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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三生约

_3 叶 笑(现代)
第八章 识破
  知道儿子没死,宋儒欣喜得老了纵横,赶紧对旁人道:“快,把公子扶回去。”
  
  我随着宋子陌的身体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从屋里走出来的苏浅之。
  
  我看着那身体就这么被拖到宋府,然后被鲜血淋漓的送回我的房间,接着大夫小厮忙里忙外,我就坐在一旁看热闹。而墨冰洁则是从宋子陌的身体被送回来那片刻就愣在那里,呆呆看这那身体的狼狈样,却是一言不发。等大家都走了,她还站在那里,过了片刻,她轻轻一叹,坐到了床边,同我道:“该醒了吧?人都走了。”
  
  她一说这话,我赶紧就回了身体,然后只觉全身上下都疼,钻心的疼。我赶忙同墨冰洁道:“我疗伤,你莫要看我,回过头去。”
  
  我生平最怕别人看我狼狈样,察觉没有天镜开着,我便是施法也可。
  
  然而这墨冰洁却是不说话,静静看着我,凝视了片刻,她忽地伸出手,一只手遮住了我的口鼻,一只手遮住我的额头,唯独留出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神情,似欣喜,又似悲凉。只见她神色几转,我正要催促,她忽道:“你可是叫‘叶笑’?”
  
  听他这话,我不由得微微一愣:“你如何识得我?”
  
  闻得我之言,他眼中突然绽放出似喜似悲的神色,竟是比平日更为浓烈,仿佛他寻着什么得不到的事物,终于找到了一般。这般神色竟看得我心中微疼,我不由得轻叹:“你先转过身,待我疗伤可好?”
  
  “好。”
  
  听我的话,她乖乖转身,我用法术把伤口弄了个七七八八,又把这被单上的血迹都消了去。因担心这司命星君一时想不开,又来看我这些个无聊的琐事,便拍了拍床铺旁边道:“睡罢。”
  
  说完,我便侧过身往里睡去。听我的话,她竟是没有反对,反而乖乖上了床,且伸出一只手,环住了我。我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言,只觉后背似乎有些湿热,似是温水沾染在上面一般。
  
  待到半夜,我又朦朦胧胧做起梦来。
  
  梦里我似乎听见有人说:“笑儿,笑儿,原来竟真是你。”
  
  那声音这般辛酸,听得我心上竟是一片戚戚然的苍凉。梦里的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如此撕心裂肺,让我一阵阵,肝肠寸断般的疼。
  
  她说:“别寻我了。我们就此放过罢……就此放过罢……”
  
  我在床上养伤样了足足十一日,大夫还同我说,我这已经是恢复得快的了,他可从未见过有谁恢复得这么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墨冰洁正在一旁替我削苹果。她这些天乖巧得有些异常,让我不免觉得有阴谋在里面,然而看她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我每次想要询问什么,又生生压到了肚子里。
  
  “那是,”对着一旁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我一口咬着墨冰洁方才给的糕点,一脸得意洋洋道:“爷我八字硬,什么伤好不了?”
  
  说完这话,墨冰洁又递了杯茶给我,我大口喝下,旁边的大夫笑道:“那是,宋公子的命可珍贵着呢,不比常人。”
  
  我喝完茶,对着大夫傻笑,墨冰洁拿了条手绢,轻轻擦了我唇边的糕渍,那动作做得无比流畅,而且明明如此娘的动作,我却完全看不出娘,只觉得是宠溺而已。
  
  大夫收拾好了行李和我们告辞,也就这个时候,长廊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清浅浅的呼唤,一副熟捻的口气道:“子陌,你近来可好些了?”
  
  一听这声音我就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往墨冰洁身后一躲。后来又觉得我现在用个大男人的身体躲一个女子后面着实丢脸,于是便又探出头来。直视不请自来的苏浅之。
  
  苏浅之今日穿了身紫色华袍,玉冠高束,手中一把小扇轻摇,竟是一派贵公子的模样,衬着他那容颜,委实是个气度不凡。然而我被他折磨得一见他就紧张,实在注意不到他那些个风华。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紧张,墨冰洁竟是不着神色的往我面前一挡,遮住我的视线,一只手握住我杯子下的手,轻轻一拍,似要我放心的意思。
  
  苏浅之在我和墨冰洁之间扫了一眼,眼里带了些深意,他弯眉一笑,似是漫不经心道:“冰洁,多日未见,我竟觉得你变了一个人一般。”
  
  “太子殿下多虑。”墨冰洁恢复到我受伤之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苏浅之又笑了:“往日冰洁看到我都要喊浅之哥哥,今日却不喊了?”
  
  “身份不同。”
  
  “哦?”闻言,苏浅之挑眉,眼里不满一闪而过:“冰洁变心变得可真快。”
  
  “……”
  
  墨冰洁沉默。
  
  她的言语一向简练,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苏浅之,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唉,冰洁,你可真真伤了我的心。”苏浅之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我一听他这话,立刻乐了。
  比肉麻?本大神听人间小曲看人间小本,天地镜看了这么几万年,那可不是白看的。
  
  于是我立刻一把抓住墨冰洁的手捧在胸前,深情款款道:“我的心肝儿,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吧?”
  
  听我这话,两人都定力甚好,墨冰洁轻笑起来,替我拨开额前挡住眼睛的刘海,点头道:“我不离你,生生世世都不离你。”
  
  “宝贝儿,你可当真?若你离了我,那我便是喝水都塞牙。我就没了太阳没了星星没了月亮,不能呼吸不能吃饭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只能思念你。若你走了,我便是上天入地,上穷黄泉下尽碧落
  都要寻你来。”
  
  我说这话全是耍玩,却看见墨冰洁眼里逐渐有了悲凉之意,她忽地一把抱紧我,苏浅之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她却全然忽视了人家,紧紧抱着我,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甚是煽情道:
  “你需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若我走了,你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来寻我。”
  
  她这模样让我牙齿瞬间倒了一排,我倒是没看出来,敢情这儿最酸的不是苏浅之不是我,是他墨冰洁啊。
  
  我有些演不下出了,正巧此时,苏浅之又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冰洁啊,你可否出去一下,让我和子陌谈谈?”
  
  这太子似乎有和人套近乎的习惯,我和他前些天还深仇大恨,这些时候就一口一个子陌了。
  
  墨冰洁动也不动,就守在我床前,苏浅之轻摇着他手里的小扇,不急不忙的模样,慢慢打量着我房间的布置。我只觉他有话说,便同墨冰洁道:“宝贝儿,我想喝莲子粥,你去帮我看看吧。”
  
  “嗯。”墨冰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临走却还不忘警告似的看苏浅之一眼。苏浅之依旧挂着那痞子笑,对墨冰洁点点头道:“冰洁,顺便帮我带一份吧?”
  
  墨冰洁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他方才走远,苏浅之立刻就关了门床,奔到我床前,深情款款道:“心肝儿,我可对你日思夜想了许久啊!”
  
  我面皮一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就没什么正经话和我说的!
  
  “姓苏的,你没事儿找抽吧?”我咬牙,四处探寻有没有天镜窥视神仙出没。结果我非常不幸发现,司命星君估计正咬着苹果看着呢。
  
  苏浅之弯着嘴角一笑,十分之邪恶。他勾起我垂在一边的散发,一手撑住身体,慢慢靠近我道:“子陌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丞相府有你这么个活宝呢?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啊。”
  
  “太子殿下,”我往后缩,他越发的靠前。
  
  “叫我浅之。”他靠近我耳边,吹了口气,轻笑起来。我在心中哀嚎,我这可苍老的心唉~活了这么足足五万三千年,居然被一个凡人调戏了……
  
  “那个……您到底是要说什么?”我转移话题,顺便偏了偏脸。他在我耳边轻笑:“你紧张?”
  我吐血!
  
  然而,这话我自然是没说出口的。我板下脸,故作严肃道:“殿下,您靠着这么近,不妥吧?”
  
  说罢,我便想去推他,结果他动作更快,一把封住了我身上的穴道,手直接拉开衣衫探进了内衣,我身上一僵,他便笑了起来:“子陌啊子陌,你就随了我罢,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他就低头作势要吻我,我欲哭无泪,只能实话实说道:“太子殿下,你同我爹斗气,不带连着我整的吧?”
  
  一听我这话,苏浅之就僵住了。他抬起头来,带了些许绿色的眼眸里有了些深意。他忽地一声嗤笑,手却终于是从我内衣里收了回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唉,老身长你这么几万岁不是白长的啊。
  
  我在心里哀叹,同时庆幸,还好他摸的这身体不是我的啊。
  
  “不过,”他忽地再抚上我胸前,眼里满是调笑:“手感的确蛮好的。”
  
  “苏!浅!之!”
  
  我正欲咬牙切齿,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另一个声音替我咬牙切齿的唤出这个名字来。我和苏浅之一齐抬眼,却见墨冰洁仗剑站在门外,一张脸上满是冷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和苏浅之,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浑身寒气逼人,三丈之外都觉得冷。
  
  苏浅之见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放开我笑起来道:“是冰洁啊。”
  
  墨冰洁面色不善,并不答他,直接走进来,剑锋直指苏浅之鼻尖,冷然开口,只道了一个字:“滚。”
  
  苏浅之脸色微变,随后道:“墨小姐,你可知道,你这剑指的是谁?”
  
  “你,滚。”墨冰洁的话真简洁到家了,但这一刻,我却觉得,她若是个男的,真是帅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苏浅之终于冷下脸来,他忽地站起来,直逼墨冰洁身前,一字一句道:“墨冰洁,你给我听好了,我管你是脑子进水还是怎么的,你得记住,我,苏浅之,是东宫太子,千岁之尊,你拿剑指着我,当真我不敢动你?!”
  
  墨冰洁不说话,轻蔑的看他一眼,便坐到我身前,解了我的穴道,然后暖下眉目来问我:“你可好?他可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我做了什么,就墨冰洁目前这暴走的模样,我敢说吗?于是我赶紧看向窗外,一脸感慨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方才说完,就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声“哼”。我有些尴尬的回头,同苏浅之道:“那个……殿下,您还有事儿要处理吧?”
  
  苏浅之回头看我,忽地又一笑,仿如漫山桃花齐开,晃得我心神一漾。
  
  见我的模样,他甚是满意,竟是用指尖划过自己的唇,笑道:“这滋味,不错。”
  
  说罢,我只见剑光一闪,竟是墨冰洁一剑直劈了过去。苏浅之大笑着一跃飞出房门,墨冰洁回过身来,闷闷坐在我床边,凝看了我半天,终是无奈一叹道:“此人无耻之极,日后再不可与此人独处。”
  
  我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墨冰洁这才笑开,想了想同我低声道:“你替我把那些个锁魔绳解了罢?”
  
  我沉默了。
  
  若把他解开了,看今日这情景,这苏浅之可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而且我这么一活了几万年的那啥……上神,也不就摸摸抱抱吗?我至于为了这个,把人家的命格改了?且还又是一历劫的神仙的命格。
  
  天庭就爱玩这套,要么几百年不下凡一个神仙,要么就打堆的往下送。
  
  我捂额叹息,密音传术道:“冰洁啊,你且就忍耐忍耐,待到那两个惹事儿的主儿回来,我便给你解了。”
  
  墨冰洁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她温和一笑:“无碍,只要在你身边,我便是锁一生亦无怨。”
第八章 醉酒
  她这话说得我几分侧目。我怎的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感情到这般地步了?
  
  我一转头,避重就轻道:“冰洁,你可会喝酒?”
  
  她舒眉笑开,出手握住我的手腕,似乎在细细诊脉。过了片刻,她同我道:“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若你想喝酒,我在长恒山的院子里酿了些酒,存了三千年,你不若带我去取罢?长恒山离此
  不过半夜时间。”
  
  听到这话,我大喜过望。我这人生平没什么嗜好,唯独喜欢那醉酒的滋味,浑浑噩噩,一派迷蒙。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喜道:“那甚好。”
  
  待到夜里,我便带着她,一路腾云驾雾,直奔了长恒山。墨冰洁指了地儿让我落下,只见这靠山依水之处,一个小小的竹屋拔地而起,旁种了一院的兰花,甚是清雅幽静。
  
  我一直最为喜爱兰花,因我真身本就是那幽冥司的暗月幽兰,见她这一院各式珍贵的兰,我不由得连连夸赞:“好品味啊,冰洁,你果然是好品位!”
  
  她苦涩着笑开,走到兰花群中,细细拨弄了他们几下道:“因有个女子喜爱兰花,于是我便种了这一院的兰,想要侯她归来。”
  
  听这话,我便直觉有故事,赶紧道:“冰洁啊,你说是女子,莫非你是男的?”
  
  墨冰洁浅笑不语,进了那竹屋,过了片刻,就抱了几坛酒出来。我出手挽住她的腰,两人便一跃上了屋顶。
  
  我一直记得,那夜的月亮甚是明亮,月光似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地面,流过屋檐,流过这千里大地。墨冰洁含笑开了一坛酒,一手提着,同我道:“喝罢,不醉不归。”
  
  说罢,她便仰头就灌,那模样看得我豪情万丈,便肯定道:“冰洁,你必然是个俊雅至极的男子。”
  
  她被我这话一口呛到,却甚是开心,仰头来看我,一双墨色的眼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她同我道:“笑儿,我亦想看看,你真身却是何种模样?是如那兰花般清雅,还是如那母夜叉般骇人?”
  
  众人一向唤我笑笑,甚少有唤我笑儿的。我一向觉得,若谁唤我一声“笑儿”,我必是鸡皮疙瘩就要起三层。然而,这一声笑儿从墨冰洁口里唤出来,我竟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分外好
  听,似乎他天生就该如此唤一般。
  
  说起这容貌,神仙其实都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何况幽冥司没几个神仙,大多是那些冤魂鬼差,鬼差们和那些鬼怪时间长了,仙气不正,模样自然也会变些,于是不才就运气极好的撞了个幽冥司第一美人,然而众人却也都知道,幽冥司论模样在神界里全是歪瓜劣枣,不得入目啊。
  
  但名头在,自然是好的,于是我便甚为得意道:“在下虽然容貌不济,却也是幽冥司第一美人啊。”
  
  听这话,墨冰洁便笑出声来,弯眉道:“幽冥司不是冤魂鬼怪就是仙气不正的鬼差,当幽冥司第一美人,怕也不过是而而罢?”
  
  “哼,”听这直白的话,我怒了:“有本事他们来和幽冥司比抓鬼除戾气啊。要找美人去蓬莱岛找去!”
  
  听我说蓬莱岛,墨冰洁甚有兴趣的挑起眉来。我凑上前去,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仙界最美的,可是蓬莱岛的人呢。他们个个仙气那个纯正啊,五官那个精致啊,尤其是他们岛主百里君华上神,那个纤腰长腿,肤若凝脂,可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那一个叫美得惨绝人寰,日月无光啊!”
  
  我说得这般动人,墨冰洁却丝毫没有显示出对美人的向往,仍旧挂着那盈盈浅浅的笑容,眼里却满是我看不懂的深意。他静静望了我片刻,忽地开口道:“笑儿,你道,那百里君华是怎样一个神?”
  
  他是怎样一个神?
  
  我喝了口酒,这酒的滋味着实非同一般,非大猫平时给我那些个清水所能比。口中兰花的韵味犹存,我笑着开口道:“我又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个美人罢了。蓬莱岛的神仙一向高傲,蓬莱岛也是常年隐居,几乎不与外界通讯,除了岛主的加冕仪式上请各路仙家一聚,历劫时到天庭一报之外,怕是几万年都不会和外界有任何牵扯瓜葛。”
  
  他深深看我,片刻之后,苦涩的笑开,猛的灌了一口酒,随后道:“看来,有些事儿,真是忘了。”
  
  “什么事儿?”我又有些八卦。
  
  他不说话,摇了摇坛子,我知道他意思,便同他碰坛,然后举坛就罐。
  
  那酒实在好喝,我便同他多喝了些,两人却也不说话,就这么碰坛,喝酒,再碰坛。
  
  我懒懒躺在屋顶上,他坐在一边,不知是过了多久,他忽地开口道:“笑儿,若是一个男子伤了一个女子的心,他为了天下的责任,为了百姓苍生,一次又一次伤害了那女子,你道那女子可会原谅他?”
  
  听这话,我懒懒翻了个眼皮,又喝了一口,方才道:“我又不是那女子,我怎的会知道?”
  
  “若是你呢?”他问,我抬眼看他,却只见月色下,那双墨眼里满是小心翼翼和期盼,怕会得到什么令人伤心欲绝的答案。
  
  我又闭上了眼,随意问道:“那女子走了?”
  
  “不但走了,还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重的涩意。我不知怎的,竟是心上一酸,叹息道:“若是我,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若那人已经改了呢?”他继续追问,锲而不舍:“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吗?”
  
  “冰洁,那并非原谅与否的问题。”我摇头,灌着浓香的佳酿:“感情之事,付出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何来原谅一说。只是,若我是那女子,既然决心离开,决心忘记,实际上便是因爱得太累,付出太多,然后伤痕累累,再无力继续,所以方才离开。只因尘缘已尽,心中再无牵挂,才会选择离开,选择忘记那是是非非。”
  
  “当时无力继续,那便是心伤。心伤难愈,即便从头再来,仍始终有一道鸿沟跨于中间,这般感情,何苦哉?何况,人生不过韶华白首,时间流去,便能抚平一切伤痕,一切爱恨,冰洁你如此执着之事,可有曾想,那人可还爱你?”
  
  “冰洁,”我睁眼看他,毕竟相交一场,我便同他说些大道理,也算渡他一程罢,他魔气不纯,还是有望成神的。
  
  “你可知,这世上最伟大的,便是时间。”
  
  “无论海誓山盟,无论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流过去,便也就淡了,便也就忘了。”
  
  听我的话,墨冰洁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似无喜无悲。然,我却看到那广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似要将手掌掐出血来,面色上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怎的,竟是雪一般的惨白。
  
  我伸出手去,拨开了他的手掌,却真见手心是血淋淋几道掐痕,怕是已经忍了许久。我终是不忍,宽慰道:“不过,那也可能是我薄情,其他人,也许是不同的。我本就只是一株暗月幽兰,
  无心无血,自是无爱无求。”
  
  他在我的话下渐渐放松了原本因为压抑紧绷僵硬的身体,静静看我,过了片刻,他忽地问我:“笑儿,你可曾爱过?”
  
  听这话,我轻笑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我点头告诉他:“大约是爱过的。然,爱过之后,几万年过去,也便只剩下些怀念了。”
  
  说罢,我闭上眼,又躺了回去,静静想起些过往来。
  
  约是三万年前,彼时我两万多岁,方才升为上仙。四海八荒年龄在万岁以上的不过一百之内,众人对我却是要尊重得多的,于是我未免有些放肆不羁。
  
  那时候,我遇到了柳华轩。
  
  时间过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但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感觉,浅浅淡淡,如同那江南烟雨,朦胧不清。他就站在奈何桥边,一直看着那流淌的忘川水,一动不动,竟就如同一棵树一般。
  
  我未曾在幽冥司见过这样标致的美人胚子,于是便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着看着,他忽地回过头来,望向我,对我浅浅一笑。
  
  那一笑之间,我顿时便觉即便是冰冷如斯的幽冥司,也有这般艳丽漫烂的春色。我冲他笑问:
  “喂,美人,可愿随我走一遭?”
  
  他回我道:“小幽兰,你又可愿陪我站一站?”
  
  他一眼看穿我的真身,我未免吃惊,随道:“你是谁?”
  
  他浅笑不语,回过头去,继续看那奔流不息的忘川之水。
  
  我也不知是怎的,那些时日,我便日日去看他,就这么一看,便是两百年。我们不说话,也不做事,就这么站着,他看忘川水,我便看他。
  
  忽有一日,他开口问我:“小幽兰,你陪我站了两百年,那我便随你走一遭。你要去哪儿?”
  我乐了,便道:“四海八荒,皆走一遍,你可愿?”
  
  他点头轻笑,于是我便欢天喜地,拉着他慢慢游遍这四海八荒。
第九章 往事
  这一游,又是五百年。
  
  五百年,足够彼时情窦初开的我情根深种。五百年后,我携他去见凤儿,简兮,大猫们一行人,然而,方才见他,凤儿们便是脸色大变,简兮拂袖而起,冷下脸问道:“上尊,你若闲时无聊,便去看你的忘川河,切莫打笑笑的主意!”
  
  说罢,我又听凤儿道:“哟,上尊对暗月幽兰可真是情有独钟啊。”
  
  这话好不带刺,我不知他们争吵为何,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同大猫,木子悠一同吞着茶点。
  
  柳华轩听到这些话,竟依旧保持那笑意,慢声道:“我是诚心相待于笑儿,愿宠她护她,相伴一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浅浅淡淡,一如他人一般。我心中却似那海浪翻滚,激动得便是拿茶都有些手抖。
  
  凤儿们不再说话,简兮冷哼一声,又道:“上尊,你可是当真?”
  
  柳华轩含笑不语,过了片刻,他方才道:“若为此誓,我愿被天打雷劈。”
  
  说罢,一园寂静,凤儿冷哼了一声,竟是直接甩手起身,离了开去。看着凤儿离开的身影,柳华轩秀眉一挑,却是耐住他的性子,没有说话。
  
  相处了这么几百年,我却也是知道的,这位大神身娇肉贵,脾气很是霸道。然而此刻他却忍下,不免让我心中感动。于是无论凤儿们暗地如何暗示劝说,我却仍旧是狠了心,一直跟着这个,甚
  于我连名字都只得一个“阿轩”的男子。
  
  大概又相处了五十余年,他日日陪我,甜言蜜语,说得我很是心甜。我那时甚是没有出息,一心只待着他何时同我成亲,然后相夫教子,像凡人一样过日子,同他相伴这么几千几万年。
  
  他常握着我的手问我:“笑笑,若是我做了错事,你可会离我而去?”
  
  我怎会想离他?
  
  是多大的错事,又足够让我离他?
  
  于是我描绘着他的眉眼,回答他道:“阿轩,我不会离你。即便你吃了我的心,我亦是双手奉上。”
  
  ——然,那亦不过是我自己太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情。待他真吃了我的心之时,原来,我真不是心甘情愿。
  
  有一日,他突然消失了,一消失就是十几天,待他冲回来时,却是满身伤痕累累,手里拿着一株还生草,同我道:“笑笑,笑笑,我总怕你哪日会离我而去,再不回来。我便去抢了这还生草,让你再有一命。”
  
  还生草何其珍贵,对我们这样的植物,只要魂魄还在,便有起死回生之能。十七神兽守着,他却也不怕死!
  
  我抱着他埋怨:“你这是作甚?便是我死了,你却也不能死!”
  
  说罢,我去替他诊脉,这才发现他脉象竟是如此微弱,仙魂尽失,唯留他那元丹强撑。我赶忙把我的元丹取出来,暗月幽兰的元丹有聚魂之用,天上地下众多人想抢,然而却从不知暗月幽兰的元丹究竟在身体何处,这种模样。实际上,暗月幽兰的元丹藏匿之地皆不相同,只有暗月幽兰自身愿意,把元丹召出,众人这才能见。
  
  而我的元丹,便是我的心。
  
  于是我把我的心取出来,欲替他聚魂,那时候,他躺在一旁的卧榻上看我,神色间满是怜悯苍凉。
  
  那样的神色,让我不由得全身发寒,我只道他是觉得自己命数已尽,于是急忙安慰道:“阿轩,你莫要害怕,这便是我的元丹,我会替你聚魂,你不会有事。”
  
  他微笑着点头,静静看我。我口中念咒,渐渐将他魂魄召了回来,就在魂魄召齐的那一刻,不等我施法,魂魄便忽地归回他体内,也就是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的一把抓过我手上的元丹,将我一掌击开老远,吞入腹中。
  
  也就是那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胸腔内渐渐空了下来,经脉一寸寸裂开,心脏似乎被人活生生掏出,撕扯,然后断了与旁的联系,扯了出来。
  
  那般疼。
  
  那般痛。
  
  那般鲜血淋漓,让我想都不愿想。
  
  我不可置信的看他,看他一贯清浅的模样,唤出他的名字“阿轩。”
  
  他悠悠一叹,慢声对我道:“对不住……我这般,是迫不得已。”
  
  我觉得有泪慢慢流下来,模糊了我的眼眶。我却仍旧痴心妄想,拉着他道:“阿轩,你且把那元丹还我……这般下去,我会死……”
  
  “笑笑,对不住。”
  
  他低下身来,轻轻抱住我:“我要替她聚魂,我要替她寻个肉身。如今天地间,唯剩你这么一株暗月幽兰……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对不住。
  
  我只觉心上却逐渐冰凉了下去。有什么在脑中逐渐划过,清晰起来。
  
  我终于问:“阿轩,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他既是这般对我,凤儿们既是叫他上尊,他真名,必定不是阿轩的。以前我不愿去想,不想去想,然而今日,我终是问出口来。
  
  他浑身一僵,越发抱紧了我。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说出那个名字——柳华轩。
  
  我笑出声来。
  
  柳华轩,天上地下,何人不识的情种。父神开天辟地造出的一个活物,便是我们也要称一声上尊。
  
  昔年他和天帝墨子夜,还有幽冥司司主君凰,也就是这天地间第一株修炼成仙的暗月幽兰,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后来君凰为墨子夜所杀,他便不知所踪,从仙界消声灭迹,原来是去守了那忘川,原来是去替那女子聚魂,原来,原来,竟是只为侯着那女子重生。
  
  我本是一个无关的过客。却是为了让她人还生而来。
  
  你可曾这样爱过一个人?
  
  爱得这般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我大笑着流出泪来,感觉自己身体一寸一寸冷下。
  
  我一把抓住他,仰头看他秀美的容颜,仍是不甘,如此卑微的看他,询问道:“柳华轩,你可曾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
  
  他不说话,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未曾。”
  
  于是我终于觉得,我的心的确空了。
  
  那瞬间,我终于明了,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痴缠。他所谓爱我,所谓疼我,所谓陪我,所有的一切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为了我这具肉身,那颗元丹。
  
  我痴痴看他,手指抚上他的容颜,额头,眼睛,鼻梁,嘴唇,似要将这容颜刻到心里。
  
  最后,我轻轻一笑,轻声道:“我不要爱你了。我再不要爱了。”
  
  说罢,我用最后一点余力通知了远在天庭的凤儿和简兮,接着同他商量道:“上尊,我可以将元丹借你聚魂,而这四海八荒里除了我的肉身,其实还有一种塑身之术,我愿割舍一根,用于替前司主塑身,还望上尊放过小仙,可好?”
  
  他沉默了半天,终是点头道:“好。”
  
  那片刻起,我便知道,我与他之间,如此,便是完了。
  
  后来,凤儿们过来,替我用法术画了几道符纸放在胸里,算是保住了小命。元丹我也就借给了他,然后又暗地里断了我的一根给他,自那之后,我和他就在没有了交集。他的还生草终究不是给我的,留给了那个女子,只待她归来。
  
  他再不站在奈何桥上看那忘川之水,他要去忙着收集塑身所用之物。
  
  而我,却也再不于奈何桥边停留。
  
  想起这些往事,我不觉便多喝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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