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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63 可蕊(现代)
  陈扛山因为没法直接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最后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妹妹上学,让哥哥有份事业又能娶上媳妇,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做出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并不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变成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着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不亮,陈扛山就早早起床,开始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他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
  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来了,陈扛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我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师,您,您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说,迈步就向院里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您刚才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订下来。”和尚认为这是件好事情,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
  认识这个和尚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就是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韩家的事,他摸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您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他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摇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心中焦急,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转,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人就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什么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形:变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后却无法满足陈扛山的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
  最后和尚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十分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因为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来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会支持他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用力握着和尚的手。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大,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用他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来欢迎他。
  村里人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贵客,所以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
  混乱中,村里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和尚,向他表达感激之情,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和尚的来意之后,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陈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在村头的大喇叭里宣布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作媒,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
  “真不愧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
  “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两个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了,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陈家真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
  “这事还是山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个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听说那姐妹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起来了……”
  “这下陈家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礼金,准备自己去退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扛山走向那座村里人很少去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他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这边冲来,正是那个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名叫薛子云,外号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尽管陈扛山希望薛子云就这么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薛子云越来越接近陈扛山的藏身之处,步子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陈扛山藏身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陈扛山还是没有动。
  “你还敢躲!”随着这声咆哮,薛子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盘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面前。
  陈扛山看着那个伸长的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分岔的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这句话救了陈扛山的命。薛子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变成了英俊少年,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凑近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还夸得天花乱坠,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们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陈扛山的脖子吼起来。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那种半人不妖的样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地没有和他争辩。
  穿过一条深谷,他们已经到了陈扛山以前从未到过的深山,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
  就在刚才,不远处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地从他们两个身边钻进了灌木丛。
  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
  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后来,他们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带着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着对人类的不欢迎。
  陈扛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哼着歌,可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了个招呼。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原本应该很英气的面孔,去滑稽地长了个酒糟鼻,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说:“薛大兄弟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对韩老头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子上,我早就……”
  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陈扛山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地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虽然陈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
  “陈扛山啊,我知道,韩家的准女婿嘛。嗝……韩老头竟然会选个人类作孙女婿,这几天,嗝……我们没事就聊这事呢。薛老弟,看来你和他挺要好的,我还和田老五打赌,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陈扛山脸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脸来,那个汉子却还是满嘴酒气地自说自话:“有什么关系,韩家不是有两个女孩子么?你们一人一个就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朋友,将来再做连襟,多好。”
  薛子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陈扛山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咕哝着说:“我谁也不要……我这就去退婚!”
  那汉子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叹息说:“人类啊,拿诺言根本不当一回事,真是没有信用的种族……连孩子也这样……”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那个汉子迈着不稳的步子,嘴里还咕哝:“人类,啊,人类……”
  “刺猬老哥,你不是在人类那里干活吗?怎么今天却好像突然跟人类有了仇似的?”薛子云不解的问。
  那汉子脸色阴沉地说:“哼,别提了……总之倒霉透了!”
  陈扛山悄悄问薛子云:“他在人类那里工作?他……不是妖怪吗?”
  “是啊。”薛子云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在那个什么休闲山庄里扮幽灵挣钱。”
  陈扛山虽然害怕妖怪,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扮幽灵!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捣乱?”
  “什么叫捣乱。”薛子云生气地说,“是那个叫朱恩流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们去那里帮忙的。哼,不过大部分妖怪都懒得理他,只有几个少数好事的妖怪才去那里打工呢。”
  “他们去找妖怪干什么?”陈扛山居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敢雇妖怪的人类,万一这些“雇工”闹起来……想到这里,陈扛山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叔,您在休闲山庄里干什么啊?”
  “扮幽灵!”
  “可是,如果休闲山庄有幽灵的话,不就没有敢去了吗?朱老板怎么会出钱给你去破坏他的生意?”陈扛山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么,去那里住宿的人可喜欢我了。我负责的那间房想住的人太多,抢都抢不上呢。”那汉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变得白衣幽灵可漂亮呢,你们想不想看看?”说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人白衣长发的女子,只见白衣飘飘,长发披面,身形婀娜,果然既诡异又凄美,既吓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细看。
  “我现在的名气可比田老五变得那个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连报纸上登新闻都只说《××山庄惊现白衣幽灵》,提都没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满职业自豪感地说着:“这个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可惜的是风险了也不少啊……”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类打了!”那个汉子变回中年男子的模样,重重的吐着气,不甘心的说,“昨天晚上那个房间住进了一个会道法的人类,那个家伙看了表演还不算,竟然想对付我。本来我看他是个孩子,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挺厉害,我被他揍得好惨!幸亏我的同事们来得及时,给他扣了个破坏公物的帽子赶了出去!哼,活该!”
  陈扛山听明白了,这个汉子今天对人类不满是因为昨夜“上班”时遇见了一位捉妖的法师,并且因为技不如人而被对方修理了一顿。可是那位法师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感激和荣誉,反而被那个山庄中与妖怪串通的员工们随意捏造个理由赶了出去,真是令人叹息。
  两妖一人并肩走了一阵子,那个汉子嫌陈扛山走得太慢,径自飞走了。薛子云表示愿意带着陈扛山飞,陈扛山断然拒绝了,心想还不知他会不会故意把自己从天上扔下去呢。于是,他们继续在山林中步行前进。
  当他们走下一个山谷时,远远看见在另一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丛中穿行。
  陈扛山缩缩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却皱眉自言自语:“人类真是无孔不入,连这样的的深山也钻进来了。”
  那个少年在前面走,薛子云拖着陈扛山消消跟在后面,小声说:“哼,摸到这样的山里来,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昨晚欺负刺猬的那人呢,走,咱们去打他一顿给刺猬出气!”
  陈扛山百般不愿意,却挣不过薛子云,被他拖拽而去。那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身后却背着把飘着红缨的剑,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他虽然身手矫健,但显然不习惯走山路,不时被树枝挂一下衣服,被石头绊一下脚。这个少年只是一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人一妖跟上了他。
  少年翻过一个小山头,然后取出了一个罗庚辨别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薛子云在后面评说:“鬼鬼祟祟,非奸即盗!”陈扛山心里嘀咕,也不知是谁贼溜溜的跟着人家。
  薛子云皱起眉头问:“你说他在找什么?”
  陈扛山:“我怎么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疯子坟了,他去那里做什么?”薛子云说。
  “疯子坟?”只听这个地名就不对劲,陈扛山心里嘀咕着。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没出生呢。有个道士像疯了一样跑到山里来,声称要斩妖除魔,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他见到妖怪就杀,特别是老弱妇孺不知被他伤了多少。对了,杏儿她奶奶就是被他杀死的。”
  陈扛山听到这里,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杏儿的奶奶,就是韩家老爷子的妻子吧?韩老头提到亡妻时的悲伤神态浮上陈扛山心头,像他们那样的妖怪害过人吗?真的非杀了他们不可吗?
  “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才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听说死后还被剥了皮……”薛子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切,可说起来还是气愤不已,“那个疯子法力高强,又狡猾无比。长辈们联手捕他,他却总能躲开,然后去偷袭藏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掏心挖眼,什么狠招都有……”
  听着这些,陈扛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即使是妖怪,杀了也就完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看来那个道士真的是疯了。
  “幸亏后来大家把他引到了庙里,和尚大师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时,这山里已经是家家有哭声了。后来大家把他压在一座山下,那个地方就叫做‘疯子坟’。小时候长辈们总拿那个疯道士吓唬我们,当时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敢到这里来呢。”
  听薛子云说过这段住事,陈扛山默默无语。即使是妖怪对这件事的叙述有些偏颇,但不管怎么说,那个道士做的事都极不光彩。
  薛子云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前面的那个少年。见他靠近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薛子云失声叫出来:“他果然是在找疯子坟!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扛山看见那个少年走近山壁,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从背上拔出木剑,开始边走边舞,口中还念念有词,蓦地大喝一声,剑尖上喷出一团火光撞在山壁上,发出轰然巨响,可是山壁上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薛子云冷笑一声:“想破这里的法,哪有这么容易!”
  陈扛山颤声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破这里的法术,把那疯子放出来。”
  “什么?他要把那个杀人……杀妖狂放出来?”陈扛山浑身发冷,“你快阻止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站在妖怪这一边。如果那个疯子真的被放出来……他可不愿意那场悲剧重演。
  “不用担心,这个小道士没那个本事!再说那疯子被封在里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头都没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他白费力气,等他累了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看来,他已经把陈扛山当作自己的“同伙”了。
  那个少年舞剑跳跃了一阵子,好像终于发现这么做没有用,便停了下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捆东西,在那处山壁下忙活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什么,接着跳起来抱头狂奔,冲进旁边的山沟里蜷在里面。
  陈扛山突然明白了:“是炸药,快趴下!”同时不分由说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
  山下传来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颤了一颤。碎石,沙土,杂草落了陈扛山和薛子云满身满头。薛子云用力晃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在用炸药炸山!”陈扛山又好气又好笑,道士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简直是破坏降妖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实证明,炸药确实比法术更有效。山壁被炸塌了一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个少年从沟里爬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发出一声欢呼,雀跃蹦了过去,卖力的向外扒着碎石。
  陈扛山担心的问:“他会不会真的把那个人放出来?”
  “他顶多给那疯子收拾骨头罢了。”薛子云认定了那个疯道士早在里面烂掉了。
  陈扛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扒开碎石,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
  薛子云忽发奇想,拍着陈扛山的肩说:“咱们现在下去,用石头把他堵在里面,好不好?”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咱们把他关上个三五天再放出来,保证死不了。”
  “那也够人受的啊!对了,你干吗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可不算咱们。你要干什么别拉上我,我……”他边说边试图反抗,却还是被薛子云拉着走了过去。
  薛子云先在门口听了一下,然后在周围的石块中挑选着,拎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嘿嘿笑着向洞口垒上去,并且用眼神也示意陈扛山也快点动手。陈扛山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薛子云手脚飞快,捡着那些大石块向上堆,不一会儿已经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个道士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陈扛山着急的跺着脚,心想那个道士再不出来可真的要遭殃了。
  就在薛子云快要完成他的“工程”时,洞中忽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是爆开了一串小小的烟火,接着一股狂暴的气流从洞中直冲而出,顿时把薛子云和陈扛山掀飞。
  他们两人飞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却是三个人。
  和薛子云,陈扛山滚成一团的正是那个少年道士。他一爬起来,额头上还流着血,甚至没看身边的两个人是谁就扑向那个洞口,兴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着:“道长,请您收我为徒吧!”
  陈扛山的头脸胳膊被飞石擦伤了好几处,薛子云当然没受什么伤,可是也满身灰土十分狼狈。他爬起来就怒气冲冲地扑向少年道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挥拳就打。
  那个小道士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两个“人”,招架着喝问:“你干什么?你……你不是人!妖孽,竟敢伤人!”他马上还击,和薛子云扭打在了一起。
  陈扛山在一旁看着这场人妖大战,却丝毫体会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是觉得在学校中看同学打架。只是他们打得十分激烈,他想劝阻都插不上手。只听“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声不绝,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妖孽在哪里?”突然一个像是呻吟,又像是磨牙,更像是指甲划玻璃的尖锐嗓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刺激着陈扛山的耳膜,让他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个洞口飘了出来,那个直刺人神经的声音继续在他们的耳边回响:“妖孽快出来受死!我要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兴奋的一跃而起,大喊:“前辈快来助晚辈降伏这个妖怪!”
  薛子云脸色煞白,低声向陈扛山说:“怎么可能?那个疯子居然还活着!”
  “不会吧?”陈扛山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不是知道那个疯子只对付妖怪,他现在一定拔腿就跑。
  黑雾越聚越浓,却一直没出现什么人影,反而是那种像划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铁器刮地板……反正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声音越靠越近了。
  “大胆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爷,非把你们一只只剥皮抽筋点了天灯不可!”
  少年道士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只能不停地转着方向,有些自得地说:“在下吴潜峰,是特意赶来救前辈脱困的。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让我以后可以随前辈云游四海,斩妖除魔!”
  “又一个死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的薛子云嘴里咒骂着,一把拎起陈扛山转身就跑。
  陈扛山还在懵懵懂懂得问:“你不管这里的事了吗?”
  “管个屁!你没看见那个家伙有多可怕吗?咱俩给他填牙缝都不够!”
  “你不说他早死了吗?”
  “你少说一句会变成哑巴吗!”薛子云被他揭了短,恼羞成怒地吼起来。陈扛山乖乖地闭上了嘴,跟他一起转身逃跑。
  那个少年道士见他们逃跑了,大声叫起来:“前辈,那个妖怪跑了!”
  黑雾中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妖孽哪里走!受死!”
  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云他们逃跑的方向,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扑来,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天旋地转中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地面上几块尖锐的碎石插进了他的身体。
  少年道士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口喷出了一口血,看见黑雾正罩向自己,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前辈,是我救您出来的啊!”
  “妖孽!妖孽!”
  尖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少年道士包围过来,他发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吓得大叫:
  “前辈,您这是干什么?我真的不是妖孽啊!”可是对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啸声中,他的咽喉被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
  少年道士这才明白对方向自己下了杀手,再也顾不对方是自己认定的师父了,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扬手抛了出去。
  盒子在半空中打开,撒出了无数粉末,一接触到那黑色的雾气,立刻变成了四处乱跳的花火,在雾气中乱钻着。几朵火花落在少年道士身上,烧焦了一大片头发,但是这么一来,束缚他的那股力量也暂时消失了,他立刻钻进了树林,没命地奔逃起来。
  “妖孽!妖孽!妖孽!”黑雾中传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夹带一种“呼呼”的奇怪声音,黑雾开始扩散,向四面八方漫延开去。
  陈扛山是山上长大的孩子,在山林中跑跑跳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现在逃起命来竟然一点不比薛子云慢。
  陈扛山边跑边喘着气问:“那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
  薛子云尖着嗓子叫:“当然是人!他哪里像妖怪?”
  陈扛山苦着脸说:“我看他哪里都像妖怪!”
  那个“人”从后面紧紧追了上来,那种古怪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陈扛山甚至已经听见雾中有声音在嘀咕着:“妖怪……杀……妖怪……杀了他……”
  薛子云心里紧张,却又不敢飞上空中——失去了森林的的庇护,那个“人”要追上他们就更容易了。他心里只是盘算着怎么摆脱后面的那个家伙,没有发现身边的陈扛山已经体力不支,慢慢落在了后边,直到陈扛山扑通一声跌倒,薛子云才回头跺着脚抱怨:“你也算是个大男人,怎么才跑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他转过头去把陈扛山拉起来,伸手指向山坡另一边,“咱们分头行动,你往那边跑!”
  陈扛山茫然地问:“分头行动?”
  “对,你没听见吗,那个家伙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杀妖怪杀妖怪,咱们分开跑他一定会来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陈扛山听说他要去引开那个怪物,好让自己逃走,心中一阵感动。他早被这场妖怪们的争斗吓坏了,恨不得马上脱身。当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时,薛子云还在后面喊:“别忘了,回去先退婚,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扛山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来那疯子果然跟着薛子云去了。
  他松了口气扶着树大喘气,扭头去看,只见身后那片黑色雾简直就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样浓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薛子云是不是和对方打起来了。
  陈扛山叹了口气,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反正到了这会儿早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样。
  他现在反而盼着能遇上一个半个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强得多。
  陈扛山独自在山里走着,他本来以为那个疯子去追薛子云,自己已经远离了危险,可是过了一阵子,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起来,他觉察到这不是天色渐暗,而是那黑色的雾气又追上来,顿时吓傻了,没命地向前跑,但是那黑色的雾气蔓延的速度远比他跑得快。
  陈扛山跑出了没多远,就已经闻到了腐败的气味,他眼看着身边的植物由绿变黑,快速枯萎腐烂,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了颜色,吓得手脚乱抖,心想下一步腐烂的就是自己了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抬手把一张符咒拍在陈扛山背上。陈扛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突然恢复了正常,感觉就像溺水时被人拉上来了一样。等他缓过劲来,才发现救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少年道士吴潜峰。
  “你想干什么?”虽然对方救了自己,可是陈扛山还清楚记得是这个少年道士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他抄起地上的一根树干指着对方,“别过来!别过来!”
  吴潜峰对他的态度十分的恼火:“我要想伤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个疯子一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陈扛山一边后退一边大叫,“你们把薛子云怎么样了?他虽然是妖怪,可是也比你们强!”
  “我和那个疯子不是一伙的!”吴潜峰气急败坏地叫,“你没看到我被打成这样子了吗?”
  “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还管他叫师父!”陈扛山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证据。
  “我是……唉,别提了,咱们快跑吧!那家伙真是疯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前辈高人,想拜他为师呢!你就听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吴潜峰不由分说地拉起陈扛山就跑。
  吴潜峰的外公是一名还俗的道士,他自幼随外公外婆长大,从外公那里学了不少的武艺和道术。且不说他平时在学校学习如何,在这方面倒算得上一个天才,当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法术上的造诣便超过了外公,但是他成天沉迷于练武修道,平时的学习自然落下不少。父母为了拉回吴潜峰的心,决定没收他平时装神弄鬼的道具,并且准备送他去一所以管理严格闻名的寄宿学校读书。
  吴潜峰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趁着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飘然离家”,准备云游四海,巡访名师,降妖除魔,逍遥自在去也。
  他既然决定做个职业“捉妖道士”,自然到处找练手的地方,听说这里的山庄闹鬼,他就特意赶了来。
  夜间住宿时,吴潜峰发现那个所谓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个妖怪变的。他果断出手制服了妖怪,把对方痛打一顿正要下杀手时,山庄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不论吴潜峰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他在除妖,反而认定他是在故意破坏。罚了吴潜峰一大笔钱后,山庄工作人员将这们除妖勇士扫地出门。又是沮丧又是气恼的的吴潜峰不得不在树底下睡了一晚,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他决定进入深山,寻找关着“绝世高手”的疯子坟。
  陈扛山摇着头说:“你不知道那个疯子是个杀人狂吗?而且他还专门捡老弱妇孺下手!你竟然想拜这种人为师……”他对吴潜峰的人品实在不太信任。
  吴潜峰听出他对自己的藐视,心里憋着的火气不知不觉越来越大,大声说:“我说过好几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昨天晚上那个刺猬吹牛,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曾经把一个厉害的道士封在山里,而手上刚好有我外公的师父留下来的一件专门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门中人,我应该来救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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