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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76 可蕊(现代)
留哥点点头。
“谁都没有错,留哥儿,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杀死无伤或无伤杀死你们,彼此相互憎恨,可那不是你们的错……”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任商看着远方,“不止无伤和地狼,人类、神民、别的妖怪中也有那样的事发生,两具不同的种族、国家、民族、家族、两个个体,他们都是善良、理智值得尊重的,却偏偏相互仇恨,以血染血,以仇增仇,以杀惹杀,善良的人在杀着同样善良的人,谁也没有错,谁也说不出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仰面向天,吵哑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想向苍天问个究竟。一阵闷雷从云层中滚过,雨势骤然增大,就好象冥冥之中的那些造物都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一样。
“为什么……”留哥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以前他的心中也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自己地狼一族当然没有错,如果无伤也没有错的话,错的是谁?又错在哪里?是谁在拔弄这一切?
“不!”留哥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摇头,“外人,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我再想下去会变成大伯……我生父那样,会变成地狼族的罪人!”他急促地呼吸着,“我只要好好地过一名地狼的生活,我只要象别的地狼一样就行了!我不想再要这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了!外公,您说对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哀求认可的语调,可怜兮兮地望着任商。
“留哥儿……”任商闭上了双眼,长吁口气,“对,你说得对,你只不过象名地狼一样生活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变成我,变成你爹那个样子,你千万别学我们那些叛经背道的想法,千万不要……”
外公把自己和大伯,不,和我生父若石摆在一起说,难道他也是……留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任商有很多心事,此刻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虽然他自己有着无尽的烦恼,还是忍不住关心起对方来。
“留哥儿……”
“是,外公。”
“回去吧,你今天出来的太久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留哥看看天色还早。
“现在他们心中的苦比你更甚,别让他们为你牵挂了,快回他们身边去,要好好听他们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心焦忧伤,知道吗?”
“嗯!”留哥懂事地点头,又问:“外公,我明天再来见您?”
“明天?”任商心头一颤,“不……”拒绝的话眼看就要说出口了,看着留哥依恋的眼神又嗯了回去,“好,明天。”
当留哥没入地下而去,任商以手抚胸,向天祷告:“老天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我明天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就走,就永远不回来!老天若有眼,就让所有不幸的事冲着我这个老头子来,千万不要再伤害留哥了……”
留哥走在地下,故意避着族人,躲躲闪闪地往家里走。
“留哥儿。”
“先生。”留哥扭头,看见素辛站在身后。
“你又去地面了?”素辛和他并肩向前走。
“嗯。”留哥默默地点头。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危险,就象你救了人家人家可以反咬一口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又说,“所以万事要自己小心。”
“是的先生。”留哥恭敬地回答。
“留哥儿,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如果那位天铁不再来指点你的话,地面那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呆,在那种陌生的地方,有很多事是防不胜防的。”他边说边看着留哥,担心自己的关心会被他误解。
“我知道先生关心我。”留哥完全明白素辛对自己的关心。
“先生或者罗嗦了点,但是是真心想为留哥儿好。你能明白就太好了。”素辛长叹一声,“先生还指望你为地狼族出力呢。”
“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自从那件事后,留哥心里对素辛一下子亲近起来,他知道素辛是位可以象对父母一样依赖的长辈。
“……那一次,我身上就留下了这道伤痕。”素辛边向留哥讲叙自己以前在地面的危险经历,边给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一道伤痕,虽然时隔多年,但那条由法术留下的伤痕还是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是……五雷术。”留哥看着伤疤,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
“对!留哥儿好眼力。”素辛称赞说,“这种法术是人类特别擅长的,我当时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击中了。唉,人类只有短短百十年的寿命,却往往有一些法术厉害的出奇,匪夷所思。”
“是啊,人类有些修炼的办法确实很独特。”留哥回忆着任商教给他的法术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捷径。”
“喔,留哥儿也和先生一样,在研究人类的法术?”素辛有意意外地问。因为生活环境上的极大差异,地狼族人不喜欢接触外族的法术,如果不是因为百年前和人类修道者之间的那场恶战,他也不会生出研究人类法术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他越来越发觉人类的法术博大精深,难怪人类修成正果都有如此之多。只是没有懂得运用的老师从旁指点,没有一同研究交流的同伴,进步实在极少。听到留哥也懂得人类的法术他一阵高兴,志同道合的话,就算自己的学生他也愿意和他平等地协手共进。
“我觉得人在在修炼的同时往往练习一种人类独有的,他们叫做内息或者内力的法术和他们修炼的事半功倍有很大关系。”留哥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也这么认为,可惜人类修炼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族人之间无私相传,而是师徒相授或者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他们彼此之间都藏私小气,我们异族想从他们那里学东西太难了。”
“啊,先生没有正式学过人类法术?”留哥这才意识到素辛为什么从来没有在学课中向学生们传授过明明很有学习价值的人类法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留哥儿,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懂得人类的法术?”素辛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急切地望着留哥。
“嗯。”留哥点头,“我学了十年,多少也悟到点东西了。”
“真的!”素辛一把抓住留哥的肩,“你真的会!教教先生吧!不,你教我,我叫你先生!”
“先生!”留哥吓了一跳,“你别开开玩笑了。”
“不,留哥儿,你不知道,我想学人类的法术想了一百年了,如今有了机会我万万不能错过,即使叫我按人类的方式行拜师礼都可以。”
“先生……”此时素辛脸上的热烈之情和那个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完全不同,完全沉浸在对知识的渴望上,令留哥不由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
“先生,我哪里有资格教您……不过……不过我想我外公,不,我的老师可以教您的。”
“你的老师?”
留哥舔舔嘴唇,一五一十地把任商长久以来一直在指点自己人类的法术的事说了出来,虽然外公嘱咐过自己不要说出他的事,可是先生应该不要紧,先生和爹、娘、外公一样,是最关心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留哥心里一直有着那样的愿望,那就是有一天把外公介绍给静石和庚娘,就趁这个机会让这些自己最亲爱的人彼此认识一下吧。
“……先生,明天我去说,我想外公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人类的修道者……”
“真的先生,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我明天带回信给您。”留哥看看家门已经在眼前,向素辛行礼告辞,又叮嘱一句,“先生,您别说出去啊,外公不让我说他的事。”说完高兴地向家门跑去。
“人类……”素辛神情复杂地看着留哥的背影,喃喃自语……
“咔嚓。”
高楼顶上胳膊粗的不锈钢护栏被刘地用手捏断了一根。
“那是我第一次违背了诺言……也是最后一次,今生今世,我决不会再违背自己的承诺!再也不会了!”
刘地双眼看着远方重重叠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的楼房,身体微微发颤,手握的越来越紧,整段护栏在他的手下发出“喀喀”的声响来。
周影把手放在他肩上,随着他的手传来的温暖,刘地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又点起了一根烟,开始接着讲叙那段往事……
“行吗?外公,素辛先生他真的很想跟您学法术啊。”留哥拽着任商的胳膊央求。
“什么……”听完留哥的央求,任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把我的事和族人说了!”
“没,我只跟先生一个人说过,您放心,他会保密的!”留哥慌忙解释。
“你这孩子!”任商十分生气,重重地一击石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外公,”留哥半央求半撒娇地叫,“我很想让您和我的家人认识一睛啊,我爹、娘还有先生一定都会很欢迎您的。”
“唉……”任商暗暗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责备留哥,而且他本来就打算今天与留哥告别,远走他乡,留哥就算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其实也没什么相干了。
“外公,您坐下,”留哥殷勤地为他搬凳子,又张罗着摆出茶具,“我去打水为您烹茶。”
任商看着留哥忙活着,直到他把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任商面前,任商才招手要他来到自己面前,用手握着他的手臂说:“留哥儿,其实外公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什么?”留哥不快地叫起来,“您又要一走那么久不回来?”
任商无言的摇头。
“那么这次很快就回来?”
任商摇着头说:“我这次走了,不回来了。”
“为什么?”留哥双手抓住任商的肩,着急地问:“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要去人间界,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不回青丘之国来了。”任商有些怆然地说。
“那……那……”留哥喃喃地咕哝着,事情这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任商,“如果您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聚散离合,世事从来如此,有缘份的话将来还会见面的。”任商忍着心中的不舍安慰留哥。
“人间界那么远……”留哥儿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这一生也不太可能去人间界那么远的地方的,如果任商真的是再也不回来的话,今天一别就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外公,如果您是因为我对先生说了您的事才生气要走的话,我……”
“傻孩子,”任商打断了他,“外公怎么会为这样一点小事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乡。实在是不走不行啊……其实我早已在人间界住了一些日子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向你辞行,怕我不声不响地走了,劳你牵挂而已。”
留哥只是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去人间界看我,所以就不告诉你我在人间界的住址了——地狼是不会轻易离开大地,离开故乡的,我希望留哥儿将来象一个普通地狼一样,过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他慈爱地抚摸着留哥,“长大了啊,比我刚刚见你的时候高了,也壮了,好好地过日子,别荒废了学问,外公也就放心了。”
“外公……”留哥泣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来,陪外公喝杯茶。”
留哥抹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端起茶杯献给任商,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以前的留哥连茶都不敢喝,现在已经能泡一手好茶了。”任商笑着感叹,把杯子举在唇边,轻尝了一口。
“当啷。”任商手中的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任商抓住留哥的手腕厉声问。
“什么?”留哥不解地眨着眼。
不等留哥说完话,任商手一松,身体缓缓瘫倒了下去,留哥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叫:“外公!外公!你怎么了?”任商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外公!外公!”留哥完全慌了手脚,连连呼唤着,任商一点反映都没有。
“茶水?”留哥想到任商昏倒前的话,连忙抓过茶壶来,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水是他煮的,茶叶也是他放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留哥把茶水送到鼻子边闻闻,又伸舌头去舔。
“啪!”
有人一掌打掉了茶壶。
“素辛先生?”留哥看到素辛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也顾不上多想,拉着素辛说:“先生,你快看看,我外公他……”
“水里的毒是我下的。”
“什么?!”
素辛伸手去抓留哥抱着的任商,却被留哥伸臂格开。留哥睁大了双眼看着素辛:“先生,你要干什么?快点把解药给我!”
“你叫他外公?”素辛皱着眉头问。
“是!”
“哼,原本以为你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你竟然如此的狡猾!”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点给我解药救我外公!”留哥有些急了,怒气冲冲地说。
“拿下!”素辛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七、八个地狼从洞外进来围住了留哥和任商,素辛吩咐说:“把这个无伤和留哥一起带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外公是人类!”留哥利爪一挥,那几个地狼都后退了数步。
“人类!”素辛一扬眉毛,“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
留哥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任商,看到的是一个和他记忆中的任商完全不一样的老者:淡紫的头发、淡黑的皮肤、手背上生着鳞甲……
“无伤!!”留哥惊叫一声跳起来,把任商重重地扔在地上,“我外公呢?我外公呢?怎么着个无伤会在这里?”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个无伤?”素辛眯着眼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无伤?我外公……”留哥张皇到不知如何是好,扎着手打转。
“留哥儿……”任商低声叫。虽然他喝下的毒性很强,但是凭着他的高深法力,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可以醒来了。
留哥一步步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你……”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任商看出并不是留哥给他下的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外公,不该回来青丘之国的……”不等他说完,一名地狼用剑柄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他便又昏了过去。
“带他走!”素辛果断地摆手。
“啊……”留哥看地狼们拖走任商,茫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素辛:“先生,这是,这是……”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你和他来往多久了?”
“十,十几年。”
“一直认为他是人类?”
留哥用力点着头。
“唉,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昨天我听你说了之后,便偷偷独自上地面来看过,他当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个无伤,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留哥想要摇头,却又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遇见的人类,他们的气味和外公有那么多不同。“我以为,我以为……”
“这名无伤法力高强,要不是我事先把毒下在泉眼中由你骗他喝下去,凭我们几个还真捉不住他。他这样刻意和你接近,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留哥头昏眼茶,有种无法思考的感觉,茫然地说。
“唉……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素辛叹口气,“回去吧,回去再说。”说着拍拍留哥的肩,自己先钻进了地底。
“无伤……外公是无伤……”留哥反复地叨念着,脸上、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忽然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闪过他的心头: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狩猎,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无伤……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现在一切又浮上了他的脑海,就是他,那就是任商!留哥清楚的记起了那个无伤的长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大声喊叫起来,“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爹。”留哥看到静石站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了?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啊?”说着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静石拍打着他的背,两行浊泪无言的滑落。
“留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朋友们围在留哥身边,举着手指称赞他。
留哥呆呆地坐着,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素辛对族人说,那名无伤是由于留哥出了大力才能活捉的,所以留哥一睛子成了族人中的小英雄。要知道杀一名无伤容易,活捉他们却很难,这个种族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
“留哥儿出手,无伤当然手到擒来了!”予深以自己的朋友为傲,挺着胸脯吹牛。
“手到擒来……”留哥苦笑一下,把下了毒的茶奉给一点都没有防范的任商喝,当然手到擒来。
“留哥儿,无伤是你捉住的;你去求求先生和长辈们,让他们准许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我爹行不行?”糕儿向留哥请求。
“可是你爹不是他杀的!”留哥忍不诠为任商分辨。
“无伤都一样,哪一个不该死!”糕儿恶狠狠地说,“真想挖出他的心出来活活吃掉!”
留哥打个寒颤,低下了头。
“留哥儿,你的神色很难看。”细心的沉珠关切地问。
“没事。”留哥勉强笑笑。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留哥的气色这么糟!”
“你没生病吧?”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留哥儿,你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留哥儿……”
朋友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我真的没事。”朋友们的关心从来没有这样令留哥为难过。
“还说没事,自己照照镜子。”
“是啊,去找大夫看看吧?”
“让我给你把把脉。”
“别,小心让他给治死!”
“……”
“我好好的啊,你们多心了。”留哥招架着想架他去看病的朋友们。
“留哥儿。”
静石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嬉闹。
“静石叔。”
“大叔好。”
“静石叔,您回来了。”
少年们热络地打着招呼。静石的脸色沉重,勉强向他们笑着招呼一下,对留哥说:“留哥儿,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你们坐着,坐着,别客气。”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
“是啊,我们要走了。”
“静石叔,我们告辞了,下次来找我爹喝酒。”
“……”
少年们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纷纷站起来道别,和留哥拍拍手,搭搭肩,相继走了。目送朋友们走出门,留哥转向父亲,“爹,你有什么事?”
“我去看过他。”静石说。
“谁?”
静石看着他。
“外……不,那个无伤吗?”留哥低下头不看父亲。
“他让你叫他外公的吗?”
“不,我自己要这么叫他的。”即使知道了对方是无伤。留哥依旧不愿意说谎来掩饰自己和他之间曾经的亲密。
静石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语:“血缘天性,果然是难盖的啊……”
静石静静地等着父亲说话,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去找任商,也不知道任商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从任商被捉住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留哥儿。”
“是,爹。”
“他……真的是你的外公啊……”静石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也预料到了一丝半点,可是现在这句话是从静石的口中说出来年,留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等他自己感到面上的濡湿时,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掉在地上了。
“去看看他吧。”静石这么说,然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留哥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好象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是要自己抓紧时间,再去见任商最后一面。
因为知道在地狼族中这名中毒又被捆绑的无伤根本不可能逃走,所以看守牢房的都是些地狼少年,下午被换上的少年中,刚好有留哥的好朋友沉珠。所以当留哥提出要进去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牢房中,任商被捆在柱子上,身上贴了好几张咒符,遍体都是鞭打的伤痕,他垂着头,双目紧闭,一直到听到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微微扫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他最想见的人。
“留哥儿……”任商一下子抬起头来。
留哥有些恍惚地看着任商身上的伤,他知道任商的本事有多么大,如果不是中了毒的话,怎么可能这样任人宰割,而他中的毒,恰恰是自己亲手捧给他的。
“他们问我无伤族的事……”任商看他在打量自己的伤,苦笑着说,“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自从带你母亲离开那里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留哥站在任商面前问。
任商凝视着留哥,片刻才说:“我说是孩子,你信不信?”
留哥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刻意地接近我?你想对地狼族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对地狼族做,我只想看看你——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骨肉,我那可怜的女儿唯一的孩子……我早就不是无伤族的一员了,我一百年前就厌倦了那些毫无理由的争斗,带着女儿离开了无伤族,后来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和我一样,是厌倦这些恩恩怨怨的人,……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留哥儿,虽然地狼族说你死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在地狼族的附近徘徊了四十年才看到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因为你和我的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留哥儿,外公知道自己给你惹了祸,可是外公真的忍不住不来看你……我听胡兄的话,本来已经去了人间界,可是我想你……留哥儿,外公想看你啊,你现在怪外公吧,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生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留哥大声叫,“我的外公在家里,你根本不是我外公!你说,你是在撒谎!”
任商微微摇着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留哥一扬手,打到任商的面前时却又停住了,咬着牙说:“快说,你是在撒谎!”
“我会说的……”任商把目光移开,“我会跟你的族人说,我是想利用你打探地狼族的秘密,你只是被我利用了,毫不知情……如果他们还不相信,你就去找胡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你的,有九尾狐出面,估计你的族人不会难为你才对。”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想听真话!”
任商有看着他苦笑着问:“孩子啊,你要听什么真话呢?”
“你!”留哥再次举起手,却又一次无奈的放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留哥儿,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别忘了,以后有什么事去找胡兄!”任商在后面大声的叮嘱,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留哥霍地转过身来,猛地一挥手,把束缚住任商的咒符都撕了下来。一旦没有了这些咒符,任商双手轻轻一分就挣断了绳子,站了起来。他向留哥张开双手:“留哥儿……”
“别过来!”留哥后退了几步大声喊,“我才不会承认你是我外公。但是你没有害过我,我不能看着你死,你快点走吧,先生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你放我走了,他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任商摇摇头,凭他对地狼族的认知,知道事情不会象留哥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淡淡一笑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要遭殃了。”
“叫你走你就走!”留哥急了,抓住任商的手,拖着他向墙壁走去,打算穿墙而上,到地面上去——他是坚信自己的族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最多罚自己挨几板子,自己咬牙受着就是了。
当他们走到墙边,却被一下子弹开来。
“留哥,你果然来救他了!”
随着话音,素辛、沉珠和几名地狼从另一边的墙壁中走出来。
“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着着无伤而骗我!”沉珠直盯着留哥,恨恨地说,“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沉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长大的,自然也应该象我们地狼一样是蜚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为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认为偿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啊!”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是,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任商中毒在身,又被符咒禁制数日,加上身上的伤势,完全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别说是留哥,现在就算是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轻取他的性命。
留哥们看看任商,看看面前的剑,摇摇头。
素辛踏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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