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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汀的祝福

_22 天籁纸鸢(现代)
  终于法瑟尔的肉拳头慢慢张开,细细的眉也呈八字形舒展开,我把小卷毛放在摇篮里,理了理长长一些的头发,却在抬头时看见了门口的奥停
  他似乎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在我和他目光交接的时候半晌才回过神。然后他走过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法瑟尔软软的头发:“和华纳部落最大的战役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起。”
  我立即答道:“我不会因为法瑟尔分神的。只要他安全待在这里。”
  “你不用参战。”奥汀的手轻轻握成拳,“……我会保护好你们。”
  我飞速抬头看向他。他的刘海垂落,挡住了眼睛。只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便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一时间觉得这样简单的言语也变得难以理解,很有寻根究底问个清楚的欲望,但如何也开不了口——再过两天他和林德就要结婚了。一个男人,尤其是他这样身份的男人给女人最大的承诺,无过于婚姻。再多做,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吧。
  然而,他刚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下来,背对着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法瑟尔——”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着言辞一般,“你对他很好。”
  “……所以?”
  “没什么。”
  他往大门走去,高大的背影如此熟悉,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便是走过那扇门之后会永远消失。
  “所以怎样?”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你嫉妒了么?”
  “我没有。”
  “法瑟尔是洛基的孩子,你见不得我对他好,是么。”
  “不是。”
  “奥汀,你在嫉妒。”
  “我说了,没有1
  早就厌倦如此再三挣扎,他的婚期也已不远。但他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我。我绕到他的面前,捧住他的脸,让他对着我。
  认识他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透露出这样多的不满与愤怒。他和我对望许久,突然反握住我的手,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吻了下来。
  想起以前曾多次想要逆袭,要挑战他,撕破他伪善的扑克脸。如今总算做到了,却没有一点满足的情绪,甚至觉得心中有一个很大的黑洞,无论如何都填不满补不荆
  像是从来不曾有过如此激烈的吻,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
  最后两人的唇分开,他的却紧紧搂住我,完全不留一丝空隙。耳边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身体也因为过度用力的拥抱而发疼。
  然后,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弗丽嘉,你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分明曾经是如此亲密的人,就算再琢磨不透他,也能伸手就触摸到对方。可是这一刻,好像连抚摸他的脸孔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耗尽所有的力气。
  他从来都不是多言的人,再是追问结果也一样。我让他走了。
  当天晚上我和尤尔在神殿外沿散心。跟她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聊一聊的就到了半夜。回去的时候我们路过金宫,却听见里面传来极大的吵闹声,摔碎东西的声音。当然我和她都是很好奇的,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听得出是个女人在哭闹。但吵闹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化作了沉默。
  原已对奥汀不再期望什么,只想以时间抚平一切记忆与不甘。然而,翌日清晨,奥汀和林德退婚的事传遍了阿斯加德,乃至九大世界。
  我理应是该感到高兴的,但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竟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担心,不敢出门,也不敢打探来龙去脉,只静静地在雾海之宫待着。
  奥汀没有来找我。两日后的晚上,林德却来了。
  夜晚的雾海之宫寂静无声,她的黑色长裙阴影一般移到星光中。她背着手,侧脸是极美的,此时却因为轮廓过度分明而有些阴森:
  “弗丽嘉,你知道么,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到如此轻松。”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打自苍白的皮肤下渗透而出。
  我站起来,警惕地挡在沉睡的法瑟尔前面:“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么?”
  她藏在背后的手慢慢伸出来,森森的白光刺痛了我的眼——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大剪刀。
  “这就是理由——!1
  未等我回答,她已挥舞着剪刀冲过来,往我脸上划下。我大惊着闪开,却没能完全躲过她的攻击。
  鲜血从额头溅出,落在地面。她皱着眉,嘴角却夸张地笑着:“我只是爱他而已,我只是希望你死,亲爱的姐姐,你要原谅我埃你死了以后,我怎样都可以了……你不死也可以,快把脸伸过来,让我刺破你这张丑陋的脸……”
  话未说完,又以刀锋朝我刺来。我伸手接住她的手腕,啪的一声,刀尖停留在头顶上方。她的手猛烈地颤抖着,使劲了全力往下压。眼见刀锋一丝丝近了,我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她连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我立刻拿出床旁的束缚试管,扔在她的脚下,然后放出呼救信号。
  绿色的藤条猛地从地面蹿起,缠住她的脚腕。她却将手中的剪刀扔过来。我以长锤挡住她的剪刀,铿的一声,剪刀砸落在地面。
  与此同时,门外的侍卫冲了进来。
  “你疯了。”我退回法瑟尔身边。
  侍卫将她重重包围,并绑住她的手脚拖她出去。她毫不挣扎,只是以一种诡异的神态微笑着说:“弗丽嘉,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我知道你的秘密,也知道奥汀的秘密,你们俩永远不会在一起的,你会活在终生的后悔中,永远,永远,永远,哈哈!啊哈哈哈……”
  空旷的神殿中,林德的笑声阵阵回荡。虽知她失去了理智,却依然禁不住无数次回想这些话。
  奥汀有太多的秘密,我知道。
  可是,我又有什么秘密?
  奥汀知道林德的事以后将她流放到部落外,并且对外宣称解除婚约的原因是战争。
  如他所言,华纳部落在这之后不久正式向我们宣战。
  时至3020年初春,十二主神战役全面爆发。
  Chapter 19
  深冬的夜晚,莫金海港。
  在华纳法王博德的指挥下,新任军务大臣战神提尔率领五万大军强袭驻守已久的阿西尔部落。在前线战报传入阿斯加德之后不足两个小时,华纳部落已收回莫金海港,歼灭了所有驻守的阿西尔士兵。由洛基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军事演习立刻在港口进行,各大种族部落的报纸头条都记载着神族之间最大战役的新闻。
  与此同时,阿西尔部落开始陷入恐慌。因为洛基的下一个目标将是特格大峡谷。这一战孰胜孰负也很难预料。
  阿西尔神族的人口数量不到华纳部落的四分之一,且因为民族特性并不受到其他种族的喜爱。华纳部落有大量的巨人、精灵移民,并且得到了这两个部落的援助。自从双方开始交战起,阿西尔扩充军队的数量与速度都不到华纳部落的三分之一。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毫无优势。一来,地理位置和气温一直都是阿西尔部落的防护堡垒。二来,民众对奥汀的信任给予了阿西尔军队无限的士气。
  相较于阿西尔部落的统一,华纳部落内部不断发生矛盾导致战争爆发一再延迟。华纳部落的法王虽是博德,大部分实权却掌握在洛基手里。
  然而,洛基是进攻派的最主要领导者,一旦有任何错误发生,他就得承担全部责任。瑞提海港之战的失手让反对他的人一拥而上,令他的政权备受神祗们的质疑。何况,相较于奥汀花费大量资金重建瑞提海港被摧毁的设施和建筑,并且派军二十四小时驻扎,洛基在消耗了无数部落成本筹备战争的同时大量扩充军队,这让博德与反对他的人有机可乘,并成功动摇了他在民众心中的声望。
  但同样的,华纳神族也已受够了来自阿西尔部落的袭击,所以民众们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简而言之,洛基在特格大峡谷一战中如果能攻陷阿西尔军队,他就会成为民族英雄。一旦华纳部队沦陷,他之后就会有大麻烦了。
  在华纳部落中反对他和依娜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程度严重到了就算依娜放弃阿西尔部落归顺华纳都无法得到原谅。这其中很大原因都在于他们都认为洛基会战败是由于感情用事。所以,不论战胜与否,我的处境都相当危险。
  英灵神殿,站前紧急会议。
  众神毕恭毕敬地等待奥汀的到来,同时低声议论着战况。
  许多人都听说了关于华纳部落反对依娜的消息,海姆达尔让我当诱饵的提议却遭到尤尔和雅恩莎撒的严重否决。霍德和索尔则一直在研究是让我守城还是支援后方的问题。
  五分钟过后,奥汀出现在王座前方。
  “洛基的目标是阿斯加德。”
  他非常言简意赅,众神却都呆愣住了。在整个大殿还是一片寂静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克穆斯通森林中有黑暗妖精的怨恨以及骨凤巢穴,安插在华纳部落的间谍发现了洛基的军队中有大量的光系魔法弹和猎杀弓。也就是说,他想转达给我们的信号是:他们的二十万大军将攻破特格大峡谷,并且往上进攻,拿下被环绕克穆斯通森林的五大神职都。”
  不少人都默默点头。
  “实际上,洛基没这么好的耐心。”奥汀指了指地面,“他会直接攻打这里。”
  “可是,陛下是怎么知道的?”霍德禁不住问道。
  “二十万不是个小数字,而拿下那几个城市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首先华纳驻军在这个季节耐寒差,战斗力减半,再来汉德城离五大神职都并不远,我们四成部队都在那里,他们根本没可能在那里驻留太久。”
  “那他们怎么攻打到这里?”我想了想,“难道是通过魔法传送……?”
  “对。其中有十八万左右是烟雾弹,他们会留在最外层以及特格大峡谷。然后洛基会先行来到阿斯加德隐蔽处,进行五百人一次的大规模魔法召唤阵。如果他们打算使用弗雷的袖珍魔船,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内,我们要找到他们的所在,否则只要他们路过的地方,将无活口。
  “所以,我们哪里也不去。派出两百名志愿军在特格大峡谷敲击战鼓,让洛基认为我们上当,放下防备打到阿斯加德。
  “他召唤来的一定是华纳部落最优秀的部队。只要把这些部队全部俘虏或者歼灭,华纳部落一定会元气大伤。
  “洛基会把兵力集中在特格大峡谷,并且会杀人以引起我们的恐慌。外港大概会派一万人。索尔,这部分交给你了。”
  “是。”索尔答道。
  “尽量减少死伤。”
  “是。”
  “霍德,你去调整第二军团,聚集所有翼龙与骨凤。”
  “是。”
  “剩下的人都到外面集合,听从芙蕾雅的指挥。”奥汀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左右做准备,都行动起来。”
  众神都开始各自行使自己的任务,我正准备跟着芙蕾雅出去,却听见奥汀在后面说道:“弗丽嘉,你回来。”
  我疑惑地回头。
  “你哪里都别去。”
  “什么?”我先是一愣,很快坚决摇头,“……不,我要参战。我也是主神。”
  “但是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况且法瑟尔一个人在雾海之宫,你不怕他不安全么?”
  “我身体很好。而且,他是洛基的孩子,洛基不会伤害他。”
  奥汀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
  正准备追上芙蕾雅的脚步,却突然想起一件事:特格大峡谷在阿西尔部落的第四层,要抵达峡谷,他们一定会穿过阿德逊庄园和阿德逊猎常
  “等等,特格大峡谷附近有很多城镇和村庄。阿德逊庄园也在那里,那些人你都撤走了么?”
  “没有。”奥汀说道。
  “现在还来得及么?”
  “这部分人不能撤走。”
  当下反应过来,如果撤走这些人,华纳军队必然知道我们猜出他们的计划,很可能就改变策略直接攻入第三层,这样一来损失更多。
  “不如让我去拖延他们。”我说。
  “不行。”奥汀蹙眉道,“弗丽嘉,那里有接近二十万人。你打算去送死么?”
  “可是——这样会有很多无辜的人牺牲。”
  “战争不可能没有牺牲,我们能做的只有减少牺牲。”
  我再说不出话。奥汀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你要参战也可以,但是只能支援后方,不可以往前冒,否则下次你绝对没有参战的机会。”
  “那我还是待在雾海之宫照顾法瑟尔吧。”
  我闷闷地走了。说实在的,阿西尔部落的防守部分一直不弱,后方的强大程度可以说九大世界都难出其右,所以,支援后方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没事做又干着急。
  然而,在偌大的阿西尔部落中,对付入侵的敌人肯定不只有一种解决方法。
  半个小时后,英灵神殿外。
  平台栖息处已空空如也,龙凤的骸骨已在空地处大片大片地苏醒,起立。千百双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森光。乌云密布的苍穹中,一只长尾骨凤流星般滑翔而来,最终降落在庞大军团前方:
  “陛下,华纳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进入莎西兰山脉,开始向特格大峡谷进军了。”
  奥汀穿着一身特殊剪裁的黑色军装,凝神说道:“索尔的军队都准备好了么。”
  “已就位。”
  “天气状况呢?”
  莫迪说:“再过两个小时左右会变天,东南风刮起的时候,可能会在特格大峡谷引发大沙暴。”
  “时间具体一些。”
  “这……”莫迪为难地看看左右,“很难预测。”
  奥汀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再多说什么。莫迪到底不是布莱奇,不能给出那样精准的预言。虽说如此,奥汀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下一步安排。
  在整个调兵遣将的过程中,除了站在后方充人数,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
  眼见离正式交战还有一段时间,我最终还是去了阿德逊庄园。虽然时间紧迫,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是来得及的。
  让骨龙停留在一望无际的庄园中,我朝着建筑群走去。里面仍旧是一番和平的景象,好像外面风雨欲来的氛围不过是虚无的幻影。看着这片安宁的净土,心被越来越多的不安与不甘填满——真的没有办法拯救这里的人吗?
  极远处的大峡谷黄沙四起,比莫迪的预言提早了一些。我突然想起索尔曾经说的话。他让我到这里看一看,就一定会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可是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除了与外面截然不同的芬芳世界,略显阴沉的天空下银黄的花朵,一间间修得整整齐齐的神族农舍,一望无际的田地……
  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却路过了庄园中的众神碑。
  众神碑是凝聚了神族神力的古老石碑,每个城市和村落都会有一个,这和奥汀在部落外的地方留下的守护祝福一样,具有保护据点的作用。同时,它还是神界诸神雕像的缩小文字版。通过众神碑,我们可以看见众神的寿命和觉醒状态。所有名字都是银色或者金色,银色是阿西尔金色是华纳,颜色越深表明该神祗年龄越大,若是已死的神祗名字会变成灰色,诸神黄昏时死去的神族若是尚未重生或者觉醒,名字会变成暗红色。手指触摸到神祗名字时可以看见他们的出生死亡年代。
  前段时间我才在汉德城看过这个石碑,当时我还特意寻找过前世父母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依然是暗红色。我不相信这么强大的神族夫妻会永远消失,我坚信他们只是没有觉醒。当然,我也有看过所有认识的神族的名字。例如奥汀这一世出生于神族公历2745年,洛基出生于巨人新历1242年也就是神族公历的2957年,西芙比我大一岁,出生于2968年,尤尔出生于2945年,而雅恩莎撒那个小鬼比我小了整整十岁。当然,我认识的人里最老的是玛格尼,2540年出生,不是主神,没所谓觉醒,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又看了一眼那个石碑,看着最上面颜色已经偏深的“奥汀众神之王”,再看看下面呈现出亮银色的“弗丽嘉爱神”,心竟像被人生生挖了个洞,空空的,又有些寒冷。
  不知道这数百年来,我究竟错过了多少。
  就连“洛基火神”这几个字都是灿烂的金色,看上去毫无距离感。
  下意识踮起脚,抚摸了一下奥汀的名字。银色的魔法字体一个个烟圈一般蹦出来,浮在碑文上方。我叹了一声,把手放下来。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奥汀的记载我看了千万遍,有一点细节变化都是会发现的,更不要说突然变长了这么多。
  我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又一次将手放在奥汀的名字上。
  虚浮的字体再一次一个个出现:
  创世纪元神族旧历324年4月22日——重生纪元神族公历3018年1月2日
  这一刹那已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能力。
  我僵硬而又迅速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名字上,同样有字体出现:
  重生纪元神族公历2969年1月7日——
  又把手放在了洛基的名字上:
  重生纪元巨人族新历1242年8月21日——
  再把手放在奥汀的名字上:
  创世纪元神族旧历324年4月22日——重生纪元神族公历3018年1月2日
  创世纪元,那是万年前的时代,那时候九大世界都尚未形成,神族与巨人的祖先还在为最初的矛盾争执着……按道理说,那是奥汀前世的出生年代。
  创世纪元后又经历过两个纪元的更替才有了当时的神界,那时候前世的我才出生。之后再两个纪元过去才到诸神的黄昏,最后才到现在的重生纪元。
  如果按照这个石碑上记载的算,奥汀不仅在诸神的黄昏中没有死去,活了上万年……而且还在近两年前就去世了。
  除了这里的石碑,其他任何地方的石碑记载他的出生年都是重生纪元的2745年。难道其他地方的数据都是假的?难道这些文字都被奥汀修改过,而这里刚好是他疏漏的?
  ……慢,3018年1月2日,那不刚好是他觉醒的日子么?
  难道说,奥汀在诸神的黄昏中没有死,这是索尔想要传达给我的内容?
  而且我也听说过,他在觉醒之前一直都是中年男人的模样。以他接近无限的寿命来看,会变成中年男人的模样,肯定是活得太久而且失去了一定的神力……在他觉醒以后力量再次回来,所以又变成了年轻的模样,这样完全说得过去。
  因为奥汀在诸神的黄昏中没有死,所以这个石碑上记载的死亡年,其实应该是他的觉醒年吧?
  这样想想也说得过去了。
  自庄园中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只见几个阿西尔神族从花丛中跑出来,一边极迟钝地瞬移,一边大声呼救。但相对他后上方流星一般划过的雪白身影,他的速度几乎等于坐以待毙。
  是华纳神族!
  在阿西尔神族还在奔跑的时候,魔法藤条已从地面冲出,紧紧缠住那个阿西尔神族的双脚。因为速度太快,阿西尔神族根本来不及收腿,一下跪在花丛中。
  金翼龙盘旋而至,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空中一只斧头旋转劈落,在那个阿西尔神族支撑起身体之前,已直直砍入他的后颈。
  鲜血溅落在金黄的花瓣上。
  又有大片华纳神族争先恐后地出现在苍穹中,像是竞争分食的兽类,在看见猎物已被人杀死后悻悻而去。
  这时,花丛中传来了孩童的呜咽声。
  我与那片华纳神族立即敏感地转过头去。
  藏不住了,一个母亲正无声哭泣着,胀红了脸,捂住大哭的孩子的嘴。带头杀人的华纳神族刚伸手想要拦住后面的人,那帮杀眼红的华纳士兵已不分是非地冲上去。
  我立即扔出巨人守护溶液。
  巨大的透明半球罩住那对母子,挡住上百只投掷而来的锐器。
  看来不得不转移敌人的视线了。我飞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骨龙,它的周身竟也有大批金翼龙靠近。
  进攻时间提早太多了——难道计划有变?
  救了这一对母子后,得第一时间内赶回阿斯加德。
  正准备扔出第二道护壁再冲出去拖走敌人,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奥汀的名字。
  血腥味与繁花芬芳混杂在空气中,在这短短的数秒中变得刺鼻寒冽。
  心跳也在这个瞬间停止了。一整颗心像已沉没入深海。
  众神碑的最上方,“奥汀众神之王”变成了灰色。
  也是这个瞬间,一瓶试管从华纳军队中飞出,落在母子的身旁无声爆炸。水红色的烟雾升起的同时,我知道再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Chapter 20
  疯狂坠落的大雨中,除了倒塌的、被破坏的建筑,落了一地的盔甲与武器,阿斯加德中并无活物。我抱着骨龙的脖子,努力在这片荒芜中寻找人烟。
  然而,满脑子却只剩下那几个变成灰色的字。
  如果奥汀的名字依然是银色,我可以告诉自己那两个日期是他的出生日和觉醒日。但是,灰色代表死亡。
  究竟是碑文另有其意,还是奥汀已死?
  过度的迷惑让我分散了注意,又在自我强迫中扭转过来。最后终于在街道上找到一位重伤的士兵。
  “洛基……洛基的部队提早杀来,现在所有的部队都转战到汉德城了。”他干咳两声,“我们预料错了,提尔竟消耗自己的寿命来换取袖珍魔船的容量,现在那边有十万军队……”
  “十万?!——我现在就过去!”
  刚站起身他却捉住我的手:
  “殿下,你一定不可以去!……我们不会输。但如果你去了,陛下一定会分心。”
  猩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顶流出,顺着雨珠,溶入他的一只眼。他的眼中有些血丝,眼神却十分坚定:“我们不会输。他们不都这么说么……有奥汀的世界,一定是理想的世界。”
  我怔了怔,当下反应过来自己并不能帮助奥汀太多。
  “知道了。我不会去的。”
  战争是上位者的权力游戏,战争中的人性也是扭曲的。牺牲小部分人拯救大多数人,奥汀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相较于汉德城的阿西尔士兵,阿德逊庄园的那些普通村民却更需要人们的保护。
  擦去额上的雨点,骑着骨龙回到英灵殿。果然,军队以及神殿守卫士兵还在那里。见我来了,他们统统回过头来,举起武器吆喝着,像是无数匹正在不耐烦刨土的战马。
  “华纳神族为了占领我们的家园,已经孤注一掷了。身在阿斯加德,我们并不能听见遥远庄园的战鼓与龙嚎声。可我们都知道,他们在掠夺我们的领土,屠杀我们的同伴。今天我们或许不能站在神圣达普桥上奋勇杀敌,但却有那么多无助的生命需要我们,等着我们帮他们渡过难关。拯救他们是我们的责任,是身为英雄的责任。”
  戴上头盔,我扶住骨龙的座骑跳上去,骨龙顿然苏醒,起身的同时四翼大面积地展开。
  “勇士们,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请记住,若不幸战死沙场,我们也不会白白牺牲,历史与后代会永远铭记我们的名字,因为是我们的热血维持了部落的荣耀!”
  在我升入高空的时候,黑压压的兵器与整齐的骨龙军队一起上升,战士们发出了响彻高空的吼声。
  大批军队卷席而下,朝着阿德逊庄园飞去。
  一个小时十五分后,阿德逊庄园已被大面积的华纳部队占领,许多村民正在被那些士兵追杀,在风灾中恐慌失措。而疾风就像入侵的敌人,依旧毫无遮掩地、□裸地蹿动着,凶悍地敲打摇晃着一座座小房的门,并将黄沙灌入每一个有机可乘的缝隙。
  但很显然的,屠杀无辜人民总是没有和战士交战令人兴奋——当我们部队出现在庄园上空的时候,下面的华纳部队群情激昂,纷纷跨上了座骑,朝着我们的方向进攻。
  “把他们引到峡谷处,尽量远离村落!”
  随着战士们的相应,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特格大峡谷前进。虽然黄沙四起,峡谷中一片荒凉,但隔着昏黄的尘埃,我还是能看得见不远处如蚁群一般前进的华纳军队。
  看样子弗雷召唤部队的底线是十万,这一部分实力未可知。但我知道,如果不来阻止他们,拿下阿德逊庄园后,他们会迅速往上进攻,支援汉德城的部队。
  洛基在这一仗中下了不少心血。连奥汀都失算了。
  囤积了千百年的厚沙随风四散,浓密的尘土化作无形的魔掌,一阵阵拍打着峡谷中所有事物。细沙卷着小石几乎连人们的七孔都会填满,不少华纳神族因承受不住过强的冲击而转过身去,却仿佛连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会将他们摧毁。这应该是他们动作相较精锐部队慢上许多的原因。
  只是,八万军队数量也果然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占据了整片峡谷,空中地下,密密麻麻,蔓延到了视线所能望见的尽头。
  连身下的骨龙在看见这些军队后都微微后缩了一些。我拍拍它的头,低声说:“勇敢一点!”
  抬头看了看高空。峡谷的上方基本通天,我们所在的位置和几百米外的上方都有巨大石山。虽然华纳神族可以空中漫步,但时限与体力不足以让他们翻过峡谷高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堵住整个峡谷,我们可以阻止他们前进。
  再看看身后,那些从阿德逊庄园追杀出来的翼龙部队已赶上来,而且数量也相当惊人。
  如果堵住八万大军再回头与追上来的部队交战,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是如何才能把石山击碎是最困难的问题。
  不带神力的魔法无法击碎石山。部队里并无神祗。就算有,也要冲到石山下方近距离施展魔法才能完成这一行动。
  通过物理的方法,更是只有雷神战神等才能撼动石山。
  如果用究极水魔法溶液溶解石山边缘……
  完全可行!
  拿出溶液,迅速观察周围的情况:我们的军队已和追杀出来的精锐部队交战起来,八万华纳军队也加快了行军速度。
  “那是弗丽嘉——”华纳的指挥官在部队前方高声唤道,“那是曾经的依娜!是部落的叛徒!杀了她!杀了她!!”
  话音落下后,两边士气大涨,而且部队的激愤程度远远超过许多人的想象。他们挥舞着兵器,几乎无视上级指令杀过来。
  又一道自瑞提海港吹来的狂风越过莎西兰城,在特格大峡谷中掀起漫天蔽野的黄沙。地阔天长,遥远的庄园里,草叶与花瓣也在盛怒的大风中疯狂地抖动,脱离了茎枝被卷席来到了血腥的战场。
  这时,有人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是否要请求援军?有人来报说洛基突袭阿斯加德的阴谋基本失败,但双方势均力敌,现在还在交战中。”
  “不。等我把八万华纳军队堵住再请求援军。先应战,集中火力攻打精锐部队。”
  “是。”
  除非是上面所有部队都来,不然和这么多数量的敌人较劲还是死路一条。况且,这时再通知神界的军队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我拭去手心频频冒出的冷汗,接过旁人递来的箭支,往箭头上放置了溶液球,对准高空中的石山边缘射去。然而,咆哮的风沙却将我用了九成力射出的箭支撕裂吞没,短短数秒过去,甚至连个影儿都找不到。
  又连续试了几次,结果一样。看了看四周愈发紧迫的情势,我一时间陷入了彻底的迷茫:究竟是该应战,竭尽所能去对抗敌人,还是孤注一掷,冲到上方把巨石溶解了?
  以此时的状况来看,如果一鼓作气飞上去了,下面无人指挥的军队恐怕会全军覆没。
  就在我摇摆不定的时候,华纳精锐部队那边的指挥官忽然对着后方吼道:“不要理后面的阿西尔狗!都上前!我说了不要追,没听到么!?”
  “殿下,似乎阿德逊庄园的村民正带头进攻敌人后方!”
  “……是这样么。”
  如果只是村民,那还不够。我抽出长锤,指向高空:“进攻!”
  已是黄昏。
  随着战士们的呼应,冰魔法箭就像是千万颗陨星,从血染的苍穹中划过,落入敌人的阵营。许多华纳神族在沙暴中被箭击中,冻结一般跪在地上。
  棕黄色的天颜色渐渐暗下来,但风力不减反增,甚至朝着相反的方向吹去,棕黄色的云也被风从天的一边吹到了另一边。劣势转移到我们阵营。别名为“红月之谷”的特格大峡谷尽头,血色的光芒渐渐在一排岩石柱上方露出红晕。空中的铁索桥被风带着剧烈地摇晃。
  银色的凤凰骸骨在苍穹中倏然划过,森森的绿眸像落下的鬼火,最后停留在我的不远处。一个阿西尔士兵从上面跳下,瞬移到我的面前:
  “殿下,汉德城战况依然严峻,尤尔殿下和雅恩莎撒殿下已前来支援,目前正在袭击敌军后方。请您立刻撤军回阿斯加德!”
  “援军有多少人?”
  “一万,已经抵达的有三千。”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数量不多,看样子神界那边也很困难。派尤尔她们过来只是缓兵之计吧,损伤根本无法减少。但三千,如果加上我这里的两千余人,对抗那些精锐部队应该不会困难。这样一来什么都好说了。
  “殿下,请您撤军!”士兵又重复道。
  “不行,这种状况撤军会有很多无辜死伤。”
  “殿下,这是陛下的命令,您若不主动撤军,我们将强制撤军。”
  “那你就强制撤吧。”
  这对我的计划并无影响。
  虽然风势不曾减小,我还是集中精神朝着巨山角落射出一箭。然而,这一箭和之前一样,被狂风吞没了。看了一眼那些大面积挪来的八万大军,我低咒一声。
  没办法,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我骑着骨龙,直接朝巨山角落飞去。
  “殿下,不要去!回来——”
  那一瞬间,随着千万双目光的凝聚,黑色箭支也在指挥官下令的一刻雨点般向我冲来。所幸我早已打开神力障蔽,普通箭支无法伤害我。
  停留在巨山角落,我从口袋中掏出水魔法溶液试管,一边念着咒文,一边将液体倒入空中。蓝色液体顺着岩石往上流动,渐渐腐蚀了山的缝隙。
  巨山开始松动,摩擦,碎石顺着缝隙往下落,又被风卷走。但如果他们中间有大魔导师,在这石山落在峡谷地面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我骑着骨龙飞到山的另一个角落,箭支在屏障上敲得叮咚作响。我们军队里的一些战士似乎已经准备赶上来。我扔出束缚魔法溶液,将他们绑在原地,迅速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在石山缓缓下沉的时候准备撤回部队。
  但我预料的最坏情况发生了。
  一头金翼龙出现在半空中,我的后方。
  骑着它的华纳神族是一个大魔导师。
  “地的精灵,石的守护神,请你们在我的祈祷下聚集到这神圣之地……”他喃喃念着聚集石块让它们填入缝隙的魔法。
  我朝他扔了几个魔法溶液,都被他的护壁挡住。我拽住缰绳,朝他飞过去,一锤敲在他的头上。他闪了一下,被击中肩膀,但固执地持续念着魔法咒文。
  大魔导师从来都不怕魔法攻击,一旦被人近身袭击,却很快就会败下阵来。将他和他的金翼龙击落以后,石山已坠落一半。但趁着这个空隙冲到我方阵营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会更危险。说不定我的军队和尤尔她们还没会师就会覆灭。
  狂风朝我们的方向刮着。
  我一咬牙,凝聚了所有的神力,骑着骨龙朝石山上狠狠撞去。金色的光芒大片闪耀,石山下降速度更快。反复撞了三四次后,原本就毫无生息的骨龙绿色的眸子失去光芒,随着骨头散架。
  看着雪白的骨架纷纷落下,我不曾如此憎恨自己的弱势。如果是索尔,或是芙蕾雅,这一切都不会如此困难了吧。
  与此同时,巨大的石山重重落在峡谷地面,沙尘四起,将特格大峡谷切割成两半。也将我锁在了华纳军队的世界。
  仰头看着几乎无限蔓延至云层的山壁,我往上瞬移了数次,期望自己能藏身在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但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几乎刺伤我的双眼。
  接下来,火光淹没了视域,背上一阵剧痛。瞬移中断,尽管试图抓住岩石的边缘,但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下坠。
  重重跌落在地,再次睁眼,上上下下都已是华纳神族。
  “神界的阿西尔军队已大获全胜!洛基已带兵撤退!大家欢呼吧……”山的另一边有声音隐隐传来。
  “杀了她!!”离我最近的神族却这样唤道。
  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使了极大的力瞬移到角落,掏出长锤打倒了几个华纳士兵,然后扔出魔法溶液。
  在数分钟的反抗过后,华纳部落终于将后方的魔导师调动到前方,我也很少看见华纳神族这样快速移动的模样。数百个元素魔法球从四面八方冲来,很快就把我的护壁击破。
  在手臂被一道冰魔法刺中的同时,我提着鬼匠的长锤,消耗仅剩的神力原地旋转一圈,击倒了数十个包围我的华纳神族。
  鲜血在停下动作的瞬间顺着手臂涌出。
  我以长锤顶端支撑着地面,双眼发热喘着粗气,在又一波进攻上来时将手中的匕首扔出去,刺入一个华纳士兵的心脏。同时,大腿也被刺中,因为强力过大伤口过深,如何挣扎都无法阻止半跪在地。
  被魔法击中后脑勺的时,眼前的情景已经开始昏花。
  我只知道自己浑身是血,而华纳神族像是不断滋生的怪兽,杀了一波又一波,永远不会间断。而每一次攻击敌人的力量好像最终都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若战死……也是甘愿牺牲。
  我一边以长锤撑着地面,一边爬向前,想以匕首刺穿其中一个华纳士兵的眼睛,但对方按住我的手,用力回推,反倒一剑刺入我的肩胛骨。我咬牙,僵持了几秒后,以匕首捅入他的脖子。
  滚烫的血液顺着我的手背流下,也不知是我的,还是别人的,还仅仅是血色夕阳制造的幻境……
  闭上眼,我几乎能够看见神界敞开的城门,冰冻的神圣达普桥被阳光融化,而奥汀骑着他的黑龙,帅气英武地带领着众神凯旋回到阿斯加德。阿西尔的子民和孩子们挤在门口仰望着他,迎接着他……
  就算身体已然千疮百孔,就算是这样绝望的时刻,在这样一轮红月下,也能看见很多的希望。
  ……不管她做过什么事,好歹是主神,怎么可以由你们来决定生死?
  ……可是,她是背叛了洛基殿下的……
  ……那也该由洛基殿下来处理,不是么?
  ……洛基殿下不会杀她!他已经在这个女人身上栽了几百次了!西芙殿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当初你刺她一剑是因为那时有其他人准备动手了,而你刺的那一剑刚好没有命中要害……
  ……你们俩别吵。火神殿下不能再做令我们失望的事了。我们会要求他亲手结果这个“伟大的”神后……
  Chapter 21
  【更名通知:维希尔——》法瑟尔。因为这孩子会是《奥汀的祝福》姐妹篇《最后的女神》的男主,“维希尔”这名字少了点霸气,就改名为法瑟尔了。在《最后的女神》中,他的名字将会改为法瑟,女主可能偶尔会叫他法瑟尔吧……】
  汉德城神圣达普桥一战在华纳的撤军下结束。华纳部落非常不顺地迎来了又一场败仗。不过,虽然名义上阿西尔神族守住了神圣达普桥,但由于洛基的出奇制胜,极占优势的华纳军队潮水般袭击了神界军队,半个汉德城沦陷。到这一战结束,阿西尔部落死伤人数也远远超过华纳部落。
  而在特格大峡谷这边,天气和地理因素导致这一战被迫中止。尤尔与雅恩莎撒为了守住通往阿德逊庄园的道路浴血奋战,在高昂的士气下给予华纳部队强有力的重创。被两头军队夹击的华纳精锐部队四面楚歌,在撤军道路被封的压力下战斗力骤减。顽强抵抗的最后都战死沙场,剩下的部分则统统成为阿西尔的战俘,被发配到各大城市中去进行城市重建。
  战争从来都没有所谓的赢家。
  这一战对双方的亏损远远高过重生纪元中的任何一场战争。也如世人预料那样,洛基的地位在这一次战败后受到了极大的动遥但在华纳部落里也有不少睿智的人发现了这几战华纳部落所取得的利益。最显而易见的便是两位作为人质的阿西尔主神。这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双方的优劣势地位。阿西尔神族逐日的衰落自然也被这些人看在眼里。
  不少人预测说,在这次耗尽双方部落资源的战争后会有很长时间的休战期,但不论这个期间持续多长都不会缓解彼此的矛盾。华纳和阿西尔不仅需要迅速恢复损失和实力,洛基对弗丽嘉这个名存实亡神后的态度也决定了华纳部落的未来。
  ——绝对不能和诗神布莱奇一样,仅仅关押着而已。华纳神族都这么说。
  结果是怎样自己并不清楚,但华纳部落已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是不争的事实。
  被关在守卫森严的地牢中渡过了不见天日的四天,身上的重伤在大祭司的治疗下有少许康复,但身体状况依旧不好。这期间,我一直在努力获取外界的信息,终于在第五天的早晨才从探监的弗雷那听说了战后的一些情况。
  同时,也知道了这个外表温柔心如蛇蝎的大祭司又做了一件伤人的事:在战场上,他的现任女友也就是骑士团副团长和霍德对上了。这位女骑士自然不是霍德对手,很快就受到了重创。弗雷看见以后非但没有劝她撤离,反而为她疗伤、用起码可以保护五百人的精力为她增加了十一种魔法护壁,让她处于完全无害状态的同时,还给霍德施加失力咒文、迟缓诅咒、盲眼刻樱霍德在战场上很少如此愤怒,把目标转移到了弗雷身上,最后却被弗雷的女友刺了一剑,伤得不轻。
  我觉得弗雷的心思有的时候比女人还难猜。从上次他和霍德的交流中我看得出他对霍德还是有些感情,但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连缓冲都没有。
  “上次爱神殿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探望了我,这让我真是感动得心痛不已。”弗雷用他奇妙的语言跟我说了霍德的事后,又加上这么一句。
  虽然已经接受过治疗,但伤口很多且都没有痊愈。我坐在墙角,虚弱地看着地面:“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话么。”
  “当然不是。”弗雷微微笑着,祖母绿色的瞳孔闪亮闪亮,“你知道么,洛基殿下最近过得非常不好。”
  “那是当然。阿西尔部落胜利了。”我有些自豪地回了他一个笑容,却不幸拉伤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
  “小心点啊神后殿下,您受伤可是也会伤了我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他终于回过神,摇了摇修长的食指:“当然不是因为战争这样简单的问题,而是法王殿下前世真正的死因暴露出来了哦。”
  “什么?”我怔了怔,“洛基挑拨霍德杀博德的事被博德知道了?”
  “很不幸,是的。”
  “……既然如此,博德的计划是什么?停止战争么?”
  弗雷又摇了摇他的食指:“不。当然不。这件事不会有外人知道,在外面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但是,洛基殿下受到的质疑将会更多。因为他和博德一山不容二虎的形势早已确立,而博德又知道了这样的事实,眼里更容不下他。所以……”他以一个极为优雅的笑作为结尾。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么?”
  弗雷一副吃了一惊的模样:“啊,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依娜小姐这些话呢?……哦,对了,黑暗之神小王子曾经说过我长得像女人,或许我的女人天性从外貌渗透进入了内在……八卦本能发作了?”
  我知道这个家伙表面看去像少根筋,思路却清晰得很。静静地看了弗雷十多秒,没料到他也静静地微笑着回望我十多秒。琢磨着他不断变化的称谓,总算明白了他想转达给我的意思——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都是洛基的好友,且希望我变回“依娜”,回到洛基身边。
  我想了想说:
  “他们准备如何处理我?”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
  “弗丽嘉。”
  他摸了摸脖子,不忍地摇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洛基的恨已经变成了被迫进行的任务。仅仅是为了责任,义务,还有尊严。其实心中知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自小经历和依恋让我无法完全憎恨他。就像一个姐姐或者母亲,永远无法对自己的弟弟或儿子狠心。
  只是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他与华纳部落的态度。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弗丽嘉,永远不会背叛奥停”我转过脸面向墙壁,不再看他。
  身后有一阵不易察觉的叹息。弗雷的脚步声消失在大牢深处。
  早在特格大峡谷一战中我就做好死亡的准备,醒来发现自己周围都是华纳神族后,依然活着的事实也没有带给我太多惊喜。
  第六日早上,地牢的门被人打开,有人给我双眼绑上黑布条后,以重重的金属链条系上我的四肢,带着我出去。
  许久才敢跨出牢门,我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是当日行刑,还是游街示众……
  随着周边时而出现的低声议论,到最后完全的安静和脚步声的回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涌现。
  直到进入一个敞间,守卫退下,关门声响起,布条被摘下来……我才看见了自己眼前的人。
  “有两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吧。”洛基一双美丽的眸子凝望着我,淡淡地说着,“……好久不见,弗丽嘉。”
  这是一个金色的早晨。在阿西尔部落永远看不到的景象。我站在一间阳光充足的豪华卧房里,前方的阳台巨大,将外面沐浴着金光的王都框成了一幅绝美的油画。若不是街道熙熙攘攘,空中还有缓缓移动的浮云、巨鲸和翼龙,我说不定会伸手去摸摸看油干了没有。
  眼前是曾经出现在梦中的场景,相对于阴雨绵绵的黑暗神界,这里几乎是童话的世界。也是在同样的梦中,我没看清男子的模样,此时也与眼前高大的洛基重合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来过这里?”
  洛基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也是千年前便听过的声音,但这一瞬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快速回头看向他,却觉得自己在看着不同的人。
  好像当年小小的红发男孩、清秀的少年、邪恶的火神都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让恐惧自内心深处涌出。我知道这是沉睡在体内另一个“我”的感觉。而不论她和洛基有多相爱,我都不该站在他们这一边。
  “我当然来过这里。”我不自在地挪挪手铐,“华纳海姆的历史可比阿斯加德还长。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金色的朝阳洛基的睫毛上、皮肤上笼罩了淡淡的光晕。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瞳孔好像透明的水晶一般。他僵了许久,突然释然地笑了:
  “太没良心。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也多亏有了你,我才曾经变成尸体,也差点又变成尸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有负罪感,更不会放你走。阿西尔的女神,你在特格大峡谷一战还真是彻底找回了你遗失多年的神后威信。只是,不论你再聪明,也不会有机会回去了。”他指了指我的手腕脚腕,手铐和锁链立即被高温的火焰烧断,“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家。”
  “是么。”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回避了他的视线。他迅速捧住我的手,放在嘴庞吹了吹:“都红了,真心疼。以后不要这样冒险了知道么?我很害怕失去你。”
  我反感地抽回手:“不要说恶心的话。我和你没这么熟。”
  谁知他选择性无视了这些话,在我的手背上吻了吻才放开:“我有事先出门了,晚上再回来看你。”
  他离开卧房之后,就真的直到晚上才回来。
  在我的一再强调下,他同意了不和我睡一张床,自己搬到靠近窗边的躺椅上睡去了。在这里我肯定是睡不着的,但跟他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说。我自然不会傻到叫他放我回去,只好看着窗外发呆。
  华纳海姆的夜空与阿斯加德有些不一样。是深蓝的,像是夜间的大海一样,并不是那样一望无际的黑色。星点也要亮一些。而星空下的王都在黑夜中更显繁华,直到半夜三四点都可以看见闪耀的翼龙在空中翱翔。
  刚开始两三天很急,想回到阿斯加德看看现在的情况,也非常担心法瑟尔。但我不可能破解洛基的魔法,阿西尔部落应该也随着战争结束稳定了,只好静静等待可以逃离的时机,天天翻看报刊了解那边的状况。
  尽管我是一个静得下心的人,但一个人无事可做怎么也会被逼出问题。令我意外的是,洛基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跟着增多。偶尔会进行简单的聊天,只是他绝口不提近日在华纳海姆发生的政事。好像弗雷之前说的话要么是假话,要么就是太过无足轻重。不过之前洛基政权动摇的传闻已弄得阿斯加德都人尽皆知,更不要说在这里有多严重。而博德这个拥有与他相等权力法王的对立更不可能简单糊弄过去,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
  好奇归好奇,我从来不过问。
  一周过去,我在报纸头条上看到了奥汀整顿军队的新闻。虽然只是普通的报道,但看见奥汀侧脸的刹那,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很想他了。
  而且,开始怀念那些消失在千年前的过去。尽管无聊,但每天都可以与他见面,亲密接触的过去。
  当日洛基下午就回来了。他照例躺在沙发上把玩一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帅气装备,柔软微卷的红发衬着双鬓,将他原本就很窄的脸显得更小了,一时看上去竟是格外的孩子气又温柔。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抬头看向我:
  “怎么了?”
  “我……”接下来的话似乎不容易开口,我很不争气地转移了话题,“我还会被关在这里多久?”
  洛基慢慢坐直身子:“我知道在这里无聊,但你应该清楚放你出去有多危险。等过一段时间,平定了再说吧。”
  “很危险么。”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洛基立即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认真地说:“不要担心。我说什么都会保护你。”
  “……你不可能放我走,是吧。”
  果然,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略显不悦的神情。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又隔了一会儿才说:“先别说议会会不会放你走,就算让你坐在这不和我说话,也比你不在好。”
  我沉默着点点头,最终鼓足勇气举起手,指了指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想把它取了。”
  洛基看向那枚戒指,又看向我:“……戴着不舒服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眉间动了动,好像初学神族语一样,生硬地说:“你的……什么意思?”
  “我们在法定意义上是夫妻吧。我想解除婚约。”
  “……为什么?”
  “洛基,你知道我不爱你,这个留着毫无意义。”
  洛基握住我的手,在那颗戒指上描摹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自己的戒指,最后垂下头,以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你不爱我……可是依娜爱。我在等她回来。”
  “但自从觉醒之后,依娜就彻底消失了。这一点你比我更了解。”我捧着他的头,低声说,“我知道这一世你变了很多,也成熟了,可我没变。我依然爱奥汀,依然是阿西尔神族,现在我们的关系就是敌对的,你知道只要我活下去就只会帮助自己的部落。洛基,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如果他们要我死,你也不必再替我说话。让依娜消失换取我的觉醒,已经非常非常抱歉了……可我别无选择。”
  虽然被迫看向我,他的眼神依旧有些闪烁。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便轻轻推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门去。
  直到凌晨两点过他才回来。
  “弗丽嘉,你起来。”
  “弗丽嘉,起来1
  “起来,不要睡了1
  他带着醉意的喊声将我吵醒。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却被他拽着胳膊拖下了床。从床上跌下来的瞬间睡意全消,我紧张地抬头看着他:“你……喝酒了?”
  洛基继续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来。即便是在黑暗幽微的光中,都能隐隐看见他双目十分涣散:“我没有-……我可能喝醉么?酒量比你好多了1
  一时间害怕得话都不敢再接下去。以前他理智清醒的时候都可以做出疯狂的事,现在喝醉了,不知会不会先把我肢解了再吞下肚?
  “你别以为我醉了,我只是有点晕,自己想什么很清楚……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因为我只是看上去像醉了而已——”他摇摇脑袋,扬起线条秀美的侧脸,“因为我恨你1
  他大着舌头,喃喃道:“我恨你……”
  话音刚落,他因站不住脚而倒下床上,顺便把我也压在了身下。身体陷入软软的被褥,我僵硬得不敢推他,不敢挣扎,只好紧紧地握住床单以压抑紧绷的神经。
  “我恨你……恨到都不愿意再碰你了。”他半边脸埋入被窝,眼睛已经缓缓闭上,“……弗丽嘉……”
  没过多久,细微平稳的呼吸声替代了所有声音。
  深蓝幕布下的华纳海姆似乎也随着他的沉睡,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坐起来,把他整个人搬到床上去,并拉上被子。挪他手臂的时候,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捂住手上的戒指,无论怎样都掰不开。
  Chapter 22
  如洗空阔的华纳海姆上空,云层从四面八方凝聚推进,形成浓厚的气团,将光芒万丈的的太阳逐次遮盖住。街巷阡陌的明亮也在乌云下染上了薄薄的灰色。
  地平线处有一朵沉重的雨云漂移而来,在视线刚好能看清的地方泻注了一场大雨,浇灌着远方的青山和田地。青草的芬芳和长尾的翼龙顺风而来,徘徊在湿润的空气中。
  从那一次酒醉后,洛基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很多时候都是醉醺醺的,而且脾气非常不好,经常在侍女多问了几句话后就乱摔东西。有次我看不下去把他摔碎的花瓶碎片拾起来,却被他拖着胳膊扔到床上,还被他凶悍地威胁说让我少管闲事。
  前一夜回来的时候还大发了一次脾气。
  他又一次喝得烂醉,闯入房间,开门见山道:
  “我不会跟你离婚,更不会让你再回到奥汀身边。任何人都不会带走你。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我终于忍无可忍,抬头冷然道:“所以你要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
  “当然不会,只要你答应我永远不再离开,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
  “可是议会和子民们能接受么?洛基,你不仅仅是一个男人,还是华纳部落最重要的主神之一,怎么可以这样感情用事?如果你不长大,永远不会适合这个世界!”
  说完这些话以后后悔是肯定的。身为阿西尔神族,居然在劝说华纳神族的主神让人杀了我,这根本不叫感情用事,叫失去理智。
  “我就知道,你又在心中拿我和奥汀比了对么?我知道你最爱他,因为他是真正的男人,他不把女人当回事。而我太在意你,你反而觉得无所谓,对么?”
  “这个问题我不想再争执下去了。”
  “你想离婚,是因为知道我会看到你和他上床的情景吧?觉得我很碍眼,是吧?”
  “你应该明白,继续这样做,只会让你显得更没魅力,更卑鄙而已。”
  话音刚落,争执突然停止了。
  短暂的僵硬后,洛基一拳在墙上留了个大窟窿。
  我不敢再说话,只好转身不再理他。
  这个人的暴力倾向是显而易见的,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英武殿堂与人切磋决斗,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女人动手……不管怎么说,希望他这种好斗本性不要遗传到法瑟尔身上。
  法瑟尔,想起他紫色的大眼睛和以婴儿姿态腹黑的小脑筋……更加想家了。
  飞闪而过的电光和大风切开了几朵乌云,轰隆隆的雷声刚一响起,空中几只庞然巨鲸就已展开了挡雨的屏障。骑龙却没有穿雨衣的神族就倒霉了,都在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飞。
  雨云在风的推移下缓缓靠近,斜飞的雨丝飘入房间。把窗门关上,透明的玻璃立刻像在落泪一样淌下雨水。
  然后快速跑下楼,让侍女们把下面的门窗也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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