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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微澜-《沉香豌》

_7 步微澜(现代)
  
  洪建学也不在意她的指责,接过旁边女伴递来的烟,点燃了才说:“那也要她走得动才行。”
  
  陈婉见他出尔反尔当场耍起无赖,气得咬牙切齿。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急速涌动,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受不住酒意,连心跳都急促起来,只觉得房里的音乐近在耳前,象是每一声都敲进脑子里,震得人发懵,意识混沌难辨,但是懵懂间却有些诡异的兴奋,神经随着音乐一跳一跳的,指尖抑制不住地想抓向洪建学苍白的脸。
  
  她越想压抑兴奋的神经,手指也越是抽搐,洪建学的脸逐渐在眼前放大,话音飘忽地说:“再坐半个小时我们就走。”浓烈的烟气喷在她脸上,她连连咳嗽,胃里又是翻江倒海似的。
  
  是因为什么这么难受又这么诡异地兴奋她不知道,但是视觉模糊意识模糊甚至连时间都有些模糊,周围的话音逐渐放大,她警觉这不应该是醉酒。她站起来,双腿几乎无力支撑,摇晃着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我出去打电话。”
  
  听见洪建学带着笑说了一句什么,她辨不清,只是以极大的意志力拖着腿、扶着墙一路走出门口。
  
  蚀骨的倦怠感让小腿肌肉酸疼而麻痹,她走了几步再是支撑不住,扶着墙缓缓蹲下。远离了喧嚣的音乐,脑中似乎清醒了些,但是眩晕和作呕的感觉却之不去。心里莫名的恐慌,像是回到数年前那个午后,从围观的人堆缝隙中瞥见爸爸不甘不忿而又无奈地望着天空的眼,不自觉的眼泪顺着腮边淌下来,湿了一片;又觉得好好笑,围观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上去帮忙,连她自己也怕的接连退后。看热闹就热闹点啊,眼神都那么冷漠多无趣啊!她倚着墙壁嘿嘿笑,不齿这些人,不齿她自己。
  
  宋书愚虽然不清楚陈婉怎么会认识蒋小薇,又是怎么聚在一起,但是看好戏的机会他是决计不会错过的,想象三人相对份外眼红的场面就止不住地偷乐。他们这对兄弟,从小到大,没少给对方下过套使过绊,纯粹是为了让对方吃瘪好玩。所以为了预防秦昊逃避窘迫的局面,他没有告知对方电话是陈婉打来的。
  
  秦昊接到宋书愚电话时压根就不想理会。他不相信蒋小薇真的有勇气自杀,那女人爱自己爱所有的物质享受,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多么美妙,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拿自杀要挟罢了。这更是最令他反感的举动,只能说大脑发育不完全,情商弱智。他把电话丢一边,暗自着恼,怎么当初会以为蒋小薇进退有度,知情识趣?看来大脑发育不完全的不只她一个。
  
  洗完澡,擦着头发心里又有些不对味。拿着电话拨过去,响了无数次都是无人接听。想想还是再走一趟算了,最多再拿笔钱出来摆平。
  
  到了金色年华,经理赔笑上前说:“秦少,Vivi姐在二楼。还有洪公子也在。”他不清楚内间关系,只是好意寒暄。秦昊听见觉得万分滑稽,蒋小薇和洪建学一起喝酒,然后喊他来救驾?扬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跟在毕恭毕敬的经理后面。
  
  他还真想看看那一对要玩什么花样。
  
  出来做的小姐喝醉酒是家常便饭,醉酒后有关系铁的姊妹在客人临走时好言几句,即便是不省人事胸口里也能被塞进几张红票;运气不好的遇见有心耍无赖的客人,小费少拿或者被走单也是偶尔发生的事。
  
  走廊里蹲个喝高了的小姐,过路人见怪不怪,连服务生也是视若无睹。所以秦昊直至洪建学包房门口时才省过来不对头,穿衣打扮不是小姐的味,更令他感觉不对头的是心尖上那一颤。回过去几步,拨开头发,心里象是被重锤痛击了一下,连呼吸都断了。
  
  陈婉上下牙齿打着战,手指抽搐,眼神空洞。酒意发散两腮酡红,却都是湿的,嘴角向上挑,泪里带笑,衬着无边艳色,诡异妖媚至极。他指尖只是轻拨了一下她拂在脸上的碎发,她却感觉极其敏锐地挥着手臂拍过来,力气大得吓人,喉间嗬嗬作响。
  
  寒意从胸腔深处渗上来,浸透了四肢百骸。这两年开始有剂量轻的迷幻药从沿海流通到内陆,渠道辗转得来不易,市面上价格奇贵。他贪玩抽过两次草,知道和醉酒后不一样的症状。这一下,惊得心都要迸出来,手上紧握着陈婉的手腕,眼里是她迷幻的眼神,他绷住全身的神经,杀人的心都起了。
  
  金色年华的经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见他蹲在那女子旁边,以为遇见熟人。只听见秦昊阴阴问了句:“洪建学就在前面那间房?”他只来得及答声是,面前影子一闪,人已过去了。
  
  洪建学懒洋洋地享受着太阳穴上芊芊玉指的按摩,算算也有20分钟时间,药效差不多该发了。正准备起身出门去找人,一声闷响,包房的门已经被撞开。秦昊卷着风挟着一股狠厉之气冲进来,洪建学微微一怔,然后笑意若有若无地泛上瘦削的面颊。还未开口,秦昊已经在他面前,一拳头打得他脑袋偏向一边,身体往后摔倒,仰躺在沙发上。
  
  众人惊呼声起,秦昊一只腿架在沙发上,一只腿撑地,双手揪着洪建学的衬衣领口,把他半身抓起来,只是问:“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洪建学见事败,非但没有愧疚之色,反是得意无比地擦擦嘴角的血丝,说道:“忘我加K粉,我可是好不容易搞到……”
  
  忘我已经算够烈的了,酒里面还竟然敢加K粉!秦昊目眦欲裂,心随意动,右腿弯曲,膝盖朝洪建学胯下撞去,“操你妈的!老子废了你!”犹不解恨,死命地碾了几下。
  
  洪建学仗着周围都是熟人,料想秦昊忌惮双方老子的关系和流言的影响不敢当众太过放肆,没成想他来真的,躲避不及之下痛叫一声随即弓起身子。其他人见秦昊周身裹着暴戾之气,早就扑上前拦扯。秦昊想上去来第二下已被实实拉住往后拖,耳边七嘴八舌的劝解和着音响里震耳欲聋的强劲节奏,更趋癫狂,抄起桌上的酒瓶就冲着洪建学砸过去,“操你妈的,搞我的人!老子废了你这个王八!”
  
  洪建学险险避开,忍着痛吼说:“你的人怎么着?你晚点来还不是被我上的命?算她妈的运气好。”
  
  秦昊不听则以,这句话充盈在耳膜处犹如火上浇油,眼里几欲喷出血来,发狂一样竭力摆脱腰间箍实了的几条胳膊,就要冲上去。沙发上的蒋小薇早被惊醒了,酒意被骇得去了一半,愣愣地坐着,见秦昊如被疯魇了一般,嘴上喊着“小五哥”,起身过去拦阻。
  
  “滚!”秦昊把她推回沙发,指着她吼,“老子待你怎么样你自己知道,不满意冲着我来,祸害陈婉你有什么好?”提到陈婉,省起外面走廊上的人影,一口气噎住,再说不出话来。恨恨地踢翻面前的茶几,稳住呼吸才又说:“洪建学,你丫的别犯在我手上。”他怒意磅礴,门口围堵的人群被突变震慑住,见他出来自发让了条道。他浑然不顾众人眼光,抱起地下的陈婉就往外走。
  
  她情绪亢奋,一路踢打着,力道大得他几乎忍不住要把她丢出去。坚持着把她抛进车里,她挣扎着要出来,他堵在车门口,伸出食指探进她喉咙里,哄她说:“吐出来。”
  
  她牙齿打颤,受不住痒,狠狠咬住他食指。秦昊痛骂一句,抽出手时已经偌大一排齿痕,皮翻起来,沁出血。“靠。”他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换中指进去捣弄,嘴上还在骂:“叫你生个贼拧的性子,见天张吧脸不带眼神出来,等着被吃干抹净。”话是如此,在她吐完之后还是揪起衬衫下摆帮她抹了抹嘴。
  
  她吐出来老实了许多,只有脑袋左右晃着,想是难受到极点。秦昊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心脏随着她的脉跳一下下紧抽,速度快得他几乎数不过来。把她头扶正了,帮她系安全带时,听见她低低的呓语,他凝神细听,才知道她喃喃叫着“爸爸”。他躁动欲狂的情绪莫名地被抚顺了,胸腔里的某处软忽忽地象是能掐出水来,拍拍她的脸蛋,把她头发顺平了,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秦昊长这么大岁数,没熬过这样辛苦的夜。去到市一医院又是量血压又是测体温吊盐水,狼狈不堪地穿着沾满她呕吐物的衣服去门口小店给她买水,还要面对急诊医生谴责的目光。她一会闹着说热一会说口渴,后背湿了一层又一层,“再不消停丢你在医院,爷也不想管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只能恨恨地威胁,瞥见小护士鄙视的眼神,不由缩缩脖子住了嘴。
  
  她折腾了一整晚,直到血压降下来后服了镇定剂才沉沉睡去。秦昊气喘如牛地把她扛回家,丢到床上。去拿热毛巾时看见食指上的血痂才想起忘了这一茬,“好在爷打过狂犬疫苗。”他喃喃自语,然后瞅见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在微笑,很有些不悦地对着镜子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帮她换上他的干净衣服时,她也只是略微动了下。秦昊眼里一片凝脂赛雪,手上是滑腻如玉,连脚踝也是纤细可爱得不及单掌一握,小腹突然抽紧了几分。“姥姥的,白张了个好样子,脑子跟浆糊似的。没爷在,你今晚上躺谁床上还不定。”他低声骂骂咧咧着,边把瘫软的她摆好到一边,被咬伤的手指触着她脸颊,半晌不舍得移开。听见她的呼吸渐渐恢复深沉绵长,他才吐出一口长气,六神终于归了位一般松懈下来。
  
  
第31章
  陈婉醒来时根本辨不清时间,层层的织锦绣花窗帘遮住了整面墙,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从嵌在一边墙壁的地柜下方透出来。这是在哪?她的恍惚只有一秒钟,随即汗毛倒立,四肢僵硬,因为后颈起伏有序的呼吸,圈在她腰上的沉重的手臂以及紧贴后背的暖烘烘的躯体。
  
  她全身一个激灵,身后那人磨磨嘴巴,横在腰上的手略略使了点劲,她的腰臀与他贴得更加紧密,呼吸也重了几分,吐出的热气忽忽地喷在她寒毛竖起的皮肤上。
  
  ……
  
  秦昊被惊叫声吓醒,他有起床气,最不耐烦没睡够的时候被叫起。呼地坐起半个身子,“搞……”闭上嘴愕然望向床边地毯上陈婉惨白如纸的脸。她只套了一件他的T恤,修长白嫩的两条腿打横侧在一旁。他口干舌燥,视线移回她脸上,她两片唇瓣微启,眼睛瞪得圆圆的,汪汪的水色象是盛不住几欲坠下。
  
  “这才几点?再睡会。”累了一晚感觉才睡着就被吵醒了,他脑子是混沌的,没有细想便伸手拉她上床。
  
  她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像是受伤的小动物最后的挣扎般眨眼间跳将起来,扑上去抡起拳头照他脑门一阵好打,嘴里呜呜有声。好在她折腾了一晚力气所剩无几,打在他长期健身的胳膊上跟挠痒差不多。秦昊别开脸闪躲着,连连喝问:“你发什么狂?大清早的?”她只是撕心裂肺地叫着,改捶为抓,指甲险险在他脸上划过。“你消停点。”他耐不住脾气横起胳膊往前一推,陈婉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床的另一头。再坐直了时,双手捏拳放在膝盖上,用足了劲,指节发白,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像是极力在抑制着什么,眼里是无边无际的哀伤和绝望,愣愣地瞪视他光裸的胸腹。
  
  秦昊一个头有两个大。昨天晚上她终于能放松地躺在他床上,毫无戒备地舒展着四肢蜷在他怀里,他若是放弃了这个天赐的机会末了绝对绝对绝对的后悔不迭。他预计她最少要睡到下午,在她醒来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得精神爽利,再把昨晚上英雄救美的事迹稍微夸大一点形容给她听。可……心里一个悔啊……他搓搓脸,寻思该怎么解释,“我们……”
  
  她倏然抬起头,眼里的绝望之色瞬间放大,绝望至极而生了浓浓的决绝出来。秦昊一愣神间,她已下了地,光着一对脚往门外走去。“去哪?地下凉。”他跟在后面追问。她走得极快,连头也没回。出了厅她四处张望,走过去打开左边第一个门,“那是书房。”秦昊提醒她。她又径直往前推开右边的门,“想喝水吱声我倒给你行了。”秦昊揉揉头发,随她走进厨房。
  
  陈婉站在橱柜边,秦昊瞅见她精光大作的眼神已是心中一凛,刚开口想说话她已经腾地抽起刀架上一把粗柄剔骨刀,秦昊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你别乱来,有话慢慢说。”秦昊全身僵硬戒备着,眼睛盯住她,余光扫在她握刀打颤的手上。“我跟你解释……”她蓦地扭头侧目相视,满腔的恨意满溢在眼底。
  
  “你拿实了,别摔下来砸了你的脚。”秦昊一步步往后退,凉意从脚底渗上来,蔓延至全身,“你别……”
  
  她压抑不住悲愤地呜咽了一声,眼里的泪将坠未坠时,遽然向他扑来。“杀了你,杀了你!”秦昊心下大惊,想往后闪躲,她整个人用尽全力扑过来。他腿上撑不住两个人的力道,眼见身子往后仰,明晃晃的不锈钢刀尖就在半尺前。电光火石间,他搂住她的腰往右微侧,两个人同时摔在地板上,刀刃从他左臂划过。他惊魂未定,每个毛孔都是冷汗,顾不得手臂的痛感,攥住她的手腕,惊怒交加地高声威吓她:“把刀丢了。”
  
  她死命挣扎,挣脱不开腰间的禁锢,便手腕用力想抽回手再刺。他此时顾不得她痛不痛,掌间一分分用力,“放手!放手!”
  
  力透骨髓,她痛得眼中的泪终于坠下,一颗颗跟珠子似地滴在他光裸的胸间。随着哐当一声,秦昊被扯到喉间的心脏缓缓归于原位。惊魂初定,人放松下来,平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半伏在他身上,头发遮住了脸,只见肩膀的抽动,却不闻声。秦昊胸口上湿意满怀,“昨天你被下了药了,”他想抚开她的头发,她偏过头去。秦昊把她移开一边,看了眼左臂上的伤口,不深但很长,好在当时避开了,若是往上高两寸……他一阵后怕。
  
  他没功夫料理伤口和地上的血,怕惊动了她,小心翼翼地探过手摸索着,悄悄捡起地板上的刀。“是洪建学丫的没安好心,药掺在酒里面,你怎么就那么傻?”刀尖撞击在地板上,铛然轻响。她突地抬头,泪流满面、表情平淡至极却又绝望至极。见他手上握着刀,周身蛮力又起再次扑过去抢夺,“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穿一条裤子的害人!你们都不得好死!”
  
  秦昊见她再次杀气凛凛,眼中的决绝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他的心火也被激起几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好歹?给你下药的是洪建学,没爷在,你昨晚上被他奸了几百遍了。”他把她推开一边,站起来把刀丢进厨房,顺手把门锁死了。
  
  她发疯一般在他后背上又撕又咬,秦昊心头火起,一手揽住她腰间,把她扛在肩上,丢进厅上的沙发里。她一陷进沙发,坐稳了旋即作势又扑。秦昊一咬牙,抡圆了胳膊一掌呼在她脸上,“你清醒点,爷没碰过你。”
  
  她像是被打傻了,呆滞的眼神目注他,连呼吸都似凝住了。他气怒难当,站在她面前忽忽喘气。一时间,偌大的房子里只听见他喘息的声音,而她,则魂魄不知飘到哪一处。
  
  秦昊半晌才定下神来,悻悻说:“爷没碰过你,下药的是洪建学。昨晚上我去的时候你已经神智不清了,从医院出来后也不知道该把你往哪儿送,这才带回家的。”见她一侧脸惨白得没半丝血色,一侧脸被他打过发红微肿,他痛悔自己方才力气大了点。
  
  上前蹲在她面前,她目光毫无焦点,嘴里嗫嚅着说:“你们不是人,你们不是人”翻来覆去重复着五个字。秦昊心里大痛,摩挲着她的脸连声轻轻说:“好好,我们不是人,我们都是畜生牲口。”说着难忍心里的怜惜和悸动,凑过嘴吻在她脸上。她满是厌恶地别开脸,他的唇于她耳侧划过。
  
  那一瞥眼的厌恶让他情绪莫名的阴郁起来,他徒劳地挣扎,想维护什么,低声辩白说:“我没碰过你,不放心,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次。”
  
  她回头,研判的眼神凝视他,分辨他说的话是否真实,然后目光冷漠地打量他臂上的伤口,说:“你在流血。”
  
  地毯与沙发血渍蜿蜒,这时才感觉到痛楚。他苦笑。翻箱倒柜找了小半包邦迪出来,他坐在一旁的扶手上撕开一张往左臂上贴。她见他动作笨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面前,打开另一张帮他贴上。他眼中只有她轻巧纤细的手指,那浓浓的悲郁缓缓淡化消失,浅浅地被一丝丝欢喜替代。若是伤口再长点,邦迪再小点,他们无休无止地这样下去该多好。
  
  她吸下鼻子,打量他手臂数秒说:“最好去医院,这样伤口会爆开的。别看我,我没有钱赔给你。”他微微喜悦微微感动,想说只要你陪我,不说去医院,哪里都行。她先他一步又说:“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欺男霸女什么的,不知道现在的……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有钱有条件、大把女孩愿意和你们玩,为什么要用这么下作卑劣的手段。”她语声哽咽,静止了数秒坚持说完:“昨天晚上谢谢了。你和蒋小薇什么关系?蒋小薇昨天是不是为了你才故意害我?这些我想不明白。一开始就不懂你们这类人的心态。吃了这个亏我也知道了,做人不能太善良,不然只有被欺负的份。以后再不会和你们沾惹半点关系,也请你别在纠缠了。”
  
  他的喜悦瞬间被抹去,僵着手哑着嗓子说:“我和洪建学不一样。”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骨子里是一样的,恃强凌弱。程度不一而已。如果你不是一直得不到我,或者昨天被害的是你不认识的,我想你可能当有趣的事情看一眼就走了。我现在觉得,你们这些人很可怕,包括蒋小薇在内,冷血、兽性。不过这些都和我无关,大家以后不会再有瓜葛。”
  
  她的话象是把他拖进淼无边际的深渊里,思考和情绪陷于停滞化为虚无,看向她的眼睛穿透她的身体投注在遥远处。
  
  她也没期望过他会回答,两人对峙良久,她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我房间。”他的声音像是不是自己的。
  
  过了一会陈婉走出来时已经换回自己前襟肮脏的那套,隔着数米外相望无语,“谢谢你,”她疲惫不堪,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思想都是她无法理解的,为什么一定要把快乐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上?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包括蒋小薇。她隐隐醒悟昨天的事情并非偶然,是否出于刻意的安排和陷害?她现在没有脑力去分析,她只想回到让自己感觉安全的环境,把昨天所有的惝恍和今天的惊骇全部抛开,好好睡一觉。至于面前这个貌似颓丧无比,半条胳膊都是血污的男人她更无力无心应付,她对他没有分毫的感激,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无辜被牵连。“我走了。”
  
第32章
  人的劣根性究竟有多少?
  
  所谓恃强凌弱,小时候的某些事就可见一斑。比如向唐氏综合症患者丢石头块,或者给瞎子带路专往没有沙井盖的路上走,或者逮到一只猫,很英勇地剁了它的尾巴。这些是先天的。后天再有家庭或其他势力庇护时,这些劣迹可能会换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如果有强大的背景庇佑,而能做到宽济天下者,那种高山仰止,又有几何人?
  
  你们骨子里是一样的,恃强凌弱。程度不一而已。
  
  这句话在秦昊脑海与心灵处 激荡着,挟着一股让他透不过气来的被侮辱被轻怠的委屈,无处宣泄。他自问对陈婉真心诚意,或者曾经为美色所惑,但是到昨晚上,仅仅抱着她没有任何后续也令他快乐满足时,他已经后知后觉地醒悟某些地方开始不一样了。可惜由始至今,她体会到的又有几分?冷血兽性,她大笔一挥将他划归一类。
  
  陈婉每走一步,秦昊心底的那股悲郁就添一分,愈来愈浓烈,最后竟然让身体某处为之颤抖。愤懑随之而生,象被催生的藤蔓,枝枝叶叶疯狂地延伸至四肢百骸。到了极限处,反而平静下来,眼望着她一步步走向玄关,他跟随在后,先她一步把打开的大门重重阖上。
  
  他按在门上的手臂与身高的优势把她笼罩在阴影里,背对着玄关的灯光,她辨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周身的惫懒狠厉之气让她骤然慌张失措。她去扭门锁上的扶手,他突地把她压在门上,她看清他眼中那抹狞色,脑中警铃大作准备呼救时,他已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嘴巴。
  
  她双腿被他的紧压着,双手被他铁掌箍着腕处抵在门上,像是被钉上了耻辱架。她只能扭动脖子躲避,他却丝毫不给她呼救的机会。如影随形一味含住她的唇瓣,毫无技巧可言,单纯的进攻与肆虐,舌头探入最底,翻搅着、纠缠着她的。这样亲密的口水交融让她恶心得想吐,呜呜地反抗着,身体每一次扭动都会被他反压回来,腰腹间灼热的触感更是让她恐惧,于是更加疯狂地挣扎。
  
  暴力的攻击与她的挣扎反抗把他的冲动挑引至极限,他能感觉到肾上腺素磅礴的分泌,愉悦与兴奋于脊椎处沿神经一路而上,直至脑际。唇齿间她的味道他如何索取都觉不够,她僵硬身体下的柔软更是吸引他,他放开一只手,从她腰间滑上,罩住她一侧丰盈。
  
  他在感到巨大快乐的同时也尝到两唇相接处的血腥,她再次咬了他,并且尖叫起来。他按捺不住汹汹欲望和急需纾解的愤懑,把她举起来扛在肩上。她头脚倒置,双腿扑棱着,掉了一只鞋,手握成拳也只能打在他坚实的臀部和大腿上。“你们不是人!秦昊,你是禽兽,你是畜生,你……”她喊叫着,咒骂着,然后一口口咬上他的腰肉。
  
  秦昊痛得闷哼一声,反脚把门踢上,甩她上床。她一被松开,手脚并用往前逃脱。他伸出手握住她脚踝,用力把她扭动的身体拖回原处。反剪了她双手一掌握着,一掌探进床垫与她前腰之间,解开她裤钮。
  
  陈婉被他重重压进床垫间,几欲窒息。侧转头深吸一口气,便看见白床单上几滴鲜红。他的伤口重新暴开,新鲜的血淌出来,沿手臂蜿蜒而下。他眼中似乎被那缕红色晕染了,睨视她的眼神倔狠无比。粗重的呼吸缠绕在她耳侧,如同咻咻喷吐着鼻息准备择食而噬的兽类。手腕被他紧箍着近似麻木,双腿徒劳地踢打他,他的手掌探入她衣襟,游走着,她一声声的呜咽渐愈破碎。她不想哀求他,可是当那句“求你,不要”背离了意志低声溢出时,她羞惭得想死掉。
  
  他的停顿只有数秒,然后手掌仍旧寻隙而下,指尖微触到她的柔软处。她咬紧下唇,可是仍旧哽咽出声,“不要,求你不要。”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热气抚在她面颊上。他的唇在她脸上摩挲,滑至颈间,然后又寻找她的。她急忙把脸藏进床单间,嘴巴能躲过他的肆虐,并拢的双腿躲不过,他的手指又深入几分,轻捻慢挑开来。
  
  她全身每一条神经绷紧,抵御那陌生的让她羞耻让她作呕的感觉。无以名状的悲殇与绝望充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无以宣泄。那把刀,之前的那把刀,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杀了他?
  
  后背的重压骤然而轻,陈婉心里闪过一丝惊喜,翻身跳起来就往门口奔。他长臂舒展,拦腰劫住她,重新甩她进床。她陷进被褥床单间,旋即又扑上来,挥掌相向。他再次箝住她掌掴来的手,从褪至脚踝的衣裤里走出来,欺身压至。
  
  在看见秦昊全然赤 裸的那一刻,陈婉倒吸一口气,心神俱裂。眼前所有的景象淡化远去,就连他的呼吸喘息也渐渐飘远。眼前只有他的面孔,不知何时沾着斑斑血迹的面孔,狰狞可怖。她口中荷嗬作响,发狂一般挥手挥掌挥拳,只要能打碎近在眼前的幻象。
  
  他们像是展开一场激烈的肉搏,只是力量太过悬殊。当他剥掉她身上最后一件时,她弓起腿用尽最后的力气蹬过去。突如其来被蹬在胸口,秦昊仰面倒下,摔在地毯上。她借机向门口冲去,却被地上的衣物绊倒,打了个趔趄也重重摔下去。再想起来时他已经贴过来,全身灼热得犹如火烧般的身躯把冰冷的她压在地毯上。
  
  他轻轻抚摸她一侧微肿的脸厐,低笑连连,压抑着欲望而沙哑的声音说:“知道什么叫禽兽?这样才算。” 说完脸上已经被她吐了一口唾沫,他似笑非笑地,恶意地抵住她缓缓研磨臀部,“清高?骄傲?在我看来女人就是女人。”
  
  她微肿的那边脸嫣红娇艳,一双冷然的眸子带着清泪,撩人至极。手掌所至之处滑腻软绵,秦昊越是慢慢挑弄越是兴致勃动,眼见她满脸羞愤的表情,身子却细碎地哆嗦,更加兴起,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情不自禁地凑过脸去捕捉她的唇瓣,她哪里肯遂他的欲念,只是不停扭头。
  
  凝视她怨毒的眼睛,难以遏制的悲凉铺天席地滚滚而来。明知道继续下去,她只会恨他至食肉啖血。可是,那也比疏离、漠视、轻慢要好很多。
  
  执而为魔,却之成佛。只在一念间,便被摧毁一切的疯狂占据脑中每一寸。
  
  他进入的那一刻,明显地觉察到她的干涩与骤然的紧绷。“很疼就咬我。”他以极大的耐力忍受着同样的疼痛,压抑住冲刺的渴望,额角青筋暴突,下颚抽紧,愈加狰狞。
  
  她干涸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死命咬着下唇,喉咙里只有一声模糊而破碎的声音,几不可闻。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求生的渴望,只有静静地忍耐着,等待最后的崩溃。
  
  她眼中的死寂让他不忍再看,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寒意,象是在抵抗什么,横起心缩腰挺臀,肿胀的欲望穿透了障碍直抵她身体深处。
  
  她苍白的嘴唇蠕动,殷红的血丝从齿缝里渗出,“笨蛋,别咬伤自个。”他捏住她的下颚,吮吸她微微颤抖的唇瓣,恍若不知她的厌弃。密密的吻一路向下,徘徊在她颈间美好的曲线上。他手臂上的血落了几滴在她两处丰盈之间,雪肌桃蕊,落樱点点,他情难自制,埋首含住她一侧的花蕾。
  
  她的僵硬决绝抵挡不住闪电般袭来的陌生而可怕的酸麻,他听见她逸出一声模糊破碎的呻吟,顿时如遇秋阳,温煦快慰满足,“喜欢这样?”他低声问,情 欲充斥语声沙哑。她咬碎银牙,极力忽视胸前的折磨和身体里被割裂的痛楚。他吻向另一边,辗转吮吸,舌尖围绕着打圈。手指探入他们相接之处,抚弄捻挑,“喜欢这样?”他又问。
  
  “你恬不知耻。”她唾他满脸。
  
  他轻笑,挺身又进了几分,缓缓抽动起来。她难敌被穿刺的痛楚,被他实实箝住置于头顶的手狂乱地挣脱着,“别动,越动弹越疼。”他一手按住她的腰间轻轻摩挲,再次开始浅移慢抽。她眼角几乎裂出血来,瞪视着眼前上下移动的人影,好像身处地狱里正一次次接受厉鬼对灵魂的鞭笞。
  
  太过干涩紧 窒,他也同样火辣辣的痛,只是这些微的痛楚与得到她的狂喜相比算不得什么。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他们以最原始最紧密的方式交融在一起。每一次后退,接着每一次急不可待地进入,像是充满魔力,吸引着他探寻至更深更久远。
  
第33章
  醒来时房间外有人说着话,语声飘忽,由远及近由近致远。她怔怔注视床前地毯上的血迹,有他的、有她的。身上每一处的疼痛就是一处流脓的疮孔,污秽肮脏,比起地上的狼藉更加不堪。
  
  他进来时左臂上已经包扎好,她只是眼角扫过旋即又投向地上的斑斑深红。
  
  他在床前坐下,挡住了她的视线,说:“我把我爸的医生叫来帮忙,让他进来看看你好不好?我怕你那里……撕裂了。”说着手伸过来抚她头发。
  
  她避开,“滚。”她筋疲力尽,卯足了劲说出来的话毫无气势。
  
  他的手停在半空,又收回去,顿了数秒说:“那我问他讨点药膏什么的。”
  
  “滚。”
  
  ……
  
  “我的衣服呢?”
  
  “我扔了,让人送了套新的来。换上我们吃饭去,都饿了。”说完她眼厉如刀横扫过来,他狡狯一笑,说:“要那套撕烂了的衣服做什么?当罪证?别犯傻了。起来吃饭去,吃完回来再睡。”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讽刺至极,面前的这个人活脱脱一个冷笑话。做了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怎么可以事后全然的无动于衷,仿似从开始时便置身事外一般?“真的吓不到你是不是?”她冷笑,“做了犯法的事也不怕?我就不信了,你爹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遮不了天。”
  
  他坐在床侧默默凝视她,眼里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才又说:“做事情要量力而行,别一根筋的犯傻。校门还没出,你嫩着呢。知道你想告我,知道去哪儿告不?打110?没用。我把电话号码都给你,市局崔局的,省厅的,如果不放心怕官官相互的话还有省厅警务督察处的。”
  
  她瞪着他表情平静的脸,澎湃的恨意涌上心口,恨不能把他剁个稀烂,白茫茫一片才干净。
  
  “还有证据。精 液毛发,你有齐了?齐了又怎么样?昨晚上所有人都见到你是磕了药的,你说谁会相信一个嗑药的人说的话?别较劲了,以后好好跟着我,我们好好过。”他伏下身子作势亲她,她满腔恨意与委屈悲愤,全身颤抖挥手一掌,“无耻。”
  
  他僵硬的脸离她只有半尺,硬生生受了一掌,嘴唇抿得紧紧的,半晌才低声说:“无耻卑鄙下流垃圾人渣畜生。还有什么?一次说个齐,我也一次做齐整了。不是说我和洪建学是一类吗?我不做他那一类太对不住您了。”
  
  他手指在她苍白的脸上一下下地描摹着,身下的她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气怒难当还是因为害怕,脸上倒是强自镇静,眼里几乎夺眶的汹汹火焰似乎能烧着了他。他一遍遍回味今早最后那刻的狂喜,一遍遍安慰自己,无论她心思在哪,最少人在他旁边。她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她就够了。可是明明他得到了,却如堕深渊,一颗心,遍野荒凉。
  
  “忘记告诉你个事。知道方存正开帝宫的钱哪来的吗?那么大个场子没几百万拿不下来。”摩挲她脸颊的手指停下来,感觉到她听到那个名字明显的抖震,虽在意料中,却骤然绷紧了手臂。“他在城关那个工厂你知道?济东和周围几个省的盗版碟市场快被他垄断了,这不单只,现在还卖压碟子的机器。根据《刑法》第217条,关于侵犯著作权罪,以营利为目的,侵犯他人著作权,个人非法经营数额在一百万以上者,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还有第218条销售侵权复制品罪,等我想想,出校门太久都快忘了,”他对她漫不经心地一笑,阖目思索了一会又说,“未经著作权人许可,非法复制发行著作权人的文字作品、音乐、电影等等,个人违法数额在10万元以上为情节严重者,法定刑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两罪并施,不知道是多少年。”
  
  秦昊说完眼前光影一闪,他反射性地避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被她连线拔起,然后是撞墙坠地的碎裂声。见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俏脸凝煞,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他心里似悲似喜,似酸似怅。“不知道他做不做淫 秽碟子,做那玩意儿来钱更快,判起来更重,我记得是十年以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控制不住颤音。
  
  “不管是做朋友还是敌人,把底淘清了有益无害。”他拍拍她的脸,又搂住僵硬的她在侧脸上轻啄一口,“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也别挑弄他来和我叫板儿,平白害了人家。听我一句话,以后我们好好过,今早上那事……以后再也不了。”
  
  她怔怔看着他,难解彻头彻尾的威吓与胁迫可以用如此淡然自若的语气说出来。英俊的脸化变为魔鬼,阴寒之气从脚底密涔涔渗上来,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激得她不停冷战。
  
  “一样做犯法的事,他就是君子,我就是小人。”他嘲讽地笑,“起来换衣服,我去洗澡,等会出去找地吃饭。”
  
  “我说错了,”她在他站起时说,“你比洪建学更不是东西。”
  
  陈婉神智恍惚地站在金盛楼下,望向天角的一抹斜阳。
  
  原来只是一朝一夕,便已隔世。
  
  她认不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刻意沿树荫里走,自觉残絮败叶,没有勇气迎向橘色的夕阳。走出金盛前的林荫道,望见人民公园草坪的一角,才知道是在上海路附近。
  
  上海路人很多,淹没在其中很容易。她本就只是一颗沙砾而已,只是几乎被挫骨扬灰。走到中山路上,找到车站,她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目视一部部挤满下班人潮的公汽于面前驶过,脑子里不停重复他说的那些话,对她做的那些事,他的语气和当时的表情。象永不断电的幻灯机一般不停顿地,把大脑当投影幕墙,一个画面、又一个画面,无间断地残酷重现。
  
  他站在另一角,投眼在她魂魄飘忽,呆滞的躯壳上。
  
  秦昊洗了澡出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大门开敞着。断定她走不远,一路寻找直至在上海路发现她凄惶无助的背影,游魂一样伶仃可怜。饶是他把心硬了又硬,也化作一滩水。他知道做了那种天怒人忿的事,任谁也不能原谅。没所谓,他有的是办法把她绑在身边。只是,死丫头,你性子这么烈,不是苦了自个吗?
  
  见她终于上了回学校的车,他没犹豫也往人堆里挤。上去后找不到散票,随意扔了张,再寻找,她被淹没在簇簇人头里,直到公交摇摇晃晃到了东大附近,车里人渐稀疏才又重新看到她。
  
  他突地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下一秒意识到很是无谓,又有些失落。她一直目视窗外,痴痴地,不暇他顾。他情愿看她握着刀杀气凛凛,也不愿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虽然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提醒他:你做错了,做了一件足以否定一生的错事。可是他竭力无视那个声音的存在。他情愿相信她的失魂落魄源自威胁到方存正,任由酸怅而痛的感觉满溢心胸。
  
  回到宿舍时,几乎所有人都在。何心眉见了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陈婉,你昨天不回来,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今天逃了一天的课,我们的电话打爆了你也不接?还是宁小雅帮你请的假,说你发烧去医院打点滴去了。究竟怎么回事?再不回来我们真想去报警了。”
  
  陈婉无力应酬,强笑说:“是吗?我看看。电话没电了。”
  
  “怎么回事?跟鬼似的,出什么事了?你舅舅又被抓了?宁小雅别扯我袖子。”
  
  “没事。只是不舒服。你们去打饭?”
  
  她们应了声,宁小雅问:“帮你也顺便打了吧。”
  
  陈婉摇头,躺回自己下铺,“你们去吧,我不饿。”说着拉上帘子。想起电话又万分不情愿地下来找充电器。
  
  “我帮你吧,”说话的是蔡蕴洁,陈婉一愣,她已经接过电话帮她插上电源,又说:“看你的样子快晕过去了。要不要含几颗糖?记得小时候我贫血,你总是偷家里的糖给我。”
  
  陈婉扯扯嘴角,牵强地笑笑说:“不用了,谢谢你。睡一觉就好。小时候的事,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蔡蕴洁听她说忘得差不多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僵,然后说:“那你睡,我也去打饭了。”
  
  陈婉待宿舍人走空了之后,拿起充着电的手机。未接电话几十个,多数是宿舍和何心眉的号码,看见蒋小薇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恨意再次汹涌。她删除掉那个刺眼的号码后又拨出方存正的,愣愣看了许久又把数字一个个按掉。
  
  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也别挑弄他来和我叫板儿,平白害了人家……
  
  她咬紧下嘴唇,抵御心底怒吼的咆哮的砸碎一切的疯狂愤恨与绝望,直至尝到嘴里血腥的味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懦弱与无能,第一次知道自己贱如草芥。
  
  她再次拨出方存正的号码时,电话响起来,陌生的号码。“到宿舍了?电话开机了?吃点东西好好睡……”
  
  她听到一声吼叫,像是动物绝望的咆哮,像是出自她的声音,然后手机被摔上墙壁,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犹如她的心,她的身体。
  
第34章
  陈婉做了一夜的梦。有回忆中的片段,她能闻到厨房里妈妈的温暖、还记得窗台那盆指天椒结了小果子;也有离奇的,爸爸妈妈在船上,她在岸边,望着那抹帆影越飘越远,她跳进海中,似乎又遇上涨潮,她一次次被推回岸上,一次次跳回去,徒劳地不知疲倦地甩着胳膊向前游……
  天未亮时,她坐上往公墓的头班车。
  
  那块合穴是妈妈走时爸爸定的,当初预留了他自己的等待百年后,料不到没有多少年就用上了。位置挑得很好,近于山顶,朝向正东,每天能看见旭日初生。她怔怔看着碑上的黑白瓷像,第一次怨怪爸爸:怎么就只买你们两个的啊?那将来我去哪?走的时候就打算不要我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也不管是不是?
  
  盆里的灰烬被风卷起来,迷进眼,她越擦越痛,掌心湿了一片。委屈地捂着脸呜咽,只是一哭不可收拾,胸腑里的恸殇尽数悲号而出。
  
  下山时,她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哭了,喊了,发泄了,又如何?不能逆转不能改变,下山的还是她一个,要面对的也只有她一个。
  
  经过市区时,她下车找到药店。涨红着脸闪躲着目光问有没有事后药?店员莫名地看着她,她再次嗫嚅着问:“事后避孕药?”她含糊地说出那两个字,避开店员会意的笑。
  
  在旁边的小店买了支水把药服下,坐在店前的长凳上茫然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和穿梭的车辆,眼前是一派盛世繁华,唯有她心里酸楚寂寥。
  
  回到宿舍,听闻有人来找过她,她哦了一声径自收拾铺位的东西。何心眉拉着她衣袖到走廊,四顾无人才低声说:“昨天晚上那个,又送了一堆东西来。还问昨天晚上送来的夜宵你吃了没有。我没敢和他说是我解决的。然后又问你电话为什么不开机。究竟怎么回事?他在追你?他是老宋的朋友,要不要我先去问问老宋他人品怎么样?”
  
  人品。陈婉心中郁结,听到这两个讽刺的字眼几乎失声大笑。
  
  “不用理他就是了。我先回去了,你和老宋关系好,再帮我去系办请一天假好不好?”
  
  “你这两天不对头,翘课翘两天怎么说的过去?还有,我和老宋没关系。”何心眉在后面嘀咕。“谁和那烂人有关系!他那个朋友估计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准也是个大烂人。”
  
  陈婉在心里应了声是。
  
  朱雀巷西大街已经拆了多半,只剩十来幢房子孤零零地兀立在瓦砾堆里。强拆令的最后期限是五一,还有两天时间,这里将会停满翻斗机,叉车铲车,在机器轰鸣中一切将归于尘土。
  
  舅妈坐在空荡荡的店里拍苍蝇,“有钱不整整这清水河,开春没多少天,苍蝇跟蚂蝗似的,一群群的。”啪几一声,又一个苍蝇阵亡,“那头搞得乌烟瘴气的,连带着我们这边也没人吃饭。半个月了,生意不见好。”看一眼低头不做声只顾着抹柜台的陈婉,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学校伙食不好将就着也要吃饱。去里面叫你舅煮碗面吃,别管这里了,抹了也没用,一会功夫又是一层灰。”
  
  “舅妈,我不饿。等小宇回来一起吃。”
  
  “小宇今年开始懂事了,回来二话不说就进房温书,半夜才熄灯。”舅妈笑眯眯地。
  
  “那就好。现在辛苦,将来出来做事了就知道还是值得的。”
  
  舅妈望着她叹了口气,坐下来说:“让你进东大委屈你了。小宇我也没多大指望,也能进东大就行。再熬个几年,你们姐弟两出来工作了,我和你舅算熬到头了。”
  
  “舅妈,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也没觉得东大有什么不好。小宇能考上更好的大学就让他上,男孩子将来有个名气响亮的学校作背景好找工作。”陈婉擦酒瓶的手停下来,她该去找兼职了,蒋小薇那里还有半个月工资,那是她的辛苦钱,可是去找那个女人……
  
  “前几日和你舅说把房子卖了算了,这样小宇和你的学费都有了。大不了以后租房子住就是。”
  
  “那店子怎么办?”
  
  “你舅和你说法一样,我说他有手艺可以去别家饭馆掌勺啊,我也可以打散工。他闷头不说话,后来才说不舍得店子。”
  
  “外面租房子价钱也不便宜,舅妈。而且这里说要拆迁,谁会买我们家房子?”
  
  “后面几家都卖掉了,价钱比拆迁补偿的高。我去打听过了。”
  
  “又嚷嚷卖房子,巩家住这过百年时间,说卖就卖?”舅舅掀开帘子进来,把手上的碗放柜台上,“把这个吃了,早上的活脑子,炖了一天了。”
  
  “舅,留给小宇。”
  
  “他的那份在厨房。”说完又冲老婆说,“这里拆不拆没准的事,有功夫操心把厨房里的活做完去。”
  
  “拆到眼皮底下了还叫没准?该省心的是你,别成天和西街的人一块,被人撺怂着闹事。枪打出头鸟知不知道?你胳膊再粗能拧得过大腿?”
  
  “你……”
  
  眼见又要吵起来,陈婉转移话题问:“不是说要拆吗?怎么还有人敢买这里的房子?”
  
  “谁知道。说不定人家有后台的,买了将来找门路把拆迁费抬高点,赚一手。”
  
  “不用说了,没拆到我屋上的瓦就坚决不卖。生意再不好也是自家的店。”
  
  晚上的饭市时间也只有寥寥十数个客,做饭馆的不怕赚的少就怕客人少。新鲜材料过了一夜能糟蹋一半,那都是钱。舅舅指望西大街动工了之后能好转一些,毕竟建房子的民工也要找个地头喝口小酒。
  
  见天色晚了,送走稀稀拉拉几个客,陈婉站门口按熄一半的灯管。节约已经养成了习惯,积攒的每一分都是抠下来的。灯灭时看见门口的人影,她的心猛地揪紧,毛孔收缩,僵立着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还敢来这?滚!”
  
  “我找了你一天,好好说话行吗?你家打开大门做生意,赶客象什么话?”他作势抬脚要进来。
  
  陈婉回头看看空落落的店堂,心慌意乱地祈祷舅舅舅妈千万别在这时候出来,堵着门口冲他说:“你走,别进我家来。”
  
  “我饿了一天,找地方吃饭也有错了?”他笑得极其恶劣。
  
  “你不怕我舅舅打瘸你两条腿你就进。”
  
  他凝目注视她虚张声势的恐吓表情,有恃无恐的笑容在嘴角,片刻后说:“我还真不信你会告诉你舅舅,你倒提醒我了,不如趁这机会挑明了也好。”
  
  “……滚。”
  
  “行,不给我进那我在前街马路等你。半小时,你不来我就再找来问你舅舅讨口饭吃。”他抬眼看看通往院子的蓝布门帘,突然正色说:“你舅舅出来了。”
  
  陈婉心下大震,扭头一看,门帘纹丝不动,哪里有舅舅?只听见他一声声得逞的笑。
  
  “无赖。”
  
  “我滚了。前街路口等你。”
  
  “无赖!”她冲他的背影喋喋诅咒。
  
  “这算什么?嫖资?掩口费?赔偿金?”陈婉冷笑,保持一米的距离,看着他手上的两个袋子。
  
  秦昊看看表,才20分钟。死丫头片子不经吓。他心情大好,也不在意她的语气,说:“就一点药材,给你补身子的。还有就是手机,36D说你手机被分尸了。拿着,”见她不动,又说:“没电话怎么行?有事也找不到人。”
  
  “我能有什么事?我还能有什么事?”想起那一幕,情绪激荡,尖厉的声音有些颤抖,挟着浓浓的怨毒,“天底下最……”再是说不下去。
  
  她嘴唇抿成一条线,只见胸口起伏,泪眼盈盈波光潋滟,若不是性子倔,怕早就当街嚎啕大哭起来。秦昊心里针扎一样难受,敛了笑低声说:“是我对不住你,昨天犯糊涂发了狂,不行你再给我一刀,嗯?”说着探手想拥她进怀。
  
  她跳着退后几步,梗着脖子双眼望天,好一会才把眼里的泪意压回去,恨意凛然说:“你究竟要怎么样,把话说明白!便宜你也占了,还想怎么样?你吃定了我不敢告你?还想为所欲为?别以为你把方存正拉进来我就怕了你?他和我没关系!他的死活也和我无关!”
  
  秦昊往后靠在车门上,目注陈婉不遑他瞬,若有所思地半晌才说:“你要真做的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那也不是你了。不担心他的话你昨天出了门估计就直接去市局报案了。你问问自己,真不担心?你就不怕他进去和他哥作伴?他们兄弟两个在济东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仇家?他哥在里面没吃什么苦头是因为方存正在外面罩着,如果连方存正也进去了……里里外外的仇家加起来有他们兄弟两个受的。”
  
  她顾不及是在大街上,扑过去要打他。他三下两下箍紧她的手臂,手脚盘着她的,把她卷在怀里象个虫茧似的动弹不了。肺里的氧气几乎被他挤压贻尽,她用力深呼吸,抬头只看见他抽紧的下巴上淡青色的胡呲。“不想看他进去坐,那就想想怎么哄我高兴。”
  
第35章
  秦昊接到家里电话拖延了近两日才回家,不确定老头子的怒火飙升到什么程度。前后盘算了番措辞,才下车进门。长期生活在淫威下,饶是他做了心理准备也有些发悚。
  
  踏进书房,秦仲怀的专职秘书向他做了个安抚的表情,掩门离开。他老子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不掩挑剔。鹰瞵虎视之下,他站在门口不敢擅动,等老子收回视线,他才缓步踱进来。
  
  “你长行市了,夜总会争风吃醋,惹是生非,好勇斗狠!知道现在到处盛传的笑料是什么?”
  
  秦昊开始尚以为陈婉的事被捅到老子面前去了,听说只是关于洪建学,心下大定,安之若素地在办公台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爸,你要有辨明是非的眼光和能力,你儿子用得着争风吃醋?不定是有人别有用心煽风点火,故意制造矛盾。”
  
  秦仲怀冷哼一声:“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空穴来风其因有自,你要象你两个堂哥那样,别人也没有煽风点火的机会。”
  
  提起两个堂兄,秦昊不易察觉地撇了下嘴。
  
  秦仲怀打老花镜上抬起眼,“怎么?不服气?你说你出了校门晃了这几年做了几件正经事?老二在部委里是青年才俊,老三在地方上也有起色,就你,和社会青年有什么区别?”
  
  秦昊换了个姿势继续聆听教诲。
  
  “还是那八字: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再给我听见什么混账事情你自己打包回去找你爷爷。”秦仲怀敛容肃目,片刻才说:“马上要换届了,给我安分点。”最后几个字又添了几分严厉。
  
  “换届?林书记确定要退了?”秦昊来了兴趣。
  
  “唔,人大。”
  
  “那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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