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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62 可蕊(现代)
  南羽微微一笑,说:“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木鱼和尚不再说话,围着小庙打起转来。他走周影和南羽也随他移动,他停周影他们也停下来,只有火儿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不时地丢个火球过去,嘴里更是秃头长秃头短地骂个不停。
  木鱼和尚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正门,向周影他们问:“身为异类却与人争地,何苦呢?”
  周影面无表情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关你这秃头什么事!秃头!秃头!秃头!”火儿每叫一声“秃头”,木鱼和尚的眉头就皱一下,火儿看他那副样子十分好玩,便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
  木鱼和尚不去理他,盘膝在周影对面坐下,摆出一个木鱼轻轻敲击着,闭目念起佛来。
  庙里的和尚坐在殿堂上,身体陡然一震,忙站起来快步向庙门口走去,却发现整座小庙仿佛被某种力量围困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把门打开。仰头看去,天空也变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仿佛被罩上了什么东西。
  “终于还是……”和尚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木鱼和尚与周影、南羽和火儿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一直那样对峙着,几个人的形容都渐渐憔悴,就连火儿看起来也不及平时光鲜了。朱恩流悄悄地躲在不远处向这面观望,在他身边不远处一起观望的却是许多妖怪。他们能够和平地呆在那里,无非是因为谁也不敢惊动了这边正在进行的对决。
  对于朱恩流来说,这位大师果然是道行高深,他不但一下子就找到了妖怪们的老巢(妖怪居然敢住在庙里,菩萨怎么不惩罚他们?),而且随便出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正当朱恩流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庙前的这两个妖怪和一只妖鸟居然挡住了大师。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偷偷看着他们,心里怕得要死——万一大师输了,这些妖怪铁定会更加猖狂,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要这样毁在妖怪手中……
  木鱼和尚忽然睁开眼说:“也差不多了吧?你们真要熬到灯枯油尽吗?退开!”
  “死秃头,谁怕你啊!”火儿不等周影和南羽开口就先叫起来。
  周影说:“不能退,我答应了朋友要守住这里。”
  “我倒看看你守不守得住!”木鱼和尚霍地站了起来,大步向前逼进。
  周影他们面对着木鱼和尚已经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月,现在确实像跟木鱼和尚说的那样,已经快要灯枯油尽了。木鱼和尚的进逼让他们越来越难以承受,周影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却依旧不肯后退。
  木鱼和尚又进一步,大喝一声:“退开!”周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但他马上站稳,还是不肯让开。
  和尚猛地推开门:“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周施主,就让他们拆吧……”
  “和尚你回去!”火儿一翅把他推了回去,可和尚马上又回来:“为了我再有伤亡,我的罪孽就更大了,出家人应该看透生死,就让人类拆了这座庙吧!”
  木鱼和尚大喝一声:“看透生死,说得好听,你真的看透了吗!”
  和尚听了如雷贯顶,呆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木鱼和尚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周影,一肩顶开南羽,抬手把木鱼塞进火儿怀里。火儿只觉得那木鱼重若千斤,怪叫一声被压在了地上。
  木鱼到了和尚面前,揪住他打雷般地呵责:“没有了原身就走不出这个破庙!四大皆空都不懂还敢在这里给我装和尚!你给我出来!不知道渡众生,只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如买台收音机……喂,你!(他指着一直躲在远处看的朱恩流)那玩艺是叫收音机对吧?”
  朱恩流小心翼翼地说:“是录音机。”
  “是录音机!只会念经搬台录音机不是比你念得更字正腔圆。”
  “大师,可是我……”
  “你给我出来!”木鱼和尚一用力,竟把和尚从庙里拉了出来。
  和尚大惊,以为自己一定要魂飞魄散了,谁知等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
  木鱼和尚拍着手哈哈大笑着:“丢开臭皮囊,看见月明星朗了吧!”和尚仰头看着蓝天如洗,明月当空,心中忽然大悟,仰首向天,满怀喜悦。
  周围一片寂静,大家看木鱼和尚的眼神中不觉都增加了敬佩,就连周影也看着木鱼和尚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有道高僧啊。
  这时,一阵快速飞行摩擦空气的声音传来,刘地匆匆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谁敢动这里一砖一瓦!”他看到和尚站在庙外时大感惊诧,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找到了?我在外面上天入地忙活,你自己却找到了!”他一身风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但是却掩不住看到和尚站在这里的欢喜。
  “多谢这位大师使我大彻大悟。”和尚向木鱼和尚躬身行礼。
  “大师?”刘地回头上下打量木鱼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指教?”木鱼和尚瓮声瓮气地向刘地说。
  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围着木鱼和尚一圈一圈地转起来,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还在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像呢?不过不可能啊,那个家伙应该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才对啊……虽然很像,可是那种祸害不可能还活着啊,一定是我最近太累眼花了吧……那个混蛋就算活着应该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凭什么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木鱼和尚被他左一个“祸害”右一个“混蛋”惹毛了。
  “果然是你!还在那里给我装和尚!还给我阿弥陀佛!”刘地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木鱼和尚,“我就知道是你这秃驴跟我作对!死秃头,你还不上西天赖在人间干什么!”
  “你这只死狗,你都还没入土老子凭什么上西天!”木鱼和尚一摆袖子,“本和尚今天就是来施展法力,除掉你这只祸害人间的妖怪的!”
  “我祸害人间,那你算什么!你这酒肉和尚!”
  “你懂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刘地一把拖过和尚,说:“告诉你,做和尚最少要做成人家这样吧!你看看你,一身匪气,哪里像和尚?”
  “就凭你也知道什么是和尚!老子就是和尚的典范,怎么样,你不服气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区别,剃个光头不也成了有道高僧?”
  “你剃来看看啊!”
  ……
  两个人的争执离题越来越远,最后干脆开始互揭老底,从“你一百年前偷吃狗肉”到“你两百年前调戏尼姑”之类芝麻绿豆大的糗事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周围本来以为就要有一场决战的看客们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两个人不但早已相识,而且彼此还相当了解,连对方早上不刷牙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们相互指着鼻子骂了一阵觉得不过瘾,终于各自挽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在了一起。
  “今天老子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妖怪!”
  “我今天才要为菩萨们干件好事,灭了你这个假和尚呢!”
  他们也没有用法术,只是像人类一样地进行肉搏,直打得尘土飞扬,气喘如牛。刘地使出绝招,一口咬在木鱼和尚肩膀上,木鱼和尚食指一翻插入刘地的鼻孔用力掀着,两个人都咬着牙,就是不肯先放开。
  “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决斗……”火儿最先看不下去了,摇着头准备离开,“影,我回家看动画片去了。”他一开了头,其他妖怪们也纷纷摇着头离开,就连周影也收起刀跟在南羽后面走了,小庙前只剩下了朱恩流和和尚呆呆地看着这场战斗。
  刘地和木鱼和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双方都疼得泪都出来了,可还是不放手。
  朱恩流小心地靠近和尚说:“这位大师,不然您去把他们分开吧?”
  和尚一直仰视着天空,除去了多年的积郁,他的胸中一片坦荡,对于身边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朱恩流推他,这才看见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刘老弟怎么和大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你别只在边上喊啊,过去阻止他们吧。”
  “阿弥陀佛,贫僧道行低微,怎么有那个本事?”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
  “阿弥陀佛,刘老弟、大师,别打了,别打了……”
  和尚坐在大殿中,身影看起来颇为落寞。
  由于木鱼和尚与刘地是“旧交”,有了他们两个从中安排,妖怪们的代表与朱恩流公司的代表昨天坐下来进行了一次谈判。经过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之后,双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共识:妖怪们不再给朱恩流的工程捣乱,但是朱恩流必须付出一笔精神补偿费,并且要为决定搬到城里的妖怪提供住所、工作等方面的帮助。妖怪们则答应帮朱恩流在度假村里弄个特殊的房间,时不时地让那里出现点红衣女妖、哭泣的小孩子等等怪异却不恐怖的灵异现象,来满足游客的好奇心。
  可以预见,这个度假村将来必定会成为观光胜地,财源滚滚。朱恩流甚至打算要在小庙的原址上建一座恢宏的新庙,连受到惊吓后的游客收惊、买护身符、算命、拜佛的钱也赚下。
  其实双方只要坐下来谈谈,还是可以达到双赢的——朱恩流从谈判地点(小庙)走出去时满意地想着。虽然要比预算多花好几百万,但是一旦工程完工,大把的钞票就在眼前啊。而且跟妖怪们搞好了关系绝对不会有坏处,他都忍不住想聘请几个神通广大的妖怪来公司任职了,保镖啊、宣传员啊之类的职位实在很适合他们。
  “喂,猪啊,我有点事找你帮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刘地冒出来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朱恩流大喜,能和这个大妖怪攀上交情绝对不吃亏:“当然,是朋友,是朋友!”
  “那我最近想去旅游,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赞助个十万二十万的啊?”
  朱恩流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刘地熟络地自己动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支票簿,大笔一挥就模仿朱恩流的字迹写上了二十万,然后弹着支票说:“谢了啊,我会带礼物给你的。”朱恩流心疼不已,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刘地早就不见了踪影。
  朱恩流开始觉得和妖怪们过于接近也许不好了。
  这时火儿飞了过来,冲朱恩流大模大样地叫:“喂,那个什么猪过来替我办点事。”
  通过这些天与妖怪们的接触,朱恩流也知道这只妖鸟十分不好惹,小心地过去问:“您有什么事?”
  “这单子上的东西是瑰儿让我去抢的,听说你开百货公司,去给我配齐了送到家里来。不许让影知道,他不愿意我抢东西!”
  朱恩流看着那张单子:电视机一台、窗帘一套、沙发一套、高压锅……耳边火儿还在说:“你是不是还开了大酒店啊,今天晚上我就和朋友去试吃,给我准备最好的饭菜。好吃的话以后我们常去,不好吃的话一把火烧了你的破饭店!”
  朱恩流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周影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问:“你还有事吗?刘地说他没空带你飞回去,不过你可以坐我的车回去。”朱恩流来时没叫司机开车送他,而是让刘地拎着飞来的,他还颇享受了一翻腾云驾雾的滋味。
  “不用了!我走回去!我走回去!”朱恩流连滚带爬地躲开周影,他现在只想离这些妖怪越远越好。
  和尚看着人也好妖也好都纷纷离去,不由长叹了一声。这里终于要被拆掉了,自己都说不清楚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现在一旦要离开,真不知要何去何从。自己下一步到哪里去好呢?出家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不行?可是这座小庙啊……
  和尚正在感慨,木鱼和尚大步走了进来。他四下打量,口中喃喃自语,转了几圈后一脚把和尚踢开,在和尚的蒲团上坐了下去:“这小庙还真不赖,归我了,喂,石头和尚,去给老子拿个木鱼来,老子要念经了。”
  “大师……”和尚木讷地看着他。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另外把这里打扫打扫,到处是蛛网灰土成什么样子,把老鼠抓抓赶赶,再买点粮食、鲜肉、好酒什么的,我刚才看你的厨房里半粒米都没有,你叫老子吃风喝水过日子吗?还有,把最大的厢房收拾好了给我住,再收拾一间给我徒弟蒲团,你给我搬到小屋子里去。”
  “大师……您要在这里住下?”和尚这时才回过味来。
  “我不是说这里归我了吗,以后这里就叫木鱼寺,我们师徒就在这里修行了。”木鱼一点也不脸红地说。
  “可是这里就要被拆了。”
  “拆?谁说的?”木鱼和尚一扬眉。
  “刚才……”
  木鱼挥挥手:“我跟那个猪什么说了,叫他盖新庙的时候索性盖得大一点,把咱们这个小庙包在里面,又安静又多了好些假和尚使唤。以后吃喝用度全归他们出,咱们就在这儿修行就是了。”
  和尚难以相信地颤声问:“这是真的么!”
  “老子是有道高僧,还能说谎骗你不成!快去买酒买肉!”
  和尚乐颠颠地向门外跑去,忽然又停了下来:“大师,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求大师指点。”
  “说吧。”
  “人类前来开山,有无数人受益,又有无数生灵受难,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木鱼和尚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取出木鱼径自敲了起来。
  和尚又站了良久,向他合掌行礼,退了出去……
  远处的山间谷底,开发的工程正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再远一点,空中飞着一些背着大包裹小包袱的妖怪,与他们在一起的是一群正在迁徙的飞鸟。和尚牵动钟绳,钟声在整个山间荡漾开来……
33 婚约保卫战-陈扛山 薛子云
  奇谈之三十三:婚约保卫战
  陈扛山一边在灶间烧水,一边竖耳朵仔细听正屋里的动静。只听见紧张的父亲正结结巴巴地和来客们寒暄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在家里接待过这么有派头的客人,嘴里只会反复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用谢,不用谢”……
  陈扛山叹了口气,又往灶里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一个少女溜进灶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扇着烟气皱着眉头说:“原来你们是这么做饭烧水的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麻烦的办法。”说话间,灶下冒出一阵浓烟,把她熏得连连咳嗽着跑到院子里。
  陈扛山跟出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少女眉毛一扬:“我们能干什么坏事?真是小人之心!因为你帮过我们姐妹俩,我爷爷和爸爸才特意来道谢的!”
  陈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谢我的吗?如果我爹知道你们是怪物,一定会被吓死的!”
  “你几时和我说过?”少女睁大了眼。
  他们头上传来了“咯咯”的笑声:“笨蛋,你是跟我说的!”说着另一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看起来一模一样,其中那个嘴里塞着枣子的少女一边把摘来的鲜枣装到口袋里一边说:“我才是杏儿,这是我姐姐桃儿!你那些废话是和我说的,嘻嘻……”
  陈扛山着急地说:“我才不管你们谁是谁呢,你们赶快回去吧!”
  杏儿摇摇头:“我们也不想来啊,是爷爷逼我们来的,你有意见去跟他说吧!姐,快过来尝尝这枣子,很甜呢,我分一半给你!”
  “开了,开了!”陈扛山慌忙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里装,心急手乱之下,不小心把开水溅到了自己脚上,痛得他龇着牙乱跳。
  院子里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大笑,杏儿正在往树上爬,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桃儿也笑得弯了腰。她弯腰笑了一阵,见陈扛山实在是痛,便忍着笑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在他脚背上一按。
  陈扛山顿时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他抬起脚来甩甩,试着走了几步,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桃儿在边上一勺一勺地向暖瓶里舀水,口中还在嘟囔:“这样舀进来的水就凉了好多呀。不开的水泡茶不香,我爷爷一口也不会喝的。”
  陈扛山愣了一下,说:“我家里也没有茶叶给他喝呀。”
  陈扛山拎着水回到屋里时,父亲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老人说:“你看看这个孩子,连烧瓶水都要半天,能有什么出息?凭什么做人家女婿呀!”
  陈扛山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不解地眨眨眼,不过还是手脚麻利地去给客人倒水了。
  两个女孩的爷爷端着杯子笑呵呵的说:“这么勤快的孩子,既知老又知少,又孝顺懂事,连和尚大师都常常夸他呢!我看你们家中也不富裕,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了,这个孩子就跟我那个孙女一起去城里念书,费用由我家来承担。”
  陈父为难的说:“这……这……”
  陈扛山听到“去城里读书”这几个字,眼睛里一亮,抬头看着韩老头。
  “小伙子,你想去城里念书,对吧?”
  陈扛山的头点得就像鸡啄米一样:“想去!想去!”
  “那好办,你就和桃儿,杏儿一起去吧。”
  “真的?”陈扛山刚兴奋了一下,突然又想到跟她们在一个学校里,那该多危险啊!连忙又摇头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先想着家里人。所以我说,这么顾家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这句话是韩老头对他身后的中年人说的。陈扛山见过他,知道他是桃儿杏儿姊妹的父亲。
  这位父亲面沉如水,显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爹您说的是。”
  韩老头又转向陈父:“那么这件事咱们就先订下来了,好不好?”
  陈父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个楞小子怎么配得上您家的姑娘?再说他们还这么小,谈婚么小,谈婚论嫁太早了。”
  韩老头说:“只是让他们先订下来,结婚的事情当然要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陈扛山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插嘴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不安地说:“这位……这位韩先生说你救了他的孙女们,为了报恩,他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什么!”陈扛山和在院子里打枣的韩家姐妹同时叫了起来。
  面对儿子的惊愕的目光,陈父按着额头不停叹气,他现在也是头疼莫名。今天一大早,韩家三代就找上门来说是为了感谢自家的小儿子在山里救了他家的女儿。陈父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里头帮了人家的忙,对方来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没想到老人会提出把孙女许配给山娃。
  桃儿,杏儿着急地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叫‘许配’!”
  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韩老头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
  看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通用,韩老头对两个孙女不像对儿子那样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地要韩老头收回刚才的话。但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他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儿的父亲鼓起勇气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意见:“爹,您看……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订下,未免太儿戏了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们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你要我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哼,我看你宁愿把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开口。
  桃儿和杏儿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对韩老头进行软硬兼施的攻击,“爷爷,不要逼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您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您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找最好的人家,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的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的过了一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韩老头的眼圈开始发红,抹了抹眼泪。
  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抹着眼泪叨个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屋里,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韩家老爷子说他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
  说起别人夸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情急之下,陈扛山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陈扛山在山里遇到被道士追赶的韩桃儿,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那姓韩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像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起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订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可是诚心实意的。刚才老头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学,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喜滋滋地说着。
  “爹,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了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么多好处!”
  “哦,对了,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韩老爷子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这韩家的血脉可就断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门女婿”这个词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
  桃儿和杏儿的叫嚷声一直传到里屋来,她们撕去了可怜兮兮的伪装,开始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包办婚姻,您怎么说也没用!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
  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怒气冲冲,他们的谈判显然已经破裂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只好赶出来劝止。
  陈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劝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也不听,还在那里叫着:“我们就不!就不!就不!”
  陈扛山堵着耳朵靠近她们,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们也别叫了呀。”
  “凭什么不叫!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都调转枪口,对陈扛山叫了起来。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忍不住还嘴起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了?”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应该让着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的“人”字还没出口,八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四个妖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
  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
  韩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像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现在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无论是模样,脾气还是女红,家务都还过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对方是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亲,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从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视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太早了点……”老人点着头。
  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谁知道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先订给你,等你长大了几岁,再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发了半天呆,这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什么时候话也多说一切工作句。只要你们订了亲,我们韩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陈父听得眼睛发光,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儿子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吗?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笑脸上深深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起来:“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儿脸了上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头问道:“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
  出乎陈扛山的意料,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
  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一同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以为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订下了?”
  韩老头那一串的“优惠”条件早就让陈父心动了,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他当然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
  两姐妹出门之前,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目光仿佛看到他心里。陈扛山心头一颤,忙躲到了门后,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学,陈扛山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娶到城里的千金小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当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母亲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可以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哥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和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后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咱们身份不同”和“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
  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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