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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46 可蕊(现代)
  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他们总算讲义气,让林睿走了。林江文没忘了威胁林睿一句:“回去敢跟大人说,小心我教训你。”还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
  林睿根本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林江文气呼呼地看着林睿的背影,他觉得是自己救了林睿,这个小家伙却连个“谢”字都没有。他不由想起了以前,自己曾经帮助过班里的一个好学生,当时那个家伙也和现在的林睿一样,连个“谢”字都不说,而且事后照样向老师打自己的小报告陷害自己。
  “那些好孩子全不是好东西!”林江文撇着嘴想,“只会讨好大人。”他心里对林睿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而且很担心林睿会跑到大人面前说自己坏话。
  林睿显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要给林江文补课,这天中午林青萍母子都留在林江文家里吃饭。饭桌上的林睿又是一副乖巧听话,小天使般的样子,不住地为他妈妈夹菜,说着讨大人喜欢的话,那天在小巷子里那副尾巴翘老高的骄傲样一点都看不见。
  “哼,好孩子的嘴脸。”林江文用力掰着馒头,心想,“在大人跟前一个样,一回头又一个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睿没有向自己的父母打小报告,这让他松了口气。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林睿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江文偷偷跟着林睿,他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
  那天在饭桌上,林睿扬着头天真地问林青萍:“妈妈,舅妈怎么不给江文哥哥零花钱?我看见哥哥在街上向小学生要钱呢,把我的零花钱分一些给哥哥吧?”那一瞬间,林江文真想掐死这个孩子。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林江文承受了一整晚父母的“炮火”,所以准备今天让林睿承受一下自己的拳头。
  林睿像任何一个好孩子一样,放了学便按照固定的路线乖乖回家。他一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林江文就摩拳擦掌地跟了进去。当他探头寻找林睿的踪迹时,却发现有个大人站在巷子里,正在俯首和林睿说话。有大人在场就完了,没法报复他了,林江文不由泄了气。
  接着他听到林睿的声音传来:“你又来给我找麻烦。”看来林睿认识这个大人,找麻烦?什么意思,他被这个大人欺负?敲诈?还是……
  那个大人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很轻,林江文听不清楚,他偷偷把头伸出去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个高大的男人躬着腰站在林睿身前,一脸谄笑,似乎在拼命讨好林睿。
  “到底怎么了,直说。”林江文看不见林睿的表情,但听他的口气很不耐烦。
  “还不是那个瑰儿,她……”男人搓着手不安地说,“我一不小心就……”
  “你看她的样子觉得她好欺负,结果捅了马蜂窝了吧。”林睿幸灾乐祸。
  “是,是,您看……”那个男子的腰躬得更低了,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林睿。
  “行了,行了,看在你平时还算听话的份上。”林睿挥着手。
  “这点小意思孝敬您老。”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大钱包递上去,“我先去城外躲几天,等事情平息了再来给您磕头。”说完一溜烟不见了。
  林江文张大嘴呆在那里,他虽然听不太懂林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但是有一点他明白:林睿在敲诈那个大人,而对方明显是很情愿地在林睿面前卑躬屈膝。
  “喂,你,”林睿似乎早就发现他了,走过来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百元大钞扔给他,“回去不准乱说话──反正就算你说了也没人相信。”这点林江文也知道。在钱包被打开的一瞬间,林江文看见里面满满的全是百元大钞,至少也有好几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亲戚。”林睿叹息着,径直走了。
  这一点林江文也在想,而且他弄不明白,自己和林睿到底谁才是坏孩子?为什么这个小孩子身上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看来自己这个表弟不简单啊……
  林江文不想自讨没趣,也就没有跟大人说林睿的事。在家里,林睿永远是一副小天使的面孔,说不出得讨人喜爱,林江文简直怀疑自己那天在小巷子里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可那几张钞票又确确实实装在自己口袋里。
  林江文心里又生出了另一种气愤:这小子明明能弄到那么多钱,却还让三姑拼命挣钱还债,亲戚们还口口声声夸他懂事、孝顺呢——才怪!他一定是把那些钱挥霍掉了。哼!好孩子就是这样的嘴脸,大人还就喜欢,和他们自己一样虚伪。林江文再次下定了绝对不做好孩子的决心,干脆去做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应该比坏孩子还要“不良”,林江文在心里是这样定义的,不仅要逃学,小偷小摸,敲诈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还要干更让大人们生气的事,比如说……
  “江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大哥。”一个同伴兴冲冲地拉着林江文过去,指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介绍道。
  林江文知道,同伴们一向把和这样的社会青年交往当成是一种骄傲。过去他不太想认识这些人,也许是因为他们也算“大人”吧。但是想成为不良少年,认识这样的人是条件之一,所以林江文还是笑着和这个“许大哥”打招呼。
  “好,大家以后就是哥们儿了。”许大哥爽快地掏出烟来分给几个少年,并且热情地说,“走,去撮一顿,我请客。”
  “谢谢许大哥!”伙伴们一起欢呼起来,一拥而去,林江文也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在酒店里吃饱喝足,走出来时林江文喝得摇摇晃晃的。之前他从来没有喝过白酒,所以这次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男子汉大丈夫,喝酒抽烟玩女人,什么都得会。”许大哥边搂着一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浓妆女孩不时亲吻着,边向这些男孩子们宣称,“以后跟着我,保你们日子过得快活。”
  对,林江文迷迷糊糊地想,喝酒、抽烟、早恋……我就是要这么做……大人不让做的事我全部要做!我才不去帮好孩子了呢!我从现在起就要做不良少年!
  托着那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包,林江文心里颤了一下。
  “帮了大哥这个忙,以后有你们好处。想自己尝尝也行,回头我送点儿给你们。”许大哥在他们几个手上每人放了一个这样的塑料包。
  只要看过警匪片,就算不用脑袋想都可以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面粉,不是石灰,而是……林江文向伙伴们看看,其中几个脸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小心点,早去早回,大哥等你们的好消息。”许大哥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要他们行动。
  一出门,林江文就拽住了一个和他最好的哥们儿,低声说:“这是毒品!”
  “我知道,我们不吸不就完了。”对方满不在乎。
  “我们去帮他送,这就是贩毒了!”林江文提醒他。
  “我们只是送送,怎么能叫贩毒。而且平时许大哥那么照顾我们,他都开口了,我们怎么能不帮忙呢!?”
  “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就这样还自称不良少年呢。”哥们儿嗤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走了。
  林江文看看手里的地址,又摸摸口袋里的毒品。他可以小偷小摸、打架、骗人、敲诈、吸烟、喝酒……可是他不想成为“罪犯”。也许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良少年和坏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知道,自己一旦真的把这些毒品送到了指定的地方,自己就和那些自己讨厌的大人一样了。
  “我讨厌那些大人!只想教训孩子的;只想在孩子面前耍威风的;只想利用孩子的……我偏不听你们的摆布!”想要我事事处处听他们摆布的父母和想要利用我犯罪的许大哥一样,谁都别想得逞!林江文这么想着,走进了街边的一个公厕,把那袋毒品撕开全倒进了马桶里。看着水流把那些白色的粉末冲走时,他感到一阵痛快——这就是他对那些可恶的大人的一个报复。
  “我的货呢?”许大哥冷冷地看着林江文。
  林江文自从那天倒掉那些毒品后,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碰面了,他也不想再和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一直躲着他们。这天他的一个哥们儿约他去打电子游戏,一出门却看见许大哥和他在一起。
  “货呢?”许大哥揪着林江文的头发,从牙缝里问。
  “丢了。”林江文被两个哥们儿按着,心里不怎么害怕,反而充满了气愤:“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去贩毒我就要去!我没有去告你就该庆幸了,你还敢来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啪!”林江文脸上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还敢嘴硬!说,货呢?”他还没有想到林江文已经把毒品毁了,以为是他私吞了那些东西,准备在这些少年面前杀鸡给猴看,以便今后可以更好地控制他们,所以抓起林江文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直到他的额头流下血来才又问:“说不说?不说要你好看!”
  林江文被撞得头昏眼花,他很讨厌大人,知道他们虚伪,不吝于伤害孩子,可是没有想过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他忍着头痛和快淌出来的眼泪,说:“我把它倒在马桶里了。”看着那个许大哥的表情,心里一阵快意。
  “什么?!”许大哥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你竟然……竟然敢!”说着揪住林江文的头发,重重一拳打在他腹部。
  林江文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还是挣扎着说:“你用一点小吃小喝骗我们去替你犯罪,总是把我们小孩子看成可以随便使唤的东西,我们也有脑子的……我讨厌你们这些大人!我才不会听你们的话呢!”
  “小子,你有种!”许大哥怒火中烧,使劲踢了林江文两脚,然后向身边的少年们下令,“给我打!”
  林江文一边抱着头抽泣,一边准备迎接即将落在身上的拳头。这时却听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天真好奇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啊?”林江文从指头缝里看到林睿站在这群人旁边,斜着头,带着他那可爱、无害、纯真、甜美的笑容问:“叔叔、哥哥,你们为什么堵在巷子里啊?阻碍交通是不对的哦。”
  “小孩子滚开。”许大哥还沉浸在被林江文激出的火气中,向他大吼一声。
  “说脏话也是不对的哦。”林睿的笑容实在太可爱了。
  “这个小孩,好像是……是林江文的弟弟。”一个少年认出了他,向许大哥报告。
  “哦?”许大哥一把将林睿提了起来。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勇气,爬起来向许大哥扑过去,却被踢了一脚,痛得蹲在地上。
  “小家伙看起来真讨人喜欢。”许大哥用力扯着林睿的腮帮子,“你比你哥哥看起来可爱多了。”
  林睿淡淡地说:“他不是我哥哥,我可没那么差的遗传基因。”他眯着眼睛,脑子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竟敢扯自己脸皮的人类了:让他陪刘地喝酒?吃周影做的饭?送给火儿吃?活埋?下油锅?丢进动物园的老虎山?满清十大酷刑?他是一个很爱记仇,而且有仇必报的妖怪,一旦被人得罪了,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会记得。
  “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跟你那个不听话的哥哥不一样。”许大哥不知死活地继续拍林睿的脸蛋,“来,叔叔给你好东西。”说着取出了一个注有毒品的注射器。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可没少看警匪片,立刻意识到许大哥打算干什么,挣扎着扑过来护住林睿,“我帮你去送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他才上小学啊……”
  “哦,那你弄‘丢’的货……”许大哥阴笑着,他本来也不打算把事弄大,只想吓唬吓唬这些小孩子而已。
  “我赔给你,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哼哼,早这么听话不就得了。”许大哥放开林睿,拍拍林江文的肩。他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林江文,忽然觉得手中一空,这才发现注射器已经被林睿拿走了。
  “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林睿把玩着手中的注射器,“我知道这是注射器,叔叔你生病了,要打针吗?”带着他的招牌笑容,林睿忽然一抬手,将针头插进了许大哥的左眼。
  一声哀嚎划破了天空。
  许大哥抱着脸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包括林江文在内,周围的少年全被林睿的行为惊呆了,一动也不会动,只有林睿还是那么天真可爱地笑着,说:“叔叔病得好严重哦。”
  许大哥挣扎着伸手去抓他,林睿灵巧地一闪,然后一脚命中了许大哥的下身。
  又一声哀嚎划破了天空。
  “叔叔真的病得好严重哦。”林睿一脸同情,俯下身问,“叔叔是不是有心脏病?我知道得心脏病的人身上都会带着药的,我来帮你找找看。”说着蹲下去在许大哥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了几包毒品后欢呼一声,“我找到药了!来,叔叔吃药吧。”说完扯开包装,把毒品全倒进了许大哥嘴里。
  第三声惊叫划破了天空,不过这次不是那个嘴里塞满了毒品,已经发不出声音来的许大哥,而是那群少年,包括林江文一起发出的惊叫声。林睿还在笑着,但在他们眼中,却感到说不出的畏惧来,这个小男孩简直像……不,他根本就是个小魔鬼!
  “啊!”
  不知道谁先惊叫了一声,那些少年转身飞奔着逃掉了。但是林江文不能逃走,他留在原地和林睿大眼瞪小眼。眼看着林睿步步走近,林江文一步步后退着,看着他那恐怖的笑容发抖,林睿甜甜地一笑:“我不向妈妈、二舅他们揭发你,但你得请我吃肯德基。”
  林江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没出息,还想做不良少年。”林睿撇撇嘴,对着那个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许大哥就是一脚,又将他踹昏了过去。
  “警察,警察来了!”林江文听到由远而近的警车声,害怕得跳了起来,拉着林睿说,“我们快逃!”
  “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逃?”林睿眨着眼睛问。
  “坏、坏事……”林江文结结巴巴地看着绝对需要送医院急救的许大哥说。
  “这叫正当防卫啊,而且那些大人最好骗了。对了,你待会儿想吃什么?”
  “啊?”林江文还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身边,完了,要坐牢了,前科、污点、一辈子的纪录……自己的一生啊!林江文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这个问题,自己以前也有个梦想,想成为体育老师,这下完了,谁会让有前科的人去做老师啊……他手发抖、腿发软、眼泪直流,一看到两名警察出现在眼前马上就想跪下去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哇……”林睿忽然发出了大得吓人的哭声,“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朋友怎么了?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一名警察踩着脚下的受害者冲到了凶手面前,温柔地对他说。
  林睿哽咽了好半天,才指着地上的许大哥说:“他……他……他打我……还……还……还吓唬我……哇……”
  林江文的下巴掉了下来。
  警察拔枪指着地上的许大哥和无辜的林江文,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大哥已经昏倒了,这个问题只好由林江文来回答,他颤抖着说:“是……是他逼我贩毒……不关我的事……”
  “是毒品。”另一名警察检查了许大哥口里的东西,面色凝重地说,“毒品是谁的?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他看着许大哥这个样子也觉得可怜,赶忙呼叫了救护车。
  “他……是……”林江文看着林睿发抖。
  “是哥哥把他打成这样的……”林睿边哭边大声说。
  “咕咚”一声,林江文倒在地上,手铐、法庭、监狱……越来越近了。
  “他要哥哥带东西,哥哥不带,他就打哥哥,还打我……哥哥就打他……哇……他打我还打哥哥,他是坏人……警察叔叔……”林睿含糊不清地说着,扑倒在警察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警察的一只手搭上了林江文的肩:“为了救弟弟能把大人打成这样,好小子!将来有出息!”
  “什么……”林江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许大哥明明伤成这样,林睿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警察局里,警察们给林睿和林江文作着记录,可怜的许大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像他那样前科累累的人渣,和林睿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相比,白痴都知道该相信谁。
  “然后呢?”一位温柔的女警察细声细气地向林睿说话。
  “他打我……”林睿又开始哭,并且一再强调对方打自己的事。
  “好好,阿姨知道了,阿姨呆会儿为你报仇好不好?(竟然动手打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个犯人一定要严惩)你说说后来呢?”
  “后来哥哥来救我……”林睿止住眼泪向林江文笑,“哥哥打他,哥哥好厉害!”说着还比划几下子给警察看。
  “是这样吗?”警察转头问林江文。
  林江文糊里糊涂地点头。
  “你可是把他伤得很厉害啊,他那只眼睛可是彻底废了。”警察说,“但是你也是为了自卫和救你弟弟,他又是个成年人,这也不能怪你。记住,以后千万别再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了。”
  林江文拼命点头。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们了。好了,喝口水压压惊,一会儿就可以走了。”警察疼爱地摸摸林睿的头。
  不用坐牢?也不用挨骂?林江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
  林睿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起来,那位女警察关切地问:“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他却红着脸用力摇头,眼神偏偏按故意瞟着旁边一位警察饭盒里的炸鸡腿。女警察会心地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喷香的炸鸡腿就出现在了林睿和林江文面前。
  林江文吃着香喷喷的炸鸡腿,忽然觉得大人也很愚蠢。
  “江文最近用功多了,也不出去乱疯了,让他受受那样的惊吓也好,看来明年的高中应该没有问题了。”林江文的母亲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开心地对林青萍说,“这也是多亏你来帮他补课啊。”
  “孩子大了,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再说江文本来就很聪明。他为了救小睿受了伤,我还得感谢他呢。”林青萍笑着说。
  “本来他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真该狠狠揍一顿,但是他知道不去干坏事,又知道保护弟弟,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他自己心里也该得到教训了。”
  “江文,小睿,吃饭了。”两个母亲边聊天边做完了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林江文抬起头,看看林睿还在写作业,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教训,不过他很清楚,和这个弟弟比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资格。自己既不能心狠手辣地做坏事,也没有本事把大人耍得团团转,所以还是做个好孩子吧,免得到时候……想想林睿将来长大了的样子,林江文决定自己要做个要多好有多好的孩子,然后将来离林睿的生活要多远有多远……想到这里,他又抱起书,拼命读起来……
25 雾飞花-南羽
  奇谈之二十五:雾飞花
  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你要吃药才能好起来啊。”银儿说着眼眶一红。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疾病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恃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像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觉得自己长大后能像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细数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逼妈妈答应呢!”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侍妾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真是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使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而且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然后说道,“银儿,去请妈妈来。”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收紧了手,将玉佩贴在面颊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像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像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感到一阵头晕,用手帕掩着嘴,捂着胸口咳了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留下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她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这虽然是出于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得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说到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都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不过她没有什么,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我想给银儿赎身。”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
  秦素秋淡淡地笑着,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的一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这样实在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看来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总得有这档子事才行。”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我就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得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所以她凑近秦素秋,小心地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能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价呢,他太阔气了。”
  “让他出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说。没想到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在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发一笑。
  鸨儿忍不住叫起来:“两千两!女儿,这,这……”
  “他不是说,就是我死了也要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忡忡,心中不停地盘算着怎么和王大人讨价还价。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着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然后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而自己生命中的浓雾却不知道有没有散开的那一天……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他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三个月的心血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顿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苍白的脸上有了抹红晕,拉起银儿的手,“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得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候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接着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去当铺换成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终于到了过门的日子。
  从清晨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秦素秋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看起来精神也好得多了,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闹腾的呢,快躺下养养精神,而且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今天我偏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接着又吩咐丫头:“把窗子打开。”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得多雾,像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得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隔着雾气,那些红色的花仿佛脱离了枝干,在空中盘旋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作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得寝食不安,终于忍不住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王府的家丁就喊着:“滚,滚,没这个人!”将她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轰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这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姐妹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这才让她知道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纹丝不动。喜娘说着吉利话,想把她搀下来,这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掀开鲜红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只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竟然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因此时时派人到妓院生事。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她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开始像疯了一样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她应该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和姑娘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银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将尸体抬到郊外,用草席草草卷起来埋在了乱坟岗上。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乱坟岗上荒草遍地,地上坑洼不平。几条野狗在草丛中走动,因为吃多了死人,它们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因为埋在这里的死人太多,后来的埋尸人挖坑时不小心挖深了,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结果这些埋得浅的尸体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埋尸的那几个家丁找来,也不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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