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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2 大风刮过(现代)
  程适也实在撑不住了,拐呀拐的进内院,直奔卧房,一头扎在床上。
  客客气气送了蓼山寨的英雄们出衙门后,再吩咐找大夫替程适疗伤,顾况方才回内堂。刚转进内院,恒商就迎过来,等左右无人,立刻道:「我方才都看见了,你这番处置得再好不过。那些百姓与蓼山寨的人从此一定对知县大人愈发佩服。」
  说得顾况十分不好意思,「我新上任,只能摸索着做官,只求无过,不敢让人说我是好官。」
  边说边到了书房门前,恒商跟着顾况进门,阖上房门,携起顾况的手笑道:「景言你一向只严谨做人,可也莫谦慎太过。我此番只是实话实说。」
  顾况被恒商握住手,不禁心中觉得有点局促,按理说他和恒商关系不浅,互相握住手说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况暗想,自己最近似乎有些不对,是不是确实避讳得太过了一些,惹得恒商的眼神神情每每有些失落,不知为什么,恒商眼神中露出失落时,顾况心中便也跟着有些不舒服,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顾况任由恒商携着手,低头笑了笑。恒商看见他的笑容,神色顿时又欣喜了些,将顾况的手握得紧些,道:「眼看又近午了,下午你看完卷宗,我找你下棋。」
  顾况恍然记起:「快晌午,是了,我说有件事情没办。要跟厨房说一声,中午挑块板正些的牛臀肉炖汤!」立刻急匆匆出门去。
  恒商从他蓦地抽回手时,神色就黯了一黯,可惜顾况急着去给程适炖汤,并没有留意。恒商垂下衣袖,看着顾况匆匆离去的身影,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低声像自言自语般道:「原来你心中,始终是程适的事情要紧些么。」话语浅浅溶入清冷的风中,顾况自然不可能听到。
  中午,顾况亲自端着一碗牛肉汤,去瞧程适。
  程适刚敷完药膏,脊背向上在床上躺着,向顾况瞄了一眼,知道他来看风凉笑话。顾况身后照例跟着恒商,恒商照例跟程适寒暄了两句,不晓得为什么,今天神色僵硬得很。
  顾况道:「程贤弟,你此番旧伤变新伤,大夫说可惜要在床上再养一两天,多忌口些日子。」程适拖着嗓子道:「劳烦贤弟操心。」
  顾况在床沿上坐下,让两个小厮将程适架起来,把汤碗递过去:「你挣得动么?挣不动我舀给你喝。」程适斜靠在床沿上,刚要伸手接碗,忽然瞧见床尾站的恒商脸色像个刚成形的柿子,昨天晚上的情形在脑中一闪,蓦然领悟,他不会在吃醋吧......程适立刻缩回欲伸的手,有气无力哼道:「别说,这阵子缓过劲来还真疼得紧。顾贤--小幺,劳烦你行行好,喂我两口儿。」
  顾况被他一声小幺喊得寒毛倒竖,舀了一勺汤送到程适嘴边,程适吱溜喝了,再一勺再喝了。一勺勺喂过去,程适冷眼看恒商的脸一岔岔青下来。
  一碗汤喝尽,程适抹了抹油嘴,直直望向顾况双眼:「小幺,多谢,你待我真好。」这句话何其肉麻,不单恒商,顾况的脸也瞬间鲜青。程适洋洋得意看顾况一言不发拔腿就走,恒商酸着脸跟他出门,在床上吹了声响哨,连陈年的老本都捞回来了,爽快。
  再此以后,直到程适下地,顾况没进过他房门。
  程适歇了一天,就能四处乱走。走来走去,偏偏就晃在顾况四处,冷眼看恒商像看鸡崽的母鸡一样时刻候在顾况旁边。几天看下来,越发觉得这事情有趣。如果拿两个人的模样比较,恒商眉目清俊相貌俊俏,程适见过的人里没几个能比得上。顾况只是面皮白些,五官顺眼,一副书生相。怎么想情形也该是倒过来。程适真不明白,恒商迷上顾况的哪一块了。
  年二十九,家家都看着火炉卤肉准备过年,衙门里荡着满院子卤味香。
  程适这两天和衙门厨房的掌勺混得很熟,肚子整天油水颇足。恒商写了个报平安的请安奏折托吕先转呈,去了大营到晚上还没回来。程适趁这个空档从厨房切了两只刚出锅的卤猪蹄,温了一壶小酒约顾况到房内同吃,其实是有几句堵了很长时间的话想和顾况一说。
  程适这几天冷眼看下来,顾况其实对恒商的那点意思还蒙在鼓里头,落花不知流水意。程适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索性今晚上跟顾况挑明了,日后更有好处。
  半碟卤猪蹄啃完,小酒喝掉半壶,程适还在琢磨是开门见山好还是迂回婉转好。顾况皱眉看他,「程贤弟,你说今天晚上有要事告诉我,吞吞吐吐唧唧歪歪半天没露个话头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程适放下酒杯,郑重道:「顾况,我问你一句话。」
  顾况道:「什么?」
  程适在灯下望顾况,屋里生了火盆,挺暖和,顾况又喝了两杯暖酒,脸色润红。程适忽然觉得,顾况的眼现在看起来比平时亮些,脸也比平时更顺眼。恒商在酒后亲顾况,难道顾况在喝了酒后能亲出别的味来?
  程适舔舔嘴唇,不晓得是什么味。
  顾况道:「程贤弟,你双眼发直,到底有什么要紧话要问?」
  程适忽然下了一个决心,道:「顾况,我先问你,要是有人这么着对你,你怎么对他?」
  顾况确定程适喝多了,头正在发昏,道:「怎么着对我?」
  程适道:「顾况,你过来些。」
  顾况索性看他犯昏能犯到什么地步,起身站到程适旁边。
  程适招招手:「头再凑过来些。」
  顾况皱起眉毛,略俯下身。程适看了看,摇头道:「不好,这样看起来不对。」
  顾况忍耐不住,刚要张口道你发什么昏,程适推开椅子蹭地站起来,一把挟住顾况,不待他反应,看准位置,电光火石般向顾况嘴上亲了下去。
  亲下去之后,觉得挺软。
  一舔有股酒味,再舔有些卤油香,再舔却品不出旁的味道来。那天看恒商意兴十足流连不住,难道就是图软?
  程适还没来得及细琢磨,肚子窝心一痛,哎呦一声,松开顾况半弯了腰。
  顾况的腿再快又狠地招呼过来。程适抱着肚子向后跳两步:「哎呦顾贤弟,你也太不禁耍!」顾况脸涨得血红,拿袖子恶狠狠地擦嘴,「程小六,你他娘的喝多了馊水糊住心,他娘的做什么!」
  程适按着肚子咧开嘴:「顾贤弟,自从进了朝廷当上官,还以为你的脑袋只会支棱帽翅子,『他娘的』这三个字出口真亲切。」眼见顾况鲜红着一双血丝眼卷袖子就要过来玩命,忙大喊一声:「且慢!我只问你,方才若那么着你的是恒商,你怎么着他?!」
  顾况的血丝眼发直住了手:「你说什么?」
  程适慢慢直起腰,「别说兄弟不厚道,我方才只是提点你,我祭灶那天晚上亲眼瞧见,睿王恒商,就是方才我那么着亲你。」
  顾况的脑中轰的一声,眼前金光乱冒,欲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程适晃了晃头,接着道:「我那天晚上瞧见了,吓得不轻。以为你和他是你情我愿的断袖分桃了。到底你我从小一道长大,就算看在两位师傅的面子上也不能眼见着你直上岔道去。所以今天晚上索性豁出去牺牲一回,来试你一试。」眼见顾况血红的一张脸褪到蜡黄再转青,舔了舔嘴吞口唾沫再晃晃头,「从方才看,原来你不好龙阳这口,也不知情。不过我看恒商那小子对你十分有意,别怪兄弟多事问一句,你和他到底怎么搞的?」
  顾况双眼发直,脸色蜡白,却不说话。
  程适踱过去,在顾况肩头拍两拍,「依我看,恒商看上你了。听说万岁爷就爱龙阳,睿王再断袖也没什么。只是你和不和他断,兄弟也说不上话,你自个儿掂量......」
  顾况忽然冷冷道:「你胡说。」程适偏过头:「嗄?」
  顾况脸色蜡白,面无表情冷冰冰道:「程适兄,你若要信口开河,怎么说我顾况都无妨。污蔑王爷诽谤万岁,哪一项都是灭九族的重罪,你再喝完酒后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依律法办你。」
  程适斜看着顾况,歪嘴笑了笑:「成,顾知县,你只管从今往后揣本大匡朝的律法在袖子里。我程适哪怕一个喷嚏触犯了里头的一个字眼儿,你都抓我进号子,上交知府衙门还是刑部都由你,只要你没人的时候对自己还撑得起这个架势,我只是告诉你个实情让你再别蒙在鼓里。怎么办自己想透彻,只要自己不屈心,你想怎么办都成。」在顾况肩头再拍一拍,迳自推门走了。
  恒商到大营将奏折托给吕先,和吕先又话了两句家常。
  恒商道:「明日是三十,军营里也无大事,不如少师你也到蓼山县衙,一起热闹过年吃酒有趣。」
  吕先笑道:「十五殿下的美意领了,但军中岂能无主将。况且兵士们都不能回家过年,臣这个主帅哪能丢了他们自己去玩乐。江湖中的人虽明言招婿前不再寻蓼山寨的麻烦,还是要防着他们生事。臣一步离不得大营,望殿下体谅。」恒商知道吕先说的很是,便不再勉强,道:「只是不能与少师一同喝酒守岁,少了许多兴致。」
  正闲话时,忽然传令兵来报说,营外有人自称圣上的密禁卫,要见大将军。
  恒商惊道:「难道皇兄在京中有什么棘手事务?」吕先就命快请,请进来为首的一位,恒商和吕先都认得--皇上贴心的密禁卫长赵谨。
  赵禁卫长环顾左右,道有皇上密令要大将军帮忙,等左右退下才跪下给恒商见礼,向吕先道:「卑职此次出京,是奉皇上御令缉拿中书侍郎司徒暮归,皇上的圣谕,死活不论。」
  恒商和吕先都长叹,知道司徒暮归一定是触了皇上的某处逆鳞。吕先便道:「本将已晓得,赵禁卫长有皇上密令在身,本将若有力所能及处,一定尽力协助。」赵谨别过吕先,道带人自去蓼山县客栈安歇,便于密访。
  赵谨走后恒商忍不住叹气:「慕远这个人一向精明,不晓得为什么屡屡却逆皇兄的圣意,我平时看着都替他捏一把汗。他若要讨皇兄欢心十分容易,为何偏要去触皇兄的龙须?」
  吕先道:「慕远只是随性,又恐怕另有算计。只是这次事情看来不小,殿下和我与状元兄又要写奏折保他。」
  恒商叹道:「要保他也要先晓得是什么缘故。」
  赵禁卫长这次来找吕先,却是与弟兄们商量出来的一个小算盘。几个密禁卫都晓得,这次皇上龙颜大怒要抓司徒大人是为了些床帏中事。密禁卫们琢磨,司徒大人已经进了皇上龙被窝,老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司徒大人一向是皇上心窝子里的人。皇上此时大怒,彼时气消司徒大人又是块宝。因此司徒大人万万不能严拿。所以密禁卫们商议,弟兄们只当出京城透透气。皇上算准了司徒大人在蓼山就一定在蓼山。吕将军与睿王殿下和司徒大人素有交情,先去搁个话儿一定会给司徒大人通风报信。到时候遇见了司徒大人,客客气气请回去。遇不见兜个圈儿回京去,只说人海茫茫尚未寻到,说不定皇上的气已经消了。
  密禁卫们打着如此的小算盘与赵禁卫长一起进了蓼山县城,寻了家客栈住下,还预备玉凤凰招亲那天去瞧个热闹。
  恒商在大营同吕先商量司徒暮归一事,不知不觉耽误到天黑,吕先留了饭,恒商胡乱填了肚子,匆匆策马赶回蓼山县衙。
  恒商回来时夜已两更,院子里漆黑寂静,仆役下人都睡了。恒商望见顾况的房中还点着灯,在回廊下踌躇了片刻,还是举步到了门前,叩了叩门。门吱呀开了条缝,恒商顺手推开跨进去,抬眼先看见顾况脸色蜡黄中泛着潮红,神色也十分局促,惊道:「景言,可是受了风寒?」伸手探向顾况额头,顾况却向后退了一步,道:「承、承蒙殿下担忧,臣兴许是昨晚上睡得不沉,早些睡便好。臣去吩咐人服侍殿下洗漱,夜深寒冷,殿下请早些安歇。」
  恒商急伸手握住顾况胳膊,顾况一哆嗦。
  「景言,你怎么与我说话又这样生分的口气?我去大营时难道有什么事情?」
  顾况此时看见恒商只觉得不知如何是好,程适的几句话穿来穿去在心里绕,顾况自己又不能相信,恒商要和他断袖,这话从何说起?但程适绝不是个搬弄是非造谣寻乐的人。尤其--尤其记起程适的一啃数舔,顾况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寒颤,耳边轰隆匡当。
  恒商在昏黄的小油灯火里看见顾况的脸青绿黄蓝交加变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伸手去握顾况的手,顾况一手凉汗,十分冷。「景言,我其实......」
  程适的一句话适时再荡过顾况耳边--「方才若那么着你的是恒商,你怎么着他?!」顾况的脑中再轰地一声。
  寒风透进门缝吹过,恒商握紧顾况的手,正要向下说,门外劈啪一阵脚步声响,房门紧跟着响了三声,「大人,小的有事禀报。」恒商只得放开顾况的手,顾况清清喉咙,「进来吧。」
  门房小厮低头推开房门,抬头望见恒商,大喜:「窦公子,原来你在大人房里,小的正是寻不到你才来禀报大人。门外有位公子说是您的故人,请您去瞧瞧。」恒商心中隐约有些猜测,颜色变了变,小厮道:「对了,那位公子说他姓穆名远,是公子的故人吧?」
  恒商跟在小厮的灯笼后,顾况走在恒商身后,大步流星赶到外院后门前。因为明天就是三十,门檐上挂了几盏红灯笼添加喜庆,寒风刺骨,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恒商一眼看见那个意料之中的人影站在灯影下,开口字眼儿里还透着笑意,「原来一个知县衙门,走后门也难。」向恒商拱拱手。
  恒商此时不方便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夜深风凉,快进屋再叙。」顾况眯眼看那人走近,觉得眼熟。知县大人亲自到后门口迎客,另一个门房也慌忙打灯笼伺候过来,灯火明亮些顾况看清了来人的脸,大吃一惊,一弯身欲行礼:「您是司......」
  恒商不动声色伸手握住他胳膊阻住他身形,「景言兄,穆兄远道过来,恐怕要在府上多打扰些日子,可否先劳驾吩咐备间客房?」
  顾况顿有所悟,道:「好,穆--穆公子先请书房里坐。我即刻着人去准备茶水,收拾客房。」
  转头先吩咐小厮拿个炭盆到书房去。
  顾况这个县太爷内院的仆役少的可怜,门房有四个人,知县大人出门时就是轿夫。内院有一个厨子,厨子的一个婆娘、两个粗手粗脚的丫头、一个尖头尖脑的贴身小厮。总共九个人负责顾知县的一切排场。顾况初上任时,知道自己蓦然有九个人伺候,还觉得惶恐的不得了。程适见他有九个人伺候,也眼红的不得了。
  因为明天是三十,四个门房有两个告假回去过年,只剩两个看门。厨子搂着婆娘在下房睡热乎觉。两个丫头被小厮喊起来,揉着迷濛的睡眼去收拾客房。小厮拿上火炭盆送到书房,顾况再找不见别的人可用,自己到厨房里寻柴点火,烧了半锅热水,从房里拿个茶壶放上两撮叶子泡了,再现洗了两个茶盅儿配上,搁在茶盘里端去书房。
  恒商和那位司徒大人对面坐在圆桌前,顾况推门进去恒商急忙起身:「景言,此事吩咐下人去做,你怎么好亲自端茶水。」接过茶盘放在桌上。
  顾况道:「让下人来来往往恐怕不方便,二......」左右看看斟酌一下词句,「二位请且慢慢叙话,下官先告退。」揖了一揖轻轻退出去,阖上房门。
  恒商望着门外人影渐没,司徒暮归先瞧房门再瞧他,笑道:「原来十五殿下有心却似春流水,只随和风探东华。」
  恒商沉脸咳嗽了一声,道:「慕远,你这次究竟怎么触犯了皇兄,下御令命密禁卫拿你回去,还道死活不论。今天赵谨到少师的大营如此一说,我都吓了一跳。和少师商议上奏折保你,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好动笔。」
  司徒暮归摇头道:「此次触怒皇上是臣自找,十五殿下和少师都不必费心。此事怎么说我都是个砍头的死罪,只是我留在宫中,皇上要治我死罪还要度量顾忌,气坏了龙体我就更罪过。索性走这一趟,皇上定能猜到我行踪。密禁卫拿人时兵刃上难做担保,倘若一个失手取了我性命,能省不少事情。」
  恒商听他轻飘飘地将话抛出来,甚是无奈,司徒暮归接着道:「况且最近在朝中听说蓼山县热闹的很,正好来看看。」
  恒商道:「慕远,我从几岁到今日和你十几年的交情,你与我还有半师之恩,你若有事我万不能不管。你究竟怎么得罪了皇兄,说与我听,我才好想办法开解。」司徒暮归只当水漂敷衍过去:「只是陪驾对局,局面凌厉时,顾不得后路飞象将军,定局不能悔了。」
  恒商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思索留到日后慢慢再套实情。出了书房,客房也已收拾好,顾况吩咐小厮备了两大桶热水伺候恒商和司徒暮归各自洗漱安歇。
  恒商瞧着顾况,有话此时又不方便说,于是道:「你脸色不好,好生歇着。」
  顾况垂手应了,待两位贵人安顿完毕才跌跌撞撞回房去睡。上了床只觉得天旋地转,模模糊糊自己想,今天晚上的事情,该不会都是做梦吧。
  《待续》
  江山多少年下by大风刮过
  文案: 从良计!?
  顾况怎么想也没想到,这种戏码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那个逼自己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十五皇子恒商!?
  现在自己是该自刎以谢奸污皇子的大罪,还是乖乖负责恒商的一生?
  但他的一生,又是自己这小小芝麻官负得起的吗......
  原以为只要自己与顾况的距离拉近,那么他们定当可以回到从前那般。
  可是十多年过,没想到他们之间却更似隔了千重山般。
  但他不放!
  如果皇子的身分是让顾况却步的原因,那他可以舍得。
  就算是永远与他待在这小小的蓼山县,他也甘之如贻啊......
  第十七章
  第二天,年三十。
  顾况大早起床,出门就看见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程适。程适一见他立刻晃过来,伸手向院南一比,压细嗓子:「昨天半夜来的那个人,我在门缝里看怎么像那位司徒大人似的。」
  顾况不禁佩服程适一双雪亮的贼眼,低声道:「轻声些,那位大人此次来不知道是办什么要务,不能暴露行踪。」
  程适咧嘴道:「晓得了,我只当不认识他。」斜眼看顾况,「顾贤弟,你离我三尺远是不是防着我再怎么着你一口?你放心。」伸手剔了剔牙,「昨晚上那一口,我回房也漱了半天嘴。」
  顾况铁青下睑,回头便走。程适在他身后抹了一把嘴,龇牙嘿然道:「不过别说顾贤弟,亲着滋味却不错,软得很,又嫩滑。哈哈--」
  眼角的余光蓦然瞥到,恒商正在近处一根廊柱前一动不动地站着。
  顾况和程适过年,总归只有几个字:新衣裳、压岁钱、放爆竹、吃肉。
  小县衙里被几个红灯笼一点缀,喜气洋洋。顾知县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袖子里揣着昨天晚上封好的红包,给内衙里的下人们每人一个。
  顾况谨遵著刘铁嘴当年的教诲,待人无上下贵贱,皆当礼之。递红包时都双手送过,厨子门房丫鬟皆甚感动,觉得新知县大人虽然寒酸些,但当真是好人。
  程适讨顾况便宜时被恒商看见,恒商百年难得的小白脸绷成千年冻就的冰雕,拂袖向饭厅去,程适料定他心中醋海翻涛浪高千丈,觉得十分得意。顾况在院子里发红包尚不知情,程适晃晃悠悠跟在恒商后面,也进饭厅去和恒商搭个讪。
  那位司徒大人也在饭厅里坐着,正在恒商身侧。程适晃进门,先向恒商道:「哈哈,今天节下,千岁起得甚早。」抱拳一揖,再向司徒大人问个安。
  恒商勉强点了个头,「程掌书也甚早。」
  程适拉张椅子坐下,露着牙道:「方才在回廊下看见千岁,只是千岁走得甚快,没来得及请安,千岁莫怪罪。」诚心让恒商添堵。
  恒商哦了一声,眼却不看程适。程适又道:「顾贤弟他方才只顾着和小的说话,没看见千岁,不曾请安,千岁别怪他。」
  恒商在衙门里住着,不能暴露身分,程适一向尊称一声窦公子,今天仗着没下人在,故意一口一个千岁,恒商两道墨眉锁着,更不看程适,倒是那位司徒大人笑了笑。
  程适接着道:「我见顾贤弟去发红包,想来等下就过来了。」
  恒商淡淡道:「我晓得。」
  司徒暮归望着门外笑道:「外面应该是顾知县过来。」恒商侧头望,程适靠在椅子上晃一晃腿。
  顾况发完一圈红包,恍然记起忘了一件事情,先赶到饭厅来向恒商和司徒大人问安。进门还没开口,恒商先温言道:「景言,衙门里没什么要忙的了吧?」
  顾况向司徒大人躬身一揖,忙回恒商的话:「没什么,人也不多。只是寒酸了些。方才记起来有件事情未办,我吩咐人上饭,你--您和司徒大人先用着。」
  恒商心中被这个「您」字一刺,道:「今天虽是三十,莫再劳神铺张,交给下人就好。先吃饭吧。」程适就接话:「开门炮还没放呢,先吃饭。什么事情?吃完了我帮你对付。」
  顾况道:「忘了写新门联。」
  程适立刻道:「吃了饭包在愚兄身上。」
  顾况抽了抽嘴角:「程贤弟那几笔字......咳,好意愚兄心领了。」司徒暮归扬起了眉梢,又笑了笑。恒商望着顾况的双眼,轻声道:「我帮你写。」
  顾况脸上没来由有些燥热,颇不自然地笑了笑,「好。」想想这个字有些不恭敬,还有司徒大人在眼前,又添上两个字:「多谢。」还是觉得甚生硬,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应付。恒商只一直看他,顾况的心中又像被什么揪住了,钝钝的难受。但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顾况又弄不明白。他自从听了程适的话后,见到恒商,总不由自主想起程适讲过的话,若那些话当真......顾况又开始觉得站也不自在,坐也不自在,胡乱应付了几句话,出去点开门炮。
  程适抱着膀子看戏,顾况亲手点上开门炮,放罢,丫鬟端了早饭上来,程适毫不客气抓起一个点红花的大馒头大口咬下,司徒大人斯斯文文的吃,恒商稍许沾了沾唇,顾况胡乱对付着吃了些。
  早饭完结,小厮抬了两张大桌子并在饭厅中央,摆上文房四宝和裁好的红纸,开写春联。阵势很像个模样。恒商提笔,程适盯着他着墨:「岁雪乍溶梨花早,晓堂初看柳色新」,横批:「鸿雁已归」,字迹清峻。程适心道酸哪,过年春联对儿又不是作诗,意境个什么劲。
  恒商抬头向顾况道:「景言,你若不嫌弃,此联贴书房可好?」
  顾况欣喜道:「好。」
  恒商笑道:「我的字不如慕远,让他多写。」
  司徒暮归道:「这句话当不起,惶恐惶恐。十五殿下有心让臣出丑。」于是提笔也写了一联,「暖日着南意,遥风度东华」。题了一批:「小杏才开」,墨迹如流云逸然,程适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替皇上写折子出身。
  恒商向顾况道:「景言也题一联。」顾况不喜欢阵前婆婆妈妈,知道写了必定出丑,索性乾脆一写。拿起笔又寻思寻思才写了:「春染桃花桃花红,雨润杨柳杨柳青」。横批「辞旧迎新」。真心实意道:「我不擅长写对子,只会拿老词出来见丑。」恒商道:「老词意境却浓,正合春联的意思。我与慕远的却不够喜庆。」
  程适吃饭前被顾况耻笑,耿耿于怀。瞧着桌上的三幅对儿道:「在下斗胆说一句,这几幅贴正堂前门都少了些气势。我有两个对子,一个可以贴正堂,一个贴前门。」抓笔向纸。「牡丹满园层层贵,桃树开花朵朵祥」。横批「金玉生辉」。程适洋洋得意道:「这个好贴正堂。」,再挽袖子一挥:「天地云开共祥瑞,江山日晓待盛妍」。横批「万里春至」。程适再伸左手一指:「这个贴前门!」放下笔道:「如何?」
  恒商默不做声,司徒暮归含笑道:「一个甚喜庆,一个气势不错。」却伸手提起另一支笔,匀了匀墨,将程适联中两处抹去,添了一个字。程适甚惊诧,低头看自己的对子,变成「天地共祥瑞,江山同盛妍。」
  程适尚未回过味,恒商忽然也伸过一支笔来,将他那个横批后两个字也抹了,另写了两个字,改做万里长春。
  连顾况都大大诧异,程适这个对子他看其实不错,被改得乌漆抹黑未见得比原对好,转眼看恒商。程适心中雪亮,恒商这小子记恨我,有意办我难看,司徒大人是他的臣下,当然要附和着拍王爷马屁。
  恒商放下笔,向程适道:「方才那联有些不妥,冒昧修了一修,程掌书莫见怪。」程适哈哈一笑,「哪敢哪敢,有两位帮我改对儿,实实在在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气。」抱着膀子看桌上的对联,啧喷道:「这张纸真是个活宝贝,小的一定将它请回房里精装细裱,供在南墙上,晨昏敬之,初一十五香火供奉。」当真弯下腰,恭恭敬敬去拿那对子,手还没碰到纸边,被恒商先一步扯过,团做一团,轻描淡写道:「此联毁了,留着无用,还是烧了它吧。程掌书,方才多有得罪。程掌书若不嫌弃,我与慕远写十幅对联赔你。」
  程适道:「哪敢哪敢,千岁客气了。」顾况眼睁睁看着恒商将纸团丢进取暖的炭盆,顿时披火舌舔成明红,化做黑灰。程适悠然道:「纸兄纸兄,你几世修来,有睿王千岁亲手送你上路。只乘这股贵风,你下辈子投胎,就算托成个蛋,别的蛋做白煮蛋,你也能做虎皮蛋。」
  恒商只做没听见,转头向顾况道:「景言,再去院中看看可好?」顾况就跟恒商出 去。程适哧了一声。司徒暮归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一扫,也径向院中去了。
  程适心道,恒商这小子尽玩些不上台面的把戏,还指望爷爷我跳脚,谁同你计较?拎起笔,挑大张红纸,将方才的对子再写一遍,字写的份外大。
  饭厅门外却蹩进来一个人,向程适作了一揖:「程知会,好兴致,在这里题对。」原来是县衙的黄师爷。
  程适搁下笔拱手:「见笑见笑,写着玩儿糊自家门上。师爷不在家过三十,来衙门做甚?」
  黄师爷翘起鲶鱼须子笑道:「不怕知会笑话,小的是来向顾大人替自家的正堂求个对儿,来年沾个好彩头。」眼滴溜溜却瞄向桌上红纸。
  程适道:「师爷真是求到了顾知县的兴致上。顾知县平生最爱题对,方才还在这里写了几个,不巧刚出去,师爷去内院找找。」
  黄师爷道:「劳程知会指点。」眼光却黏在程适刚写的对联上。[] 程适道:「此联是在下刚写的,师爷不嫌弃烦劳指点指点。在下文墨上有限,对子俗得很俗得很。」
  黄师爷立刻俯身到桌前,凝住眉头,细细看联。程适看他脸色呆滞,却像走神,试探道:「写得不好,师爷见笑。」
  黄师爷忙回神抬起头笑道:「知会太自谦了,此对工整大气,正是难得的好联。」掂住鲶鱼胡,又看那联,大有恋恋不舍的意思。程适大喜:「师爷过奖,随手写的,只当玩儿罢了,哈哈。」
  黄师爷道:「不晓得知会此联是否与顾大人切磋而成?」
  程适道:「在下自家写的,不过顾知县他也看了,哈哈。」
  黄师爷摸著须子,又去看对子,叹道:「实在好对,小人真是越看越爱。厚下老脸请知会给小人也写一对。若有这样的对子贴在正堂上,一定沾足的运道来年兴旺。」
  程适心花怒放,顺口道:「师爷若不嫌弃,这幅对子送你吧。」
  黄师爷疾抬起头:「当真?」
  程适点头;「只是在下字不大好,师爷别嫌。」
  黄师爷慌忙拱手道:「程知会太谦太谦。」也不看对联的墨迹是否干透,忙忙卷好,收在袖子里,向程适打躬道:「多谢知会,小人还有些事情,先回家中,改日再来谢知会赠联。」
  程适觉得这老儿虽然巴结相太过,却甚讨人喜欢。黄师爷袖着对子,却忘了向顾况求对的事情,迳自向后门去,出衙门回家去了。
  程适的对子被讨走,将他心里的一股窝囊气也一股脑的带了去,顿时天地清明,喜气盈盈。中午开席,程适痛快一饮,在席面上风卷流云,单一碟猪耳朵就被他吃掉半碟,还和恒商喝了个四季如意杯儿,以示不计前嫌。
  恒商在席面上小心照应顾况,顾况始终干干巴巴,恒商神色中颇有些黯然。程适懒得再去刺他两个,只和司徒暮归拼酒。司徒大人酒量好酒品也好,正是程适所爱,程适与他一杯杯的喝,有意拼出高低上下。顾况从恒商身上分出精力,生怕程适灌坏了司徒大人不好收场,道晚上守岁席才是正场,要留下精力,于是住席。
  住席时,天也已经下午,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没过多少时辰,晚上就到了,于是再开席。
  顾况望着饺子道:「可惜明天玉凤凰招亲,要留下精力应付蓼山寨,这一宿不能守通宵。」
  恒商道:「虽不能到天明,有那个心意便成了。」
  司徒暮归悠然道:「如此过年,清淡有趣,倒比往年舒畅。」
  程适道:「我只要喝得舒畅就舒畅。」
  三更梆子响时,爆竹声四起。城里的几个大户都预备了烟花,竞相在半空里争妍。程适去点着廊下的鞭炮,恒商抬头看夜空,顾况一抱拳头:「新年开运,大吉大利!」
  恒商一愣,顾况笑道:「我们在街面上住时,初一见面拜年,必说这一句。」
  程适道:「不过也看人换词,打个比方,」向顾况一抱拳头,「顾贤弟,官运亨通,大吉大利。」向司徒暮归抱拳:「司徒大人,平步青云,大吉大利。」再向恒商抱拳:「睿王千岁,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司徒暮归笑道:「这个甚好。」也抬手一拱,「大吉大利。」遥遥看了眼满天的艳色,又道:「不过天已三更,我却无事,各位明天去蓼山要十二分的精力,只能早些歇下了。」
  程适摸摸肚子,打个呵欠,道了声占先,事先拐回房去。司徒暮归也告辞去睡。顾况跟着恒商到他房门前,正要说一声请好生安歇,被恒商一把扯进房中。
  顾况大惊,恒商反手插上房门,昏黄的灯火下向顾况道:「我早上在回廊上听见,可是程适对你做了什么?」
  顾况脸上顿时通红,咳嗽了一声。
  恒商苦笑道:「我这些时日惟恐你怕了我,不敢做什么,如今却顾不得。」唤了一声景言。
  顾况直觉不好,拔腿欲跑,哪里快得过习过武的恒商。恒商擒住他两臂,凝视片刻,开口道:「一直想让你在我房中喝酒喝个痛快,今天晚上不醉不归可好?」
  顾况直了眼,摸摸下巴,原来恒商一直襟怀坦荡,从昨天到方才一瞬间,自己脑袋里却转尽了龌龊的念头。恒商从床前提了一瓮酒过来,顾况挽袖子开封,倒满两个茶杯,先举起一杯:「不醉不归,干!」恒商微微笑了也举杯:「不醉不归。」
  有中午一席和晚上一席铺垫,顾况喝完四、五杯后,天旋地转地倒下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太阳穴到额头一阵刺痛,揉了揉,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光溜溜地,还触着另一个光......
  顾况一骨碌弹起来,晴天就这样炸开了霹雳。
  睿王殿下,恒商,身子和他一条的被子下,头搁在和他一个的枕头上,睡得正香。
  被角被他掀开的地方隐约可见--晴天的霹雳金光万道,顾况眼前漆黑。
  这一出,唤做「从良计」,顾况从小到大,见过不少。
  在京城的一些小街暗巷里,有不少这样的地方,或一家小门脸儿挂了个酒字,有位娇滴滴的小娘儿当柜张罗;或临巷的住家门首垂着帘儿,常有个标致的小妇人倚门相望。惯摸门窜巷的都晓得它干的是甚买卖,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着小营生。
  待年月渐过,小娘儿不怎么娇嫩,小妇人将成徐娘。某年某月,老天送来个不晓得干系的儍佬,被她一顿酒灌晕了,扒个精光塞进被窝,明天早上哭哭啼啼闹将起来,一说报官二要上吊,逼得傻佬不得不娶,下半辈子从此有了着落,这就叫做从良计。
  顾况看着被窝里的恒商,眼前一阵一阵的黑。他精光光,方才掀被子隐约一瞧,恒商也精光光。套句当年混街面常说的话--这买卖头塞到肚里也做定了。
  顾况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塞进肚里,两眼发青再瞧瞧恒商,恒商不负他望,眼皮动了动,醒了。
  醒了之后,一双犹带睡意的眼望着顾况,顾况一只手钳住额头,另一只手在恒商欲语时拎起被头先向他肩上搁了搁,听着自己的声音像从八万里外飘过来,「天冷的很,你捂紧些别冻着。」
  程适趴在一个窗纸戳出的窟窿上,津津有味地看。
  娘的,昨晚上瞄到顾况被扯进恒商的屋就晓得有戏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玩从良计。哈哈,从良计,看你顾小幺怎么对付!
  恒商握着被子,一卷将顾况也卷了进去,「景言你才要小心,莫着凉了。」顾况在被子里被他拥住,肌肤两厢这么一厮磨,顾况全身的血嗖一声全进了脑子,恒商两臂放在他头两侧,俯首在顾况唇上亲了亲。
  顾况的小魂魄嗖地,向着房梁去了。
  程适狠狠在鼻子下一搓,咧出白牙。乖乖,一下玩这么高,当心玩坏了顾小幺。嗯,得见断袖如此场面,赚了。
  恒商的唇舌与顾况的唇舌纠缠,流连不去。顾况的小魂魄在房梁上晃悠,流连不去。
  照这样流连的情形,某些事不做到底不得休。程适换一只眼贴在窟窿上,考虑,长针眼有碍观瞻,底下是瞧还是不瞧。
  乖呀,该干的就快些干,两位别忘了正事儿,蓼山寨那里的台子快开场了。
  顾况此回与那次被程适啃的感觉大不相同,软且缠柔中头壳里的血又像煮沸的热汤窜进七经八脉,顾况全身愈热愈臊,恒商的身子偏不是与他完全贴着,触着的地方或多或少再轻轻厮磨,可怜顾况这辈子几时经历过,偏偏这时候恒商抬起头,轻轻道:「景言,昨晚上......你不怨我吧。」
  顾况打从晓得状况后就有一句话在心头,「昨晚上一夜我认,不赖帐。」
  程适一个没忍住,啊啾,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响起,恰如一盆冰茬子水,浇上干柴熊熊的小鸳鸯。恒商立起两道斜飞的墨眉,神色陡然肃杀,反手将顾况用被子裹严,扯起床上的单袍披上,拢住衣襟,目光如刀扫向窗纸。
  程适心道裹什么,我和他从小光身子下河洗澡,什么没见过,从不知道他这么金贵瞧不得。咳嗽一声,大摇大摆走到门前,在门框上敲了敲,第三下手还没碰到门框,房门嘎吱开了,程适上下看了看恒商,十分佩服,眨眼工夫能到门前开门,身上还多了件外袍。[] 程爷爷最不怕刀子锥子似的眼神,程适大模大样瞧着恒商,大模大样说:「那个,时辰......」
  「时辰不早,十五殿下需快些预备,莫耽搁了蓼山的正事。」
  程适扶住下巴回过头,这位司徒大人几时在背后蹲着?
  恒商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砰一声关上门,险些撞到程适鼻尖。程适摸着鼻子转身,向司徒大人露牙一笑,倍觉亲切。大家本是同道人!司徒大人也笑了笑,程适大步过去与他并肩而行,看天空道:「今天太阳好得很哪,哈哈,好得很!」
  程适体恤顾况,惟恐他脸上一时过不去,自己先骑马到蓼山寨,在山脚下与大军会合,吕先见他没有和恒商顾况同来,眉头立刻皱了,程适懒得解释,只忝脸笑道:「大将军恕罪,下官心急就先过来了,顾知县等人等下就到。」吕先没说什么,但程适猜测,小面瓜正在肚里算计怎么整治自己。
  蓼山寨在蓼山山顶,顾况和恒商在半山腰赶上吕先的大军。程适在人群中远远望去,顾况知道程适必定要看,横竖早上都被他瞧见了,没什么怕他瞧的。程适约莫顾况现在是破瓦罐子不怕见人,豁了就豁了,走一段路就错过几个人向顾况的方向靠过去些,也不管恒商的脸色越来越寒,等到了山顶,也靠到了顾况的旁边。
  蓼山山顶十分热闹。
  蓼山寨从吕将军手里讨了不少门面补贴,山寨正门前的擂台五丈长三丈宽,围栏柱上挂着大红布扎的花球,连四周的围绳上都缀着彩带。
  大红背帏上比武招亲四个大字是知府大人亲笔题写。擂台一边设着见证贵席,吕先坐正中首座,知府与副将陪在左右,顾况居然能在席末捞个座儿。另一侧设的是贵客席,坐了正道上大派的几位掌门。
  知府大人代表官府致了一段辞,道朝廷此次参与此事乃是不得已中的权宜之计,所以仅做见证。江湖事务,还当遵循江湖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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