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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3 大风刮过(现代)
  现任武林盟主泰山派掌门熊伯棠代表各位江湖同道也致一段辞,今日比武招亲,务必将日前的恩怨释尽,只以武艺为胜。望今日凤凰寨主能择得良婿,江湖重归太平。
  放完了炮再上香拜天后擂台就要正式开场了,顾况趁空档去找茅房行个方便。程适顺脚蹭搭着跟去,到树后无人处拍了拍顾况肩膀:「顾贤弟啊......」
  顾况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早上都被你瞧见,你也晓得,这帐我不能赖。」
  程适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赖,他也知道,所以才使这一招。只是......」同情地看了看顾况,爷们毕竟不是娘们,从今后要被睿王压在身子底下,怎么想开了由着他压,这句话问不出口。
  顾况道:「其实,今天早上,我知道他居然这样,心里面说不上来什么味儿。」为什么他心甘情愿,居然连这样都做。男人不是女人,他更贵为王爷,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顾况长叹:「我其实觉得,很怕对不住他,他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受苦?
  程适歪了半边脸,颤巍巍道:「顾小幺,到底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干了什么和没干什么,总是有点,咳--那个啥--的感觉吧。是什么也没干,还是......还是那睿王竟然让你压了?」如果恒商那小子肯让顾况给压了,这份情义可真乖乖的不得了。程适在心里咬住手指头,娘啊,自己送上门主动被压,这是怎样的境界!
  顾况神情复杂,他的脑子其实从早晨起来后,就浑成一片。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对恒商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但恒商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就是说,就算自己没做什么,恒商也没打算趁机在他顾况神志不清不情愿的时候对他做什么,宁愿是被他稀里糊涂地做了什么......想到这里,顾况的心口有种莫名的情绪翻腾不已。恒商恒商,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当如何是好......
  程适同情地看着顾况愁苦的脸,将手在顾况肩上缓缓拍两下,叹出一口悲天悯人的气:「清官难断......咳,帐子里的事,这件事兄弟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整整衣裳回擂台下去。
  恒商在吕先座席后的人群中站着,方才见顾况和程适前后离席,心中十分不自在,两道眉毛愈发锁得紧。他不是兵卒又未穿官服,虽然穿着寻常衣袍,形容中仍掩不住矜贵之气,江湖客中早有不少人在暗中揣度他的来头,连对面贵客席上的几位掌门都时不时向此处打量。吕先心中绷著一根弦,众人面前不便向恒商进言,只能暗自拿捏形势。
  顾况和程适去了片刻,一后一前回来。顾况顶着一脸愁苦相,一看便知道程适在他耳边吹了邪风。恒商自早上起就有一块郁结在心口堵着,轻轻叹了口气。
  程适晃在顾况的座席背后抱着膀子站,还转过脸对恒商咧嘴一笑,恒商转首去看擂台。
  擂鼓响过三声,玉凤凰从背帏后翩翩走出来,擂台下一片哗然。
  顾况和程适那天有幸尽情欣赏过玉凤凰的艳色,此时见她出来,顾况的眼还是直了直,程适吞了口唾沫。丹霞一般红的衣裳,偏偏穿在她身上像天上的彤云匹配醉人的晨光,再寻不出瑕疵来的妥帖。美目盈盈一顾盼间,和风便吹皱了暖春的池水。再一嫣然,顾况如痴如醉,程适头晕目眩。
  程适咂嘴道:「难怪能把江湖道上搅个天翻地覆,乖乖的看几遍还是尤物。」
  顾况微侧回头低声道:「程贤弟合该把你昨天写的那个桃花牡丹一起开的对子揣着,此时送给玉凤凰多么应景。」
  程适道:「然后江湖客们杀上来,一窝蜂把我剁个稀烂。今天晚上衙门里的饺子不愁没馅儿。」
  擂台下有人高声笑道:「看来凤凰寨主当真急着要老公,汉子还没招到,先把洞房衣裳穿着。」玉凤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蓼山寨的二当家高声道:「此次寨主招婿,多谢各位英雄捧场,有意的英雄只管上台来。」将擂鼓敲了一响。台下蓦然一片寂静,人人缄口站着,只听各派的旗帜猎猎做响,却无人动。
  台上蓼山寨的人四下环顾,过了片刻,二当家将擂鼓又敲一响,大声道:「哪位英雄先拔头筹!?」台下一片死寂,仍无人动。
  又静了半炷香的工夫,玉凤凰妙目四顾,莞尔道:「原来各位英雄今日都是来瞧热闹的。」
  台下忽然有人尖声尖气道:「凤凰寨主却是个爽快的佳人,百年难得。各位同道对不住了,本公子见了这等绝色实在忍不住不出手。」
  只见一道白影从人群中飞身而出,瞬间落上擂台。在三九严冬的年初一,唰地张开一柄描金折扇,轻飘一笑,来回晃动。「小生蝴蝶公子蓝恋花,不才请凤凰姑娘指教。」形如青松势,白衣飘飘然,几许黑发簇拥中铮亮的头皮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与独颗金牙相映生辉。
  蓼山寨的几位当家都变了颜色,二当家踌躇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道:「蓝掌门,寨主此次乃招夫婿。在下听说蓝掌门已有家室,恋花门中美色甚众,有四美六艳的如夫人列名为侧,蓝掌门实在......」
  蓝恋花将纸扇遮住嘴,再轻飘一笑:「本公子此番,已在鄙帮中盖好一座梧桐楼,欲请凤凰来栖,第十二房做小。」
  蓼山寨的人睑色刹寒,二当家凌起虎目,玉凤凰挑起眉毛,低头望向那桃核脸,嫣然再一笑:「承蒙蓝掌门看得上来打此擂,功夫粗浅,还望蓝掌门多留情面。」抬手抱拳一让。蓝恋花合上折扇,拱手道:「凤凰姑娘放心,本公子最怜香惜玉,一定不让你哭红了眼--」
  程适在心中嗤笑道你这长不足三尺的皱皮山枣也敢招惹玉凤凰,她若没把握将你踢飞下场哪会对你这样客气。
  蓝恋花道了一声承让折扇一挥招式乍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但见红白两道身影交错来回不过片刻,蓝掌门不负众望越栏而出,一个半空落葱式倒栽进人群,砸在众人闪出的空地上。
  玉凤凰笑吟吟道:「承让。」二当家抖擞精神再将擂鼓一敲:「哪位英雄再上?」
  台下再一片寂静,更无人应声。
  蓝恋花从地上挣扎起来,尖声道:「凤凰姑娘,你还是跟本公子回去做小。今天除了本公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上你这擂台。你搅得江湖天翻地覆,六合教灭门,娶了你就是和全武林过不去,谁敢要你这扫把星。本公子怜香惜玉,好心做你相公。不然你只得在全武林与官府衙门面前守着空台子站三天丢人。」
  蓼山寨的人沉下面孔四处再望,台下果然寂静一片,各派的弟子都在掌门身后恭敬整齐地站着,无一人像有意打擂。
  顾况恍然,原来各派早串通一气,有意羞辱玉凤凰。因有朝廷的兵马在场,又拉不下脸聚众欺负女人,于是想出这个法子。
  知府低声向吕先道:「吕将军,这种情势却要如何?」
  吕先道:「之前说过,只要不刀刃相向朝廷就不能干涉,这是江湖事,如今开不了口。」
  日已上中天,北风萧瑟,旗声猎猎。台下的江湖众人再无半点动静。玉凤凰坐在擂台中央的椅子上,抿著茶水,神色闲适。
  台下忽然又有人高声叫道:「那位二当家,再敲一声鼓来听听。平白站着无趣,听个鼓声儿权当解闷。哈哈--」众人轰笑,二当家站在擂鼓后,握着鼓锤的手青筋暴起。轰笑声方罢,忽然官府人群中传出重重一叹,「无趣哪无趣!」
  众人顿时循声望去,程适在顾况身后,从耳孔里拔出小指吹了吹,大力摇头,高声道:「在下此次有幸来看这趟热闹,本以为能一睹传说中江湖各路豪杰们的种种绝技。没想到从早上站到晌午,腿也麻了肚皮也瘪了,什么绝技也没瞧见。我方才明白,原来这位天仙一样的凤凰寨主,武功也是天下第一。各位英雄们竟没一个有把握赢了她,都不敢上台,怕打不过一个女人丢人。」
  恒商和吕先皱起眉头,副将和知府大惊,江湖众人哗然:「又是吕先军中那天在蓼山强出头的小子!」
  知府急向吕先道:「吕将军,快让此人住嘴莫生事端。」顾况在心中冷笑,能住得了他的嘴才怪。
  程适将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呵欠:「无趣啊无趣!原来传说中豪杰辈出的江湖竟是阴盛阳衰。」抬头向台上的玉凤凰道:「喂,凤凰寨主,我看这些好汉们都不敢上台跟你打,索性暂时收场子拿些饭出来给大家填填肚子,吃饱了再开场。有酒吃更好,可能各位英雄们要酒壮胆,才敢来打你的擂台!」
  玉凤凰瞧着他,莞然笑道:「公子此话甚是,」起身向二当家道:「且歇下擂台,置办酒菜招待各位英雄。」又回首道:「只是小寨寒酸,只能招待粗茶淡饭,各位英雄多担待。」
  蓼山寨的年货置办的甚齐全,不待半个时辰,寨里的小喽罗们抬了大桶热腾腾的卤货与馒头出来。几位当家请朝廷官员与各位掌门进大厅去坐,另摆下酒席招待。[] 程适和兵卒们一起去拿饭,小兵们道:「程掌书你真大胆,风头出足了,大将军此次不晓得要打你多少军棍哩。」
  程适道:「由他打去,眼看着一个女人受欺负不帮忙,还是个爷们么!」
  发饭的山寨喽罗看见程适,没说什么,盛了饭菜递过来。程适一眼扫过,也不说什么,端着饭碗寻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刚抓起馒头咬了一口,身侧有人道:「好油水哪!」
  程适叼着馒头斜眼看顾况,挪挪让出块地方,从口中拔出馒头道:「顾知县怎么不进大厅吃席?」
  顾况就空坐下:「里面位置不够,我待着不自在,趁空出来了。」眼看着程适的菜碗,「蓼山寨的人真知恩图报。油水甚足。」
  程适掰下半边馒头,拿筷子挑起一块牛肉向顾况眼前一递:「油水大家分。」顾况道:「罢了,我看桶里饭还不少,也去领一份。」起身去向饭桶,程适道:「顾知县领饭,油水一定不比我少。」
  吞下半个馒头两块牛肉,却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人徘徊踱步,正迎着端着两个饭碗过来的顾况,不消说是恒商。程适心知早上偷看被他发现,恒商一定盘算着将自己挫骨扬灰。只是他和顾况俩相对时实在有趣,顾况快到恒商身边时,蓦然形容莫名地斯文起来。
  顾况看见恒商,迳自走了过去,恒商见他到自己面前,甚欣喜,顾况将右手的饭碗送到恒商面前,道:「趁热用些吧。」
  恒商接过碗,惊且喜地看顾况,顾况看着恒商,心中七上八下的就在翻腾,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好:「我方才没寻见你,先拿了两碗饭过来。」想来他也不会屈尊去领饭,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干巴,跟着将声音放得再柔和些轻声接着道:「将就着用点,能暖和些。天冷,下午还要在风口里站着。」
  恒商望着顾况的双眼,缓缓笑起来,「好。」
  顾况另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与恒商并肩坐下吃饭,两厢都不晓得说什么好,都没话说。半晌恒商叹了口气,道:「方才程适太过了些,让少师十分为难。」
  顾况道:「他一向如此,娘胎里带出来的,到死也难改。」
  恒商便不再说什么,顾况知道他想起了早上,脸上又热起来。偏偏此时,看见程适拎着空碗朝这里晃过来。
  恒商平生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神色冷肃,程适只装没看到,笑嘻嘻地向顾况道:「我方才却看到件有趣事情,那些江湖客竟然都只在空地上喝风,不吃蓼山寨的饭。」
  顾况诧异道:「不至于如此有骨气吧。」四处环顾,果然见江湖客们或站或坐,没一个人手里拿着饭碗。
  恒商在心中叹道,此人与景言一块长大,怎的差了如此多。
  程适向一个黑衣江湖客身边凑过去,抱一抱拳头,「兄台。」
  那人冷眼看了看程适,纹丝不动。程适陪着笑脸道:「兄台,兄弟冒昧问一声,我看诸位英雄们都只站着坐着,怎么不去吃饭?」
  黑衣人冷冷一笑,斜眼看了看程适:「你就是方才在人群中大放厥词的朝廷走狗?」
  程适没去笑容道:「兄台,方才兄弟一时火大,斗胆在英雄面前放肆,你怎么着我都成,只别喊我朝廷走狗,场面上和稀泥的才是朝廷走狗。」
  黑衣人再斜眼瞧他,顾况见今天程适在人前强出头,其实有些心痒,放下饭碗也踱过来,道:「英雄们何必不吃山寨的饭,在风里饿肚子,不吃反是帮了蓼山寨。天下的粮食都一样,又不是蓼山赛的人种的,不吃倒替他们省银子。」
  程适刚要说的话被顾况抢了去,心里一堵。黑衣人斜眼去看顾况,「你这个小知县讲话倒有些道理。」转身竟大踏步向发饭的地方去,拿了一碗饭菜。向空地上大声道:「列位同道,蓼山寨的饭吃吃也罢,只当不替他们省银子。」
  黑衣人形容瘦小,声音却异常洪亮,顾况和程适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做响。那人在江湖中却像十分吃得开,此声一出,坐的站的江湖客们都转头过来,一个坐在石头上的胖子高声笑道:「敬仁兄说的甚是,兄弟们敞开肚皮,吃他娘的!」
  众人纷然附和,群起涌向饭桶。几大桶饭顷刻精光。半个时辰后,擂台再开。
  第十八章
  程适一段上不得台面的激将话,倒小有作用。擂台再开后,颇有几个年轻未娶的侠少上了擂台,其中两三个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儿,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一个个都被玉凤凰打下擂台。
  恒商吃了饭后挤兑了程适的位置,在顾况身后站着,程适只能站上个边儿。程适可怜恒商其实是个情种,不与他计较,旁边就旁边。
  玉凤凰将爬上擂台的小白脸们一个接一个地打下台,恒商见顾况和程适一样伸长了脖子盯住玉凤凰,禁不住问了一句:「景言,若你有武功会去打此擂么?」
  此时恰有一位侠少被玉凤凰一掌打飞下台,顾况惆怅地回过头来:「佳人百年难求,但此般佳人,你敢娶回家做老婆么?」
  恒商顿了顿,道:「不敢。」
  程适干笑:「我也不敢,看看就好。」座上的几位官员皆叹息。
  上擂台的侠少们却越来越多,身手也一岔比一岔好。
  程适乐道:「难道那些大侠们对玉凤凰越看越爱,忍下住出手了?」
  顾况道:「只恐怕真想娶玉凤凰的人还未出手,先拿些人出来做垫头。等玉凤凰精力不支,才上台捡现成便宜。」眼向台下的江湖堆里看去,有那么几个甚有派头的人负手站着,冷眼看台上,大有蓄势待发之意。
  恒商道:「不以容貌论,玉凤凰也是个极难得的女子,胸襟气魄都不输与男人,但不知哪枝梧桐,能请凤凰来栖。」
  顾况道:「第一这枝头要结实些。」
  青城派的掌门幼子下台后,又跳出一个点苍派门生。程适摸着下巴冷眼看着,道:「看来顾况你没猜错,台下那几个小子是想等玉凤凰打累了再去捡便宜,那不是要凰凰落进草窝?」顾况看他抖擞精神提气,就知道程适要现。果然,程适瞅准了点苍门生滚下台去,唐门二少爷自报家门将要窜上擂台时,气沉丹田,大声道:「各位英雄,能不能听在下再多嘴一句!?」
  江湖众人都侧过头来,喧然道:「又是这个官府的小子出头乱放狗屁!」恒商再皱眉头,知府大人把袖子放在嘴边拼命咳嗽,吕小面瓜倒面如沉水,眼光都没偏半寸。
  程适晃着脑袋道:「不然,放屁需出尾,出不得头。」人丛中冒出一两声轰笑。有人道:「这小子两三次放屁都有些意思。」程适很得意,恰在此时听见一个声音道:「既然有些意思,不妨听他说些什么。」
  那声音温和柔缓,明明不大,随风徐徐散开,却都化进在场人的耳孔里。
  程适觉得此声甚为耳熟。江湖的众人,顾况程适,吕先恒商,副将兵卒,知府诸官员,台上的玉凤凰,连同台下遮遮掩掩藏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密禁卫都循声向那人看去。人群外,司徒暮归裹着一件惟恐不够显眼的貂裘,就那么站着。
  恒商与吕先遥遥对望,暗自苦笑。
  程适与顾况大生钦佩之情,这位司徒大人道行真他娘的不是一般足,活生生把程适的风头抢了去。
  密禁卫们的头隐隐做痛,司徒大人如此在人前显摆,皇上的口谕顶在脑袋上,抓还是不抓?
  司徒暮归在县衙睡了个回笼觉,此时刚上山来。众人都看向他,正有缝隙可走,迳自到擂台下,在官兵与江湖众人搭界的地方站了。
  江湖众人都揣测,此人是什么来头。
  兵卒们也都揣测,那件貂裘明明是大将军的,怎么到了他身上。
  司徒暮归只看程适:「不知道程掌书要说什么?」
  风头总算转回程适身上,程适咳嗽一声,大声道:「在下是觉着打擂台的方法不公平。凤凰寨主一个弱女子,一个接一个同人这么打下去,武功再好也支持不住,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后上台的?前面下场的英雄们也太委屈。」
  江湖客们一时寂静,擂台上的玉凤凰又凝起妙目向程适看来,程适十分得意。
  三当家在玉凤凰身后低声道:「这位程掌书屡次出言帮忙,听说替我们解围那次还被吕先打了棍子。分明只能招祸的话,他却敢仗义执言,这人可惜委屈在官场里头,若身在江湖,真是条铮铮的汉子。」玉凤凰唇边染了一丝笑,未回话。
  二当家道:「不知道刚过来那人是什么来路,武功看来不低,又没在江湖上见过......」六当家洪五娘也是个不出双十的少女,低声接道:「只是他相貌真是好,从没见过那么俊的。原以为那个白脸将军与知县身后的哥儿都难得的标致了,居然加起来都不如他。」颊上飞了红晕,却咬唇向玉凤凰笑道,「若这人也是来打擂的,这副样貌足配得上寨主了。」
  玉凤凰眼波流转在司徒暮归身上一扫,淡淡道:「真正的英雄岂能看皮囊。此人连来路尚不知道,喜华饰且爱招摇,性必浮躁。皮相越好,心术越容易偏邪。」
  二当家即刻点头:「寨主说的甚是,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怎么能只看脸。」六当家低头不再说话。
  江湖众人嘈杂议论,熙熙纷纷。熊盟主适时起身,拱手道:「各位,刚才那位程掌书说的却有道理。我等今日参与此事,一不能让人笑话我们江湖人欺负女人,二不能让人笑话我们算计女人。擂台的事,需调整调整。大家都拿个主意,再听凤凰寨主自己想怎么选人,」又向官府席上一拱手,「各位大人有好计也不妨一说。」
  江湖堆里即刻有人喊:「那就让想娶玉凤凰的都站出来,先相互比过,最后剩下的再和凤凰寨主比试!」又有人高声道:「不然让娶玉凤凰的站在台前,先让凤凰寨主相一相,相中的再切磋。」立刻有人道,「相一相,他娘的又不是相牲口。还是互相先比过好。」又有人喊道:「相一相好,武功强的差的都罢了,还是要凤凰寨主中意!」又被人顶回去,「中意?比武招亲自然是打得过的就得中意!」
  各厢争成一团,叫嚷让熊盟主裁定,熊盟主一句做不得主,朝廷既是公证,请朝廷做个裁定,将烂柿子推给吕先。吕先温文起身,正要尔雅开口道此事还待凤凰寨主自定,尚未出声,忽然远远听得人群外有人大声道:「谁都不必裁定,也不消想什么规矩,这场擂台根本不当开!」
  众人皆惊,都转目去望,却见人群外一行人正翻身下马,牵马径直到台前。熊盟主与几位掌门立刻从席上起身,拱手向中心的人道:「窦帮主居然亲自过来,实在幸会!」[] 窦潜向几位掌门一一拱手还礼,双眼却看着擂台上。
  众人都诧异,窦帮主只有闺女没儿子,漕帮怎么来蹚这趟浑水?难道窦帮主胆敢在母老虎夫人眼皮底下想收玉凤凰做小老婆?
  窦潜身前站着大女婿沈仲益,方才那句话正是他喊的。沈仲益看了看擂台上,朗声道:「凤凰寨主自小就有婚约,这场擂开不得。凤凰寨主其实是家岳的幼女,闺名天妤。」
  人群中炸开油锅。
  沈仲益目光如冰河流水,却看向吕先,缓缓朗朗道:「吕将军,当年令尊吕相与家岳定下儿女婚约,双方都未曾忘。为何吕将军明知此情,却出策让天妤小姐擂台招婿,又在擂台下做见证监督?」
  冰河水浇进油锅,油花爆溅。
  森森的矛头,都指上了吕将军的脸。人群中最先有人高叫道:「没想到大将军人模人样,居然干负情毁约的勾当!他大爷的把兄弟们耍得团团转!」附和声迭起。
  诸将诸官与程适顾况都大惊,吕将军几时成了和玉凤凰订下娃娃亲的未婚相公?程适恍然,原来吕小面瓜颠颠地从京城跑到山贼窝里和稀泥,其实揣着见不得人的私心。玉凤凰是个好女人么,哪点配不上你小面瓜了。
  吕先面如静水地站着,却没说什么。江湖众人看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义火顿起,玉凤凰搅得武林大乱,这是江湖的家务事,但朝廷的人欺负到江湖美人的头上来,还是欲毁婚弃约,端的是把整个江湖不放在眼里,这口气忍不得!
  人群中大喊道:「姓吕的,你的老底被揭出来,要如何对凤凰姑娘交代!咱江湖的女子也不好被你们这些当官的欺负!」
  「假惺惺说什么看不得欺负女人,全他大爷的放屁!当官的一惯满嘴虚幌子,都他大爷的不是东西!」
  玉凤凰冷眼看擂台下,窦帮主正向江湖众人拱手,「各位英雄--且请莫动肝火,此是老夫的家务事,莫为了老夫的私事开罪官府,老夫看吕将军在众人面前一定会给小女一个交代。」口伐声更甚,迭起中,蓦然听见有两个人声同时道。
  「慢着!」
  「且慢!」
  嘈杂声暂宁,那两声的主儿,一个是台上的玉凤凰,一个是顾况背后的恒商。众人将眼神匀成两半,两厢看去。吕先回过头来,面色微有担忧。
  恒商抢先开口:「此事与吕先无干,当年吕太傅与窦帮主订下婚约之事,我定给窦帮主一个交代。」缓步走出,窦潜和沈仲益都不再做声。恒商到底是王爷,众人面前威仪自生,话虽说得平常客气,听在耳里还是隐约觉出高高在上的意味,何况他直呼吕先名讳,轻描淡写。众人心中啧啧,老窦当真能折腾,一个闺女藏了许多年,还早早攀上个高高的枝头。
  顾况和程适知道其中的缘故,顾况忽然想起,一砸拳头,「是了,那天在蓼山脚下,凤凰寨主让你我捎的话,竟然忘了捎!」
  程适道:「当时看见满地六合教的死尸,差点连自己的姓都骇忘了,谁还记得那个。」顾况十分顾虑不安,若当时说了,是不是还不至于弄到这种局面?
  沈仲益在恒商面前尚有一两分人情,大姑爷应酬灵便,满脸堆笑拱手道:「阁下如此说,家岳与窦家皆甚欣也。」人前仍不点破恒商身分,算顺手又买了个人情。
  窦潜摸着胡子欣喜一笑,拱手低头:「窦某心甚欣慰,小女想来也甚欢喜......」话未落音,擂台上的玉凤凰朗朗道:「窦帮主,不知你几时认了我做闺女,我却不知道。」
  众人愕然,四处寂静。唯有窦帮主老泪纵横,「天妤,这些年你与天赐在外面吃苦,全是爹爹不好。你若不认我这个爹,爹爹也无话可说,爹只想你有个好归宿,便是下黄泉,也能含笑了。」
  顾况低声道:「这个窦老头说话,实在肉麻。」
  程适从牙缝中道:「我正要说,被你抢了。老小子唱得是哪一出?」
  玉凤凰挑起秀眉嫣然笑了,「窦帮主说他是我爹,我给各位讲个笑话。」眼光在台下扫过,道:「我玉凤凰在江湖道上这些年,别的不敢说,但到今天各位道上的英雄侠士们都还给小女子三分薄面,却是我自己一刀一剑挣下来的。能让人听名儿知道有我这个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从未有姓窦的人跑来说,我和他是一家子。近来江湖局面混乱,由头在我身上。蓼山寨没少被各位朋友会过,但来会寨子的与帮我挡客的,也从未有过姓窦的。玉凤凰搭擂台招亲,这是第二回。两回天下人都知道,小寨与漕帮分舵算个邻居,第一回却没见沈姑爷和窦帮主有空来喝个茶。前几天诸位同道上蓼山寨,欲来小寨做客。是吕将军帐前的程掌书仗义执言,诸位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宽宏大量。从始至终,没见有姓窦的。这次擂台再开,由吕将军代朝廷做见证,数天前天下皆知。到此时之前,姓窦的没什么动静。偏偏在方才那个不着调的时候,窦帮主带着姑爷们从地上冒出来,张口说我是他女儿,又说许多年前的婚事,让吕将军下不了台。这不是个笑话么?我说窦帮主啊,我生做你女儿的这许多年里,你订下亲事后的许多年中,大气没见你出过一声,为什么专在此时冒出来?」
  台下寂寂无声。几位姑爷在窦潜身后默不言语。窦潜一张棠色的面皮涨做猪肝色,玉凤凰清亮的双眼只看着这几个人。
  窦潜流下两行热泪:「天妤,爹爹也是才晓得你在此处,这些年都找你不着。你怎么怨恨,都是爹爹应得。但那亲事,实在是当年爹爹为你订下,有一枚玉佩做凭证,一面刻着一个窦字。敢请吕将军代问吕相,便知确有此事。」
  程适恍然,原来当年把爷爷的牙硌得生疼的是你这老小子的玉!
  玉凤凰道:「窦帮主,江湖规矩,身在江湖,顶什么名头做什么事。今天此擂,招的是我玉凤凰的相公。擂台正开,蓼山寨只能待帮主一杯送客茶。若帮主有闲情在台下坐坐,凤凰正好有个假仁假义两处讨好趁火打劫的故事说给帮主解闷。依我看,帮主还是先回漕帮的好,假如有人因为这件事拿小人居心揣度帮主大义,恐怕有损窦大侠的盛名。」
  窦潜的额头隐隐泛紫,长叹一声,将老眼向玉凤凰慈爱一望。玉凤凰不等他转身,回首向身后道:「开擂吧。」
  恒商从头到尾,负手静静站着。二当家抡起鼓槌,再击三下,恒商自人丛中缓步走到擂台下,抬手作礼,「在下欲请凤凰寨主擂台赐教,望寨主允准。」
  玉凤凰凝目望了望他,颔首道:「好,你上来吧。」
  恒商上了擂台,程适甚愕然,难道恒商就此迷上了玉凤凰?早上刚和顾况在被窝里滚过,这小子转向转得也太快了吧。忍不住看一眼顾况再看一眼顾况,唏嘘。
  顾况拉着脸道:「你看我干吗?」
  程适心道,顾况虽然没从了恒商那小子,到这个份上也算半个弃夫了,可见在这个上头,爷们还是比不过娘们。
  顾况料到他心里动的不是正经,自觉君子坦荡荡,不与此人计较。恒商上擂台时,他本也吓了一跳,但他不知为何,像恒商的心思通进了自己的心思一般,瞬间便清楚明白恒商并不是想娶玉凤凰,他这番上去,却因为有别的不得不上的理由,于是只留神去看擂台。
  玉凤凰与恒商在擂台上站着,却是玛瑙与暖玉,皎月与寒星。顾况心道,其实这两个人实在是一对班配的璧人,在刚才的淡定外,又另浮动起某些莫名的不是滋味的情绪。江湖人丛寂寂,官府这厢也默然。正要转身回府的窦家人都目光灼灼地站定,程适又去看吕先,小面瓜一张脸纹风不动,大家都凝神看擂台,只等那两人的动静。
  恒商在兵器架上选了一把长剑,在下首站定。玉凤凰上下将他一看,「你是睿王恒商?」声音恰好只恒商能听见。恒商直言道:「是。」再拱手道了声请赐教,玉凤凰回礼,道:「小心。」手中的剑如疾风,破空刺去,恒商闪身避过,反手一格。
  顾况与程适不懂路数,只见台上剑如雪片来来去去,人若游蛟回走穿插。
  顾况道:「可惜打得太快,看不出上风下风。」
  程适道:「待我去问个懂行的。」晃到罗副将的椅子后,笑嘻嘻地悄声道:「副将大人,你看上头哪个胜算大些?」罗副将正看到嘴痒,低声道:「玉凤凰能做上十余省山寨的总瓢把子,功夫自然了得。轻易胜不了她。不过......」卖了个关子,拖长音,却不急着说。副将身旁的知府大人竖着耳朵正听,立刻道:「罗副将有什么高见?」罗副将道:「若有她看上的,兴许就胜了。」望着台上,意味深长一笑。
  密禁卫们缩在人堆里看台上打得热闹,其中一个便低声向赵禁卫长道:「大人,美人儿别是真看上那位了,万一成了上头一定震怒,小的们可要遭殃。」
  赵禁卫长叹道:「我也正想该怎的办好。」
  禁卫就道:「不然一看风头不好,大人您飞身上台,您武艺超群,一定能将那女子拿下。上面褒奖您忠心,这美人儿娶回家,大人也不亏。」
  台下的只管议论,台上的正对到淋漓,玉凤凰在恒商挡招的当儿笑道:「我原当你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却还有两下子,挡得住我几招。只是你只守不攻,打的是什么算盘?」
  恒商道:「凤凰姑娘,其实婚约事我早知道,却并不晓得窦家小姐就是寨主。今日若不上这擂台,实非君子。」
  程适已从罗副将的椅子后晃到了吕先的椅子后,离台近,看得分明,「这两个人怎么打着还聊上了?」
  言语间又交过数招,玉凤凰转目笑看恒商:「嘴上说得道义,心里却不情愿。你已有了心上人?」
  恒商道:「是。」
  玉凤凰道:「那你爬这一趟擂台,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
  程适特意从吕先座后晃回顾况身旁,才摇头道:「看他们却越聊越热络了。」
  话未落音,忽然间恒商的身影略顿了顿,电光火石间,玉凤凰的剑架上他颈间。吕先的神色蓦然凌厉,赵禁卫长正要挺身上台,玉凤凰再一笑,剑从恒商颈间收回,道:「承让。」
  恒商的神色却有些惊讶,拱手道:「惭愧。」将剑放回兵器架。玉凤凰道:「此擂的规矩,不胜便是无缘,公子请下台吧。」
  顾况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恒商下了擂台。恒商又走到他身后,对他笑了笑,而后站定,顾况压低声音道:「你......方才没伤到哪里吧?」恒商道:「没有。」程适在一旁斜眼看他两人窃窃私语,直觉得肉紧,撇了撇嘴,心道好歹人前也避忌点,唉唉。
  六当家在玉凤凰身后道:「那人便是与寨主有婚约的人吧。他人物俊秀,能上擂台,是个君子,正与寨主匹配,寨主为何要故意抢他一式,让他下擂?」
  玉凤凰道:「你也看出来,他上这擂台,只出于君子之义,虽顾及他的名声,更顾及我的名声,若故意让招留他,岂不是欺人道义的小人。怎能做那样的事。况且他这样的人,我也不爱。」回头却看向身后的几位当家,「只是我是谁窦潜原本不知道,怎么此时他却晓得了?你们又怎么晓得?」
  几位当家都不做声,六当家眼滴溜溜去看二当家。玉凤凰皱眉道:「黄信,是你?」
  黄二当家额上青筋暴起,低头呐呐道:「不错,是我。」抬起头道:「这个蓼山寨的大当家原本就是我带着弟兄们求你做的。此时满江湖的人来寻仇,兄弟们没用,让你自己去抵挡,还要靠你护着。你原本是千金小姐,本不该沾上江湖是非......」
  玉凤凰道:「进不进江湖,当不当这个寨主与开不开这个擂台一样,全是我自己的意思。」黄二当家再低下头,不言语。玉凤凰道:「敲擂鼓吧。」
  二当家握紧鼓槌,却像举起千斤重鼎,还未落下,台下有人道:「我原以为玉凤凰是个徒有些姿色的女子,未想到却真是位难得的佳人,不知道凤凰寨主有没有兴致,与在下切磋一二?」
  那人自众人中出来,顾况与程适都禁不住赞叹,确是英挺的好相貌,好模样,正似那书里说的翩翩侠士形容。蓼山寨与江湖诸人却变了颜色,二当家愕然抬头:「是--段雁行?」
  段雁行、段雁行,江湖客的念叨绵绵飘过来。程适疑惑道:「那人什么来头?」他这一说没指望顾况接话,只因为顾况和恒商仍然在窃窃私语中。
  恒商对顾况低叹道:「景言,我今天,却不得不上擂台。」
  顾况十分明白,道:「虽然此事我不好多做议论,但只为君子之义,擂台便不可不上。」
  程适觉得牙很酸。
  段雁行是个什么人物?玉凤凰与段雁行相望一笑拱手开打,趁台上打得正热闹,程适从官府堆里晃到与江湖客们搭界的边缘,挑几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江湖兄弟,套近乎搭讪,问这个姓段的来历。靠着官府边上站的全是名门大派的小弟子们,穿着各门派的一色衣裳,规规矩矩。程适同五、六个人搭话,只晓得段雁行在江湖中是个人物。无门派,师承不详,算是邪道上的人。
  幸亏半路从人堆中闪出一个人绕到程适身边,瓮声瓮气道:「玉凤凰虽然厉害,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唉,他居然也瞧上了。」一柄折扇在烈烈寒风中搧了两下,却是那位蝴蝶公子蓝恋花。
  恋花公子也是个好与人搭讪说话的,苦于平时能和他说话的人不多,看见程适来与人套近乎,立刻绕过来,两人套上几句,惺惺相惜。
  台上的玉凤凰此时只有对式却无去招,段雁行还云淡风和,连程适都看得出玉凤凰将要抵挡不住,道:「果真和兄台说的一样,不是段雁行的对手。」
  蓝恋花道:「当然,段雁行能与我一样被称做江湖三大公子之一,岂是玉凤凰赢得了的寻常角色。」
  恋花公子方才的倒栽大葱式顿现程适眼前,程适不言语。蓝恋花叹道:「段雁行怎会像在下这般怜香惜玉,一定不会让着她。」轻易给他被打下擂台时的倒栽大葱姿势找了个理由。
  程适便问:「江湖三大公子都是哪三位?兄弟对江湖事一窍不通,请恋花兄指点指点,别见笑才好。」
  蓝恋花正等着他问,道:「洞庭山庄的段雁行,六合教少主姬云轻,还有不才在下,可惜姬云轻已死,这三大公子要重找一人补上。」
  程适看着擂台上的段雁行,忍不住道:「排出这三大公子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蓝恋花轻摇折扇,翩翩一笑:「便是在下。」
  第十九章
  雪亮的长剑,在半空划出个银白的弧,跌落在地。众人哗然一片,剑是玉凤凰的剑,被段雁行一剑挑飞,剑尖在玉凤凰身子半寸前收住,反手而回。
  玉凤凰输了。
  程适掂脚向台上看,乖乖,姓段的那手够拽,哪天爷爷也学剑耍耍。
  剑落地的一响,吕先与官府诸人心中的一块石头都落了地。
  玉凤凰道:「是我输了。」段雁行看着她一笑,却向台下道:「若有人还想娶凤凰寨主,却要赢了在下了。可还有人愿上台么?」
  台下却无动静,半晌有人喊道:「凤凰寨主,夫婿既然已经招到,赶紧拜堂进洞房去吧!」附和声一片。
  二当家领着蓼山寨的当家们恭恭敬敬向段雁行道:「请段公子先入小寨内堂。」
  玉凤凰望着段雁行的双眼道:「你既然赢了擂台,我一定不违诺言与你成亲。」
  段雁行懒懒笑道:「凤凰寨主话说得不像要嫁与段某为妻,倒像要与我订日子比试。我因看上了你才上这擂台,不知道你心中,可也看上了我?」
  玉凤凰道:「段庄主是个爱说笑的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这些话说起来有些脸红。」
  段雁行道:「凤凰寨主言而有信,但不知心里当是你情我愿呢,还是强买强卖。」
  玉凤凰蹙起秀眉,却也笑:「你情我愿如何,强买强卖又如何?」
  段雁行低声笑道:「在下有个脾气,强买强卖的也要让它变做你情我愿。」转身向台下道:「还有一件事向诸位同道一说,段某既已要娶玉凤凰为妻,从今后诸位有什么欲与凤凰和蓼山寨计较,尽可以来洞庭山庄找段某。」
  顾况忍不住感叹此人好大口气,却觉得十分羡慕。
  夫婿已定便收擂准备拜堂。正道的名门大派不与邪道来往,整顿门徒自下山去。剩下一堆闲散人等嚷着吃喜酒闹洞房,二当家来请吕将军等人进山寨大堂观礼吃喜酒,吕先道事务已完便不久留,推了,命大军回蓼山脚下扎营。
  一场轰轰烈烈的擂台就这么散了,顾况心中莫名空虚。
  恒商低声在他身边道:「吹了快一天凉风,等回去喝些暖酒暖暖身子。」顾况见窦家的人临走前犹不死心地看恒商,道:「你今天上擂台,别被江湖人猜出了身分,县衙里没中用的守卫,你不然这几日到吕将军的大营住,能周全些。」
  恒商道:「我只和你住在一处,不周全也没什么。」
  程适要遵令回营,正和蓝恋花道别,远远看恒商和顾况说话都快贴到一处,觉得十分肉麻,啧了一声。
  蓝恋花早见他和顾况走动一处,极其亲密,与他说话时候看他频频向顾况处望,又看顾况与恒商的形容,再看程适的神态,蝴蝶公子惯看秋月春风,顿然了悟。因不便说破,只道:「兄台此一向,却比寻常人更多苦楚。」
  程适棒疮刚愈,又要再被吕先用军法整治,豪情顿生:「苦便苦了,谁叫咱忍不住就这样了,干了就不怕他!」
  蓝恋花赞叹:「我虽不好此道,但程兄这句话甚得我心!我与程兄甚是投缘,竟可以称做兄弟。有样东西送与程兄,适当时候有些小用。」
  在袖子里摸了两摸,又在怀里掏了几掏,掏出个扁平的乳白色小玉石瓶儿,程适欢欢喜喜接过来,蓝恋花面目猥琐,其实却是个地道人,还送我棒疮药,算个朋友!玉石瓶儿通身雕着双龙相缠相绕的花纹,十分精致,程适在手中把玩,蓝恋花有钱,伤药瓶子都如此阔绰。「一看便是珍品,多谢蓝兄!」没忘记问一声:「外敷内用?」
  蓝恋花觉得程适言语坦荡豪爽,越发欣赏,道:「此药内用。」将扇子一摇,再笑,「功效极妙,程兄用了便知道。」
  程适喜孜孜道了声多谢,与蓝恋花道别,闪回官府人丛。密禁卫们眼睁睁看着司徒暮归施施然转身下山,道:「大人,拿不拿他?」
  赵禁卫长道:「放屁!听说钦拿的要犯司徒暮归初一到过蓼山擂台,我等擂台当日正在蓼山县城内暗访,可曾到山顶来过?」
  密禁卫们都摇头,「大人,小的们与大人初一在蓼山县城内暗访,哪有工夫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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