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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 by 十四郎(番外全)

_15 十四郎(现代)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手指伸进头发里,细细摩挲,隔一会儿,听她含含糊糊哽咽:“耳朵……耳朵还会红……还是原来的……没变太好了……”
  终于可以放肆大哭了。
  他用手指抹去她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低头在额上吻了一下。
  想念她的气味,像是隔了几千个秋天那样,情不自禁,吻又落在鼻梁上,湿漉漉的眼皮上。
  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仿佛生平第一次触碰,隐隐约约的冲动,不可自抑。
  她潮湿的眼睫毛扬起来,瞬间又如蝶翅般落下去,陆千乔的胳膊遽然收紧,发烫的嘴唇重重落在她微凉的唇上。
  纠缠,摩擦……他怎么也不能像曾经那样温柔而笨拙的去吻她,且噬且吸吮,探出舌尖近乎凶猛地与她绞在一起。
  辛湄像是被吓到了,吃惊地往后一缩,他顺势压上来,修长的手指深深_插_进她衣服里,衣带随着他有些粗暴的动作一根根断开了。
  她模糊地叫:“别撕!我……就穿了……这一件!”
  撕破了她可没衣服穿了!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抱歉……他做不到。滚烫的吻从敞开的领口往下蔓延,他的手滑下去,利落地撕裂那条很漂亮的腰带,上面的银铃叮叮响了两声,落在地上,那只手也从腰间往下探,显得急切而笨拙。
  “等一下……”辛湄僵硬地睁开眼,突然捏住他的肩膀,剧烈喘息,“……我的脚……还在洗脚……”
  他的小腿一勾,她两只湿淋淋的脚便搭在床上,下裙轻飘飘地褪下去了。
  这次她似乎完全没有压倒他的可能,她、她还没把观音坐莲练好,而且……她好饿,根本没力气…饭菜热好了…待会儿可能还得再热一遍……
  她胡思乱想,忽然不知被他触碰到何处,整个身体一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瞬间全飞走了。
  撩拨的手指先时生涩,渐渐便熟练了,他的额头抵在她额头上,湿润而灼热的吐息交织,她已经完全准备好……够了,他已不能再等,否则下一刻就是死亡。
  或许是又冷又饿又累,也可能是他不够温柔,进入的时候,她发出有些不适的轻哼,手指一下便掐紧了他的胳膊,近乎迷乱地喃喃:“慢…慢一点……”
  慢不下来……他已经快要沉溺,说不出口的话,没有说的话…无论是誓言还是情话,他都没有给过她,只有身体是真实的,可以让她明白自己内心隐藏的东西。
  他一直都这样笨拙且固执,还未曾给她什么甜蜜,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
  为何追逐他?
  为何等待他?
  为何……爱上他?
  豆腐将军,豆腐辛湄……在他盲眼的那个夜晚……它们的滋味他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辛湄……”
  他本能地唤她的名字,激烈而不可停止的动作里,贴上她的脸颊,紧紧圈住她。
  他再也不能失去她,再也不能。
  郦朝央不是没想过陆千乔会忍不住回去,她只是没想到,他掉头回去得那么坚决,像是完全忘记了她还在后面等着。
  也可能,他就是记起,也不会在乎。
  漆黑的双眸瞬间变红,她说过,一天时间也不会再给他,甚至还将大门钥匙给了那姑娘,默许她他日前往战鬼族。
  她从来不会一句话说两遍。
  高举手里的方天戟,她作势要抛出,忽听后面一个轻浮却又冰冷的声音说:“你是郦朝央?”
  想也不想,方天戟在空中飞舞,瞬间便向后扎去。
  没有听见痛呼,也没有听见身体被刺穿的声音--对她来说,这实在罕见。
  郦朝央猛然转身,只觉眼前人影一花,紧跟着又有一抹怪异而刺眼的红光正对着她闪烁,方天戟顺着人影横扫过去--依然没有听见击中的声音,对方溜得比老鼠还快。
  抬手召回方天戟,定睛再看,对面夜色苍茫,寒风凛凛,哪里有半个人影?风中不过残留些许令战鬼一族厌恶不已的气息,是有狐一族的人。
  她鄙夷地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驱使啸风骊便要顺着味道追去,谁知平日里温顺的灵马却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她眉头皱起:“走!”
  还是不动。
  郦朝央低头,骇然望见啸风骊四只腿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块!它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嘶声,双眼流下泪来,无助地看着背上主人。
  冰块还在往上蔓延,不过一瞬间,它的腹部,胸口,脖子……全部凝结成了坚实莹润的冰!
  郦朝央反应极快,当即脱身而出,在空中一翻,直直往下坠去。不过啸风骊比她坠得更快,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冰雕,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碎裂声。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震撼,落地后飞奔过去,刚跑了几步,忽觉不对,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足已经同样变作冰块,牢牢钉在地上,接下来又是膝盖,大腿……她还未来得及发出愤怒的吼声,冰雪早已覆顶。
  大僧侣缓缓从林中走出,左手上的黑丝手套不知何时取下,右臂断了半截,断臂就被他夹在腋下。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完美战鬼的第一击,右臂被斩断。他脸色苍白,忽而将左手抬起,对着身旁一株巨树,掌心有鲜艳的红光闪烁,下一刻,那株巨树也变作了晶莹美丽的冰。
  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缓缓戴上手套,再缓缓走到郦朝央身边,他细细观摩这尊战鬼的冰雕。
  这是真正死透了。
  接近辛湄,频繁送她在皇陵与长庚关之间往来,等了大半个月,果然是把她激了出来。不过,要不是所有事情刚巧凑到一块儿,让他等来她独处的这片刻工夫,平日里这位身边总跟着一两个战鬼的夫人还真难杀。他这个本领,人一多就不能发挥。
  天意如此。
  从腰后的皮囊里取出纸笔,蘸着断臂的伤口,用血匆匆写一行字:【诛杀郦朝央,任务已成。】
  早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喜鹊落在臂上,将纸条一叼,拍翅飞走了。
大家的心
郦朝央封在冰中的尸首,是在深夜被郦闵送来长庚关的。
  那时候辛湄正在熟睡,对周遭一切细微的动静完全无知觉。战鬼之间的感觉极其灵敏,当帐外响起不属于关内士兵的踏雪声时,尚无睡意的陆千乔睁开了眼。
  轻轻揭开帐帘,寒风夹杂着细细的雪花扑面而来,陆千乔微微眯起眼,立即望见了伫立不远处的郦闵。他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通体幽蓝的冰块,面无表情地对望过来。
  “少爷……”他声音嘶哑,甚至充满了绝望,“你为什么要抛下夫人不管?”
  陆千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紧紧盯着他怀里的冰块——冰块里,是不是有个人?他,好像看见了熟悉的方天戟,还有一截雪白的衣角。
  “……我还是悄悄跟去了,我听到了你和夫人的对话。你已经答应回族里!为什么事情又会变成这样?!”
  巨大的冰块沉重地飞来,陆千乔一把抱住,正对上冰中人的脸。
  郦朝央……她的时间仿佛停顿在被冰封的那个瞬间,双眼还愤怒地睁大,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即将要痛吼出声。
  他僵住。
  “少爷,对你来说,少夫人和我们一族的兴亡,到底哪个更重要?”
  极度震惊后,陆千乔终于渐渐回神,看了郦闵一眼,对他挑衅的神情和言语视而不见。
  “……她还没死。”陆千乔抱着冰块,抬脚往旁边另一座营帐走去,“完美的战鬼不会那么容易死。这冰很有些古怪……破冰之后再说。”
  包裹在郦朝央身体外面的那些,与其说是冰,倒不如说是一种极狠厉的剧毒咒法,就算放在三伏天的太阳下暴晒,它也不会融化一丝一毫。若不是这咒法瞬间封闭她的五感,那么即使是世上最坚硬的寒冰,也困不住郦朝央一时半刻,她早早便可以脱身而出。
  天底下擅长咒法的仙人太多,可若是轮到这种阴毒狠厉的,唯有有狐一族最擅长。
  完美战鬼的存在,对战鬼一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这个近乎神明与领袖般的人物被弄到这种地步,无疑是个极沉重的打击。
  有狐一族,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冰块放在营帐正中,陆千乔解下长鞭,轻轻一抛,长鞭仿佛有生命一般一圈圈将冰块裹住,“咔咔”数声,巨大的冰块瞬间裂开,郦朝央软绵绵地摔下去,被郦闵抱住,轻轻放在榻上。
  “……为什么夫人不醒?”他这晚受的刺激太多,简直是一惊一乍。她眼睛闭上了,嘴也合上了,身体是软的,可是没有呼吸,身体冷得像冰。
  “冰不过是假象,她是中了咒。”
  陆千乔在帐里点了火堆,平静地往里面加木炭。
  郦闵受不了他这种冷静,厉声道:“少爷!无论如何,夫人都是你的母亲!”
  他没有说话。
  他对这个女人……一直是没有很多感情的,不像尘世间普通母子。她没有把他养大,没有为他做饭洗衣,没有与他说笑抚慰,甚至……他们连面也没见过几次,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到了现在,他快要接近完美战鬼,对她更无所谓什么感情。
  他是有些茫然,她真不该是这个样子……郦朝央应当是高山般的存在,不可打倒,不可磨灭,没有任何脆弱的感情——她是战鬼里最完美的存在。
  郦朝央一直是个强者,他不需要对她交代什么,解释什么,因为她是没有感情也不会理解的。他们之间一向如此相处,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动手似乎还简单些。谁也不愿打破这个常规,否则两人都会尴尬。
  他原本的打算是,至少要亲自把辛湄送回皇陵,再随她回族里。
  对方却找准了这个瞬间的空隙,成功对她下手。
  他想起那天在骊山顶,对着皑皑积雪和似血的夕阳,她脸上第一次有了细微的表情,不是高兴也不是欣慰,而是回忆往事浮现的深深的那种空洞,她连自己在后悔都不能体会么?
  若是,若是她没有露出那样的神情,他也不会答应回族里一同处理有狐一族的事。
  那是第一次他们两人相见后没有动手,可她若不醒来,那便是最后一次了。
  陆千乔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你把她送回族里。”他吩咐,“马上就走。”
  郦闵还是不能接受:“少爷,莫非你还打算留在这里,替那个蠢猪皇帝打仗?就为了少夫人?!”
  长鞭无声无息捶中他胸口,郦闵跌飞出去,撕裂了帐门。他惊恐地爬起来,嘴角还流着血,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郦闵,一来,你没资格这样质问我。”陆千乔收起长鞭,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着他,“二来,你若是再用敌对的口气称呼辛湄,我会杀了你。”
  郦闵骇然望着他的眼睛,那只漆黑的眼珠,如今正慢慢变红,血一般红,里面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他下意识地俯□体,表示臣服。
  “送她回去,我很快就到。”
  陆千乔回到主营帐的时候,辛湄已经醒了,抱着被子瞪圆眼睛发呆,听见他的脚步声,她急忙扭头,怪叫:“陆千乔!大半夜的你居然玩失踪!”
  他把身上的雪花掸掉,这才带着一身寒气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在旁边,睡不好?”
  辛湄翻个白眼:“我是饿醒了!衣服都被你撕破,也不好下床热饭!”
  他笑笑:“我来热,你睡着。”
  正月初一的这顿饭,真是多灾多难。当陆千乔把饭菜从滚烫的食盒里端出来,布好碗勺准备正式开吃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辛湄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只是虚弱地喃喃:“好了没?”
  她饿得头晕眼花,感觉自己死去多年的娘亲在黑暗深处朝自己招手。
  陆千乔把饭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舀起一块鸡腿肉:“张嘴。”
  她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从里面到外面。没衣服穿,只好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享受一下被将军大人亲手服侍的滋味。
  一勺白菜、一勺鱼汤、一勺鸡肉——辛湄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问他:“豆腐呢?”
  陆千乔为难地看了看那碗碎得看不出任何形状的豆腐,它碎得太壮烈了,经过长途跋涉,又摔下悬崖,再被反复重温,终于在他手上裂成了渣渣。
  “呃,怎么碎成这样了……”辛湄万分惋惜。
  他神情严肃:“没事,我会全吃掉。”
  她裹着被子起身,用筷子在碗里一顿折腾,终于眼明手快夹起一颗看似是脑袋形状的豆腐,眉开眼笑地送到他嘴边:“头还在,给你吃!”
  ……为什么这个场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陆千乔木然吞下那颗头,她的豆腐,永远如此销魂。
  “陆千乔,你还是要回战鬼一族吗?”
  轻松愉快的吃饭时间,她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他喂饭的动作停下,过一会儿,才低声答:“嗯……有些事总要了结。太危险,所以不能带你去。”
  “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是说天亮?天亮就要走了?”
  “嗯。”
  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忽然抚在脸颊上,陆千乔望着她浅浅一笑:“怎么了?已经饱了?”
  辛湄盯着他看了半天,胳膊收紧,环住他的脖子,被子也跟着从胸前滑落。那个……春光乍泄。陆千乔顿时觉得自己端着饭碗的胳膊僵硬了。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她凑过来,低声问。
  她有时候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他拽高被子,把她裹紧,春光乍泄是小事,再受凉问题就大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你。”他说。
  辛湄惊讶地张大嘴,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探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喃喃:“没发烧……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
  难得坦诚心迹,说一些甜蜜的话,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趁着天还没亮,你吃饭,我把大家写给你的信念给你听。”
  辛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在乱七八糟的床上翻了半天,好容易才找到那封和梅干菜一样皱巴巴的信,裹着被子开始念:“斯兰说,将军我对不起你!我居然怀疑你!我真是罪该万死啊!不!死一万次也不能弥补我对将军犯下的滔天罪行……”
  后面还有一长串,那么多妖怪,就他的话最多,占了小半张纸。斯兰最近越发得了赵官人的真传。
  继续念:“赵官人说,将军你快回来,我一人在皇陵承受不来。”
  他成日好吃懒做,没事就写写风花雪月,到底要承受什么?
  “映莲姐姐说,我住皇陵内,君住皇陵外,日日思君不见君,唯有泪千行。”
  这诗一点也不押韵……桃果果和他弟弟不会写字,只按了个手印在纸上,弟弟那只肥硕的手印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用手指摸上去,手印上立即浮现出一行意识锁进去的闪光字:【千乔大哥!记得带好吃的回来!】
  他们就记着吃。
  ……长长的信终于念完,天已经亮了。辛湄把信折好,回过头,陆千乔面上的神情难得温柔,好像在出神。
  “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她捧住他的脸,用手揪了两下,一本正经,“陆千乔,你要记得时常回家。”
番外一章
那是新婚第三日,辛湄第一次没有起个大早去洗手作羹汤,等陆千乔去高台上例行锤炼筋骨完毕,回到卧房,便见她依然维持原本的姿势,拢着被子发呆。
  满心期待吃到妻子亲手烹饪热情四射之早点的将军有点失落,他走过去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辛湄发愣的眼神茫然转了一圈,终于落在他脸上,紧跟着眉毛就扭了起来。
  “陆千乔,”她嘟着脸,“你骗人!”
  他愕然。
  “洞房花烛那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陆千乔摸了一把发烫的耳朵,那天……那天他说了很多话,只是、只是都发生在某种很特殊、很迷乱的环境下,那时候她就是说要他上天摘月亮,可能他想也不想都会答应下来。现在她这么问……他要怎么回答呢?
  “你答应我,第二天让我在上面!可你食言了!”
  昨天晚上她兴冲冲地等不及他履行诺言,洗完澡就直接扑上去,推之倒之,骑之爬之,啃之摸之……顺便还没忘了把兰麝娇蕊集打开在观音坐莲那一页,摊在床头,就地观摩实践。
  就在她磨并且蹭,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准备进行最紧要的下一个动作时,他突然难耐地伸手抱住她的腰,一转,再一翻,她就这么不甘不愿地变成了在下的那个。
  “你、你不能这样!你食言!骗子!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人了!”
  辛湄奋力挣扎,为了护卫贞洁而宁死不屈。
  陆千乔一把扫掉那本碍事的兰麝娇蕊集,它落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听着床上那没剩什么理智的男人说着千篇一律的谎话:“下次……下次一定……”
  它活到现在,已经过了几百年,几百年的岁月里,见过不知多少风月中男女。凭着丰富的经验与老辣的眼光,兰麝娇蕊集断定,这位冷面的俊俏将军虽然看上去矜持而内敛,但绝对是个不甘居于“女人之下”的那类。可怜的观音坐莲啊……你就是个摆设……“我真的要叫人了!”某姑娘还在垂死挣扎。
  “别闹,别闹……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将军彻底没了理智。
  “破喉咙!破喉咙……”
  唔,果然没人救她,一朵纯洁无暇的小野花悄悄凋零了。
  辛湄凋零了一夜,白日醒来继续凋零并愤怒着,眼下终于等到陆千乔回来,她那凋零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你说话不算话!”
  陆千乔再摸摸发烫的脸,为难至极,这个……这个到底他要怎么解释呢?
  “辛湄,你每次都……我忍不住……”
  她那么急吼吼,好像燃起冲天大火似的,结果每次到了关键的地方就停下来,磨蹭迟疑不决,他是圣人才能忍受。
  “我是要学的嘛!”她想了想,又道:“你也应当好好学!”
  ……【成亲三日,新娘嫌弃新郎的房中术,愤而离家出走。】——《琼?皇陵轶闻》?赵官人记辛湄骑着秋月回了一趟辛邪庄,她想找老爹好好诉诉苦,陆千乔什么都挺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独断了,而且……而且,床笫之事好像也没那些书上写的那么销魂呀……她还是不舒服的时候居多,到底是他还是她的问题?
  不过……这种事和爹也不好说吧?特别是那个总怀疑她被男人抛弃的爹。
  秋月刚落地,见着辛雄从惊喜发展成惊恐的神色,辛湄叹了一口气,他第一句话必然是——“你又被姑爷赶出来了?!”
  她连反驳都没力气,就点了点头:“嗯,我被赶出来了,把房间收拾收拾,让我住几天。”
  等了一会儿,她爹没反应,辛湄好奇抬眼,见他一脸被天雷劈中的沉痛震惊神情,紧接着,白眼一翻,利落干脆地晕了过去。
  辛邪庄里又乱成一锅粥。
  她觉着自己真是罪人啊,都出嫁了,还动不动给老爹来些刺激的。
  辛雄醒来之后,谁也不理,跑去祠堂里和过世的夫人哭了一下午,直到辛湄冲过去承认错误:“爹,我说错了,我只是舍不得你和娘,回来看看,明天就回去。”
  辛雄用袖子抹着眼泪,怯生生看她,喃喃:“……真的?”
  她使劲点头:“绝对是真的!”
  辛雄颤抖着抬手指向她的脑袋:“那、那你怎么还梳未婚姑娘的头?!”
  琼国不比东方那几个民风开放的国家,已婚妇人还能为了追求新鲜好看,梳个未婚姑娘的发髻。这里结婚就是结婚,从衣服到发髻再到说话神态,和黄花闺女是截然不同的。在辛雄看来,女儿成婚已有一段时日,还把头发披着,刘海蒙着,绝对是不正常!不正常啊!
  辛湄翻个白眼:“又没人教我怎么弄妇人的髻子!”
  她现在能把头发弄出个不错的不会倒塌的形状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辛雄顿时释然:“怪爹考虑不周全,你娘去得早,婚前也没想着给你请个婆婆什么的教你。”
  他低头沉思片刻,道:“乖宝就在家里住几天,明儿我让人把你大姑请来。”
  大姑者,辛雄之大姐也。
  辛湄对她的印象,就是那永远鲜艳娇嫩的衣服颜色,哪怕脸上皱纹朵朵开花,大姑远远看上去都袅袅婷婷一如二八少女。
  她一见辛湄便笑,过来握住她的手,娇滴滴地柔声细语:“小湄,已婚妇人是不能留这种头的,过来,大姑教你怎么梳发髻。”
  辛雄远远朝她使个眼色,大姑眨眨眼表示完全理解,他便放心地出去照看那些宝贝灵兽了。
  “小湄,相公是待你不好么?”
  大姑一面对着镜子替她绾发,一面细声问。
  辛湄摇头:“没有啊,他对我很好。”
  想要什么,只要他有的,一刻也不会耽误便给她送来。她说一声想看人偶辛湄,他立即翻遍整个挽澜山,找来上好木料,埋头猛做。再说一声不许赖床,他就每日早早歇息,保准第二天比她早醒,睁开眼就看到他深邃的眼眸。
  其实……陆千乔对她真的很好,她都明白的。
  “可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你三天两头往娘家跑,难道是相公他……”
  大姑低下头,用袖子挡住嘴,和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是不是。”
  辛湄猛摇头,把虎鞭酒鹿鞭丹什么甩出脑海外。话说……再让他吃那些,她只会更不舒服吧?
  大姑骇然捂住嘴:“难道是他太行了?!”
  也不是……辛湄为难地看她一眼,大姑,您老能别把脸红成晚霞么?还一脸期待一脸八卦外加一脸娇羞,多让人惊恐呐!
  大姑的贴心战术未能奏效,在房里磨到挨晚快吃饭的时候,忽听人说,陆千乔来了。
  辛湄随一群人跑到门口,果然见陆千乔又在眼上蒙了块黑布,骑着烈云骅,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地和辛雄说话。
  大姑捧着脸娇羞地打量他许久,突然凑去辛湄耳边,语出惊人:“乖宝,相公婚前是个童男子吧?”
  辛湄立即被口水呛得差点晕过去。
  陆千乔关切地朝这边转过来,隔着黑布,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他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被含泪的辛雄连扶带拽,拖进了庄里。
  大姑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了,乖宝,这件事就交给大姑。”
  什么什么交给她?辛湄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转身跟过去,娇嫩鲜艳的裙摆漾出一朵花。
  【新娘回到娘家,与一位经验丰富的女性长辈诉苦。长辈怒,寻个私下的地方,把新郎斥责一遍,新郎惭之愧之。】——《琼?皇陵轶闻》?赵官人记晚饭后,辛湄等来一个和陆千乔独处的时间——一整夜都可以独处,他俩这次是真正婚了,要住一间房的。
  油灯在桌上缓缓晃动,两人的影子也在墙上缓缓跳跃。
  陆千乔的覆眼黑布已被取下,不知道大姑跟他说了什么,他至今面上都带着一抹奇异的红晕,心不在焉,心猿意马,走神到洪荒时代去了。
  辛湄给他倒了一杯茶,斟酌半晌,方道:“陆千乔,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嗯,想回来看看我爹。明天咱们就回皇陵去吧。”
  他压根没听进去,端着茶杯把水往脖子里倒,登时被烫得一惊。
  ……大姑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把他给吓得和惊弓之鸟似的。
  她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替他擦干衣服上的水迹,顺手再解开衣带,看看皮肤有没有烫伤,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辛湄……”他怜惜又愧疚地看着她,“抱歉,我一直……是我的错。”
  辛湄眼睛一亮,揪紧他的衣襟:“你知道错了?”
  他的意思是,肯让她推倒为所欲为,让她在上面观音坐莲了?
  陆千乔沉痛内疚地点头,大姑说了,辛湄虽然已经十六岁,但在身体上比其他同龄的姑娘显得晚熟一些,某些事,只有四字真诀: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柔情满溢:“早点睡吧,我陪着你……”
  话没说完,下一刻她整个人就扑上来,抱着他的脑袋又啃又亲,顺手还把他的外衣给撕了扔地上。
  “等……”他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等个屁啊!”辛湄把他扑倒在床上,“说好了!今天我推倒你!不许动!”
  她就不信,她和他的床笫之事,销魂不起来!
  啪嗒,枕头掉地上。
  叮叮,发簪也掉地上。
  陆千乔脸色苍白,四肢摊开,僵硬地躺在床上,强行咬牙忍耐,脑海里只有四字真诀: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他要忍耐,要慢慢来!
  ……她又开始迟疑、犹豫、对不准、磨蹭……他觉着自己眼前金光乱蹦,仿佛看见了遥远的天宫尽头。
  “辛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你……快点……”
  辛湄心虚地抱住他,忽然抬手放下床帐,喃喃:“马上就好。”
  床帐又是一阵剧烈摇晃,紧跟着,她再次传出两声哀嚎,当即推着他便要起身下床疗伤。奇怪啊,为什么每次开始都那么疼?!
  是可忍孰不可忍……陆千乔双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按回去,另一手缓缓顺着光滑的后背向上摩挲,将她拉低,紧紧抱在胸前。
  “总是这个时候离开……你故意的?”他喘息,张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
  辛湄使劲扭:“你不许动!是我要推倒你!”
  他的手一寸寸下滑,去向她很不愿意他去的地方,她立即有了反应,扭得更厉害,想下床。
  “我没动……没动。”他一手按住她的后背,一面把脑袋放在枕头上,表示自己一点也没动。
  徐徐图之,对待她,要慢慢来。
  按着后背的手再缓缓往上,捞起她埋在胸口细细喘息的脑袋,吻住。
  “我真的没动……看……是你在上面。”
  一下下轻咬她柔软的嘴唇,他低语。
  ……徐徐图之,现在应该足够徐徐了吧?再徐徐下去,他就要死了。
  那个瞬间,她一如既往不适地低吟一声,陆千乔抚摸着她的脑袋,问:“……疼?”
  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搞不清什么意思。
  算了……继续徐徐图之……于是,销魂了。
  【新郎自此奋发向上,努力钻研夫妻相处之道,家中常备两本绝版珍藏书——兰麝娇蕊集。新郎新娘,从此琴瑟和谐,只羡鸳鸯不羡仙。】——《琼?皇陵轶闻》?赵官人记(兰麝娇蕊集默默流泪:不关我们的事啊,他们那个观音坐莲是假的假的!我们绝不承认!)
四年后的团聚(一)
  皇陵里的小妖怪们实在是没什么危机感,在地宫里住了几天,个个都气闷,加上想象中的危险没有到来,又全都搬回地面,继续吵吵嚷嚷地打发日子。
  辛湄回到皇陵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远远的望见厨房的烟囱里有炊烟升起,想来是斯兰在替大家热包子糕点,桃果果和他弟弟嬉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偶尔还夹杂着赵官人的怒吼声——不管外面怎么乱得天翻地覆,皇陵始终是老样子。
  “陆千乔,你要过去看看吗?”
  辛湄回头笑眯眯地问。
  这位将军大人平日里什么事都挺干脆,一遇到她就变黏糊了,刚开始是说把她送到崖边,走着走着干脆把她抱上烈云骅,说再送五里路。五里走完再五里,最后就变成他亲自把她送进皇陵了。
  陆千乔摇头:“不用。你走,我看着。”
  相见固然欢喜,但,时间上来算,只怕会来不及。
  辛湄收了秋月,下坡走几步,再回头,陆千乔还是静静站在山坡上,黄昏余晖撒满衣襟发梢。
  她挥了挥手,高叫:“你下个月回来,我给你做豆腐将军!”
  他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欢快地跑下山坡,一溜烟冲进神道,隔了没多久,斯兰惊呼,赵官人大叫,最后又变成阵阵笑声,在炊烟中荡漾开。
  豆腐将军……他垂头忍不住笑了一下,牵着烈云骅欲沿来时路返回,因见它也颇有依依不舍的模样,便低声道:“……舍不得秋月?”
  说起来,烈云骅自从被当做定情信物交换给辛湄之后,性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前一向是自恃高贵血统,除了他之外对所有人都爱理不理,更不要说秋月,在它眼里,秋月就是一只又丑又没用的邋遢鹈鹕。不知辛湄给了它什么刺激,她嫁过来之后,它对秋月简直如胶似漆,成天用崇拜恭敬地眼神望着对方,只恨对方没有马屁股,不然它那口讨好的气可以喷上去。
  “下个月还能再见。”
  陆千乔拍了拍烈云骅伤感的脑袋,一跃跨上它的背,一人一马如淡烟般消失在云雾阵之外。
  天渐渐黑下去,万籁俱寂,狂风把乌云吹过来,遮住了月亮,没一会儿,又开始扑簌簌地掉小雪。雪花从不怎么牢靠的车窗里飘进来,冻得辛雄直打喷嚏,他忍不住问对面那个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年轻男人:“那个……姑爷的府邸还没到吗?”
  这轻浮的年轻人前两天突然送来几盒包子糕点,说是辛湄带给他的。刚好最近是过年,辛邪庄没什么生意可忙,徒弟们也渐渐能独当一面了,辛雄便起了个来看女儿女婿的念头。这年轻人又说自己是陆千乔的部下,可以帮忙引路,于是约了时间白天辛邪庄大门口见,刚出门就被他那辆华丽丽的金色长车给震撼了。
  养极乐鸟来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专业人士辛雄对这种行为感到万分痛心。
  大僧侣依窗而坐,戴着黑丝手套的左手时不时抚摸一下右胳膊,那条胳膊有点古怪,像木头似的横着,动也不能动。他朝辛雄温柔一笑,说:“辛老板别急,马上就到了。”
  长车缓缓降落,最后停在浓雾白雪之中。大僧侣好心地指着某个方向:“辛老板只管往里走,估计走一段你女儿就会发现你了。”
  辛雄茫然看着外面黑不隆冬一大片,再回头看看他:“你、你不送我进去啊?”
  他好歹也是一庄之主,能看出外面那片浓雾明显是某种阵法所致,不属于自然天气。要是没人带领,他走个十年八年也走不出去。
  大僧侣轻轻把他拽下车,再很有礼貌地推了一把,笑道:“我倒是很想送你老人家,不过嘛,一来,我也破不了云雾阵,二来……你再不走,就危险了。”
  危险?
  他没来得及问,只听“轰”一声巨响,身后几步远的长车眨眼就被人砸成了渣渣。辛雄骇然张大嘴,忽觉胳膊被人一抓,紧跟着整个身体就和腾云驾雾似的朝浓雾中飞去,姑爷的声音依稀在耳边响起:“先进去!”
  他双脚不由自主落在地上,顺着对方的劲道往前冲几步,待站定回头再看时,除了茫茫浓雾,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大僧侣面不改色地望着已成碎片的长车,喃喃:“真是了不起的本事……”
  长车上可是附着有狐一族的咒法,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天底下能把这辆车划破,再砸成碎片的,也只有战鬼一族了。
  紧跟着旁边又传出马嘶声,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御风而来,直朝着那几只拍翅啼叫的极乐鸟撞去,一红数金几道光纠缠着冲天而去,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大僧侣苦笑:“你知道我会来,一直守在皇陵外?”
  没有人回答他,黑色长鞭在浓雾的雪夜里无影无形,霎时便卷到眼前。大僧侣闭上眼,将长袖一震,盘腿跌坐下去,一层金光将他通体包裹,长鞭卷住他的身体,却拉不动,拽不起,唯有一圈圈将他紧紧捆住,渐渐收紧。
  大僧侣面色苍白,勉强笑道:“将军,我可是好好把你的岳丈还来,还送进了皇陵呢。”
  明明是好意把人质送还。
  依然没有人回答,长鞭继续收紧,估计就是块石头也能被勒碎了。
  大僧侣表情有点痛苦。
  他抬头,向对面深邃黑暗中那只战鬼说了一句什么,下一刻,遍布身体的金光泡沫般碎开,长鞭一抖,他的身体如同豆腐一般,被绞成了碎末,轰然摔在雪地里,鲜血弥漫。
  良久,陆千乔自林中走出,走到不成形的尸体前,蹲下看了一阵,忽又偏头向云雾阵中听了片刻,果断起身,瞬间消失在阵中。
  彼时被云雾阵困得手忙脚乱的辛雄正破口大骂,原本是满心欢喜来看女儿女婿,如今人没见到,却被困在这鬼地方忍饥挨冻。
  他痛骂:“那臭小子,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把极乐鸟拿来拉车,一看就是个坏蛋!”
  正骂得起劲,胳膊又被人拉住,他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只觉身体又开始腾云驾雾,雪花与雾气扑面而来,一片茫茫然。不过片刻工夫,眼前又豁然开朗,积雪而苍茫的神道出现在眼前。
  “往前一直走。”
  拉着他的人低声吩咐,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姑爷。
  辛雄惊喜地转身,身旁空空一片,唯有雪花旋转,那个声音很像姑爷的人又消失了。
  长夜漫漫,雪越下越大,很快便将大僧侣凄惨的尸体掩埋住。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的踏雪声隐隐响起,两道漆黑的人影直往尸首处奔来。看到这满地鲜血的凄惨模样,谁也不惊,不过蹲下去,把手一拍,其中一人低声道:“大僧侣,他走了。”
  隔一会儿,一个轻浮的声音小声响起,还有点怯生生的:“……真走了?”
  两人用力点头。
  被白雪掩埋的尸体忽然一颤,紧跟着“嚓”一声变作几块碎石,石头下是他挖的一个洞,大僧侣正蹲在洞里长吁短叹:“差一点就死掉……还好,狐狸是会打洞的……”
  真庆幸自己是个狐狸,不是白兔灰狼什么的,不然他这条小命今天就丢这里了。
  “郦朝央都被你咒住,你还怕那个将军?他还未成完美战鬼吧?”
  大僧侣心有余悸地摇头:“郦朝央是出其不意,杀手锏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再用,人家有了准备,就不灵了。”
  那将军看着像个木头似的,没想到贼精贼精,猜到是他对付的郦朝央,这次连面都没出,躲在林子里直接甩长鞭,他就算全身上下都能放咒法,看不到他也是没辙。
  “接下来怎么办?听族里长老的意思,还打算继续用这种暗杀的法子对付战鬼一族。你回去领命吗?”
  大僧侣嗤笑:“暗杀只能用一次,再用就是傻子。我才不去。”
  “那你怎么办?以后也不能出现在战鬼族面前,否则还会被追杀吧?你何必多事把人送到皇陵。”
  他想了想,抬头望向暗沉的天空,忽然一笑:“不送过来,怎么能单独和战鬼将军见上一面……我们去更南边的地方——族里长老迟早也会被迫迁族到那里。我先安家立户。”
  “……你打算自己先逃命?”
  “逃命什么的太难听,我是热爱和平厌恶斗争的好人。这次挑衅战鬼,必然没好结果,我等着长老们屁滚尿流回来和我哭诉委屈,顺便佩服一下我的先见之明。”
  反正他之前劝过很多次,长老们都当做屁一样忽视,逼着他来对付郦朝央。他听话过来对付了。按理说,一般人中了那个咒法是必死的,但,完美的战鬼会不会真的死掉,这种行为会不会激怒战鬼一族惹来更大的屠戮,他就懒得管了。
  “……你其实就是想自己先逃命吧?”
  “你们看我像那种人吗?”
  大僧侣从洞里跳起来,大义凛然地拍拍衣服,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逃命去。
 四年后的团聚(二)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我爱你——
  眉山君记不得自己是从那本书上念到这段十分有才的话了,当时只觉被击中心窝,眼泪哗一声打湿衣襟。
  上次凭着一腔少有的激情,他冲去皇陵,想要和心爱的姑娘私奔,阴差阳错之下,又一次错过,他彻底失去了勇气,连崭新的各类八卦也不想管,成日只窝在眉山居里流眼泪喝酒,醉生梦死。
  刚巧那日傅九云和甄洪生两人一道来探望他,守门的灵鬼把他俩领到莲花池旁,一脸嫌弃地指着池里被薄冰冻起来的某个邋遢男人,道:“他把自己缩在池子里冻了四五天,二位姑且一观吧。”
  甄洪生好笑地捂住嘴,傅九云折了一根树枝,蹲在池边轻轻捅池中人的鼻孔,一面愕然:“好像是死硬了。”
  “喀”,薄冰裂开,披头散发的眉山君一把抓住树枝,有气无力:“别管我……我要小湄……小湄……”
  “小湄?”傅九云隐约觉着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一时偏又想不起来。
  “就是辛邪庄的那个小姑娘。”甄洪生好心解释。
  “哦,是那个小美人。”傅九云恍然大悟,冲眉山君竖起大拇指,“你倒是有些眼光,她确然十分美貌。既然喜欢,怎么不去追?”
  这句问话又刺中眉山君的隐痛,他发出一声痛楚的哽咽,钻进池底,咕噜噜滚上来一串泡泡。
  甄洪生继续好心解释:“她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个战鬼。”
  傅九云了然一笑,一手探进袖子里,朝池里那颓废人影说道:“眉山,你起来,我送你个好东西。”
  眉山君探出一张脸,没有神采的双眼好似死鱼眼,定定望着他。
  一张柔软的纸被取出,展开,送到他眼前——
  死鱼眼霎时放射出惊人的光芒!
  “小湄!”
  他猛然扑将过来,结果被池底的淤泥一滑,摔了个狗□。
  那张纸上赫然画着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笑靥娇痴无邪,双眼明亮而又充满自信,身量修长,容姿端华,活脱脱是个十八九岁版本的辛湄!
  傅九云怜悯地看着他,声音出奇温柔:“眉山,作为朋友,我可以帮你,帮你——睹物思人。这张小像就送给你吧。”
  眉山君跳出莲花池,甄洪生长袖一挥,他满身的水和薄冰顷刻间消失,连滚带爬地抢过那张小像,恨不得撕开胸膛塞心脏里。
  “且让他睹物思人去,狐狸,我们喝酒。这次我带了一车名为‘醉生梦死’的好酒。”
  傅九云衣袂翩翩姿态潇洒,笑吟吟地带着甄洪生进屋喝酒。眉山君急得大吼:“等着!我也要!傅九云!死狐狸!你们不许独吞!”
  甄洪生只是笑:“你不念着小湄了?”
  眉山君把辛湄的小像小心翼翼折好,贴身放在心口附近:“有这个也算是安慰。”
  总比成日对着空气发呆来得好。
  他三人平日难得能聚在一处喝酒,傅九云带来满满一车的醉生梦死,一个上午便被喝得只剩几坛了。
  其时三人正说着话,门口忽有灵鬼惊惶失措地跑进来,大叫:“主子!那个战鬼将军又……”
  眉山君“咻”一声丢了酒杯,一头钻桌子下,死也不出来。
  灵鬼跑到跟前,鄙夷地看着他:“……那个战鬼将军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眉山君衣冠楚楚从桌下钻出来,端庄一笑:“我只是捡酒杯。”
  灵鬼丢下信,切了一声,抠着鼻孔跑走。
  眉山君面红耳赤地打开信,这次陆千乔查的不是人,而是几样十分罕见的药草,刚巧他都知道生在何处,立即便提笔写了回信,叫灵鬼送出去。
  甄洪生不知想起什么,笑道:“说到这个战鬼将军,上两个月见他一次,凶神恶煞,我以为不好。辛邪庄的那个姑娘我曾看过手相,他二人的缘分,也就到变身那段了,我那时还以为将军变身后会杀掉那姑娘,想不到……果然还是玉清仙人眼睛毒一些,这姑娘的克夫命把战鬼将军的命给克住了,他搞得如今一眼红一眼黑,和混血猫似的。”
  眉山君只听到他说缘分断在变身那句上,一时难耐激动,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是说真的?!他俩以后没缘分了?”
  甄洪生转着眼珠子看他:“话也不是这么说……天命这东西也未必可信……”
  “你就说是不是真没缘分了!”大吼。
  甄洪生微微一笑:“是啊,当时看手相是如此……眉山,我看那个姑娘未必讨厌你,你什么也不告诉她,只管躲着自己哭,那又算什么?”
  “好兄弟!”眉山君感动得热泪盈眶,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的鼓励!我这就去!”
  傅九云抬眼,望着他一溜烟跑到门口,骑上小仙鹤满面红光地飞走,他不由再回头看看甄洪生,眨眨眼。
  甄洪生笑吟吟地拿了最后两坛酒,一人一坛,道:“少一个人喝酒就够分了。”
  傅九云点点头,笑容可掬:“你这狐狸——不是好东西。”
  *
  早上陆千乔托人送了一封信放在云雾阵外,说二月初三要回来,住两天再走。算算日子,二月初三就在明天,辛湄忙不迭写了满满两张纸的单子,交给斯兰,要他去外面采办。
  辛雄一觉睡起,便见自家女儿提一桶水,拎着块抹布,再夹一根大扫把,东擦擦西抹抹,春风满面还外加哼着小曲。
  他眼睛登时一亮:“乖宝,是姑爷要回来了吗?”
  他来皇陵一住就是一个月,这里风景好,日子悠闲,每日还有女儿亲手给做美味佳肴,比辛邪庄快活不知多少倍,他都快不想回去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姑爷不在家,不过想想,他身为将军应当有很多仗要打,男儿志在四方,成日窝家里那是老头子。眼下他终于要回来,岳父很欣慰。
  “爹你随便找地方玩,我把屋子打扫打扫。”
  辛湄把老爹推出门,哗一声将一桶水泼地上,用大扫把使劲刷。
  辛雄摸着胡子走出去,没两步便见桃果果和他弟弟嬉笑打闹地奔过来,弟弟背上一双黄澄澄的鸡翅膀,一见着他立即收回去了。
  路过莲花池,映莲姑娘半截身子变成莲花,正扎进池水里伸懒腰,他刚靠近,她整个人就神态自然地靠在池边坐着,还跷起二郎腿,仿佛方才那半截莲花是个幻觉。
  继续路过赵官人的小山洞,他正木然站在洞口仰头看天——据说是等待灵感的神明光临,一截细细的老鼠尾巴从衣服里伸出来,像拐杖似的撑在地上,时不时还挠挠头发抠抠鼻孔什么的。
  一见辛雄走来,老鼠尾巴瞬间消失,赵官人拍拍衣服,给他行礼:“辛老板,你早。”
  辛雄含笑还礼,一路走着,走上高台,悠哉悠哉点了一袋烟,抽一口,快活似神仙。
  为了姑爷,他们装人装得蛮辛苦,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妖比人还有情,在这个年代,也算稀奇了。
  斯兰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还拽进来一个人。一个仙人。
  辛湄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脑袋张望,便见眉山君难得没有痛哭流涕大呼小叫,反而是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些老梅似的孤傲环视四周,脸上表情是志在必得的得意洋洋。
  “眉山大人,你来玩啊?”她好心招呼。
  他面上一喜,立即跑到近前,张口想说话,忽又扭头,后面一群拉长耳朵想偷听的小妖怪们立即如鸟兽散。
  “小湄,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眉山君第一次大胆地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如置身云端一般,脚不沾地把她拽到风景美丽的神道附近。
  神道的樱花已经露出点点浅红,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花,温暖的春天即将到来。
  眉山君望着辛湄白皙美丽的脸,结结巴巴开口:“小、小湄,我我我我是仙人,可以活很长很长时间……那个,也不在乎俗世间的嫁娶……所以你你你就算嫁人,我我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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