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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三生约

叶 笑(现代)
百里长安  作者:叶 笑/叶笑
文案
我本只是个懒散的上神。
爱喝酒,怕麻烦,少年经历过些情伤,所以也懒得谈那些个情情爱爱。
人人都道我幽冥司地煞,我开一朵桃花便是千古神迹,我偏就没信这个邪,鼓着胆子试了一次又一次。
结果当真如此说。
第一次,被人活活吞了灵丹。
第二次,交心交肺,结果终得一句,对不住,找错人了。
于是我终明白,幽冥司,当真开不出桃花。
我不奢求再见那上百里满山花开,我也不过想说一句,莫寻我,莫寻我,就此放过,两两相忘罢
忘川一望一千年,忘川遗忘忆千年
PS:我回来了,哇哈哈哈哈哈……
百里君华:“因有个女子喜爱兰花,于是我便种了这一院的兰,想要侯她归来,纵是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柳华轩:“我总在想,若我未曾开口让你离去,你可愿陪我站在那奈何桥上,看忘川看那千年?然我终究伤了你,然我终究负了你。”
叶笑:“你可知,这世上最伟大的,便是时间。无论海誓山盟,无论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流过去,便也就淡了,便也就忘了。”
标签:灵魂转换 前世今生
主角:叶笑 ┃ 配角:百里君华,柳华轩,凤儿,简兮,木子悠,大猫,绾清幽 ┃ 其它:大家看文吧
前传(1)
  近来这些天,天朝越发的不平了。洪涝,地震,干旱,兵乱……天灾人祸,纷纷而至;鬼魅魍魉,四处横行。君华日日呆在御书房,忙得焦头烂额,好几次安福都来同我哭诉,说陛下又多长时间没吃饭,又多长时间不睡觉,让我去劝一劝,似乎只要我去劝一劝,他便会放下他手中的事儿一般。
  安福是君华身边的贴身太监,也就是这宫里的大内总管。他打小跟着君华,算起来,他跟着君华的时间,却是比我还长。不说职责所在,性命攸关,便说这几十年的时间,君华如此不爱惜自己,安福却也要急得团团转的。
  “娘娘,陛下一向最听你的话了,您就去劝劝吧。这样子耗下去,陛下的身子骨哪里熬得住啊!”
  安福在一脸急切的看着我,似乎把我当成了救星,我不由得微微苦笑,他一向听我的?那些,都是谣传罢了。
  我是谁呢?
  我不过就是十一年前他顺手就救下的一个孩子,然后被少年的他一时兴起收做了徒弟,又一时兴起封做了皇后。
  说一时兴起,也不尽然,确切的说,应该是处心积虑。
  
  昔年他并非正宫太子,乃兵变夺位,祭司院皆道其非天命之子,拒不加冕。于是他找到了我,昔年兰陵叶氏唯一的遗孤。
  兰陵叶氏一向人丁稀少,但皆人中龙凤,自出身就血统非常,有联通阴阳两界,直达天庭之能。且一族之人皆不涉及朝事,云游江湖,悬壶济世,深得民心。其灵力非常,更是令祭司院众人为之折服,有“叶氏在则国安,叶氏没则国乱”之说。直到十一年前——国师楠少,因一己之私连同朝廷,诛杀叶氏满门,此族就此没落。
  至此,天朝灾祸连连,祭司一族深信乃因叶氏没落所致。他若真迎我为后,祭司院怕要立刻倒戈。
  他一向精明,便立刻到兰陵寻了我来。
  我犹记得那日,兰陵满山花开,他站在我面前,轻言浅笑道:“笑儿,师父这可是大麻烦,你就允了师父,做这个皇后吧。叶氏一向是这批蠢才眼中的天命,你嫁与我,我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他说得如此漫不经心,似乎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儿戏。于是那一刻我便明了,我不能在这场婚姻里寄托任何的爱恨。但我又略有不甘,便玩笑道:“师父,你既然请我去坐那位置,就该有些诚意啊,我若就这样随你去了,那我岂不是太没身价了?“
  听我的话,他微微一愣,过了片刻,他笑道:“的确,是我没考虑周到。笑儿,”,他对我伸出手来,白净如玉的手掌上,纹路淡得几乎无法看清。我含笑看他,只当他是陪我玩笑,却看到他那墨色的眼,虽带着一贯的笑意,却一扫玩闹,满是认真。
  我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听到他温和儒雅的声音,宛如清泉一般静静流淌过我的心间。
  他道:“笑儿,为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他眉眼一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倾国以聘!”
  倾国以聘!
  那瞬间,明知是甜言蜜语,是他一贯的玩笑之言,然而,我却仍不由得为之心上一撼。似那春风拂过,于是桃红柳绿,千里莺啼。
  于是,我将手放入他手中,随他来到这宫中。
  看那红尘俗世,看那勾心斗角,看那万劫不复。
  
  念及于此,我不由得轻声叹息,慢慢开口道:“安福,我劝又有何用呢?你家陛下,想的满是社稷苍生,怕如今,却是在寻求修护九鼎之法。”
  九鼎乃镇压天朝怨气之物,一向为叶氏守护,这也是叶氏安天下一说之出处。十一年前叶氏被灭,怨气横生,便是九鼎也无法也无法镇压,但好在国师楠少知己之错,拼尽一身修为守住九鼎,这才让国家平安了些年。但前两年,他终于为我所杀,九鼎无人支撑,有了缝隙,于是鬼魅横生。
  除了君华,他人都是不知这些的,于是也都不知道,是我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然而我亦未曾悔过,楠少昔年灭我叶氏全族,便是乱了这天下,我却也不能让他苟活。
  君华一直是恼我的,我自然也知道。
  
  我杀了楠少那夜,连夜赶回宫中。楠少乃命定之人,我杀了他,必遭天谴。天火焚烧,唯有皇宫的神庙能庇佑于我,于是我急急赶回,却在神庙门前遇到了早在那里等候的君华。
  他穿着一身白袍,满面怒气的站在门前冷眼看我,见我归来,迎面便抬起手来。我当他要打我,便闭紧了眼,却也不说话。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打下来,自我从八岁跟在他身边开始,他一向都是这样,生气了便抬起手来,却终是打不下去。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他怒问,俊美无双的容颜上竟带了些焦急。我点头,却并没言语。见我这般,他不由得吼出声来:“你既然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却还敢回来?!天火焚烧,那是神怒,你若不抵住,那便降在这九州黎民身上,你当是好玩的吗?!”
  “可是,”我终于有些不甘的开口,声音涩然:“我抵不过,我会死。”
  “你既然知道你会死,你还杀他?”君华满脸不可思议:“叶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想什么?我当年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不是为了让你来折腾这江山百姓,而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你明知道杀了他是什么后果,你却还要做?”
  是,我明知杀他后果是什么,但是,我却还是无法忍住。
  叶氏满门,那是满门的血债,我就该这么放过他么?
  我抬头直视君华的眼,却是分外坚定道:“师父,你教过我,做人不必顾及他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那是他醉酒后告诉我的话。
  他说:“笑儿,师父一生为天下所累,为他人所累,所以,你不要学我。你就当笑儿,不必顾及他人,做你想做的事便好。便是天塌了,我也为你顶着。”
  此刻,我终于将这话用上。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是终没有了言语。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我,过了许久,他忽然轻声一叹,没再骂我,没再恼我,只是云淡风轻的道了句:“笑儿,你做错的事,要学会承担。”
  说完,他就走进了神殿。我看着神殿的门慢慢关上,终于明白了他的决定。
  他要为了他的江山,舍弃我。
  在门关上的那瞬间,我惊恐得无可复加。我急忙冲过去拍打那朱红斑驳的大门,高声唤着他:“师父!师父!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
  我会死的。
  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那一刻,我是如此想的。
  于是我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大门,大声唤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约是快要天明的时候,我听到雷鸣的声音,于是我知道,天火快来了。
  我越发用力的敲打着神殿的大门,却是直接唤出了他的名字:“君华!君华!君华!你开门啊……你便是见见我……让我看看,也好啊……”
  生死的片刻,我却只想再看看他。
  便是他舍弃了我,便是他丢下了我,我却也没有怨恨。
  爱到深处,纵使被伤,却也无怨。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开门。我看到大火从天而降,铺天盖地而来,本就伤势严重的我,方才被那大火逼近,就呕出口血来,感觉神智模糊起来。
  那朦胧间,我居然看到有一袭白衣扑到我身边,挡在我面前。然而,我却也知,那不过是梦罢了。
  他早已舍弃了我,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心怀天下的他,又怎会为了我,放弃他的一切?
  我在朦胧中睡去,待我醒过来的时候,天火已经过了。他坐在我身边,拉过我的手同我道:“你太任性了。”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预备再睡。却听他用平淡的调子道:“笑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越发讨厌你这样的任性。如若可以,我当年绝不会救你。”
  那瞬间,似乎有一把匕首,狠狠落在我的心上。翻搅,折磨,鲜血淋漓。
  
  听我说话,安福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他轻轻一叹,对我道:“娘娘,您跟陛下,也已经很多年了。”
  “不及你久。”我拿过一旁的香茗,不咸不淡的回答。安福看了看左右,见除了一个我之外再无他人,他猛的跪倒在我面前道:“娘娘,您就救救天朝百姓吧!”
  一声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却是我的被子落在了地上。
  我收回有些颤抖的手,面上甚至不在意的神情道:“安福,你这是什么话,我若能救这天朝百姓,我便救了。可我却是救不了的。”
  “不,您能救!”安福猛的抬头,目光灼灼,看得我心寒。“娘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您是叶氏后代,您的血可以超度冤魂,平息天下,只要将您炼于九鼎之中……”
  “放肆!”
  听他这样的话,我毫不犹豫拽了一旁的杯子就砸了过去,直接落在他额头上。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却不肯停住,继续道:“我知道娘娘您恼我,但是我还是要说。娘娘您不能为了您一个人舍弃天下人,您没有看见陛下吗……他已经为国憔悴至这般田地,您……”
  “他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见他这样大的胆子,我这才反应过来,从卧榻上翻身坐起,不等他回答,我立刻便笑了起来:“是了,必然是他叫你来的,不然……你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娘娘……”
  听我的话,他音调里带了些哭腔。我大笑不止,觉得满眼涩然。
  “安福,不是我不愿……不是我不愿啊。我只是怕我走了,便再看不到他;我只是怕我走了,便再寻不到他;我只是怕我走了,他要这么孤单一生;我不怕死,我是怕失去他。”
  “可他竟如此啊……竟是如此啊……”
  我不由得有些愣然,满心酸楚,看向外面开得正好的桃花。安福跪着爬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裙角,痛哭流涕道:“娘娘,不是如此的……陛下……”
  “他一次一次放弃我。”我打断福安的话:“每一次在天下与我之间抉择,他都是舍弃我。其实我无怨的,这本也是我该承担的,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多陪陪他而已……我只想听他一句,笑儿,我舍不得你……”
  “娘娘,陛下是难过的,这本不是陛下的意思……”
  “若不是他的意思,你哪里能知道这些?”我轻笑,伸手去擦脸上的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尽,一遍又一遍,似要流到瞎了一般。
  安福就跪在我脚下哭,那模样,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我初入宫的时候。那日安福恰好犯了错,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却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君华指着他同我说:“笑儿你看,他丢不丢人,哭成这德行。”
  然后,他又和我说:“笑儿,你别担心,若是你哭,那便不叫丢人了。不过,若是可以,师父只愿你一生无泪。”
  一生无泪,但我这一生的泪,却为他流得最多。
  “罢了,你下去吧。”过了半响,我终于开口。安福抬起头来,有些不安的看我。我自是知道他的意思,轻轻一笑道:“怎么,你现在就让我去跳九鼎?现在就巴不得我去死?”
前传(2)
  “不,不是!”安福立刻否认。我一指大门,吼道:“那就赶快给我滚!”
  
  安福被我吓到,赶忙退了下去。看到空荡荡的大殿,我拿出了我从兰陵带来的酒,直接打开盖子,一坛一坛的喝起来。
  
  大约是喝多了酒,眼泪便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思绪有些杂乱,兜兜转转,却都围绕着君华。
  
  九岁那年,他从叶家把我带出来,躲过了那灭门一劫。他虽是皇子,却是灵力非凡,掩了我的星轨,护了我的性命,许了我一世的承诺。
  
  他说:“笑儿,你即成我弟子,我便许你一世欢颜。”
  
  那天,星光灿烂,十七岁的他在我眼前,恍若天人。
  
  于是我问他:“可是真的。”
  
  他道:“真,比珍珠还真。”
  
  孩时的我却还不懂,有时候,便是珍珠,却也有假的。
  
  后来,我却终于慢慢明白了。
  
  我记得他和他那暴虐成性的皇兄争夺皇位的时候,他的皇兄被逼至绝路,将九鼎从真邪塔上掷下,那时候,他便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怕那九鼎有丝毫损伤。
  
  那时候,他没想到我,他没想到他死了我怎么办,那是他第一次,在天下与我之间,选择了天下;
  
  后来,他明知楠少是我仇人,却仍旧不遗余力的帮他,只为楠少能守住九鼎,他再一次选择了天下;
  
  当我杀了楠少,为天火所伤时,为了不让神怒降于黎民,他紧闭神殿大门,任我自生自灭,他又一次选择了天下。
  
  后来,为了超度过多的怨气,他不惜让我一月一次血祭;
  
  为了追捕妖魔,他不惜让我一次一次以身试险。
  
  每一次伤痕累累回来的时候,我便只奢望他说一句:“太危险了,你日后莫要如此了。”
  
  然而他从未说过。
  
  凡是能为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作出贡献的事,他从不会阻拦。
  
  于是我只能一次又一次,从心伤,到心死。
  
  我知他是对的,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他那不闻不问的模样,终究是让我怨了。
  
  但转念一想,又怨什么呢。我与他之间,本就不该有这般的爱恨。
  
  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本就是我一厢情愿。
  
  醉到深处了,我便模模糊糊睡了过去。朦胧间,我感觉有谁将我抱起来,放到榻上,然后抱着我睡了。
  
  我有些不安分的推了他一下,同他说:“你走。”
  
  他却也不恼,动也不动的抱着我,轻声喃呢着我的名字道:“笑儿,乖,睡了。”
  
  我听那声音,便确认是谁了。轻轻伸手回抱住他,却是不再说话。他沉默了一阵,慢慢同我开口
  道:“今日做了什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不说话,他便又道:“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女孩子喝这么多,很难看。你若是闷了,过些
  时日,我处理好这些,便带你出去玩。”
  
  “我听侍女来和我说,说你哭了,我便来看你。这些天,什么事你都不要多想,什么话你都不要听,乖乖在宫里带着,我会处理好,知道么?”
  
  “嗯。”我敷衍的应了一声,他却似乎是放下心来,拍着我的背笑道:“笑儿,等忙完这些,我便同你生一堆皇子公主。”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这些年来,便是成了婚,他对我却也都像曾经的师父那样,不曾逾越半分。听他突然这样说,我便明白了他的决定,越发抱紧了他,一声一声唤他:“师父,师父。”
  
  “乖。”
  
  他轻抚着我的头发,似温柔,似怜惜。接着,他在我眉间亲亲吻了一下,同我道:“笑儿,别怕,我一定会守住你的。”
  
  我只这是安慰之言。
  
  他总是如此,若是要捅你一刀,必先给你吃颗糖。
  
  昔年他和我说许我一生一世随他,第二日便为了九鼎跳塔,若非我用还魂之术,哪里还有他今日?
  
  而后他同我说让我只做我自己便好,接着便告诉我,让我不得杀楠少;
  
  后来他同我说,他会护我一世,接着又在天火时将我拒之门外……
  
  如今,如今。
  
  这样事关黎民苍生,他必又是如此。同我说会守住我,但其实,却是会守住我死。炼化于九鼎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曾和我说,倾国以聘。但实际上,却是我为国倾。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去上朝了。
  
  我自己穿了素装,直接就去了祭司院。见我到来,众人都不由得一惊,待我把来意告诉他们,他们却都跪在地上,感恩戴德了一大把之后,干净利落的把我带到九鼎面前。
  
  九鼎可大可小,此刻,他便被供奉在神庙的暗室之内,用阵法和众人的灵气护着,呈现出他原本巨大的模样。我站到高台处,看着被打开的九鼎中间,那深不可测的漩涡,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胆
  怯。
  
  我凌空画了一个符咒,空中立刻出现了一些画面,我看到了高坐于庙堂之上的君华。如此高高在
  上,不可一世。我顿时觉得泪眼模糊,沙哑着唤了他一声:“师父。”
  
  这么多年,我却还是只习惯唤他师父的。
  
  画面上的人微微一愣,随后我便听他小声道:“笑儿,怎么了?”
  
  “师父,你……以后要好好的。”想了半天,我却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来:“如你所愿,日后,天
  下太平了。”
  
  “你说什么?”
  
  他皱眉,随即反应过来道:“你在哪里?!”
  
  “师父,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为了还债。一次又一次,似乎国家太平就一定是要我的献身。我的血是用来镇压怨气的,我的灵力是用来驱逐鬼魅的,便是我的师父,你……都是用来安定天下的。”
  
  “我从未有什么属于我。但我却也明白,这就是命。你……你不必内疚……”
  
  “你在哪里?!”
  
  他从金座上猛的起身,一声大吼,镇住了旁人。我微微一愣,用袖口抹去眼泪,努力微笑起来:“师父,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当初不该救我,我也不该遇见你。我们……我们就此放过罢……”
  
  说完,我立刻撤下法术,然后回头看向那看似不算巨大,实则深不可测的九鼎。我闭上眼,纵身跳了进去。
  
  跳入的那瞬间,我似乎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不断的下落,下落。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灼热的火浪迎面而来,灼了我全身。我身上剧痛,忍不住大叫出声。朦胧间,我似乎听到谁唤我的名字,如此撕心裂肺:“笑儿——”
  
  那男子的容颜似乎近在眼前,一颦一笑,一字一言,零碎的片段划过我的脑海,不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笑儿,笑儿,我日后便如此唤你,你看可好?”
  
  “笑儿,你即成我弟子,我便许你一世欢颜。”
  
  “笑儿,你别担心,若是你哭,那便不叫丢人了。不过,若是可以,师父只愿你一生无泪。”
  
  “笑儿,师父一生为天下所累,为他人所累,所以,你不要学我。你就当笑儿,不必顾及他人,
  做你想做的事便好。便是天塌了,我也为你顶着。”
  
  “笑儿,为师一无万贯家财,二无滔天权势,不会吟诗作画,亦不能随你逍遥江湖,唯有这天下之责,千里江山,万众百姓。若笑儿愿意,君华,倾国以聘!”
  
  ……
  
  “当——”一声古寺钟鸣般的巨响彻响云霄,所有画面嘎然而止。
  
  大音息声。
  
  我有些呆愣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琼楼玉宇。众位曾经交好的仙官站在一边,我看到为首的红衣女子对我咧嘴轻笑,清咳了两声道:“恭喜幽冥司上神历劫归位!”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我终于堪破,原来,这几十年,不过一场天劫。成神成魔,一念之间。
  
  那红衣女子走到我身前,看我的神色,拍了拍我的肩道:“你莫担心,那皇帝君华本就是蓬莱岛的岛主百里君华,此次他与你一道历劫,他这样的修为和心肠,必定也是可以平安度过的。”
  
  言道此,我不由得脑袋一翁。
  
  原本以为,跳了那九鼎,便结束了那纠葛,却不想,原来竟是这般纠缠。
  
  若当他再回到天庭,我又拿何面目见他?又如何见他?
  
  “凤儿,”我抬头看向面前的红衣女子,弯眉一笑:“我听说,大多数神仙,历经情劫过后都会选择忘记,昔年我不信,如今,我却是信了。”
  
  凤儿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她抬头拍了拍我的肩,将一个药瓶放在了我的手里,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含笑转头,看见天镜上的男子,龙袍玉冠,毫无仪态的奔跑在长廊之上,满脸的惊慌。我打开瓶盖,闭眼喝下了那药。
  
  泪落无声。
  
  我一向不是心怀大爱的好神仙,没有什么神慧,亦无所谓的大道。我堪不破这万丈红尘,这些痴情缠绵。
  
  于我来说,所谓放过,所谓放手,所谓堪破。
  
  便是如此,干干净净,忘掉那个曾和我说“倾国以聘”的男子。
第一卷 红尘
第一章 劫人
  
  “把刀给我拿好,把飞镖给我涂毒,把身子准备好,你们——”我把嘴里叼的草吐出来,大手一挥,扬声道:“看到人出来,就给我冲1
  
  “少爷,”一旁的管家徐文柔探出头来,六十的高龄,手里还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大刀,一脸疑惑的问我:“冲了之后呢?”
  
  “你笨啊1我本来想给他后脑勺一掌,但看他这年纪,我怕我一巴掌就给他打到地府了,那不作孽吗?于是我悻悻收回手,没好气道:“冲下去就把墨小姐给我截了1
  
  “哦,是是。”听我这话,徐文柔赶紧回声,大喝了一声“趴下1,他那声音,洪亮得让我忍不住又想揍他。他是怕人听不见不是?
  
  说起来,我今日会站在这里,真是冤孽啊冤孽。
  
  很多年前,我还不认识凤儿,那时候我就早仰她大名,不仅因为她乃上古第一神兽,更因为她就是这八荒四海第一惹祸精。想当年我第一次上天庭,迎面就撞来一小仙从我旁边疯跑过去。那本来是热闹的南天门,就听着小仙大喊了一声:“不好啦,凤音上仙来了1,于是瞬息之间,南天门一派寂静无声,除了南天门那柱子地板,只要是活的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我正在惊纳之间,就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怀抱着一只黑色的大猫,施施然从一旁走了过来。这女子生得了一幅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直直朝我望来,却是分外有神。见我站在那里,她忽地就移身到我面前来,腾出一只抱猫的手,一把握住我手腕道:“你可是新来的?1
  
  我愣愣点头,就看她眉眼一弯,甚是欣喜道:“妹妹打哪里来啊?姐姐在天宫可待了几万年了,看你这清涩的小样儿,以后就做我妹妹吧,姐以后就罩你了,保准你在天宫横着走1
  
  我听这话,深为感动,觉得这真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神仙,想我在幽冥司带了这么几万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人埃
  
  于是我便也不推托,回道:“那叶笑在此谢过姐姐,敢问姐姐是哪位仙君啊?”
  
  听我问这话,她高深莫测一笑,随道:“我就一个小仙,说了你大概也不认识,不过人家都叫我凤音上仙。”
  
  一听她这话,我不由得面皮一抽,敢情这就是八荒四海第一惹祸精,怕是天庭几位帝君都没她出名。
  
  于是我赶紧想脱身,便道:“原来是凤音上仙,久仰久仰。”
  
  “别那么生分,咱两姐妹的,来,叫声姐姐。”
  
  这位凤音上仙特别热情,一把拽着我就不放手。我琢磨若我一听她名字就翻脸,也太无上仙风范,便硬撑着头皮道:“我亦也修行了几万年,叫上仙一声姐姐未免让上仙太显老了些,我不若就唤你声凤儿吧。”
  
  “那也好,”听我的话,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边一模高深莫测的笑,笑得我心里寒颤。
  
  要我知道以后会出些什么事儿,我当时宁愿不要那张老脸也要从她身边逃脱,然后布下十几个阵法,和她至少保持三百米的距离,随身带着驱邪转运的符咒,这辈子不和她有任何瓜葛!
  
  但当时我没那么做,于是就造就了我这几万年来冤孽。每次只要有人和我说凤音这两个字,我都
  会觉得两眼一黑日月无光。
  
  然后这一次也一样。
  
  那天我正在幽冥司的后花园里逗鸟,十几天前有人和我说,凤音要升神,去历情劫去了。我当时就直觉不好,果不其然,这才十九天,她旁边的那只白鹤木子悠就化作人形连滚带爬的冲到我的府邸,大喊着我的名字道:“叶笑上神,你快来救救我家上仙啊!1
  
  我比凤儿运气好,也没历啥情劫,就在幽冥司醉酒睡了几十天,醒过来就升上神了。我一听木子悠的声音,手上一滑,差点把我那珍贵的小凤凰给摔了,于是我有些愤愤,不满道:“木子悠,你家主子这又是怎么啦?!几万年了,她能不能换个人烦啊?”
  
  “这不就是换着人烦,您才这么清闲的吗?不然就我家主子那能力,您还能离开她片刻不收拾烂摊子的?”
  
  木子悠一句话把我堵得无话可说,我把鸟笼一放,不满道:“好罢,你就同我说,她又怎么啦?命格出问题啦?”
  
  “是啊,”木子悠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和我道:“出大问题啦1
  
  然后他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半天,我终于了解,这果然是个大问题。
  
  敢情这厮下界的时候,居然偷偷把锁仙水给滤掉了,然后带着一身仙力投胎到了一个丞相公子身上,这十九年过得分外舒坦,想干啥干啥,就差把皇帝的老婆给劫了。可是就这么疯了十九年吧,她寂寞了,她无聊了,于是一个元神出窍,她跟着魔界一小子跑了!留了个躯壳在凡间,刚好天帝去西方听佛主讲道,司命星君又被木子悠灌醉了在床上躺着,这小子从天地镜里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连忙到处请人帮忙。天庭的简兮天君去魔界找人;她平日怀里抱那只大黑猫,也就是大猫仙君跑去守着司命星君;最后就只有来找我,让我先附身在那身体上,把该做的事儿做了,等着她归位!
  
  他奶奶的熊,这要被发现了,可就闹大发了!
  
  于是我迅速的冲下凡间,趁着这具身体晚上还在睡觉,就直接附身了上去,木子悠把司命星君大概写的命格给我说了说,我立刻就领会了。
  
  这是多么狗血而彪悍的人生埃
  
  其实就是这样,这个宋子陌,也就是凤儿这次投胎的身份,他本是这当朝丞相的独子,本来呢是个恶霸,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九年,结果有一次花灯节上,无意间落水,让一个女子救了,于是就
  对这个女子深为牵挂,可谓是魂牵梦萦。
  
  这个女子也不简单,乃散仙之首夜夕真君历劫之身,昔年这夜夕元君曾在于魔界一战中替凤儿挡
  过一剑,于是就有了这般羁绊。
  
  这个宋子陌一心放在这女子身上,结果这女子却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太子妃。她和东宫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于是宋子陌就在这女子进京的路上劫了这女子私藏在家,辅佐三皇子和东宫夺位。结果这女子居然是太子故意放在他家探取扳倒他家的证据的,于是在这女子和太子的里应外合之下,宋子陌家终于被灭了。等到宋子陌死了,这女子才恍然悔悟,抹脖子自杀了。
  
  我听这木子悠讲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这司命星君大概是早就想整整凤儿了,于是下笔如此之狠辣,不由得大为感慨,琢磨着是否该回去请他喝顿酒,替这凤儿通融通融。
  
  说到快要天亮,木子悠这才和我道,今晚三更就是那女子进京之时,凤儿早就已经准备好人手打算劫人了。
  
  于是,在家装了一天的丞相公子,摸了个八层透彻之后,我终于在三更时候站到了这山头,眺望远处慢慢行来的马车。
  
  那马车越来越近,刚入这个山谷,我立刻打了个手势,十几个练过武家丁持刀一涌而上,我和徐文柔蹲在草堆里看,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呐喊,打,打,打,把那小妞抢过来!
  
  我本来以为,四个护卫一辆马车,和十几个人的战争是非常轻而易举就可以结束的。哪里知道,那边却打了个难舍难分,我不由得一咬牙,正准备用仙术直接擒来的时候,突然看到那马车里紫
  光一闪,我这边的人就全部定在原地,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而霸气的女声,冷道:“走。”
  
  我听过无数女的说话,有清冷的,有高贵的,有娇俏的,有清脆的,却从没听过这样一个女声。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却是如此霸气阳刚啊!
  
  我不由得感概,果然啊,这男神仙就算转世成了女的,还是充满了阳刚之气的。
  
  然而,我回过神一想,不对埃刚才那紫光,明显不是仙术,明明就是妖魔用的法术嘛!
  
  我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从草堆里跳出来,大手一挥,我的人又可以动了。接着,那光一闪,他们又不能动了。我让他们再动,对方让他们再不动。于是我的人就一直在动于不动间挣扎了许久,最后我终于怒了,吹了个口哨,把我平时放在身边藏着的那些个仙兽统统叫了出来,直接冲向那马车。
  
  “给我把那墨小姐直接叼出来1
  
  我一指马车,对我那些个神兽们咬牙切齿的指示。也就是那瞬间,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笛子的声响,几个魔兽又平地出现,虎视眈眈的看着我的神兽,直直喷出一口火焰。
  
  霎时间,两边的神兽魔兽斗法斗了个天昏地暗,我略施小术把人都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足尖一点,直接冲了下去,从手掌心把我的镇邪剑给拔了出来,一把把那马车直接劈成了两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月色下,一个女子的身形便慢慢出现在我的眼前来。她穿着一身紫色长裙,长发只是简洁挽了个髻,手中拿着一只竹笛,不失胭脂的容颜,却也是人间绝色。
  
  她朝我轻轻望来,举止间便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比我这个幽冥司的上神还要令人觉得气势非常。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因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清冷之气,显得有些阴阳难辨起来。
  
  她身上萦绕着紫色的辉光,因为她自己施了法术,我竟是无法看出她的元神,但有一点我却是可以确定的,这必定不是夜夕元君。
  
  神界其实很安定,基本上来说,大家都是像我这样不爱管闲事的懒人。所以也就是偶尔鄙视一下那些妖魔,却是从来不喜欢主动滋事的。于是我秉持着不滋事,不扰民的原则,甚是有礼道:
  “敢问夜夕元君何去?”
  
  “不知道。”
  
  对方很是直接,也很是简练。我不由得面皮抽了抽,遂问道:“那阁下是……”
  
  “你不配知道。”
  
  我呸!
  
  听到她这拽话,我不由得大怒,皮笑肉不笑道:“此具身体是墨冰洁墨小姐的吧?”
  
  “如何?”她头也不抬,我早就暗自通知了木子悠们一批人带众仙友来帮忙,于是我扬起狰狞的笑容道:“那既然进了这个身体,就跟我走吧。”
  
  “为何?”她终于抬头来看我,一双眼清清冷冷,不含一丝感情,看得我心上一跳,竟是几分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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