞撞间惊动了几对正甜蜜相拥的情侣,这些浓情蜜意中的人,似乎对林中正轰隆作响的打斗一无所闻,反而对仅仅从他们身边经过,弄出的声响大了点的何原怒目而视。
  妖怪,那真的是妖怪!别人都看不见,真的是妖怪。
  何原来不及向那些情侣们说什么抱歉的话,只知连滚带爬地逃开,这个时间学校的大门已经上了锁,何原浑然忘记了他平时常在大门关闭之后走的教师宿舍那个小门,竟然不顾看门警卫的大声叱喝,便硬是从大铁门上爬了出去。在警卫“你是哪个系的,回头我找你们系主任!”的叫声中,何原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槐荫广场。
  瑰儿、瑰儿、瑰儿……
  这个时间,瑰儿的花店早已关门打烊了,何原拍着门吼叫了一会儿,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江榕在花蕊里翻个身,是谁在半夜人嚎,还让不让鬼睡觉了!算了,去看场不要钱的电影吧,想到这里之后就穿门飞去,对门口的何原看都没多看一眼。
  何原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时间问题。
  怎么办?那两个妖怪……不对,那个小姑娘那么娇弱,绝不会是妖怪,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妖怪缠上了,她会变成那个样子,都是因为妖怪的错……就算她是妖怪,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妖怪,也绝对不是坏妖怪,《聊斋》里不是写了那么多可爱的善良妖怪吗?她一定就是其中之一。不能让她死,要想办法救她才行,可是为什么要找瑰儿,难道瑰儿有办法对付妖怪?
  何原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很久以前,那个带着豹和狐狸的神秘少女的梦境,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对瑰儿充满了信心,毫无根据地觉得瑰儿应该有能力去救刚刚那个少女。
  瑰儿的住址……住址……为什么越急就越想不起来……对了、对了,桃源社区……何原喃喃自语着,冲上了一辆计程车,说出了瑰儿家的地址。
  “瑰儿,瑰儿,开开门……瑰儿……”“呯呯”的拍门声随着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在楼道中回荡着。
  楼下,林睿撇撇嘴:“真讨厌,才安静了几天而已,怎么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见何原依旧执着地叫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拉开门,向楼上大吼:“别闹了,楼上没人,他们都出去了!”说完,重重关上门,准备继续做作业。
  谁知对方才安静了一下,竟然又开始用力敲起他家的门:“小朋友、小弟弟,你开开门,瑰儿去哪儿了?求求你,快告诉我瑰儿去哪里了?有人正在等着她救命呢!小弟弟……”
  可恶!讨厌!谁是小弟弟啊!林睿磨磨牙,准备去好好教训对方一下。
  何原一把拉住开门的林睿:“小弟弟,你告诉我瑰儿去了哪儿?她的朋友要她去救她!她快死了!有个妖怪要吃了她!一只大鸟的妖怪,专门吃少女的肉!”在何原的合理化想象下,那只奇怪的大乌鸦当然是像恶魔、吸血鬼的东西,专门在黑夜里出现,对纯洁少女下手,如果救援的人去晚了,少女一定会被吸干鲜血、变成干尸。
  林睿皱皱眉:“妖怪?你看见了?”
  “小弟弟,真的有妖怪,真的有,她叫瑰儿点了火去救她,你快点告诉我瑰儿去哪儿了?我亲眼看见的。真的!真的!”
  林睿忽然换上一副甜美的笑脸:“叔叔,世界上才没有妖怪呢,你想追瑰儿阿姨也别吓唬人啊!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妈,没事,是楼上瑰儿阿姨的朋友……”说着,背着走出来的母亲给了何原一个白眼,呯地关上了门。
  何原举手想再敲门,又觉得没用,于是独自沮丧地下了楼,徘徊了一阵也不见瑰儿回来。于是咬牙,心想干脆自己回去试试,她不是说要瑰儿带着火去救她吗?难道那个妖怪怕火。我也做个火把……不,干脆买只焊枪去!
  下定了决心,他拔腿就跑,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喂,你说救人去哪儿救?对手是什么样的妖怪?”
  何原一回头,见那个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闪着一种很奇怪的光芒,是那种让人容易联想到“不怀好意”这个词汇的光芒。
  ※※※
  白欣然喷出内丹之后,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内丹被瞎了一只眼睛的乌鸦一把抓在手里,吐出了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乌鸦拿着内丹,哈哈大笑。
  本来白欣然就已经是他的刀下鱼肉了,可是没想到还可以得到她主动吐出来的内丹。虽然把她整个吃下去也可以提升修为,但总比不过她自己吐出的内丹效果好;相较之下,瞎了一只眼只要百十年就可以重新长出来,倒算不了什么了。
  “白欣然,这次你还往哪儿跑?你放心,现在我还不会要你的命,我还要让你好好欣赏一下何家血脉是怎么从世界上消失的……城市的生活看来真的太舒服了,舒服到连妖怪都只退不进,等我接受了何家的产业,也来试试城市妖怪的生活好了。哈哈哈,世界上再也没有仇人,这么大的城市任我遨游的感觉,一定很舒服,哈哈哈……”
  “哈哈哈……”一个同样阴冷的笑声,回音般地在他身后响起,“说的好像这个城市是任你说了算一样,你以为没有了这只白虎,你就是老大了?那我呢?”
  “就是,一点也不把火儿放在眼里,太不象话了!简直就和刘地一样!火儿,给他点教训,我支持你!”瑰儿一边添油加醋地挑拨,一边冲过来扶起白欣然,心疼地问:“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他下手也太狠了,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欣然见何原躲躲闪闪地也跟在后面欣慰地一笑:“幸亏有你,瑰儿求你救救何家……他就是我说过的那个仇家。”
  “哦,你们不是有约定吗?怎么,你毁约了?”瑰儿本来以为白欣然是与什么妖怪发生冲突吃了亏,才向自己求助的,没想到竟然是她的老对头。难道白欣然真的觉得她来城里这么久了,对方一定找不到她,于是忍不住用法术帮了何家的人,结果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白欣然一脸愤怒,指着乌鸦厉声说:“是他不守信用!他从一开始就抱着不守信用的打算!他是为了要让我没有时间修炼,才提出那个约定的,他根本就没打算遵守!”
  乌鸦看见火儿开始紧张,可是他自从成妖之后,一没拜师、二无朋友,对于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灵兽不是很了解,见火儿一副要为白欣然出头的样子,虽然也很害怕他身上的力量,却壮着胆子说:“这位前辈,这是我与何家的恩怨,何家的祖先先杀了我所有的同族,我找他们报仇有什么不对!白欣然身为妖怪,却帮着人类来对付我,实在是无理取闹,分明就是故意要找我麻烦。我又不打算杀了她,只是想为了我惨死的族人报仇,这有什么不对?她是个为了人类不惜伤害同是妖怪的我的叛徒,难道你们还要帮她不成?”
  “你……你还血口喷人!”白欣然被他的无耻气的浑身发抖。
  “我管你那么多废话!”火儿举翅就在对方头上重拍了一下。
  乌鸦眼睁睁看着他出手,却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但是火儿出手并不重,所以他倒也不是很慌乱,认为自己还有争辩的余地。
  “你刚才说,以后这城市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这么对地狗说也就罢了,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你以为我脾气好,不像地狗那么蛮横不讲理就好欺负吗?”火儿大模大样地抱着翅膀往树枝上一站,居高临下、以强凌弱的气势一览无余。
  对他而言,这么大剌剌地教训人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一般妖怪见到他,不是讨好就是逃跑,再不然干脆昏倒或者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所以他一直很羡慕刘地教训那些不开眼的妖怪时所用的那些台词——虽然嘴里不承认,有机会的话,他当然会将它们完美地运用出来。
  正抱着白欣然帮她止血的瑰儿,见火儿有长篇大论练习用口舌杀人绝技的迹象,于是马上大喝一声:“火儿,全肉食大餐一周。”
  “什么?这两个家伙至少可以做两桌份的材料吧!”火儿不快地抗议。这只大乌鸦加上那只母老虎,可以吃多少顿啊,才一周就想打发我。
  “不然从明天开始没有宵夜!”瑰儿立场坚定地威胁。
  火儿摸着下巴开始盘算,并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乌鸦。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有更多的讨价还价空间才对啊,没道理就这么放过瑰儿。
  林睿一直抱着胳膊,站在躲在远处的何原身后,看到火儿和瑰儿已经开始讨价还价,他就拉拉何原的衣服:“付钱、付钱,一共一万元,要现金不要支票。”他带何原去找瑰儿可是要代价的,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嘛。
  何原花了一些时间来反应,然后茫然地把自己的提款卡包括密码都交了出去。他看着那乌鸦和一只浑身布满了火焰——不,应该说是由火焰组合成的鸟在那里交涉着,觉得他自己的人生观似乎在这一晚被颠覆了。
  “怎么办呢?是一下子就吃掉呢?还是留着多吃几顿?这真是个严肃的问题啊……”火儿认真地思考着,围着乌鸦一圈一圈地转,“喂,瑰儿,我要求一周里每天十餐全是肉食,并且一个月不能强迫我吃水果!不然我就放他走!”
  乌鸦终于明白任人宰割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办法反抗,也没有办法逃走,只能看着火儿在那里围着自己打转,眼神中满是对食物的爱恋。他听着火儿就怎么吃掉自己、用什么方式烹饪等细节与那女子讨价还价,可是却没办法发表自己不愿成为食物的意见。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他甚至还没有从刚才就要收拾掉白欣然的兴奋中回过神来,火儿就忽然来到了眼前——这只毕方为什么要帮白欣然,这件事本来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偏袒白欣然这个心向人类的妖怪!命运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样不公平,好不容易眼看着就要实现报仇大梦时,又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灵兽出来搅局。为什么他这么强大却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要这样无端地来害自己!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公理了吗?!
  乌鸦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不,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不行,还得加!”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又怎样?有本事你不要求我啊,哈哈哈哈哈……”
  “你……等我回去告诉周影!”
  “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你放心好了!”
  “那我就告诉南羽,要她把收集到的妖怪肉全扔掉!”
  “南羽才不会那么没义气呢!”
  “我们无怨无仇,你们怎么可以……”
  乌鸦想在瑰儿与火儿的争论中插话,可是这已经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话语了。
  乌鸦可能永远也不明白,并不是每个妖怪都会讲道理,也不是每个妖怪都会被他的道理欺骗,他更不会想到在世界上不是只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还有朋友这种可以在危机时刻提供帮助的对象。
  他为了报仇,除了对何家人下毒手之外,将时间全都用在了修炼之上,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想到朋友的存在。
  其实白欣然也是一样,她除了修炼的那段岁月,全部时间都用在抚养何家的子孙上,她也没有妖怪朋友,如果不是认识了瑰儿,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能用法术、不能做的事,其实是可以请朋友帮忙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白欣然拼着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虎爪状的手臂直插进了乌鸦的背心,从他的心口透了出来。
  看着乌鸦的身躯在一瞬间僵硬之后软了下来,白欣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轻松。
  自己这么多年来背着的那个难以形容的大包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她再也受不了这种突然轻松下来的感觉,抓住瑰儿的手大哭了起来。
  “什么!你竟敢抢我的食物,我要吃了你!自己选吧,你要五分熟,还是八分熟!”火儿看着自己讨价还价的资本,被白欣然用卑鄙的偷袭给毁了,教他怎么不生气。除了刘地,还没有哪个妖怪敢在他面前这样嚣张呢。
  “闭嘴,刚才的条件外加一个月不用洗澡!”瑰儿对他妥协。
  “哈哈哈哈哈……你早这么老实不就行了吗!那我拿回去放在冰箱里了,限你三十分钟内回来给我料理……哈哈哈哈,胜利喽……”取得谈判胜利的火儿,顿时忘记了白欣然刚才的冒犯,反正他知道瑰儿是不会让自己吃掉这头母老虎的,也就是说,以后可以经常性地利用这母老虎要挟瑰儿了,哈哈哈哈……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啊。
  看着那个火鸟唱着可怕的、内容全部和吃人有关的歌曲飞走了,何原这时才躲躲藏藏地溜了过来。虽然他很害怕,很想就此溜走,可是他却很担心那个少女的安危,不过来看看她是否没事,何原是不会安心的。
  白欣然看到何原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欣慰地笑了:“圆圆,你很了不起!你真勇敢,太奶为你感到骄傲……”
  何原看着那张陌生脸孔上熟悉的慈祥笑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何原有些呆滞地坐在那里。
  最后的告别仪式已经开始,大家都按照辈分,一一上前向老祖宗的遗体告别,可是何原觉得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明明出门前太奶奶还好好的,还替自己做饭呢,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就那么去了,太奶的脸上,还挂着在睡梦中的淡淡笑容,她怎么会……怎么会……
  大伯哭得昏了过去,被几个人匆匆扶到一边。
  说着“一百多岁是喜丧”的那些旁观者根本不明白,太奶对何家人意味着什么,她这一走,整个何家好像少了最靠近心脏的那根血管一样,所有晚辈都找不到依靠,仿佛一下成了孤儿。
  明明太奶之前还在健康地过着每天的日常生活,她是那么健康,以至于何原认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太奶已经一百多岁了,何原也开始忽略……
  可是原来真正要发生,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而已。
  何原这几天精神恍惚得厉害,他总觉得自己还在听太奶夸奖自己,说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她为自己骄傲。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达到太奶的期望,自己的课业一向是仗着小聪明混过来的,平时的生活也并不认真,甚至把谈恋爱当作一种有趣的游戏来玩,就好像某些同学说的——“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
  何原知道太奶对子孙的要求,她生前常常这么唠叨:“哪怕是做个挖大粪的,也要做个自己能养活自己的人。”这是太奶对子孙们唯一的要求,可是何原做不到,他只是仗着父母留下的遗产挥霍的浪荡子而已。
  我会改的,我会改的,只要太奶能看见,我什么都愿意改,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圆圆”的一个堂哥伸手去扶何原,轮到他们上前了。
  何原强撑着站起来,挪着步子走上前。看到太奶如同活着时候一样的睡容,猛地意识到这是最后一眼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太奶这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唠唠叨叨了。何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口变得难受,身体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又扶出一个来,这家人真孝顺。”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殡仪馆工作人员,看到何原也被架出来时小声议论着。到他为止,何家已经哭昏了好几个,有个上了年纪的甚至不得不开始急救,弄得正常的仪式都被打断了。
  “一百多岁的人了,死了也是喜丧,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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