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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三生约

_7 叶 笑(现代)
  
  “胡!”
  
  简兮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凤儿就把牌推平下来,我们几人立刻瞪眼,尤其是简兮,忙道:
  
  “你……你……你……”
  
  “给钱给钱。”凤儿抓了根香蕉,剥皮挑眉道:“给完钱咱们去喝酒,我说些故事给你们听。”
  
  “什么故事?”打麻将打得有些乏了,听到凤儿说她要说故事,我立刻兴奋起来。凤儿轻轻挑了挑眉,从旁边的酒壶里倒了杯酒到酒杯里,似笑非笑道:“我说个人界的故事给你们听。你且让人把这麻将撤了,把酒拿上来。”
  
  “那好办。”听这话,我立刻转头,招呼人把酒拿上来,顺道把这麻将桌撤了个干干净净。
  一切置办好后,我拿了那酒壶给他们几人一个倒了一小杯,随后道:“你可说了吧?”
  
  “其实,这故事兮兮和大猫也知道。”抿了口酒,凤儿轻笑着扫过旁边的两人,又道:“可惜他们知道的都不是完整的版本,不过断断续续知道些,这里面的爱恨纠葛,怕只有我一人知道得清楚。”
  
  “你说的是……”简兮微微皱眉,似是想起什么。凤儿手一抬,手腕微弯,那酒就划成一道长弧,稳稳落入她自己的杯中。那酒落入杯中的声音清脆怡耳,我们几人一片静默,听得她一声轻笑,便开口道:“那是多年前,人间还是乱世之初,兵荒马乱,长年累月的杀戮,便让那世道魍魉横行,鬼魅横生。上天怜苍生之悲苦,于是便给予一人法器,名曰九鼎,置于神殿之内,镇天下,安鬼神。”
  
  “当时有一个家族,实际乃这九鼎的守护之人,此族之人,血脉可压怨气,镇鬼神,净邪念,长居兰陵,从不出仕,却在天下人中有莫大的影响力。而这个故事的开始,实际要从一个名为楠少的祭司开始。”
  
  “名为楠少这人,乃天命之人,本该注定是守护这个国家,灵力非常。他自幼当朝宰相千金落绯青梅竹马,但当他成为这个国家祭司的时候,他却算出,这个女子日后要死于那个居住于兰陵的家族之人之手。他灵力有限,只能算到此处,却算不出究竟是哪一个人,于是他便秉持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其一的想法,以祭司院连同当朝宰相之力,将那个家族满门诛杀。”
  
  “其实他若真的全杀光了,那还好,”说到这里,她轻轻抿了口酒,淡淡扫了兴致勃勃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到我这里,轻笑道:“可是啊,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时却有一个孤女,得到高人相助逃了出来。”
第十七章 离花
  “其实他若真的全杀光了,那还好,”说到这里,她轻轻抿了口酒,淡淡扫了兴致勃勃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到我这里,轻笑道:“可是啊,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当时却有一个孤女,得到高人相助逃了出来。”
  
  “那高人便是当时天朝的三皇子。彼时这三皇子还是少年,因天资聪慧,遇到上仙点悟,灵力也是非同一般,他见那孤女和他有莫大缘分,便想法救了那孤女,并收做徒弟,掩了她的星轨,护得她周全。然而那孤女虽然安全,但却不懂九鼎的修护之法,再无人守护,于是九鼎便有了裂缝,不过好在楠少又请辞祭司之位,继承了守护者之位,守住了那九鼎。”
  
  “落绯那女子,必然是要死的。”听到此处,我便猜到后来,不免有些唏嘘。其他几人轻轻抿酒,大猫张了张眼,又似困倦的模样,一手撑着头,一手喝着酒,慢声道:“若不是命里轮回需如此,楠少哪里能窥到这等天机?凡人都以为能卜卦看相,识破天机,却不想,其实那不过是上天故意让他们看到,然后才能顺理成章走上那条路罢了。”
  
  “那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在于这孤女。”凤儿接过大猫的话,又继续道:“这孤女长大之后,心中自是不能放下当年之事,于是便不顾三皇子劝告,执意杀了楠少寻仇。于是那九鼎,便是真的无人守护了。彼时天下大乱,鬼魅横生,灾害不尽,民不聊生。那楠少本是命定之人,被这孤女杀了,上天自是不会坐视不管?于是降下天火,欲取其性命。那夜,那孤女赶忙逃回神殿,想要借神殿的庇护,逃过一劫。然而,她若逃过那劫,那天火便会降到其他地方,彼时的三皇子已是皇上,便在那个时候,把神殿大门紧闭,将那孤女关在了外面。”
  
  说到这里,凤儿顿了顿,我忽地觉得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却是抓不住。凤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同我道:“笑笑,你觉得这三皇子做得可对?”
  
  “我不是当事之人,怎能判断对错?”闻得她话,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便又道:“不过,作为一介人主,他却也是对的。”
  
  “我也如是觉得。”凤儿轻笑,转过头去,似是想起什么来,颇为感慨道:“那孤女本抵不过天火,不过第一道,便昏了过去。也就是那时,那三皇子居然不过一切扑上来,以血肉之躯,替她挡了那天火!”
  
  听到这里,我挑了挑眉,这才真的来了兴趣。
  
  我一向对那家国天下无兴趣,只有这人世的爱恨纠葛才是我的最爱。于是我便道:“怎的,莫非这孤女还和那三皇子来了段师徒之恋?”
  
  “那是自然。”简兮打了个哈欠:“你想,那孤女被三皇子护的周全,日久,便也就生情了。不过么,这三皇子乃心怀天下之人,又怎能看到那孤女与这尘世相比无比渺小的心?然就算他看到了,与这世间一比,他的情爱,便也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他还不是娶了她?”凤儿一摊手,似是想为那三皇子解释:“他终究还是深爱于她的。”
  
  “那不过是为了保证他的皇位罢了。”简兮皱眉,神色间满是不耐。
  
  大猫在一旁转着茶杯,看着两人吵嘴,神色间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意——面对这些个爱恨情仇,他一向是淡然看戏的。
  
  “凤儿,你可是忘了,那些年,他是如何不断让那女子一月一放血,却镇压那怨气?不闻不问的让那女子一次次涉险,去所谓的‘除魔卫道’?他看那女子伤痕累累,却从未想过让她停下来,甚至于,他还为了稳定国家纳妃,为了保护九鼎将生死置之度外,毫不在意那女子的感受,为了那九鼎,让那女子跳入九鼎中去死,那是爱?”简兮情绪很是激动,言语间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凤儿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讲故事的初衷,同他争辩起来。
  
  “他是一国之主,不这般做,又能如何?而且,那时候,他后悔了……”说到这里,凤儿忽然被酒呛到,猛烈的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咳咳……他最后……咳咳……不也是劈了九鼎,入了魔吗……”
  
  “后悔了也没用啊。”静静喝了一口酒,我忽地脱口而出。从他们开口说故事起,不知为何,我便不停的喝着酒,停也停不下来。可能是酒喝多了,便也就管不住自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道:“就算是后悔了,入魔了,劈了九鼎,他却再也寻不回那女子了。你想,那些事儿,伤得多疼多痛多难过啊,被不断的选择,不断的抛弃,每一次就是在心上划一道口子,一道又一道,满目疮痍,那之后,又怎么愈合?再怎么爱,也心灰意冷,够了吧。”
  
  我说着话,一杯一杯的灌着酒,几次告诉自己不要说了,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停也停不下来。脑中有什么东西不断闪过,似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却想不起来,抓不住。那种感觉让我胸口闷得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憋得生疼。
  
  “你们说,和那样的人爱,爱上那样的人,多痛苦啊。每一次都对着你说在意,说爱,却总是被抛弃。从魂魄,从骨肉,从鲜血,甚至于最后的整个人,都已经给他了,让他去安抚这天下苍生了,还不够么……还要要什么?还能给什么呢?已经给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那么就该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了吧……”
  
  “笑笑。”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猫开口打断了,他声音有些低哑凌厉,我这才稍微回神,停住了不断开口的话。几人静静看着我,大猫忽地一笑,举起杯来,同我道:“喝酒。”
  
  喝酒。
  
  听他的话,我静静一笑,收回那些奇怪的思绪,恢复一派清明,闭上眼,将那酒一路灌入腹中。
  
  酒香清冽,酒味灼人。
  
  脑中有什么画面定格,我终于清晰的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蓬莱岛那连绵百里兰花。而那个人风光齐月的绝世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同我说:“我等你。”
  
  我不免弯了弯嘴角,喝得更加欢快了些。
  
  不知是喝了多少,我们几人一路从桌椅上喝到了地上,靠着树看幽冥司的天。我靠着凤儿,同她笑道:“凤儿,我同你说,有人在等我。”
  
  “屁。”听我的话,一旁的简兮一脸愤慨的骂出声来,抓住我的袖子道:“笑笑啊笑笑,你要知道,这世道除了我们这批人,其他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啊一场空……”
  
  “去你的。”
  
  听他这话,一旁的凤儿白了他一眼,又同我道:“笑笑,人生得意需尽欢,我不管你,什么事儿都不管,你这人生啊……顺着走吧……”
  
  “走走走,走到死胡同……”
  
  “简兮你本体是乌鸦?”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鸟类?”
  
  话没说几句,简兮又和凤儿开始闹开,他们吵得我有些头疼,便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随便走了个方向,然后一路往前。
  
  我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阵清风吹过,几条丝带就从我旁边飞了过去,我顺手抓住一条丝带,却见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于是我这边想起来,这大概是三生石旁的姻缘树上结的丝带了。
  
  我不知是谁说的,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人便听说,若在三生石上刻上双方的名字,便会有生生世世的姻缘。于是凡是心怀情爱的凡人路过那三生石,便会在那石头上刻上自己与心爱人的名字。而三生石旁恰巧有一颗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大树,人们便顺道给它叫做了姻缘树,把名字写在丝带上,挂在那枝头,便有世世的好姻缘。
  
  我不知这是否是真的,因我看来,那三生石不过是昔年我年少无聊,搬来放在那黄泉路上做装饰,然后随便取了个三生石的名字的大石头;而那姻缘树,则就是我意欲植树造林,美化幽冥司环境随便扔的一颗树种而已。
  
  然而,凡人既然给予其这般美好的寄托,我便将它看作那般美好的存在。
  
  我提着酒坛子,顺着那丝带飞来的方向往前走。走到三生石前,方才停下来,细细看上面的名字。
  
  那上面的名字,这般多,这般密,两个两个,紧紧的排在一起。我不免微笑起来,觉得心中有些暖意,忽想就这般做个过客,安静看着人世那些欢喜姻缘,未免不是好事。然我看了片刻,便看到了两个名字。
  
  那两个名字被刻在那三生石最边缘的地方,若不是我此刻耐着性子细细看,定是发觉不了。
  
  我看着那两名字,便觉得泪眼朦胧。我怕那只是我又无端起的妄念幻相,便用手使劲儿摸了摸那石头上的字迹。凹凸不平的手感间,我终于认出,那并非我的幻相,而是真的有人,在这三生石
  上,一笔一画,如此情深意重的刻着那两个名字:
  
  叶笑
  
  柳华轩
  
  我终是愣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两个名字,落下泪来。
  
  我不知到底是酒喝多了,还是怎的,我竟就这么,光看这那两个名字,生生的就落泪下来。
  
  其实当年,我是真的这般情真意切的爱过。所以伤得这般彻彻底底,痛得这般肝肠寸断。我一直不敢承认,亦不敢同人说,在很多个梦境里,我其实总是在梦见他将我元丹吞下去那一刻的。
  我不知是不是还爱着。
  
  亦不知是不是恨了。
  
  于是我从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日日醉生梦死,时间一长,便也不觉得有那么难过,那么悲痛。我同自己说,只当是我年少时一场大梦,爱恨憎怨,都与我无干了。这么说久了,便仿佛是真的了。
  
  然而此刻,看到那名字的那一刻,我却还是忍不住,将那酒坛子直接砸向了那三生石,看它浸透了那名字。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看着那名字,愣愣开口,似是那人就在我面前一般,含着优雅有致的笑容,手中轻摇着那绘着山水墨色的折扇,一袭湛蓝长衫流光溢彩,随意一个动作,便是扣人心弦。
  
  我脑中清晰的描绘出他的音容笑貌,他带着我走过那四海八荒,他对我许下那般美好的诺言,必护我一生。
  
  “你可是真当耍着我这般好玩?你可信我去拆了那奈何桥,填了那忘川河,把你我的曾经毁个干干净净?”
  
  我似是压抑了几万年,终于有了发泄口,紧紧扣上那块三生石,凑到那两个名字前,脑中满是一些不着边际疯狂的念头:“你当年若和我说,我便把元丹借给你,又如何?可你怎的就要这般伤我?或者又其实是年少的我太不懂事,所以才会让你伤得这般重?重到几万年后,光是看看你我的名字,便这般难过痛心。”
  
  “我本该无欲无求,无心无血的啊……”我用手将那名字蒙上,心中满是不忍,却还是看着自己手心绽出明光,盖在那两名字上。
  
  “你既教会我如何去爱,又怎的能让我再去学恨?不过还好……还好……”
  
  感觉有碎末顺着三生石的石面滑落下来,我终究是说出那句话:“阿轩,我不恨你。我只要……我只要莫再爱,便好了。”
  
  话方才出口,我便觉得胸口一阵闷疼抽搐,终在放手看到那名字消失,只余下三生石那光洁如玉的石面时忍不住,顺着那石头坐在了地上。
  
  我觉得视线有些朦胧,全身似乎在那北极寒水之中,冷得这般刺骨生疼。全身无力,甚至连给凤儿们一个讯息这样的事儿,却都已经做不到。于是我便只能扬起头,看那姻缘树上满树飘扬的丝带,不念生,不念死。
  
  朦胧间,我看到一袭白衣不知从哪里出现,定在我面前。
  
  那男子站在我面前,静静看我,紫玉金冠,白衣如雪。他忽地伸出手,静静盖在我的眼睛上,我随即便觉得一股暖流从他手心缓缓流来,慢慢度到我身上。
  
  他的手这般凉,好似刚冰水中抽出,放在我眼睛上,微微轻颤着。
  
  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过了片刻,我觉得身上终于是回暖,便慢慢开口道:“来了许久了吧?”
  
  “一直都跟着。”
  
  如我所料,他却真的是一路从蓬莱,跟到了幽冥司的。
  
  我伸出手,静静握住他颤抖的手,却没将他的手移开,只是这么静静握着。我察觉他似乎想挣开,于是便松了手,却又被他忽地反手握住,我睁眼静静看他,却看他眼里似是隐忍着什么,忍
  得这般痛苦,这般凄凉。
  
  他忽地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间,慢慢开口道:“笑儿,你可曾爱过我?”
  
  我不说话。
  
  我知他是明了的。
  
  见我不说话,他就这么静静抱着我,过了片刻,他忽哑着嗓子道:“笑儿,原来,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但我去从来不知……我还以为你这一生,不过一个我,于是我这般放心大胆,肆意挥霍你那一点点真心。我以为你会等,结果当我回头时,你却早已经走远了……笑儿,笑儿……”
  
  “君华。”听他的话,我叹息着回抱住他,慢声道:“我从未对你有过真心。君华,我心动不是为你,我伤痛不是为你,叶笑的心血,早已在三万多年前耗尽在那一人身上了……”
  
  我明显觉得他浑身一震,随即便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忽然沙哑着嗓子同我道:“笑儿,我不怕从头来过。我会对你好,好到你忘了他为止。”
  
  他说这话时,全身都僵硬着,似是极其艰难。我轻轻一叹,抬手拂开他额前落下来的散发,轻声道:“君华,若是难过,便离了去吧。叶笑一向不是什么好人,怕是要伤了你。”
  
  “我走不了。”他叹息出声,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按在他心脏处,他开口,声音涩涩的,我却听得不甚清晰。
  
  我不知是我听不清楚,还是故意忘记,然那时候,我却终是没明白。
  
  我只看他慢慢说了句什么,然后对我苦涩的笑开。
  
  那苍白一笑,似那万树花开,落在我心上,忽地拉扯出一片生疼。
第十八章 浮 梦
  我那日是被君华抱着送回去的。
  
  那时候凤儿们在醉在地上睡着,他将我抱着放在榻上,然后躺进来,将我环在怀里,轻拍了我的背道:“睡吧。”
  
  我静静闻着他身上兰花熏香,睁眼看他。
  
  许是喝了酒,我竟是完全睡不着,于是就这么看他,他却也不睁眼,让我看着。我一直看他看到眼睛酸痛,这才微微合了眼。
  
  我似又开始做那光怪陆离的梦。
  
  这一次,我终于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虽然很是零散,但却仍旧能勉强想起一些来。
  
  那是一个山坡,兰花连绵百里,一男一女站在一颗桃花树下,看不大清楚容貌,只能依稀听到他们说话。
  
  男子的声音这般坚定,似是在神明面前,郑重而虔诚的许着誓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笑儿,为
  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倾国以聘!”
  
  言毕的那瞬间,我在梦里却是心疼得无法呼吸,那瞬间,有什么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而来,将我淹没在其中,甚至于动弹不得。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男子,然而他却离我这般遥远,携着那少女,越走越远。我张口,有个名字呼之欲出,然后却始终无法想起那男子的名字来,于是我只能努力的奔
  跑,想要追上他,不断的说着:“别走。别走。”
  
  那梦境这般残忍,我眼睁睁看着那对丽人越走越远,无论如何奔跑,却都追不上。最后我呆愣在原地,眼见世界变得越来越暗,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虽然醒了,我仍旧觉得心悸不已,慌忙中竟首先想的是找百里君华,然而我抬起头来,却只见日照当空,而身边却已是人去床空。按照在蓬莱岛的习性,我想他大概是去做饭了,便从床上跳起来,直接打开门冲了出去,直奔厨房。
  
  然而到了厨房,却仍旧不见人影。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飘着些莲子粥的香味,我莫名其妙的心慌,立刻在幽冥司中横冲直撞,找起人来。仙婢们看几万年懒散如一日的我忽地这般风风火火,立刻被吓了一跳,赶忙询我道:“主子这是打算作甚?”
  
  “找人。”我一脚踹开一间房门,冷着脸开口。这个仙婢擦了把冷汗,又接着问道:“可是找凤音上仙几人?”
  
  “你怎的这么多话?”
  
  找不到百里君华,我心情莫名其妙的浮躁。总有不好的预感,似那梦境中的人便是他,携着另外一个女子,离我而去。
  
  但他携其他女子离开,那又管我什么事儿?
  
  脑中忽地闪过这样的念头,我不由得浑身一僵。正巧这番踹开的是我的书房门,于是稍稍抬眼,便看到了在人间时他送我的那盏花灯。
  
  我一直是留着的。
  
  放在书房里,从不曾忘记过。
  
  我静静看着那盏花灯,旁边的仙婢们静静看着我,过了片刻,我轻轻一叹,同旁边仙婢道:“我的确是被那噩梦惊到了。”
  
  说完,我便挥了挥衣袖,步入了庭院。
  
  庭院里,凤儿们几人正在吃饭,看着我笑得高深莫测。我随意找了个躺椅坐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莲子粥,喝了两口,这才抬起头来看几个盯着我目光灼灼的人:“哟,磕耗子药了?这么聚精会神的看我,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么?”
  
  “去你的,快给我们招了,这百里君华怎的追到幽冥司来了?”
  
  凤儿率先问出声来,一副势要八卦到底的模样。我轻轻一笑,摊手道:“我哪儿知道啊?我人格魅力大呗。”
  
  “他做饭挺好吃的。”一旁的大猫舔了舔嘴,乐道:“你可是赚翻了。”
  
  我轻轻一笑,抿了口茶,转着茶盖耍玩,似漫不经心问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简兮回答得干脆利落,而后又道:“这日子闲得无聊,今日又打马吊?”
  
  “好。”
  
  我接声应答,坐到桌边,开始活动筋骨。
  
  几人熟练的搭起长条,我抢先抢了骰子,冲简兮挑眉道:“每次都是你掷得最大,我这次且看看是不是。”
  
  “请便啊。”简兮贼笑,一双细长的眼里满是不屑。我拿着骰子在手里摇个不停,心中立誓要掷个六六出来,我一直摇了许久,直到他们都已不耐,这才忽地扔出去,就在我叫出那声:“六六!”的瞬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人声,唤道:“笑笑。”
  
  我微微一愣,紧接着,耳边又是那人的声音道:“笑笑……笑笑……”
  
  那声音,我记了这么几万年。
  
  我怕那声音是幻听,竟是迟迟不敢开口回应。
  
  旁边凤儿们见我惊愣,便催促道:“你这是怎的了?”
  
  “笑笑……对不住……笑笑……笑笑……”
  
  耳边全是那人的呼唤,却是越来越虚弱,甚至夹了些类似于哭腔的沙哑。
  
  我心上大惊,立刻倒了杯茶,施法从那杯中的茶水中去看那人的情况。却只见水波荡漾间,那人卷缩在房间里,手里紧紧握着两个小人偶,旁边全是血迹。不远处的卧榻上光华万丈,那华光之间,似是一个女子躺在那里,逐渐成形。
  
  他一直握着那两个小人偶,即便是已经昏迷了,却还是固执唤着我的名字,不断的说着,对不住,对不住,笑笑,对不住。
  
  我记得那两个人偶。
  
  那是多年前,我和他做的,我说,我做一个他,他做一个我,各自带在身边,于是就生生世世,两不相离。
  
  然而那时候,我走了,自然不会再带着那东西。却不想,那东西,竟就伴了他这么多年。
  
  看他那情况,我已是明了了。
  
  君凰回来了。
  
  然而,他却是因为君凰施法受了反噬,若此刻不救,怕是就要魂飞魄散,再见不得。
  
  我心上一颤,毫不犹豫的夺路而出,凤儿们大惊失色,询问我道:“怎的了?”
  
  我不敢同他们说事关柳华轩,于是便道:“有些急事,你们且先耍玩。”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
  
  御风飞在云端,我看到那三生石旁,有一个男子,正执着笔,染着墨,一字一字,在那丝带上写着谁的名字。
  
  他未曾抬头,写得这般专注认真。俊美的眉眼间全是温柔,似那无数路过此处的凡人。
  
  当真信了将那名字写在丝带上,挂于姻缘树上,便有生生好姻缘;
  
  当真信了将那名字刻于三生石上,亲密无间,便有世世好缘份。
  
  我来不及停顿看他,便直直就这么离开,不经意回头,只见那清风拂过,姻缘树上丝带飘扬,那男子正拿起刚写好的丝带,衣随风动,发丝微乱,静静看着那名字,而后会心一笑,绝代风华。
  
  我一路急急冲到那柳华轩的住所,即便是御风而行,却也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待我到那里之时,他那周边已全是血水,他静静躺在那血水之间,紧紧握着那两个木偶,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安静淡
  泊,眼角却满是泪痕。
  
  我直接奔过去,握住了他的脉搏,尚有一丝余息。我赶忙把随身携带的仙丹一股脑的给他灌下去吃了,接着又度了些仙力给他。
  
  他从昏迷中悠悠转醒,见到是我,却是扬起了一抹不惧生死的笑意。
  
  我努力将他拖到卧榻上,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一阵心寒。
  
  他可知他差点死了?
  
  他可知若我再晚一点,他就死了?
  
  我深吸了口气,决定大人大量,不和病人计较,于是坐到他边上,这才又给他细细诊起脉来。
  
  我是不擅医的,但只是不擅,并非不会。而且若是涉及到术法的保命之术,我却还是会的。
  
  我静静替他诊脉,他便静静看我。过了许久,他忽地一笑,伸出手来,细细抚上我的眉眼,眼里满是痛意,好似沉积了万年的绝望。
  
  “笑笑,你瞧,我可是又做梦了?”
  
  他忽地开口,让我心上不觉一颤。我不开口,他便继续道:“我都做了这么上万年的梦境了啊……笑笑……”
  
  “我曾以为,我取走你的元丹,你我就一了百了了,却没想,我竟是就挂念了你这么多年……”
  
  “笑笑,便也只有这梦境……我才能这么静静和你说话了吧?”
  
  他这么说着,一向云淡风清的脸上,竟是忽地落下泪来。我握着他手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听着他不停歇说着的话:“你可知我过了怎样的几万年……日日梦见你被我取走元丹的模样,日日梦见你同我说此生不要再爱的模样,日日梦见你在那奈何桥边上陪我的模样……如此残忍折磨,然却是我一手选择。你说我怎的就这么傻……昔年我放不开君凰,后来你来了,等我放开了君凰,你却又走了……”
  
  “你可知我还是苏浅之那时,日日夜夜,梦里只有你……等我刚认出你,你却就走了。笑笑……我是要死了罢……然我死了,你可会难过?我既希望你难过,又怕你难过……”
  
  “你不会死。”
  
  我终是没能听下去,打断了他。
  
  他静静看了我许久,慢慢闭上了眼。轻轻叹息了一声,将那句话念了出来:“这竟是真的。”
  
  “我去替你取药。”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直接站起身来,欲往外走。他忽地一把抓住我,我回头看他,却见他张了张口,最后道了句:“我这么多年,一直用灵力供养于她,如今已是药石无用,你……你救君凰罢……”
  
  我身上一僵,抬头看向那床上泛着华光的女子,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凰此刻必是还魂了,然后还生草估计是差了几株,药效不够。我回头静看于他,慢慢笑开。
  
  我觉得有什么从心上狠狠碾过去,然后一点点碎成碎片,似又上演了一遍当年的噩梦。
  
  然而今日再来,却已经没有当年那般的肝肠寸断。我虽痛了一下,却还是能笑出来。
  
  我看着他眯起眼来,点头道:“好。”
  
  然后便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相 随
  我看着他眯起眼来,点头道:“好。”
  
  然后便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然而君凰要救,他,我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于是我先去了那种植还生草的瀛洲,那地方虽种了很多还生草,却有十七只神兽守护,上次他去偷了那么几株,虽是故意放水,但他一介上尊被打得魂都散了,那也不容易。
  
  我先念了个隐身诀,意图悄悄混过去,然而却不想,我方才过去,隐身诀忽地就没了用,十七只神兽猛的扑来,将我围做了一团!
  
  事情到此地步,我也顾不得许多,只能硬拼,我把左手一翻,一把光剑便从手心浮了上来,我右手握剑,一剑横扫而去,立即便见一道深深入土的长痕落到了地上。
  
  我已经很多年没打架,然而却也不见得生疏,但这神兽毕竟非同一般,同他们过了几招,我便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他们将那还生草守得极好,我竟是一点抢的余地都没有。然而柳华轩和君凰那二人时间有限,等不得我,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便更加卖力了些。
  
  匆匆又过了几招,我将那些神兽逼近里了些,而后一个剑花,直逼向其中一头神兽,神兽受惊微退,我便立刻趁那缝隙扑向了那还生草,一手抓了一大把。
  
  也就是那瞬间,一直神兽忽地一把拍到我背上,我立刻便抓着那还生草被拍了老远,当场便呕出一口血来,直觉五脏六腑似是移位了一般的翻腾。
  
  我前路被锁,十几只神兽将我围在圈里,直接扑来。
  
  我一手握剑,一手护着那还生草,那神兽个头有大有小,无一不是敏捷迅速,动作狠辣。毕竟受
  了伤,我接招便有些困难,莫要提打量出路,此刻我只能对方来一招皆一招。
  
  我心知如此下去,我必然要吃亏葬身于此,于是狠狠咬牙间,我长剑一挥,将他们狠狠逼退一丈,立刻疾风般夺路而出。
  
  他们追来,我也不抵挡,任凭法术打在我身上,我一路狂奔,只顾逃命。
  
  有一只神兽一口咬在我肩头,我心知自己决不能慢半分动作,于是狠狠向前一挣,霎时间,我便看见自己眼前,一片血肉模糊。肩上剧痛不已,我甚至不敢回头,光是想象,便觉得心上害怕。
  我就这么一路狂奔而出,只觉那法术打在身上,也不知到底是伤了多少。
  
  我想我大概真是入了魔,迷障了心,却是为那人疯了。竟这么不顾生死的为另一个女子来夺这还生草。
  
  我估计我这样是撑不到再去魔界抢冥水珠,便先回了幽冥司。我觉得身上已经疼到麻木,眼前也是越来越朦胧,额头上全是因强撑冒出的冷汗。然我却硬是没有倒下,将那还生草紧紧握在手里,脑袋中一片空白的往前。
  
  我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待我抬头,却只看见那姻缘树上,那一树丝带飘扬。有个男子背对着我,正在挂着一条丝带。
  
  我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然而我却也看到,那一树丝带,全是我的名字,并着那百里君华。
  
  那男子似是察觉身后有人,回过头来。而后便是那一瞬间,我看他瞳孔骤紧,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我终于是无力支撑,直接向着他倒了下去。那瞬间,我不知为何,竟是有了那般念头。
  
  若他能接住我,我便许他这个愿,给他生生世世的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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