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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128 可蕊(现代)
  张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有人想故意让自己去怀疑薛瞳,仔细想想,那些想要加害自己的手段其实很拙劣,与其说是想害自己,不如说是想要引导自己去怀疑薛瞳。
  看来薛瞳也有同样的看法。
  今天这杯牛奶,她们两个不论谁喝下去,都会怀疑是对方动了手脚,要是一起喝下去的话,她们大概会怀疑宋真吧?因为牛奶是宋真买回来的。
  究竟是谁想要她们彼此怀疑呢?这样做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张倩和薛瞳不由得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们都知道,只要把牛奶送去化验一下,就可以知道这里面究竟放了什么,说不定警方会因此介入,然后就可以查出犯人。可是看着那两个杯子,她们两个却都没有提出这个建议,最后还是双双站起来,拿着杯子去洗刷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似乎都有种预感,即使去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个神秘人物似乎就在她们身边,但是想要找出来却是不可能的。她们两个都相信世界上有神秘现象,可是却都不相信有一天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们该怎么办?”薛瞳看着张倩,不安地问。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个周末宋真和吴静语都各自回家去了,寝室中只剩下她们两人。可怕的事情一旦开始琢磨,就会觉得越来越可怕,想到意图加害她们的人可能正在窥视她们,随时准备下手,薛瞳就感到如坐针毡。
  “我觉得,每一次都会有人来帮助我们,也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运气好吧?”张倩这样想着。
  这几次的出事,她们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化险为夷,这似乎说明了不仅有个神秘人物或力量想要害她们,还有一个相对应的神秘人物或力量,正在暗中保护她们?
  听了张倩的设想,薛瞳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才说:“总觉得,不太可靠的样子……会是你或我是什么圣女转世、神女下凡,于是有些邪恶势力想要害死我们,但同时也有正义的力量在暗中保护咱们?”
  张倩叹口气,点点头。她是真的这么觉得,好像每次她遇到危险时,总会得到莫名的帮助,而那些帮助她的人看起来都毫不相关,却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然后又悄然消失,再也寻找不到,这让张倩不得不和自己莫名遇到危险的事联想起来。
  薛瞳倒是想得开,躺在床上对张倩说:“要不然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反正有正义使者在保护我们。”
  张倩继续叹气,把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别人身上,还真是糟糕透顶的事。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就算报警,警察也没办法处理,这是张倩和薛瞳达成的共识。
  “倩,你为什么没有怀疑我?”薛瞳躺在床上,反正也睡不着,就和张倩闲聊着。
  “你呢?怎么不怀疑我啊?”
  她们两个人的处境在这段日子里基本上是相同的,其中一个不怀疑另一个已经是很难得,竟然两个人彼此都不起疑,就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因此她们两个都不断地想着:“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怎么不怀疑我呢?”
  “因为你很聪明啊,你不会用那种笨方法的。”在薛瞳看来,写书的人都很聪明,不会采取那么笨的方法对付人,要是张倩想要对付自己,一定会用更聪明的办法。
  (这个理由还真是……)张倩叹口气。
  “你呢?你怎么没怀疑我?”
  张倩沉默片刻,才回答:“刚开始是怀疑过的,可是后来……”后来因为那些线索太明显了,反而让她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怀疑。张倩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她很细心、也很多疑,所以最终没有把薛瞳列为嫌犯,只能归结于自己比别人更加多疑了。
  “倩,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薛瞳大概把张倩没说出来的话当成是张倩对她的信任,所以很真诚地这样说。
  张倩没有解释真正的原因,倒是因为薛瞳的信任而感动。
  “其实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来……”刚进入大学,在新环境里,几乎每个学生都会收到高中好友的来信或拜访,可是张倩一直很安静,她家就在大学这区,却从来没什么朋友到学校来找过她。
  “真是没眼光,你这么好的人……”薛瞳对张倩以前同学们的眼光嗤之以鼻。
  “我以前是很古怪的人……”
  “其实你现在也很古怪哦……”薛瞳毫不客气地实话实说,“不过古怪并不妨碍交朋友啊。”
  张倩无语,片刻之后才问:“你这么实话实说,以前朋友也不会多吧?”
  “呵呵呵呵……”薛瞳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张倩以前确实没什么朋友,她很清楚这一切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因为个性的问题,从小学到高中始终没办法和同学们有深入的交往,所以到了大学,她才努力想要改变这个现象。现在应该说她的努力有了回报,像薛瞳和宋真都已经算是朋友了,另外和吴静语等其他一些同学也处的很好。可是在交到了朋友之余,却又遇到了那么多事,难道这就算是代价吗?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朋友嘛……”薛瞳对张倩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都没什么朋友,也许真的是因为我这人有时候太爱说实话了吧?反正现在你已经是我朋友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愿意听实话的人嘛。”
  张倩笑笑。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愿意听实话的人,只是她比较理智,知道去分辨别人说出的难听话对不对。“我根本不合群,和别人的共同语言很少。”张倩交朋友最大的障碍,就是她的喜好和女孩们喜欢的流行东西有很大差距,以至于她和同年的人在一起时,经常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你应该去尝试一下别人都喜欢的事物嘛,免得让自己显得那么不合群。”薛瞳建议。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那些啊。”张倩皱眉说。
  张倩对什么化妆品、名牌、明星……这些东西,都提不起兴趣,这是天生的问题,也不是自己想去喜欢就能喜欢的。
  “你从来都不去尝试,当然喜欢不起来。要不这样,从明天开始我牺牲小我,陪你开始培养兴趣。我们从逛服饰店开始进行,怎么样?”说着,只见她两眼闪闪发光,显然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期待。
  “不要……”
  薛瞳她们一逛起服饰店来,都是以天来计算时间的,也就是整天逛,当天没尽兴,第二天旷课也要继续,张倩可承受不起那样的折磨。
  “要不去看包包吧,我知道有家店在大减价……”
  然后就会因为便宜买下一堆没用的东西,再带着未尽的热情,沿着那家店往四面逛下去,直到天黑……
  “不要……”
  “你这人怎么不能爽快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呢……不然带你去看演唱会。”
  “群魔乱舞的……好了,别那么恶狠狠地瞪着我,下次陪你去看演唱会!”
  张倩知道今天不接受薛瞳的好意是过不了关了,不管怎么说,人对事物的欣赏与否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张倩天天在寝室里接受薛瞳她们的熏陶,天天听那几个薛瞳她们喜欢的明星的歌,现在都能随口哼唱几句了。至少现在张倩觉得自己也很喜欢其中一些歌了,只不过她始终记不清楚演唱者谁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花钱去看那明显效果不如CD的演唱会,可是在薛瞳她们的嗜好当中,这也是她最能接受的一种了。
  “什么叫你陪我啊,是我陪你,知道吗?所以你要出钱请我去!”薛瞳宣布。
  “我花钱去看我根本不想看的演唱会,还要请你?”张倩掏出小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不像冤大头啊。
  “这才叫伟大的友情啊……”薛瞳从自己的床上扔了一张某明星演唱会的宣传海报给张倩,还附带着售票专线和价目表。
  她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
  张倩正要反抗,却听见薛瞳的鼾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算了,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开始尝试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喜欢一些别人看来正常的东西了。“那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看演唱会,我请客。”
  薛瞳的鼾声停止了片刻,然后继续响起——看,果然是装的吧。
  张倩想着在自己和薛瞳身上发生的那些怪事,想着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想要害她们和想要保护她们的人,然后在自己种种千奇百怪的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
  就在张倩和薛瞳达成共识,一致认为有人在故意捣鬼,想伤害她们并让她们互相怀疑,所以她们要更加紧密团结,最好形影不离之后,又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薛瞳,你最好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宋真像头愤怒的小狮子般盯着薛瞳,恶狠狠地说。
  现在时间已经是中午,原本张倩和薛瞳好好地在寝室里吃午饭,宋真忽然闯了进来,指着薛瞳说了上面那一番话。
  “真真……”早上没看见她,还以为她因为家里有事没有返校呢,不知道现在怎么会这样怒气冲冲地出现。
  宋真拉住张倩,指着薛瞳对她说:“倩,我现在明白了,一切都是她在搞鬼——我就是说你,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薛瞳茫然地看着宋真,然后又看着张倩,半天才说:“又是……那些事情吗……”
  “真真,你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倩劝着宋真坐下来问。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过去发生的那些倒霉事,其实都是她在捣鬼!现在仔细想想,出车祸那次,根本就是她在背后把我推向汽车的。机车坏的那次,也是她弄坏的,因为她经常借我的车骑,最熟悉那辆车了。”宋真愤愤地说着,手指始终指着薛瞳。
  张倩劝她说:“虽然也有这种可能,可是这只是你的猜测,也不能这样就说瞳要害你吧?你们又无冤无仇。”
  “这次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宋真对张倩说,“前几天,你在上体育课时差点被标枪投中的事,你还记得吧?”
  张倩点点头,那次忽然飞来的标枪,让张倩突然明白标枪在古代战场上的确是一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要是那只标枪真的“命中目标”——张倩的脑袋——张倩毫无疑问将成为新时代里,牺牲在这种兵器下的第一个亡魂。幸运的是,正好有一颗足球被踢飞过来,撞在那根标枪上面,使得标枪的角度出现了一些偏差,最后是贴着张倩的肩头飞过去,重重地扎在地上。不过到最后,老师和同学们也没有找出是什么人在操场上胡乱投标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那些在踢足球的男生,倒是个个争着说是自己把足球踢得那么准、英雄救美的。
  “我没看见是谁投的标枪,但是我看见之前薛瞳在存放标枪、铅球的地方走来走去,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她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宋真继续说。
  “可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把标枪投得那么有力,瞳一定是刚好走过那里。”张倩知道,按照宋真的个性,这时候就算说出自己和薛瞳那些分析,她也不会相信,所以只说明了事情的不合理性,让她自己去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宋真听了这个理由,愣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前天我回家的时候,发现我的机车又坏了,而且这次我肯定是她弄坏的,因为修车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夹在车轮中。”说着,把一颗石头磨制的小珠子扔了过来。
  薛瞳原来有一串手链,是用彩色石头穿成的,这种手链已经不流行了,可是薛瞳就是喜欢,整天带着。就在星期五的时候,她说手链断掉了,自己拿了彩色丝线在寝室里穿缀,张倩她们都有看到。
  “什么走路时忽然断掉,根本就是在对我的车子动手脚时扯断的吧!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不服的话就拿出你的手链来,看看上面和这个一样的珠子还在不在!”
  “我……”薛瞳不安地摸着手腕。
  不用问,那颗珠子肯定不在。
  “真真,也可能是她的手链断掉以后,那颗珠子就被别人捡走了,然后故意放到你的车上。”
  “倩,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啊!”宋真对于张倩的黑白不分很是不满。
  “可是这些都只是推测,不是吗?瞳自己这些日子也遇到不少危险的事啊,总不可能是她自己害自己吧?”
  “那些事还不是她自己说的,说不定就是用来迷惑人的呢!”宋真对自己认定了的事很是执着。
  “真真,也有我们亲眼看见的。”张倩认真地提醒她,“我们不要这样轻易怀疑身边的人好不好?跟你说实话,昨天我们两个要喝的牛奶里有毒,那些牛奶都是你买回来的,不是吗……可是很显然的,我们不会因此就怀疑你。”
  宋真听了以后,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可是很快就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故意在自己的杯子里也放了毒药,好逃避责任?”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产生了怀疑,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的怀疑上推理,使原本就怀疑的事越看越可疑。
  张倩自己就是个多疑的人,当然很明白他人的疑心是怎么回事,可是张倩又比别人疑心重一些,会想到事事都明显地指向一个目标,既然自己不是一个推理天才,对方又不是一个弱智者的话,这种事是不是更值得怀疑?
  但是宋真不这么想,她已经认定薛瞳就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捣鬼的人,并且因为张倩的不明是非而焦躁不安,一个劲儿地想要说服张倩相信薛瞳就是元凶,张倩同样也想要说服宋真再仔细考虑一下事情的细节。可是她们两个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找不到沟通点,所以越说越没有交集。
  终于,急性子的宋真扔下一句:“你等着吧,不识好人心,被她害了再来找我,我也不管你了!”说完,摔门走了。
  张倩揉揉太阳穴,颓然坐下,看着一直不开口的薛瞳:“宋真那边的害人线索都是你,我这边的也是你,而你那边呢?只有我吗?还是也有她的份?”
  薛瞳茫然地说:“也有她。”
  张倩思索着说:“也就是说,那个幕后真凶真正的目标是你,他很可能是为了害你才计划这一切的。既要处处给你设圈套,又要让你开始怀疑身边的朋友,甚至还要让朋友们都怀疑你……”
  薛瞳默然,很显然,张倩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和什么人有深仇大恨?要不然他怎么会采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你,不仅仅要伤害你,还要让你失去所有人的信任,被人怀疑。”
  薛瞳还是不说话。
  “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大仇人吗?”张倩提醒她去回忆过去的经历。
  薛瞳想了好久,摇了摇头。
  张倩无奈地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宋真。”便走了出去。
  薛瞳看着张倩的背影,苦笑着:“现在宋真已经和我闹翻了,那么他的目标也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自己要小心才是真的……”
  她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传到门外的张倩耳中,但是张倩还是在走廊上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寝室的门,过了一会儿才快步走开。
  ※※※
  天色渐渐黑下来,张倩看看手中的书,摇摇头,知道自己不可能老是这样逃避,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回寝室的。
  她中午出来之后,本来是想要去找宋真的,可是追到楼下没看到宋真的影子,想起宋真的朋友多,也许是因为心里不快,到别的寝室去找人倾诉了。想到宋真把推论告诉别人之后薛瞳的处境,张倩就感到心烦得厉害。正是因为这样,令她不想回寝室去面对薛瞳,于是跑到图书馆去看书,图书馆要关门时,又带了书跑回教室里看,一直读到这个时候,连晚饭都没吃。
  张倩揉着脖子走出教室,发现前一阵子因为考试在即总是人满为患的教室里,又变得空空荡荡,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教室都暗着,整条走廊上的感应灯因为她走过的脚步声而亮起,紧接着又在她身后熄灭。
  这种情景,喜欢在无人的教室里安静读书的张倩经常经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却因为这个情景而感到一股寒意。
  (大概是因为自己心里总是在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情吧?)张倩这样安慰自己。
  教学大楼虽然空荡,可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比如说张倩现在经过的教室,里面就有个男生在埋头读书。张倩从窗外经过,看到他正伸着懒腰站起来,大概也要离开吧。
  张倩看到同学之后,对自己刚才的心悸感到好笑,这里又不是空无一人,能遇到什么事?她加快了脚步,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走。
  就在她最后一眼扫过那间教室、那个同学的时候,却看到了令她震惊的情形。
  她看到那个男生,在伸过懒腰之后,竟然活动着脖子,然后把自己的头拿了下来,转了个方向,又放回脖子上。
  那只是一眼之间的事,等张倩开始思考时,她已经走过了那间教室。
  (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有那种事情的。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的。)
  张倩虽然在心里这样反复地告诉自己,可是她没有再回头去看个仔细的勇气,而是捂着胸口站了片刻,便加快脚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张倩不想知道身后的教室里有什么,也不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座教学大楼,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走过一间又一间教室窗外,张倩终于感到不对劲。
  她刚刚待的教室与楼梯之间的距离,也不过相隔了五、六间教室,可是刚才她走过的那些教室,已经不止这个数目了。
  张倩止住脚步,看着眼前这间开着灯的教室。
  教室里也有一个学生孤单的身影,一个背对着窗户的女生,正慢慢地转过身来。
  薛瞳——应该说是一个和薛瞳一模一样的女生。
  张倩看到这个人,心反而安定不少。至少她知道这个“人”是针对自己出现的,总比遇到莫名其妙的情况,还想着与自己无关来得干脆。
  于是张倩站在那间教室窗外,看着“薛瞳”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感到自己紧紧握着的手变得冰凉,可是确确实实忍住了,没有后退半步。
  “薛瞳”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无畏的眼神,心里感到烦乱。本来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要这个少女受到一些伤害,让她能够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下去,成为自己接下来行动所需要的棋子,可是这个女孩心志坚定远超出他的想象,他从来没遇过能够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对身边的那个嫌犯没有怀疑的人类,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人类可以这么冷静地看着自己,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个女孩了。
  站住这个少女身后的那个男人不是好对付的,他知道自己几次的试探已经触怒了对方,要是再进一步,与对方发生冲突已势所难免。可是在这种时候与那样难缠的对手发生冲突,实在非他所愿。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张倩看到对方不说话,也没有行动,于是主动问,“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却在背后鬼鬼祟祟的,不是很让人瞧不起吗?”
  “薛瞳”已经走到了窗户边,隔着窗户看着张倩。
  那种毫无生气,却有着阴森鬼气的眼神令张倩心寒,却还是直视着对方:“你究竟是人是鬼?我或薛瞳、宋真,和你有什么恩怨?”
  “薛瞳”看着张倩,心里终于定下了决心。(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不能白费,这么多心血也不能付诸东流,眼前这个女孩就算有再大的靠山,也顾不得了。反正事成之后自己就要带着“她”远走高飞,这女孩的靠山也未必找得到。)
  “你我没有冤仇。要怪,就怪你交错了朋友吧。你的好朋友薛瞳,你去恨她吧……”说着,他往张倩逼近过来,把手伸向了张倩的脖子。
  张倩后退几步避开那只手,不管怎么说,她可不希望被人掐住脖子。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那个刚才看见的男生,正捧着自己带着诡异微笑的头颅向她走过来。
  张倩觉得这个情景应该很可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不起来。
  张倩的胆子不算大,但是很奇怪,她从小就不怕听鬼故事,也不怕看像“七夜怪谈”之类的鬼怪电影,更不害怕走夜路遇到鬼之类的事——她只是害怕会不会遇到恶人。
  一个人捧着自己的头朝自己走来,或是一个全身惨白的女人挥舞着一根沾满血的骨头;一个肠穿肚烂的孩子在地上爬行着,对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张倩看到这些,觉得那个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的想象力可能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然后她往那个捧着头的男人和小孩所在的走廊方向跑去。她觉得既然那个男人的两只手都没空,而那个小孩看起来又很小,应该比那个带着凶器的女人好对付一些。
  张倩朝那边跑去,飞起一脚把小孩踢飞,然后从男人的身边冲了过去。
  比想象中容易,就好像脚下踢到了一团棉花一样。
  就在张倩觉得自己有可能跑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时,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子忽然把手中的头扔了出来,目标就是张倩。
  他扔得很准,正好打中张倩的后背,然后那个头颅就张开大嘴,往她的后背咬了下去。
  张倩扭着身子,用手中的书去拍头颅——此时真庆幸自己没在慌乱中把书扔掉,不然就只能用手去拍这种恶心的东西了——很容易就把它打落在地。但是这颗头颅很倔强地弹跳起来,执意继续咬人。张倩看着那口白森森的牙齿、蠕动翻卷着的红舌头,以及一直淌到下巴的口水,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咬到。
  于是,张倩与这颗头颅勇敢的搏斗着,拼命地用书本拍打。可是她的身手并不能有效地执行她的决心,在经过了几个回合之后,张倩一个闪躲不及被那颗头颅碰到了脸,恶心的感觉让她不顾一切地往后倒退,然后就站不稳、向后跌倒,头“碰”地撞在墙上,顿时昏了过去。
  张倩昏倒之后,妖魔鬼怪们立刻围了上去,可是随着一声轻咳,这些古怪的东西马上就消散不见了,走廊又恢复为原来的静寂。
  一个大袖飘飘的道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低头查看张倩的情形。
  (也许应该用更激烈的办法刺激“她”,不然“她”会一直这样沉沦下去。)道士这样想着,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张倩:(本来与你是无冤无仇的,可是为了“她”,只有牺牲你这个无辜的人了……)
  ※※※
  薛瞳独自在校园里溜达着,宋真的态度让她不想回去面对这位室友。也许宋真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因为这样就证明她不是自己的朋友,也就不会再受到连累了。不知道现在张倩怎么样了?薛瞳不回寝室去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张倩,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张倩才好。
  张倩对这件事的反应出乎薛瞳的预料,薛瞳不知道张倩为什么会这样执着地相信自己;平心而论,要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事情的原委,要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有了心理准备,在遇到那些事之后,自己一定会先怀疑张倩的。
  当然,张倩要是怀疑自己,薛瞳也不会感到委屈,就好像她现在对宋真的想法一样。毕竟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的,或者可以说,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在明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的情况下,故意亲近她们,让她们成为目标。
  薛瞳并不认为自己不对,她一个弱女子,面对那样的对手时,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可是张倩是无辜的,薛瞳无法让这个把自己当朋友看的女孩就这样牺牲掉——原本她以为自己是可以轻而易举这样做的。
  “为什么那个人还是不出来救她呢?难道那个所谓会保护她的人,只是一个在关键时刻就不可靠的笑话?”
  “你说谁是笑话啊……”一个声音不满地打断了薛瞳的自言自语。
  薛瞳睁大了眼睛,看着一个男人就那样从自己眼前的土地中冒了出来,仿佛一棵生长过速的树苗般,转眼间就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深沉得好像看不见边际的夜空,带着一种没有星月的冷清和残酷。
  薛瞳毫不怀疑对方很想把自己这个伤害张倩的人立刻处理掉,她能够想象这个男子现在的愤怒。她也知道,像这个男子这样的“人”,他们行事是多么随心所欲,他们完全不会顾虑人世间的法律或道德,只会按照自己的原则,做出那些可怕、却令人无法抵抗的行为。
  男子见薛瞳一直警戒地盯着自己,淡淡一笑,把手搭在薛瞳肩上,故作亲昵地问:“薛妹妹,在想什么呢?干嘛一直念叨我啊?”
  这样接近一个男性,让薛瞳很是不安,急忙后退开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去保护张倩?”
  “哎呀呀呀……很麻烦啊……”男子摆出一副长叹的架势,“你说你们这么折腾,自己不烦别人也烦啊,现在的人啊,怎么就不会为别人考虑考虑呢?”
  薛瞳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说说吧,到底你们在搞什么鬼呢?”男子在薛瞳身边的一棵树上一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薛瞳知道,这个人开始询问事情的原委,就是要真的插手这件事了。她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并且把无辜的张倩牵扯近来,为的就是要这个人的参与,听到他这么问之后,便说:“是个很长的故事呢,你有耐心听吗?”
  “听美女说话我一向很有耐心。”男子抿着嘴唇,色迷迷地说。
  “不先去救张倩吗?他现在一定去找张倩了!”虽然看到这男子轻松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张倩应该平安,可是薛瞳还是有些担心。
  男子耸耸肩:“我想听你的故事啊……她写的书不好看……”只是他嘴角的那抹冷笑,却让人觉得他不去的原因正是“那个人”要倒霉的肇因。
  “还没请教帅哥您贵姓大名?”
  “刘地……”男子朝她两眼放电。
  薛瞳避开他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开始叙述她那个很长的故事……
  ※※※
  很久以前,有位修道者,道号叫做闲心道人……
  薛瞳的讲述是这样开始的。
  刘地低声咕哝:“怎么这么像哄小孩的睡前故事……”然后在薛瞳的怒视下摆出了一副充满兴趣、两眼闪闪发光的神情。
  闲心道人在山中居住,不问世事,一心潜修。修行之余,他在身边饲养了一双鸟兽聊解寂寞,那双鸟兽是一只白鹤和一只苍猿。
  这一鸟一兽本来只是闲心道人在山中随意捡回来的野物,但是他们在道行高深的闲心道人身边长伴多年,看惯了闲心道人的修炼吐纳,竟然也渐渐有了灵性,开始学着为闲心道人端茶递水、洒扫洞府。闲心道人很喜欢这双通灵的鸟兽,修炼的闲暇也会指点它们一些诀窍,倒好像是收了两个异类作弟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鹤与苍猿对闲心道人越来越敬爱、依恋,而闲心道人虽然没有正式让它们拜师,可是心里也把它们看作弟子,对它们要求严格、毫不藏私。
  闲心道人在山中潜修了千年,终于修成正果。将要飞升成仙之际,道人把陪伴自己多年的苍猿与白鹤叫到了跟前。
  苍猿和白鹤跟随闲心已久,虽然还不能吐人言、化人形,但是灵性已具,知道与主人分离在即,也是万分伤悲,伏在闲心脚边依依不舍,双目流泪。
  闲心道人虽然修行多年,心中已没有凡俗中的种种情感,但是面对陪伴自己多年的一禽一兽,也颇为眷恋,他用手抚摸着苍猿与白鹤,叹息说:“你们本来是自由自在的生灵,我把你们带到身边,让你们为我端茶扫地、看守洞府、照顾丹炉,你们样样都做得很好,跟随我这么多年,现在我自己修成了正果,却要丢下你们独自飞升,我觉得很舍不得,很想为你们做点什么,不知道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苍猿与白鹤都泣不成声,一个扯着闲心的衣襟,一个衔住闲心道人的衣摆,表示愿意继续跟随、服侍他。
  闲心道人于是要它们正式行了拜师大礼,算是承认了这对异类弟子,然后打开丹炉,取出两粒丹药:“我把这两粒丹药留给你们,这是我以毕生收集来的各种灵药奇草炼制的,对你们的修行大有帮助。可惜时间不够,我已经飞升在即,所以本来应该炼制九九八十一天的丹药,只来得及炼制七七四十九天。以你们现在的道行还不能服用,但是等你们修炼到一定程度,服了之后,应该就可以立刻幻化为人了吧。来,拿着吧。洞里的东西,我也都留给你们了,以后只要你们好好修行,说不定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说罢,只见彩云飞舞、异香流动,闲心道人飞升天界,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对异类弟子嚎啕大哭。
  闲心道人飞升之后,苍猿、白鹤伤心失落了一段日子,可是它们也知道伤心无济于事,于是慢慢开始习惯没有师父的生活,依照闲心道人飞升前的教导,每天专心修行。
  它们每天打坐、炼丹,闲暇时打扫洞府、种植草药,有时还对弈品茗,学足了师父在时的生活方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由于环境灵性十足,而且它们两个又心无杂念,一心一意修炼,所以进步很快。
  又过了三十年,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苍猿与白鹤各自服下了闲心道人留下的丹药,不久之后便双双化作人形。
  白鹤化作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道人,而苍猿则化身成一个妙俏的少女。
  白鹤和苍猿相处相伴多年,虽然变化成人之后性别不同,但依旧生活在一起。刚开始时,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变成人而有什么改变,可是由于他们本来性格就不相同,变成人类之后,性格上的差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渐渐加大。苍猿生性活泼好动,而白鹤稳重安详。苍猿除了师父原本规定的修炼时间外,喜欢上树、爬山,在山林中东游西荡,甚至和别的妖怪打成一片;而白鹤却很少踏出山洞,整天修行打坐,对于其他妖怪视而不见,从不加以理睬。
  而令他们之间最终产生矛盾的,正是这变为人之后的脾气差异。
  刚开始的十几年,他们虽然脾气不同,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匪浅,所以相互容忍体谅,还算是相安无事。可是到了后来,苍猿在山林中与其他妖怪、修道者的接触交往越来越频繁,终于引起白鹤的反感。每当苍猿呼朋引伴地到山洞中聚饮玩耍、谈经论道时,白鹤必然会拂袖而去,直到那些客人都走了才会回来。
  时间一长,苍猿与白鹤都对对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不满——你嫌我没有礼貌摆架子,我嫌你吵闹浮躁、不是修道人应有的行径。但是一开始,他们还是尽力隐藏着自己的不满,期待对方能有一天良心发现。只是,既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而且都认为是对方有错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等得到期待中的歉意呢?
  人和人之间相互的不满积累久了,自然就会爆发出来。应该说是这种情况对修行之人也不例外呢?还是说因为他们两个的道行都不够?反正终于有一天,异常激烈的争吵在他们之间展开了。
  苍猿的性格天真烂漫,虽然她的口才比白鹤好,却没有白鹤那么多心机,最后在白鹤反复指责她带来许多妖怪,玷污了洞府是对师傅的不尊重之下,苍猿终于气得扬长而去。
  苍猿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这下白鹤终于可以安心修行了。
  山中无日月,不知不觉中时光如梭,修行了数百年的白鹤,终于自认已有小成,于是打算遍游四海、增长见识,这时却忽然想起老伙伴。
  苍猿现在去了哪里呢?
  虽然当年他们发生了那么激烈的冲突,但是白鹤也没有忘记彼此的同门情谊,他想在出山之前与苍猿打声招呼。谁知踏遍了整片山林,都没有找到苍猿。自从他们闹翻之后,已经过了数百年光阴,山林中的一切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甚至连世代居于此的妖怪家族,也不知道苍猿是何许人,更别说知道她的下落了。
  白鹤花了很多时间去寻找苍猿,打听到之后,却在心里大呼后悔——原来苍猿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年,苍猿离开洞府之后,心情一直不好,整天在山林中东游西荡,却终究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适当的落脚地。和白鹤的冲突一直令她十分不快,即使朋友百般劝说也没用。最后,苍猿竟做出一个令大家吃惊的决定,她要出去走走,要是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不再回来了。
  以她当时的修行水准,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是朋友们都劝不住她,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白鹤知道苍猿离开山林的消息之后,也离开了山林,循着这个消息一步步地查找;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一点点地打听到苍猿离去之后发生的遭遇。
  当年苍猿离开了生长的山林,东游西荡中,心情渐渐平复。在万丈红尘中来来去去,生性爱热闹的她不知不觉喜欢上与人类接触,所以并没有按照原本计划去寻找适合生活的山林,而是在人世间游戏起来。
  在凡尘间的生活令苍猿十分快乐,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人类中过得舒心惬意,时不时还会扮演一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角色,或者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法术戏弄一下看不顺眼的人类。这种生活比在山林中、住在山洞里,整天看着白鹤那张扑克脸,除了修炼和妖怪,没有别的可以开心、交往的日子有趣多了。
  原本,苍猿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的,可是有一年,天下大乱,很多妖孽趁机横行于世,胡乱伤人。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苍猿,十分同情那些惨死在刀兵之下和妖物之口的无辜人类,于是决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拯救苍生。
  可惜她法力本就不高,又多年游戏红尘、疏于修炼,又怎么能斗得过乱世之中的种种凶险?
  她凭着一己之力,虽然也救了不少人类,但终于还是因为技不如人,在一次与其他妖怪相斗的过程中不幸惨死。
  知道苍猿的下场,白鹤不由得大为嗟叹。
  他们同出一门,同时修行,同时化为人形,仅仅因为一念之差,如今彼此际遇竟然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自己修行有成,苍猿却已经尸骨无存。
  白鹤想到闲心道人飞升前对他们两个的期盼,想到如果自己当年不与苍猿发生争执的话,她也许不会出走,也就不会惨死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只顾着自己的修行,完全没想到同门,要是自己早一点出来寻找苍猿,或许就来得及救她一命。
  想着这些,白鹤越想越是自责,也越想越觉得不忍让苍猿就此沉沦凡尘、灵性泯灭,失去跳出轮回的机会。
  都是自己当年年少气盛才铸成此错,如今修炼有成,怎么能放任同门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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