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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 by 十四郎(番外全)

_5 十四郎(现代)
  陆千乔依旧没有回答。
  
  郦朝央散漫的目光终于凝聚了一些在他脸上:“你要违抗我?”
  他点头,从容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泥。
  红眼重瞳精准地对上他淡漠的眼睛,她动怒了。竹帘缓缓放下,她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
  
  “你越发大胆了。”
  
  对面两只战鬼迎面向他走来,双手合在一处,冷冷行礼:“请出招。”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他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深邃漆黑的瞳孔变成两只,重叠在一处——不是纯血战鬼,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只有这狰狞可怕的重瞳可以证明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战鬼之血。
  将双手合在一处,他回礼:“……请。”
  
  *
  
  虽然只有短短不满一个月没见到秋月,辛湄还是觉得如隔三十个秋天,抱着它的脖子一顿蹭,秋月一边拍动着翅膀,一边偶尔回头用大嘴轻轻啄一下她的脑袋表示亲热。
  
  “秋月,陆千乔好像被仇家找上了,还是红眼珠子的。两个打一个,加上马车里的,他是被群殴吧?你说他会不会死掉?”
  辛湄想起方才那两人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
  
  你被他软禁这么久,终于自由了,还管他那么多做啥?秋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是说他不会死?”辛湄摸着下巴努力思考,“上次他杀那个虎妖,确实挺厉害的,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杀虎妖的时候是个面瘫,可刚才他居然没面瘫!”
  
  这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也只有你能想出来吧!秋月长长地“呱”了一声。
  
  “是吧,你也同意我的话。”辛湄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而且,他说要做个天女大人送我,还没做完呢!”
  
  你……你想干嘛?秋月警惕地瞪着她。
  
  辛湄嘻嘻一笑:“你是说我们就在这边停一下?也好,我们就等一个时辰后再飞回去看看。一个时辰,他们应该能打完了吧?”
  
  不是啊!秋月泪流满面,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它?!
  
  *
  
  血顺着脸庞缓缓滑落,视野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红色。
  陆千乔凭着一腔傲气,硬生生站立当场,身如磐石,丝毫不动。身旁两个战鬼,雪白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
  眼前寒光一闪,还要再来吗?他挥动长鞭,毫不示弱地迎上那道凛冽寒光。
  
  隔着青翠的竹帘,郦朝央看着他满脸满身的鲜血,隐没在鲜血后的一双眼却从未这么锐利地亮过,像是告诉所有人,哪怕被打到地狱最底层,他也不会退缩,可以战,他还可以再战。
  十年前那个还留着些许秀丽与稚气的少年,已经被时光淬炼成了一把名刀。他渐渐长得像他的父亲了,紧紧抿起的嘴角,还有无论什么时候都坚定,不肯暴露任何怯弱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有些怀念,自己曾经是为了拥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思慕若狂的。只可惜,他是个普通人。只可惜,那个时侯她还不像现在这样对战鬼一族的凋零而痛心疾首。
  
  尖锐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长鞭撕开了竹帘一角,郦朝央感觉到利风擦破肌肤的疼痛,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挥舞着长鞭的陆千乔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他在挑衅,他居然敢在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向她挑衅。
  
  她忽然开口:“好了。”
  
  满身鲜血的两只战鬼立即停下,转身走至马车旁侍立,仿佛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是别人的,红瞳依旧冰冷,只是如今望向陆千乔,却多了一丝敬畏。
  
  “你的脾气倒是与我很像,很令我赏识。但你虽有我族的傲骨,却终究有一半是普通人,二十五岁变身之劫于你来说和死期无异……可惜,可惜。”
  她连说两声可惜,声音终于渐渐柔软下来,隔了一会儿,忽然问:“……小时候给你的玉牌,还带着吗?”
  
  陆千乔垂头,从钱袋里取出那枚杂色玉牌,它被血浸透了,玉牌上他的名字血淋淋的。
  
  杂色的,质地不好的玉牌,这是对战鬼一族身份的最简单也最残忍的鉴定。他是个混血,甚至是混血里的下等,因为他连红瞳都不曾继承。他有的那些本事,在普通人里或许惊世骇俗,在战鬼一族里却实在不算什么。
  现在他长大了,似乎变强了不少,可以与两只战鬼打得不分伯仲。然而那到底是凭借真本领,还是仅仅凭借着一口傲气,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郦朝央从竹帘后伸出一只手,形状优美,然而掌心与五指上满是厚厚的老茧。真正的战鬼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无论男女,绝不以柔弱无能为美。
  “给我。”
  他将玉牌放在她手里。
  “今天你令我刮目相看,这块玉牌就不需要了。”
  漂亮的手指合拢,再张开,玉牌已经碎成齑粉。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郦朝央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巨石投入他心里。陆千乔猛然抬头,定定望着帘后的她。
  “她长得不错,你喜欢她?”她问得很平淡。
  “……不是。”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虚弱的否定,啸风骊轻轻嘶叫一声,雪白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说:“现在想来,我并未替你做过什么母亲应当做的事。你最后这三个月,我叫她陪着你,你死了,我也叫她永远陪着你。”
  
  陆千乔大吃一惊,眼见啸风骊无声无息跃上云端,他一手按住剧痛的胸口,一手牵过烈云骅的缰绳,试图去追。可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烈云骅依偎在他身旁,依恋地用脑袋托着他颤抖的上身,他身上的血扑簌簌地落下来,染红了整片草地,力气好像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失了,居然无法顺利跨上马背。
  
  *
  
  “现在应该有一个时辰了吧?”辛湄收拾一下面前乱糟糟的零食,把桂花糖松子糖的碎屑从衣服上掸掉,顺便伸个懒腰。
  秋月蹲在树顶,把身体团成一团,假装没听见。它不要回去啊啊!
  
  辛湄爬上它的背,正要说话,却见方才那辆雪白而又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在自己似乎面前停了一瞬,转而又飞远了。
  他们好像是陆千乔的仇家吧?辛湄转着眼珠子打量面前的马车,马车旁还侍立两匹十分俊伟的灵马,方才那两只眼珠发红的人就坐在马上,白色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察觉到身下的秋月在微微发抖,辛湄摸了摸它的背,很不解:“他们长得和斗败的公鸡似的,你怕什么?”
  ……你说的话能别那么时时刻刻都彪悍么?秋月用翅膀擦了擦辛酸的眼泪,这才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看他们身上全是血,估计陆千乔也够呛。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辛湄拍拍它的背,它只好不甘不愿地张开了翅膀。
  
  陆千乔正牵着烈云骅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如果停下,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陆千乔!”
  好像有人在远处喊他,像是……辛湄的声音。
  
  他费尽所有气力,转过身,血红的视野里,看见辛湄从秋月背上跳下,飞快跑到自己面前,惊愕地上下打量,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几下,问:“你、你死了吗?”
  没死,不过你再戳下去就很难说了。
  她扭头看看被削空一大块的密林,感叹:“你刚才是和一群大象打架么?”
  
  他想笑。整个世界都缓缓松弛了。
  “谁叫你回来……”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真的在笑,“不怕我做烤鹈鹕给你吃?”
  
  秋月报复地一翅膀拍在他背上,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就这么软软摔下去,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
  这么弱!她嘟着嘴:“你还逞强,你烤秋月,我就把你的马烤了!”
  烈云骅喷了喷鼻子,不屑一顾。陆千乔仰面倒在地上,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弯腰凑近的脸,随后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嗯。。。本来想放存稿箱里的。结果一不小心按错了,按成发表新章的按钮。。。
于是,这章就算14日的更新吧……=_=||真乌龙。。郁闷。
礼物
  “居然有人能把将军伤得这么厉害!你说,到底是谁做的?!”
  “是几个红眼睛的人群殴他,另外,这个问题你四天来已经问了第三百八十七遍……”
  “千乔大哥!我不要你死!”
  “你要是再用鸡翅膀拍他,他可能就会死了……”
  
  …………
  
  噪杂声如流水般袭来,可是渐渐又褪去,最后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帐子被人轻轻打开,一股苦涩难闻之极的味道夹杂着香甜的食物味道扑鼻而来。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替自己抹药,陆千乔到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把眼睛睁开了。
  
  视野里是辛湄的侧脸,她扭头不知在看什么,一边替他上一种味道极其苦涩难闻的药,另一只手里还捏了一串丸子,时不时咬一口——真是高难度的动作。眼看她的手顺着胸膛往下,快要摸到腹部,他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拦住了。
  
  “你……”他试图说话,才发现声音干涩沙哑。
  “嗯?”她愕然转头,见他醒了,不由一乐,“醒了?你睡了四天,现在感觉怎么样呀?”
  陆千乔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微一动:“酱汁……”
  虽然没指望她会流着眼泪扑上来大叫“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但是吧,她一边吃丸子一边还把酱汁滴在他手上好像更让他不爽。
  
  “不好意思,我替你擦擦。”
  她用手绢仔细把他手指上的酱汁擦干净,又取了一只细嘴小壶,将他的脑袋半抱起来,小心喂了几口水。
  “你醒了,我去叫斯兰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呢。”
  辛湄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起身正要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坐着。”虽然重伤,说话虚弱无力,这两个字依然说得不容抗拒,“暂时不要叫他们。”
  辛湄趴在床边,嘻嘻一笑:“咦?你是要和我独处,倾诉衷肠?”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吧?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之后,受伤的那个醒了,便必然有一段情意绵绵的感情戏。
  陆千乔未置可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始终没有放开。
  
  “叫你跑,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温柔,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冷傲。
  她咬着丸子喃喃:“我要真跑,你就死掉了。现在你欠我一份人情,记得要还给我。”
  陆千乔笑了笑:“不怕跑回来再被欺负?”
  辛湄哼一声:“我爹说,我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不愧是辛老板,太有见解了。陆千乔回想她诸般彪悍事迹,以及诸多被她气哭气跑气晕的可怜人,不由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陆千乔,你现在没事就好,我得回家了,明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她把最后一颗丸子吃掉,油手放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想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可他却合拢五指,握得更紧了。
  她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微颤,过一会儿,像蝴蝶振翅般再轻轻张开,深黑的眼珠定定对着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辛湄俯下身体:“你还想说什么吗?害怕云雾阵的事?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他默然片刻,手指紧了紧:“你……稍等一下。把包袱里的人偶和小刀拿来。”
  她赶紧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伤还没好呢!”
  “手指没有受伤。”
  “……那好吧。”
  她起身,试着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呃?她茫然了。
  
  “辛湄。”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觉得又陌生,又迷惘。因为受伤,他的手指有点凉,慢慢舒展开,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上面还沾了一些气味苦涩的金创药,粘腻油滑的触感。他用袖子仔细替她把这只手擦干净。
  
  “去拿。”他慢慢松开手。
  
  天女大人的人偶雏形已经出来了,这次并不需要人偶能活动关节,所以步骤没有那么复杂。他靠在床上,用小刀一点一点雕琢人偶的五官。
  
  像那天在眉山居,她又把整个身体靠过来,捧着下巴专心致志看着他每一刀。阳光照在她脑袋上,碎发显得毛茸茸。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手指上酱汁的咸辣气,金创药的苦涩气。
  
  阳光的热度让这些零零碎碎的气息散发出来,居然是芬芳的,他觉得有点喜欢。
  
  窗台下躲了一群妖,斯兰持续着流泪冲上前欲破窗而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被人挡回去;桃果果面红耳赤试图从墙上找个缝往里面看;映莲躲在阴影处,用莲叶扎了个小人,上书“辛湄”二字,在用钉子使劲砸。
  大家都很不淡定,唯有赵官人捋着细细的胡须,笑得猥琐:“听见了没?谁还敢说将军是个不懂女人的童男子?人家重伤在身,不能身体力行,人家还有手指在啊!你们这帮小鬼多学着点!”
  
  *
  
  天快黑的时候,辛湄醒了过来。
  
  她一整个下午都趴在床前看陆千乔雕琢人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这些天她确实有点累,皇陵里的妖没几个会照顾病人的,到最后除了擦洗之类的隐私事,换药喂水照看的活都交给她了。
  她打了个呵欠,趴着睡觉的姿势并不舒服,现在浑身酸疼。正试图扭一扭脖子,忽然觉得脑袋上有点沉,陆千乔的一只手正放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
  辛湄转过头,肩膀上一直盖着的薄毯滑了下去。
  
  她没有动,只是趴在床上笑眯眯地歪脑袋看他。
  案上有人送了烛火,那一点光亮在他眼底跳跃,他就这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表情温和。
  
  “陆千乔,”她突然开口,笑吟吟地,“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也没有说话。片刻,他从床头拿起一只小巧玲珑却又五彩斑斓的人偶,放在她面前。
  
  “礼物。”他说。
  
  已经做完的天女大人娉娉婷婷地站在她面前,长发如云,彩衣斑斓,又威风又漂亮。辛湄惊喜地拿起来,舍不得用力,只用指尖轻轻摸它的头发和衣服,喃喃:“这么快就做好了?头发和衣服也有了……”
  “是赵官人送来的。”
  辛湄凝神看了好久,才抬眼看着他:“嗯,谢谢你,我好喜欢。”
  陆千乔生硬地缩回手,把脸别过去:“喜欢就好。天色暗了,我吩咐斯兰把你送回去。快走吧。”
  
  辛湄摸着天女大人的头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起身把人偶放进包袱里,笑了笑:“陆千乔,这个人偶才不算礼物,你早答应送我的。生辰的礼物,你得再送我一个。”
  他愣住。
  
  “我还喜欢上次戏折子里的将军大人,虽然坏的要命,但有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你再帮我做一只将军吧,过几天我来拿。”
  
  她嘻嘻一笑,转身走了。
  
  剩下陆千乔痴痴坐在床上,忽然摸摸脸:坏的要命,可有时候还讨人喜欢?对了,镜子呢?镜子在哪里?这到底是种什么复杂纠结的感觉,他得仔细看看再说。
  
  斯兰红着眼睛一直蹲在门外,看到辛湄出来了,像只没精神的老狗,只瞥了她一眼。
  辛湄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浑身发毛,怒道:“你看什么?!你、你这个不知羞的丫头……居然、居然勾引将军……”
  她叹了一口气:“你的面瘫更严重了,现在变成了怨夫脸,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斯兰浑身发抖地去牵灵兽,恨不得仰天长啸,将军为什么要看上这种丫头啊啊?!
  
  *
  
  这次没有大批灵兽做累赘,回去的路就显得特别短,正午缺一刻,辛湄就已经来到了辛邪庄上空。
  斯兰板着脸,根本懒得搭理她,牵着灵兽掉头便走。
  辛湄在后面挥手道别:“谢谢你送我回来,记得要早点去看大夫啊。”
  他好像快从灵兽背上摔下去了。
  
  辛湄笑眯眯地指使秋月落在辛邪庄大院里,早就听见动静的辛雄充满期待地奔出来,见她只得一人回家,身边连个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登时气得张牙舞爪。
  
  “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乱玩什么了?!姑爷呢?叫你找的姑爷呢?!”
  辛湄淡定地收了秋月,冲他摇摇手,笑得充满了王霸之气:“我看上了一个,住在挽澜山附近。过几天我就去搞定他。”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宣传一下吧。三千的繁体这两天就要上市了,简体我正在望天等待上市。。老天不回答我。。
[img]lw_7.jpg[/img]这是繁体封面。好像是单本,售价48元人民币。作为一个急性子等不及样书的作者,我已经先从淘宝上预订了一本。。。大家可以尽情鄙视我……= =反正我每次都是这样,已经被鄙视习惯了。
简体版的封面是ENO大人画的傅九云,很有味道,呵呵。等上市的时候再贴出清晰点的封面给大家分享吧。
搞定他搞定他(一)
  男人这种东西,辛湄十六年来虽然见过,接触过,却从未试着了解过。兵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搞定一个男人,叫他心甘情愿做自己的相公,那首先就要了解男人对女人是怎么样个看法。
  
  辛湄拿了一沓纸,捏着毛笔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正在替马厩里的灵马刷毛,听见她的问题,红着脸思索良久,方小声道:“美丽,大方,凡事都以我为中心,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
  辛湄认真记在纸上,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心劝他:“大师兄,只有眼睛坏了的女人才会把你看成第一帅哥,你还是换个标准吧?”
  大师兄手里的铁刷子失魂落魄地砸在了脚面上。
  
  她再去找二师兄,他正在后院练剑,雪白俊俏的脸上满是汗珠。
  
  因见辛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难得皱眉凝神想了半天,道:“要听话,要温顺,要单纯不解世事。我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辛湄愕然:“你……你喜欢白痴?”
  二师兄中暑晕了过去。
  
  两位师兄的回答都让她摸不着头脑,想想辛邪庄里的年轻男人,要么就没娶老婆,要么就万花丛中住,他们的回答肯定无法作为参考。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找有经验的老人问才行。
  
  晚饭后,她虔诚地敲响了辛雄的房门,进行了如下对话。
  
  “爹,身为一个过来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喜?”
  “天啊!祖宗保佑!老天保佑!孩子娘啊,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小湄她、她居然问我关于男人的问题!她终于开窍了!”
  “你一边讲话一边神游天外的本领越来越强了,爹。”
  “来来来,小湄,爹爹告诉你,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就是你娘。她……(以下省略一千八百三十九字溢美之词)。她就是坠入凡间的天女!”
  “不,其实我只是想问……”
  “唉,天晚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我要去你娘牌位前陪她说说话……”
  辛雄流着老泪关上房门,辛湄只好灰溜溜地回屋了。
  
  第二日,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骑着秋月跨越茫茫密林,飞向暌违数日的皇陵。她想起一个可以询问这方面经验的最佳人选——赵官人。他写了那么多缠_绵悱恻的戏折子,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必然看得十分透彻,问他准没错了。
  
  皇陵里因为陆千乔伤势仍未痊愈,妖怪们也没什么精神嬉闹。五月的阳光已经很有些热辣,小妖们都躲在树阴下睡午觉,四下里静悄悄的。
  辛湄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轻飘飘地走到赵官人的住处——一个不怎么大的山洞前。
  
  赵官人是老鼠精,成精了也还不忘打洞的习惯,始终住不惯屋梁雕窗的房屋,就爱窝在山洞里。
  她拨开覆盖在洞前的大叶子,猫腰钻进去,轻轻叫唤:“赵官人,赵官人……你在不在?”
  没人回答,洞里只隐隐约约传出大哭的声音。辛湄只好一路往前走,走到底,只见赵官人头上绑着一只白布,正俯身案前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念着戏折子里半文半白的词:“……吾心碎为齑粉矣!随风去!随落花去!随逝水去!”
  念到动情的地方,他便扔了笔埋头大哭,用头上的白布擤鼻涕。
  
  辛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这么投入的写戏折子,转身正要走,赵官人却已经发现了她,急忙招手:“辛姑娘,我刚写了一段新戏,你来帮我看看如何。”
  她心里有事,没心思看戏折子,随便看几张就放下了,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赵官人,你说,男人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赵官人捋了捋细胡须,察言观色一番,心里已经明白了九分,不由咧嘴一笑:“辛姑娘,这个问题你问得就笨了。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个个男人都喜欢一样的女人吗?”
  辛湄想了想,改口:“那——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陆千乔神魂颠倒,马上就想娶回家?”
  赵官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会有这种女人。辛姑娘,来来,我跟你说。男女之间首先要相互了解对方,从性子、爱好这些方面下手……”
  
  滔滔不绝,他说了一下午,辛湄也认真听了一下午,还时不时埋头做小抄,写了厚厚一沓子。眼看天色暗下来,口干舌燥的赵官人终于收场:“总之,先一步步来。本来你跟将军就是能被同心镜照出的佳偶,成婚嘛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先让将军那点还没明确的心思变得明确才是最重要的。”
  哦哦!辛湄两眼放光,果然来问赵官人是问对了!
  
  她管赵官人借了同心镜,用布包好捆在背后,一路再遮遮掩掩地走小路,终于绕到陆千乔房前。月洞窗没有关严,还留了一道缝,辛湄偷偷趴在窗台往里看,陆千乔正披衣靠在床头吃饭,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绷带下的伤口也不再渗出血水,战鬼的恢复力真是惊人,看样子再过几天他就能痊愈了。
  
  正看得入神,忽见陆千乔放下筷子,一转头,目光精准地透过缝隙对上她的眼珠子。
  “是谁?出来。”
  这一声冰冷刺骨,饱含杀意。
  
  辛湄想了想,还是起身拉开窗户,一步跨上月洞窗,靠在窗棂上朝愕然的他招手:“陆千乔,我来看你了。”
  他愣了半天,最后只淡淡点头,说了一句:“进来,下次不要躲在窗后。”
  
  耶?他怎么不像赵官人说的见到她之后会激动得不能自已,对月长叹,迎风感慨,顺便洒点感动的泪水?
  
  辛湄哧溜一下从窗台跳进来,反手合上窗户,踯躅片刻,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陆千乔,你见到我不高兴吗?”她有点担忧。
  他继续拿起筷子吃饭,隔了很久才开口,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天黑了,怎么会来这里?”
  她越发担忧,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真的不高兴?”
  他面上终于渐渐红了,无奈地又放下筷子:“别闹,吃饭。”
  她笑起来:“明明是在高兴,你的面瘫真要治治了。”
  
  陆千乔强压下澎湃的心情,抽出另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听话,过来吃饭。”
  她哪里来的吃饭心思,一把扯下背上的同心镜,把脸凑到他面前,镜面霎时荡漾过一串流光,她和他深情相拥在镜面中。
  “啊,又映出来了。”辛湄自己也蛮惊奇的,“陆千乔你看,我们两人能映在同心镜里呀。”
  
  他已经被搅得没心思吃饭,只能放下碗,耳根发热又故作自然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辛湄依依不舍收了同心镜,认真想了一会儿,赵官人说先要了解一下自己在将军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清清嗓子,问:“陆千乔,你觉得……嗯,觉得我怎么样?”
  
  陆千乔撑着下巴倚在床头看着她,神色里有无奈,也有隐忍,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又黑又亮,可她看不懂里面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感情,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她。
  “什么怎样?”他声音变低了。
  “就是、就是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偏头想了想:“……像是活在书里的人。”
  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旁人处于不同的世界,天马行空,神游天外。她像是生活在自己制定规则的另一个世界,又快活又恣意。
  
  他说她像活在书里?是那个“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中人吗?还是书里才会出现的那种绝世美人?
  辛湄乐了,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你真有眼光!”
  哪里哪里,但好像刚才不是夸你……
  陆千乔愕然看着她又把同心镜背在背上,一把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明天我再来看你!”
  
  她……今晚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一头雾水的陆千乔干坐片刻,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辛湄行动了。。。嗯,她是个积极的行动派啊~~
搞定他搞定他(二)
  赵官人说,男女相处的时候,气氛很重要。自古以来,就有花前月下一说,能营造甜蜜的气氛,男人很容易就会对女人许下山盟海誓。
  
  辛湄回辛邪庄采了两筐鲜花,再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隔日又兴冲冲地骑着秋月往皇陵飞。谁知陆千乔却不在房里,斯兰板着脸不理她,辛湄只好捧着两筐鲜花在皇陵里四处乱逛。
  
  皇陵东南角有一方残破的祭祀高台,听说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殉葬坑,最多一次活埋四千多人殉葬,附近始终怨气不散。皇陵里的妖怪们在坑上种了杏花林,这里的杏花开得就比别处好,还从来没谢过,虽然鬼气森森,但此时初临黄昏,夕阳熔金,望不到尽头似雪海一般的杏花林还是很美的。
  
  陆千乔就站在高台上挥舞长鞭。重伤初愈,他的动作还有些不流畅,长鞭时不时拍在青砖上,发出锐利的啪啪声。
  
  是在活动筋骨?
  
  辛湄站在台下仰头看他,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在夕阳下挥舞长鞭的模样很动人。风从他腋下穿梭而过,将披在肩上的青衫拂起,还有那一把黑亮的头发飘啊飘,怎么看怎么耀眼。比台下无边无际的杏花海还要耀眼。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默默看着不说话,比做什么都要喜悦。
  
  正在舒展筋骨的陆千乔总感觉背后有一道怪异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回头,就见辛湄抱着两大筐蔫了的鲜花站在台下,笑得好像……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他撑不住手一震,长鞭脱手而出,丢了老远。
  
  辛湄噌噌上高台,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陆千乔,你鞭子舞得蛮好看。”
  他看着她手里两筐鲜花,有些犹豫:“这是什么?”
  “哦,”她把两筐鲜花一股脑塞给他,“送你的,我家新开的花。”
  ……送他两筐蔫了的鲜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接好像也不太好,他慢慢接过来,冷不防她还追问一句:“你喜欢吗?”
  他觉着自己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这两筐没精打采的花,只好暗咳一声换话题:“吃过了么?”
  
  “没,我去外面镇子上吃。”辛湄笑眯眯地转身要走,“晚上月亮起来的时候我再来看你!陆千乔,花不要扔掉哦。”
  他扯住她的袖子,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拂了一把,上面沾染了山林间的湿气,凉阴阴的。
  “下次不要这样跑来跑去。”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下了高台,“留下来吃饭,今晚不许赶夜路。”
  辛湄眼睛一亮:“好啊。陆千乔,要不要喝点酒?”
  有花有酒有月亮,这才叫气氛。
  
  他想了想上次熊妖被打得口吐白沫的模样,坚定地摇头:“不准喝酒。”
  “一点点也不行吗?”她蹙眉,有些失望。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不许喝多。”
  她笑得眉眼开花,抱住他的胳膊:“陆千乔,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啊……陆千乔怅然地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一轮小月亮,这种时候,他该说什么呢?
  
  回到屋里的时候,小月亮越发明亮了,她搬过来的两筐花就放在窗台下,映着银白的幽幽月光,从那没精打采耷拉的花瓣里到底也还能看出点花前月下的味道来。
  辛湄倒了一杯酒,搜肠刮肚地考虑要怎么营造所谓气氛。这个赵官人没教她,所以她想得抓耳挠腮,还是什么也没想出来。
  
  陆千乔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碗里:“吃肉。”
  辛湄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这两天光顾着搞定他了,连饭也没心思吃,当即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茄子给他:“吃菜。”
  
  一看就知道她是出身富贵,从没吃过苦。小桌上四道菜,她只捡排骨和竹笋,茄子萝卜一概不沾。
  他默不作声将两样她不喜欢吃的菜拨到自己碗里,忽然听她问:“陆千乔,你平常最喜欢做什么?”
  他淡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嘛。”
  他就是不回答,辛湄从怀里取出一沓纸,上面满满的写的都是问题,从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到你最喜欢吃什么,问得五花八门。
  
  他啼笑皆非:“幼稚。”
  辛湄嘟起脸:“我想了解你呀!”
  陆千乔低头喝汤,面上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轻声道:“赵官人又和你胡说什么了?”
  “呃?你怎么知道是他教的?”
  “这么无聊的事情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辛湄只好埋头喝酒,不防他将那一沓纸拿过去,一张张翻,一面翻一面好像还在隐忍的笑,翻完了又放在一旁,问她:“你了解了之后,要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回答得特别顺溜。
  “你要打仗么?”
  “了解之后的事……”她顿了顿,再喝一杯酒,“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我们要一步步来。”
  
  陆千乔见她脸上红通通的,说话时酒气外溢,便不动声色地提起那壶酒,轻轻一晃,居然已经空了。他正暗自心惊,不防辛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凑到身边来,一手指着外面被乌云遮去大半的细细的小月亮,一面说:“那个……对了,陆千乔,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一手按住她发烫的额头,声音很淡定:“你醉了。”
  她一个劲去挠他那只碍事的手,却怎么也挠不下来,只好继续指着月亮:“你看啊,我的心在天上挂着呢。”
  他继续淡定:“太小了,我看不见。”
  
  辛湄急了,挣扎着要起身走到窗边指个清楚,他怕她醉后脚步不稳摔下去,只好再扣住她的腰,按坐在自己身边。她的胳膊像柔软的藤蔓,勾住他的脖子,严肃地盯着他,动也不动。
  
  “陆千乔,你会娶什么样的女人?”她问得特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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