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总想见你,你总不见我。这么多年,我想清了很多事,看清了很多事,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恩怨都忘记,让一切重新再来吗?”白惊鸿的声音里满是苍凉“让我,救你,好不好?”
狄飞静静握着他的手,即没有激动得颤抖,却也没有放开。时间,果然是最无情的东西。这么长久的岁月过去了,那些痴狂岁月仿似梦里前生。他曾经舍弃一切想要追求的,为什么,此刻竟不能让他更激动一些。
白惊鸿向着他慢慢低下头,眼眸中,是浓浓的悲伤。
狄飞几乎是冷静地看着他一点一点接近过来,然后,平静地问:“这几年,啸天庄发展不太好吧。”
白惊鸿的身形一顿,倏然僵住。
狄飞异常平静地凝望他:“以前五大帮能在江湖各大门派中占一席之地,是因为你们五个师兄弟同心协力,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支撑整个啸天庄,属下虽多,却没有半个心腹,你……很累吧。”
指间感觉到剧大的压力,那人的五指在无意识得抓紧,却也无意识地挣扎。
狄飞顺从地放开他,依旧安静地说:“今时今日,修罗教的帮助,对你很重要吧?”
白惊鸿望着他,眼神慢慢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狄飞沉默了一下,才道:“惊鸿,我不恨你,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帮你,只是,我再不能为你去牺牲任何人,所以……”他闭上眼,忽然觉得深深地疲惫“你回去吧。”
白惊鸿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才惨笑一声:“你总是这样,从来都看清一切,却从来什么也不做?你知道我暗中谋划你,可是你任由一切发生,你知道我不会善待阿汉,可是,你随便地把他交给我,你知道他在受刑,可是你笑着和我谈天,你知道我来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你还是什么都不做……你……”
他一掌击在狄飞胸前,眼中忽然通红:“你为什么不误会,你为什么不糊涂,你为什么要把一切全看清,然后,再全部舍弃。为什么,要把真相全全揭穿,那有什么好?为什么,不能骗骗我们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自己看清你的冷血无情,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看清我的卑鄙无耻,为什么你不能糊涂得说,当年只是一场误会,是你无心铸错,为什么,你不愿糊涂得让我们至少在一起,告诉我们彼此,我们是快活的,为什么……”
狄飞没有闪避,被这一掌激起内伤,他低低哼了一声,唇边溢起一点淡淡的血丝,神色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耳边听得一声又一声逼问,为什么,他只惨淡一笑。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清醒,当年,他可以骗自己说是受骗上当才害死了阿汉,然而他知道,整件事,没有误会,没有错失,那分明是一场纯纯粹粹,赤裸裸的背叛。而今他可以骗自己,白惊鸿真的爱他。然而他同样知道,象当年的狄飞,而今的白惊鸿,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爱,放在一切之前。
为什么一定要戮穿人性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所以狄飞为了搏心上人一笑,面不改色舍弃了救过他多次的人,所以白惊鸿多少年后的相救相护,为了功利远胜真情。
白惊鸿爱他吗?或许吧,所以当年五大帮围杀之时,会手下留情,所以当年自己离开时,他会惊惶失措,所以这些年来,确是多次寻找他。白惊鸿最爱他吗?当然不。所以,纵然一时情不自禁手下留情,容他冲出重围,却又毫不犹豫,对阿汉严刑逼供,追查他的下落。所以当年他离开时,虽是惊惶失措,却又能迅速镇定下来,在乱局中掌控啸天庄。所以这些年来,虽有多次派人,甚至亲自来寻访他,却没有哪一次,真的尽过力。狄飞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行踪,整整十多年,如果白惊鸿真的非见他不可,竟会见不到吗?只是,见了又如何呢,让他再回去吗?以狄飞啸天庄旧主的身份,无论是否有意,都会让白惊鸿如今的地位显得难堪,相见不如不见。只是或许连白惊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其实害怕着再见,他可以骗自己,依旧有温情,依旧有思念,依旧盼相逢,依旧在努力,然而,这一切温情的面纱,在这一刻,被撕扯得荡然无存。
狄飞叹息,是他错吧,那么深的爱,到今日,到这最后的时刻,依然伤了他原想爱护的人。太清醒太聪明的人,不免苦痛,即然他不愿清明地面对本心,又为什么要逼他看清呢。
白惊鸿抬手想要击出第二掌,却又在看到他唇边血痕时顿住手,脸上悲怆之意,浓得化不开,终于伏在他身上,痛极大喊:“你一直都恨我,你一直不能原谅我是吗?”
狄飞迟疑了一下,慢慢伸手,轻轻抱住他:“你别介意,我凡事看得太清,人生便少欢娱,是我的愚蠢,与你本来无关。我从来没有恨你,我只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是,根本不能原谅我自己。
白惊鸿微微颤抖,慢慢抬眼,眸中满是绝望:“其实,你真正爱的人,是他,对不对?”
狄飞愣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得话来。爱他?爱谁?谁是他?
他竟然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阿汉!
他真正爱的人,是阿汉?
他沉默,爱他吗?
不知道,他只是不能忘记有一个少年,有一个小白痴,有一个懒家伙,叫做阿汉。
爱他吗?
当然不,他只是想,即然那人活着,他总是失信,那么那人死后,就让他守住每一个对那人许下的诺言吧。
爱他吗?
怎么可能?他只是,过了这么这么多年,都忘不掉,曾凝望过他的那双清澈的眼。
惊鸿,惊鸿,你何以误会至此。
我爱的,当然是你。
我永不会望记,那长河之上,你一叶轻舟,一袭白衣,乘风乘水乘云来,我永不会忘记,那些血泪纠葛,生死难舍,那一次生生撕裂灵魂的痛。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忘记他罢了。我只是,想替他活下去罢了。我只是,想尽力回忆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努力地照他曾说的方式活下去罢了,我只是……
他沉默,那样长久,那样无声地沉默。
白惊鸿等待着,很久很久,天地依然寂寥。他伏在那人身上,那人很配合地抱住他,可是,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于是,他笑,惨笑。渐渐声音高昂,凄厉而惨绝。
狄飞不忍之色一掠而过,他轻叹,然后说:“这些年来,他们孝敬我不少好东西,我用不上,全扔后山的山洞里去了,算算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这几年,我的武功进步不小,有什么心得,也会顺手写下来,也扔在那里,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拿来练练,我能帮你的,也只剩下这么多了。不过,我仍是要劝你,得抽身时且抽身吧,纵有敌国之富,无敌之艺,到最后,又能如何呢……”
他没有再看白惊鸿的神色,没有再听白惊鸿的话语,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已在白惊鸿能有任何反应之前,信手一指点下。然后起身扶着失去知觉的白惊鸿慢慢靠坐在床前,这才提高声音道:“你们进来吧?”
门开处,张楚臣等十余人神色凝重地走进来,他们虽然没有刻意偷听,但刚才白惊鸿凄厉的笑声,已经让他们清楚地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我累了,替我送他回去,不要再让人来打扰我了。”
众人沉默着互相看了看,均知他的心意再也无可挽回,各人神色多现悲凉,除张楚臣外,齐他人忽得一起跪了下去。
狄飞的大弟子目含热泪:“师父就再没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们的吗?”
狄飞笑笑:“抱歉,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的。”
张楚臣铁青着脸,看看白惊鸿:“他呢?”
狄飞目光在白惊鸿身上略略一凝,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从来祸福自招,能做的,他已全做了,他把自己最后所有的,给了白惊鸿,这已经足够。他没有必要,再让其他任何人,因此而承担什么责任。
一众弟子依旧跪着不动,好一会儿,大弟子才道:“师父,你去之后,这修罗教,应当传给谁?”
狄飞失笑:“人家不知道,你们难道也不知道,这修罗教本来不是我的,这下一任教主,自是你们自己选出来,我哪里有资格去指定。”
众弟子皆沉默不语。张楚臣慢慢地道:“纵然不认,你也是修罗之主。纵然你不管事,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也只是因为你,你不指定,任何人做教主,我第一个退教,其他人也都不会服。你就算无心,我们也只认这份基业属于你。”
狄飞沉下面容:“为什么?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以前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真正让人为我全心效忠,为什么你们却……”
“因为你以前只视下属为走狗,下属能回报你多少真心。如今你待我们如骨肉,我们自当以骨肉相报。”张楚臣长叹一声,仰天道:“君主若以国士相待,臣子焉敢不以国士报之。”
狄飞苦笑了一下,修罗教到底如何组成,怎样运作,他全然不知,这些弟子中,有哪些人在教中起的作用最大,他也完全没打听过,却叫他如何指定下一个教主。正自为难之间,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忽然浮上心头,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窃窃的喜悦,如同孩子想要玩一出恶作剧一般,他忽然对张楚臣问道:“你博览群书,相不相信,三生因果。”
张楚臣有些惊异地看看他,这才道:“以前不信,但如今,我愿意相信。若有三生因果,今生有缘之人,来世尚能相会,若无三世轮回,死后渺芒无知,今生牵挂之人,却又往何处去寻。”
“是吗?”狄飞微笑,然后看看众人“无论我选什么人做教主,你们都无异议?”
众皆深深伏首于地:“但凭师父吩咐。”
狄飞淡淡一笑,眼神渐渐遥远:“我所指定的修罗之王,魔教之主,名字里有一个汉字,他性格极其懒散,全然不思上进,但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眼睛,世上最清澈明净,不染尘埃的眼。”
大家安静地等着,然而,再没有听到一句后文。
最后张楚臣按捺不住:“这样就完了。”
狄飞很坦然地说;“是啊?”
张楚臣咬牙:“这人是谁,住在哪里?”
狄飞微笑:“我不知道。”
张楚臣磨牙:“我们去哪里找他?”
“我不知道。”狄飞依然微笑“也许天之涯,也许海之角。”
张楚臣咬牙如磨:“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我不知道。”狄飞继续微笑“也许是明天,明年,也许十年后,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反正总有一天,总有一个地方,会有这么个人的。”
“啊……”话说,某年某月某一天,有一个文弱书生发了狂,竟想把天下第一高手活活掐死算了。后果是……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三章 永逝
“他的话,你们到底打不打算照办?”
修罗教自大乱以后的第一次高层密秘会议,气氛十分肃穆。
几个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张楚臣冷笑:“这样荒唐的话,你们也打算遵从。”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静静地说:“如果师父要我死,我立刻就去自杀,哪管他说这话是不是荒谬。”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那是他们的师父,教他们,养他们,从不对他们做任何要求。明明那样地孤单,却比他们更早一步,看到他们少年飞跃的心,就那样轻轻笑笑,自己做恶人,把他们赶向自由的世界。不管他们做什么事,都不干涉,不阻止。即使并不赞同,但也绝对尊重。那些光华荣耀,从不曾与他们共享,可是所有的恶名污名,却默不作声,为他们背负了。为他们放弃了平静的退隐生活,为他们挺身与天下为敌,那么可怕的战阵中,为他们们八进八出。绝世无双的身手,为他们竟无力自保。为了救护重伤频死的他们,他不得不一边对敌,还一边分心不断输内力进他们体内,再困难,再艰苦,再险恶的战阵,也不曾中断半分。那么多刀刀剑剑暗青子,杀不了师父,就以他们为目标。他只得一个人,一双手,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一个救出来的,是怎么挡住那漫天漫地的杀戮的,记得的,只是他,挡不住,护不全时,就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去遮拦。那眼前溅起的血花,到现在,都那么那么深地灼痛人的眼。
这是他唯一对他们提的要求,不管多么疯狂,多么荒堂,他们也只能遵从。
张楚臣肃然道:“即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么,我们先要确定,此事,只我们在场几个人知道,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众皆点头,若让有心人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名字里有个汉字,性格懒散些,眼神清澈些,就可以做修罗教的教主,那修罗教从此只怕再无宁日,整天就得为着分辩一堆又一堆叫什么汉的人哪个是真教主而累死累活了。江湖上有心人知道此事,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足以威胁修罗教基业的诡计来。
张楚臣又道:“他虽这样说,但天知道那个叫什么汉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正如他所说,也许是明天,但也许是几百年后。几百年后,若再无修罗教也就罢了,若还有修罗教又如何保证这个诺言能得到实现.”
众皆默然,如何在漫长的岁月中,把这个承诺以绝密的方式传承下去,即不能让有心人借此兴风作浪,又要保证它能得到实现,这其中的困难度实在是……
所有人出去开会,狄飞终于得到了清静,想到刚才张楚臣气到要发狂的表情,他就不由有点得意。这真是个突出其来的妙想啊。其实说出这个愿望,也不过是想要胡闹一下吧。他们会不会真的听从,真的信守承诺其实早已不重要。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付出过很多,而别的人,又是否会回报了。因为,那个傻瓜,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个懒人若听说要当魔教教主,想必会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吧,啊啊啊,某人生平无大志,想的,不过是吃饱了睡,睡足了吃罢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遭人如此陷害呢?
狄飞微微一笑,安静地闭上眼。佛说三生有因果,赵副总管说,人活着,得有个念想,张楚臣说,若有三世轮回,生前思念之人,还有来世相见的指望。今生今世,狄飞不信天不信命不信一切神与佛,那么,他可不可在这最后的一瞬,真心地,虔诚地,相信着,今生所负所欠,终有来世轮回相报。
似他这般一身杀孽,满身命债,纵入轮回,也当沦入畜牲道吗?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惊鸿,但愿你我,永不相见,我再不累你伤你囚你困你。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但愿,能再见那……那个痴傻的孩子。
或许十年后,会有个牧羊的少年,有一双清澈的眼眸,懒洋洋不愿干活。他会做他膝前的恶犬,替他看守羊群,为他防备虎狼,终日守在他的身旁。
或许百年后,会有个富家的少年,终日不事生产,只是晒着太阳吃吃喝喝睡睡,无所事事过一生,偶有一日抬眸间,惊喜得叫一声:“哪里来的黑鹰。”
他会为他而甘心被套上黄金的锁链,从此为他追犬扑兔,任他玩闹取乐,他会为他,就此舍弃永无尽头的浩浩苍穹,永久地停驻在他的床前窗间,肩头臂上。他会为他……
或许千年后,他是莽莽丛林,茫茫白雪中,一只孤独的熊,被猎人长箭穿身,利叉戮脑,剖胆剥皮,几经转折后,会成为一个体弱少年补身的药材,防寒的皮衣,就此永远,永远呵护他不再被那天地间的霜寒所侵。
或许很多很多很多年后,会有个……
若是有来生……
张楚臣推门而入走近狄飞时,看到他神色安详平静,嘴唇微动,仿佛说了两个字,可是,隔得远,他听不清,他快步走近,而闭目安睡的狄飞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静静站在狄飞的床边,静静得等着,明明看得到他胸前不再起伏,明明感觉得到,他鼻间再无气息,然而,他依然在等。
有人推开门,有人走进来,有人一个个在床前跪下,有哭声响起,有的压抑,有的激切,有的痛楚,有的悲愤,而他依然只是木然呆立着。
很久,很久,他才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出去。
那一年,整个江湖血雨腥风不绝,那一年,血修罗狄飞身死。那一年,天下各国动荡不休,张楚臣隐然离国第一人,景国容修辅佐日渐长大的幼主,已使得原本破败的景国有了一番新气象。那一年,庆国相王方轻尘病死,庆国女王悲痛无比,一年不朝,国政为之纷乱。
那一年,本来就是多事之秋,那一年之后天下依旧没有安定过。修罗教疯狂的报复让天下各派再无宁日,武林为之动荡不休。
白惊鸿得到狄飞的财富之后,的确使日渐衰败的啸天庄有了一段短暂的风光。然而,白惊鸿得到了旧情人留下的宝藏,其中有狄飞的敌国财富和无敌武功,这个消息,神奇得传遍天下,从此白惊鸿再没有可以安心睡觉的日子。
狄飞留给他的财富,再怎么样,也绝没有传说中那样广大,而武功,虽然高明,但过多的琐事纠缠和名利执着,使白惊鸿根本没有时间去练习。各种各样的明刀暗箭纷涌而来。黑道白道大侠魔头,明抢暗偷,或是直接勒索,不管有没有,不管如何解释,一概欺上门来。身边的副手,帮中的心腹,贴身的侍从,再没有一个让人放心,每一个人的眼光望来,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每一句话听来,总觉得其中暗藏机谋。
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他苦苦地挣扎了三年,三年间,发尽苍然,三年间,便是凭空老了十岁,三年间,便已再寻不出一丝旧日风神。
当那一天,那白眉白发,笑意慈祥的副庄主一剑刺进他的后心,还不等他断气,就扑过来在他身上疯狂乱搜时,他竟奇异地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到密报中白惊鸿的死讯时,张楚臣只是淡淡扬了扬眉,慢慢地饮尽了樽前酒。
传说中,姓白的是他心中最在乎之人,传说中,他是为了他才把整个啸天庄拱手相送,他是为了他,才心灰意懒,浪迹天涯,隐迹山林。即然如此,便送了姓白的去陪他好了。或者他自己并不想要这样的陪伴吧,不过,即然他已经死了,他所爱的人,有什么理由,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张楚臣冷冷地笑,修罗教的不动明王,自然不方便去杀狄飞生前心爱之人,可是,站在权利最顶点的离国宰相,却比任何人都熟悉翻覆手段,借刀杀人。
他信手掷了金樽,再不为白惊鸿多费一分心思,拿起第二份密报,景王急召容修回京。
他再次冷笑,忠臣忠臣,铺君铺君,新君一亲政,忠臣一放权,能有什么好下场。那样一点点收拾破败山河,那样寸寸山河寸寸血地为无知孺子打下基业,到头来,又如何,这边一离京,那边就敢满朝皆非,这边还在前线护国保民地与敌人拼生拼死,那边已是十三道金牌地召人归。这一回去给个闲官闲爵养起来,已算命好,就算是少了脑袋丢了命,也算不得稀奇了。
他慢慢放下密报袖起手,望着烛光出起神来。容修容修,当年你我,同称暗帝,到如今,我依旧万里风云指掌间,你却是他人俎上之肉。闭上眼,唇边勾起一丝冷笑,离国的幼主十年后,也该亲政了,十年后的张楚臣,又该是怎样的下场呢?
十年之后,即将亲政的离王以无德无才为由,诏告天下,禅位于仲父张楚臣。张楚臣的登基大典办得无比风光排场。他站在最高处,望着下面一排排低伏的人头,看着那阶前跪地,神色黯淡,却不得不高高把玉玺捧起的少年,心中无比得意。
他想,这一生,他都不会忘了这至大荣耀的一刻,这一生,他都会永远铭记今日的风光。就算到死,他也一定会记得这一天的吧。
传说,人死的时候,一生的故事都会如流水般自脑海中掠过,最后留下的,必是最最深刻难忘的那一幕。
不知道,他……最后,想的是什么呢?可是少年时叱咤风云的岁月,可是,天下无敌时,纵横杀阵的风光,可是身为啸天庄主时,一呼百应的威势,或者,其实只是某年某月某一日,他与一个姓白的少年初遇吧……记得,他最后,曾唤过什么,似乎只是两个字,那应该叫的是惊鸿吧。
总之,无论如何,他不会记得,那一天,阳光灿烂,他在高楼上,掷下一块金子,看到一个落魄的少年,愕然抬眸。
忽然间一阵心酸起来,张楚臣莫名茫然,当那最后的一刻到来时,他真的会深深回忆此刻的风光吗,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留恋,那一天的阳光,那阳光中耀人眼目的金芒,他惊而抬头,看到一个天神般的男子,长笑穿云,劝他“搏个书生万户候。”
而今我何止万户候,为何你却已不在阳光下,长啸入云霄。
“万岁万岁万万岁。”如山呼啸,让张楚臣为之一醒,真是的,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怎么竟莫名其妙走起神来。
他正容坐入龙椅,再次接受朝贺,脸带威严的笑容,心意却又不知不觉飘摇了起来。时光当真如流水,仿佛昨天,他还是那街头吹箫的少年,今日,心境却已如此苍老,也许到明天,便走入那永久的安睡。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
只是,那人至死,只留过一个愿望,无论那愿望多么荒谬,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让他生气,总也该尽力完成吧。只是,世事如流水,人性多反复。我虽和他们六人,为了确保这一遗言在若干年后依然能够实现,做了那么多防范,订了那么多铁律,又怎能肯定,怎能肯定……
他努力地收拢飞散的思绪,威严而不失从容地对三呼已毕,九叩礼尽的群臣们抬抬手:“众卿请起。”
那一年,张楚臣成为离王,而当年与他并称暗帝的容修,在景国最偏僻荒凉的乡间,死于贫病孤寂。
这时,离着阿汉再次入世,还有七十年。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四章 绝色
阿汉大梦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挤在眼前嘿嘿奸笑着的三颗大头.
“醒了吗?”
阿汉有些茫然:“你们怎么还没走?”
小楼学生们虽然不断入世轮回,但并不要求同进同退,时间统一,彼此入世之间,隔个几年,甚至几十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同处一个时代中,有人已是八十老翁,有人可能还是八岁孩童。
阿汉第一次历世回来,感到极之疲惫,虽然中间被张敏欣叫醒了一次,却仍是疲累无比,给自己设定的睡眠时间特别长,原本以为,等他醒来时其他同学都已入世,想不到还有三个人守在这里。
“我们亲爱的同学没醒过来,我们怎么会走呢?”方轻尘眉眼间的笑意让阿汉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想起上次张敏欣拉他看耽美故事时的表情了。
小容笑着拉他起来:“来,我们为你想了一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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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望着屏幕中的人,阿汉很自然地说出两个字。
方轻尘低低欢呼一声,小容和劲节互击一掌。
“连你这么迟钝的人,都说美,看来咱们的心血没白费。”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费尽心思,融合了所有古老传说,人类对美丽的最高向往,查尽了现代所有俊男美女的基因库,让我们的中央主电脑帮我们设计出来的,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看看这脸,这长相,这身材,这肌肉,这曲线。特洛伊那个海伦根本不够看,狐狸精化身的妲己见了肯定一头撞死。什么让人看杀的卫阶,什么侧帽风流的独孤郎,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连劲节都不免满脸兴奋地大声解说起来
小容轻轻一拍阿汉的肩:“即然你没意见,那么,这一世你长大后的身体就是这样了。”
“啊!”阿汉愕然。
方轻尘笑嘻嘻补充:“当然,你一出生就会十分可爱,随着渐渐长大,小小年纪已经是天下无双的绝色美人了。”
“可是……”阿汉喃喃地说“我一向是用我自己的样子的。”
“就你那样子,就你那懒惰,你还指望有人爱上你,你还指望你能完成论文?”方轻尘冷笑。
小容微笑:“行了,换个漂亮点的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的论题,使你必然会不断和电脑所选择的,性格冷漠残酷的人相处,你又不懂保护自己,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拥有如此的美丽,再心狠的人都不会伤害你的。”
“是啊。”方轻尘和劲节一起点头“就算是我们面对这样的身体,也会有神往心动的感觉,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方轻尘笑咪咪地说:“有这个绝世的身体护法,保证你这一世被人捧在手心上看待,再不会受苦了。”
“可是……”阿汉才来得及说两个字,三个人已经一起伸手抓了过来:“别可是了,咱们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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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方轻尘等三人的预料,阿汉这一世,异乎寻常地短促,并且再次累得小楼的中央电脑几乎当机,而比学生看起来还英俊帅气地庄教授悲哀地发现,自己长出了一根白头发。
话说这一世,阿汉一出生就父母双亡,成为孤儿,被一个隐居山林江湖异人捡走,因他从出生就是最可爱的婴儿,随着年纪长大,便是最可爱的孩子。所以那异人虽弟子众多,却最最爱护他,疼爱他。
只要阿汉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星星都愿为他摘了来,何况阿汉最为乖巧听话,从来不提非份的要求。
在当师父的人眼中看来,世上再没比阿汉更可爱的弟子了,同是练武扎桩时昏昏欲睡,师父眼中看来,阿汉最听话,他想睡觉的时候,还惦着站桩,而别的徒弟,不用问,自然是站桩的时候,只想着睡觉。
若是别的弟子,得到如此偏爱,早被就师兄弟们妒恨死了,但阿汉是如此漂亮可爱,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宠他护他,疼他到极点。
阿汉的生活,本来应该极之快乐的,然而,就算懒散如他,此刻自在若神仙,也依然有着困惑。比如,为什么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师父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比如,为什么,所有师兄弟在他面前都笑嘻嘻亲切和气,可他一转身就会打做一团,有几次他夜间起来小解,无意中发现师兄斗剑,打得倒象真是什么生死之争。什么什么师弟是我的,听得人莫名其妙。
他摇摇头,回房继续睡觉。
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弟们喜欢半夜跑上他的床,说是要一起睡。夜间听得到极为激烈的喘息,懒洋洋不愿理会,继续睡觉,梦中,总觉得有条蛇一直缠在身上。第二天起身,这个师兄总会被其他师兄,以切磋武功为名,打个半死,
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好几次莫名其妙单独召他进房里,沉默着盯了他很久,又什么也不说地让他出去。
直到那一次,师父哑着声音说:“我教你一种新的武功。”
他要他脱了衣服,他的手贴在他的手上,那样激切而极力的拥抱。
前一世曾经学过的知识转瞬浮在脑海中,他安安静静地问:“师父,你是要跟我行房吗?你的武功和行房有关吗?”
师父愕然睁目,望着这个只有十一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间的徒弟。
然而下一刻,就如疯狂地野兽一般把他按倒在地上,
接着,木门被整个震飞,大师兄立在门前大声喊:“师父,你不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再然后,就只剩下,嘶声的喊叫,狰狞的面容,飞扬的剑光,四溅的鲜血。
那些红着眼扑进来,大喊,不可以的师兄弟。
那一改往日慈祥,赤着身子跃起来的师父。
师父赤手夺剑,一转腕就把教养了十余年的三师兄杀死了。
“你好狠的心。”
“你禽兽不如?”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们的师父。”
四周轰乱乱响成一团,师父尖厉的笑声刺得人耳疼:“你们也不必个个装出君子样,我什么不知道,你们哪一个不是日日想着把他扒光了上他。”
剑光起处,血肉之躯被生生撕裂,断裂的残肢,砰然落在面前,鲜血溅了阿汉一脸。
阿汉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冷酷的混战。他永远不能理解,世人怎么可以对与自己相处那么多年的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他觉得应该阻止,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一直懒,不愿练功,又一直被纵容,除了轻功勉强可以见人,根本没有任何力量来介入这样的纷争。
在付出异常惨厉的代价之后,众人终于把疯狂砍杀的师父制住了。二十几个师兄弟,只剩五个还能站在原地。
大师兄满脸是血地狞笑:“老不死的,我就是知道你这见不得人的心思,才招呼了师兄弟们日夜监视你。你凭什么可以独占……”
惨厉的痛叫,让他得意的训斥倏然中断,他不敢置信得低头望望穿胸而过的剑尖,耳边听到五师弟阴冷的声音:“师兄弟中,你武功最高,我们又岂能容你独占小师弟。”
阿汉开始慢慢后退,他依然不能理解世人如此奇异的行为,但却清楚地感觉得到,一切的变乱都来自于自己,而这种明了,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厌恶,甚至愤怒。
那最后几个还站着的师兄弟飞快地追来。远远地传来了他们的呼唤。
“小师弟,你别跑啊。”
“小师弟,已经没事了。”
“小师弟,师兄会疼你的。”
“小师弟,我们会好好待你的。”
跑到悬崖边上时,阿汉愣了一下,为什么所有的故事中,逃跑的人,总是会遇上悬崖。他一迟疑间,师兄们已经追到。
他们伸直染满兄弟和师父鲜血的手,眼中全是莫名的疯狂,一声声喊:“小师弟。”
阿汉不知道,这诡异的厌恶是由何而来,却确切地知道,自己并不想他们碰到自己,于是,不再迟疑,一纵身,跳向崖下。他最后听到的,是几个师兄们,异常凄厉的惨叫。
阿汉的第二世,十一岁就身死。死亡原因,跳崖自杀。
从来没有哪一个学生,才十一岁就在模拟中失败而归,中央电脑几乎确信自己是被某种神奇的病毒,修改了记录,否则怎么会保有如此荒谬的内容。
庄教授气得直欲吐血,天啊,第二世阿汉所接触的对象,到目前为止,只有因美丽而来的欲,离着爱还有十万八千里,照这种速度,这个学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论文。
阿汉死的时候,张敏欣,方轻尘,小容,劲节都还在人间历世,只从庄教授的单向联系中,得知阿汉的故事,个个都有晕倒的冲动。
张敏欣气得请庄教授帮忙叫醒正睡觉的阿汉,通过思想沟通,劈头盖脸地大骂:“你你你,你第一世已经成绩烂得一塌糊涂了,第二世,你还敢自杀,你可真是不怕扣分,是不是?”
“我没有自杀。”她觉得愤怒,阿汉还委屈着呢。
“你跳崖,还不是自杀?”张敏欣气绝。
“我跳崖怎么能算自杀。”阿汉更加郁闷“我跳之前怎么知道跳崖会死人?”
“跳崖怎么可能不死人?”
“跳岩怎么可能死人。”阿汉更加理直气壮“我看的故事中,从来没有人跳崖跳死掉的。”
张敏欣为之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不但是她给阿汉的耽美故事,就是千百年来,无数流传的故事,以及现代世界中全新的电影电视游戏中,跳崖的人,基本也是不死的,主角跳崖不死是正常的,就连配角也动则被异人所救。就算是大反派,最后跳崖死了,下一部续集里还是会活过来。倒难怪象阿汉这种很少人世经验的笨蛋,会真的认为,跳崖根本不会死人。
敢情阿汉的第二世之结束,说是自杀,不如说是因为一场,荒天下之大谬的误会。
而通过庄教授而得知阿汉第二世的经历之后,小容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请庄教授帮他接通了方轻尘和劲节的意念,很是矛盾地问:“是不是我们错了,是不是我们的任性妄为,给世人带来了灾难,是不是我们把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美丽带到了今世,才让他们师徒相残,兄弟反目,以至死伤这么多人,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五章 王子
劲节久久无语,而方轻尘也过了很久才轻轻地问:“张三和李四都是叫花子,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讨到一口饭都要分着吃。一个善人看他们这么有义气,就给了他们一块金子,两个人很高兴,一个去买酒,一个去买肉,一起庆贺,结果,同时被酒中肉中的毒毒死,有罪的是那块金子吗?善人的善念是错误吗?”
小容沉默着没有答话。
劲节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所谓拾巨金于旷野,遇艳妇于密室,闻仇人于垂危,都是人性的大好试金之石。但是,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试炼人性。记得古代有个帝王,派人去贿赂臣下,他的臣子收了贿,他就把臣子处罪,另一个大臣挺身而出,指责道,如果收贿的臣子有罪,那行贿的君王难道无罪,犯罪的人固在有错,引诱别人犯罪的人,难道不该承担责任。”
方轻尘冷笑:“我们在引诱别人犯罪吗?谁生下的儿子不希望他俊俏,谁养的女儿不希望她美丽,若是因此引来的采花之贼,逼娶之祸,我们不怪行强者没有人性,反要怪把儿子女儿养得这么漂亮的父母有错吗?”
小容和劲节同时语塞。
方轻尘又道:“你们想要做什么呢,让他变回以前那样,成为路边的野草,任谁见了都想践踏几脚?我们只是想让他有足够的美丽,可以让每个人对他心生怜爱,使他可以避免灾难。我们不想试炼任何人,正如同,我们无需为人性本来的黑暗负责一样。”
小容依然沉默。
劲节迟疑了一下:“要不这样,下一世让他出身足够高贵,就算旁人对他有什么欲望,也不敢随意对他出手,只能站在下位,尽力保护他了。”
小容依然不说话。
方轻尘却不知是不是认同地笑了一声,笑意极为奇特:“好,就这么办。”
“可是……”小容还想说什么。方轻尘已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让他第三世再挨几次梳洗?”
小容终于沉默不再说话了。
阿汉的第二世,也许是因为太短,所以阿汉虽然感到厌恶和莫名的愤怒,却没有第一世的疲惫,也没有长久的睡眠。几乎是规定的间隔期一到,就在第一时间,投入了第三世。
第三世,庄教授在几个学生的要求下,特意让中央电脑为阿汉选择成为戴王的长子。在入世之前,张敏欣更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不许喝毒酒,会死人的,不许上吊,会死人的,不许跳崖跳河,会死人的,最最重要的是,决对不许随便跳起来帮人家挡刀挡剑挡掌,那通通都是会死人的。
阿汉嗯嗯啊啊一阵子,就开始了他三次的人间生活。
他是戴王的第一个儿子,一出生就举国欢庆,戴王爱若珍宝,立他为太子。在他之后,王室香烟兴盛,先后共出五子。随着王子们日渐长大,太子丰仪之美,已成整个国家的美谈,就连最严厉的太傅都不忍心逼太子读书,戴王更加纵容太子,完全不以国家未来君主的严格来要求他。皇弟们,或文或武,皆有成就,却都待他极好。
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让阿汉感觉到熟悉,父王眼中日益明显的欲望,皇弟们神色里,日渐增多的激切与不安,全都那样熟悉,那样似曾相识。
当那个黑暗的殿阁中,父亲向他扑过来时,他又感觉到了曾经的厌恶。第一世中,他从不觉得这种事,其实会让人厌恶,然而他即挣扎不开也逃避不了。他不再会用纯真的眼睛看着别人问,你这样会觉得快活吗,他也不会迷惑不解地问,练功和行房有关系吗?、
就连厌恶,也只是淡淡的,不会让他有过多的不适之感。
他只是轻轻地说:“你这样,会有灾难的。”
那个被他叫做父王十多年的人,低沉沉地笑:“为了你,有什么大难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最后大难来的时候,阿汉一点也不吃惊。满宫的鲜血,满殿的尸体。三皇弟对他微微地笑:“大皇兄,你这样的人,只适合藏在深宫,被最好地照料,家国天下,太累人了,这么辛苦的事,让皇弟替你做吧。”
他走过来。温柔地把他抱入怀里,血腥气扑鼻而来:“看,父皇死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我把兄弟们都杀了,再没有人敢和我一样地看着你,抱着你了。”
阿汉没有后退,他知道,这广阔的宫殿中,却没有一丝一毫退后的余地。他依然不喜欢这一切,但是,他又牢牢记着,不能绝食,不能撞墙,不能拿刀砍脖子,割手腕,不能从高处往下跳,不能上吊,不能吃毒药,因为一定会死的,因为自杀会倒扣分。
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一切。然而,即使不喜欢又怎样呢,他淡淡闭上眼,只当是一场不太好的梦,睡一觉,也就好了。
然而,这一场梦,比他以为地还要血腥。
宗国大军杀入京城时,三皇弟满身是血地回了皇宫,通红着眼睛,拿着剑跑到他的面前:“大皇兄,你陪我一起去吧。”
他想,这让人讨厌的梦可以醒了,然而,凭空飞来的那一箭,使那高举起的长剑无力垂落,当三皇弟被宗国士兵拖死狗一般拖出去时,他犹在嘶声地大喊:“大皇兄。”
年青的宗王大步来到他的面前,痴迷的眼神望着他:“自从三年前,来戴国做客,无意中见到你之后,朕就知道,无论付出什么,朕都一定要得到你。朕灭国屠族,就是为了能来迎接你,将来,朕一定会为你平定这天下的。”
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依然居住在最华丽的地方,享受最好的照顾,他依然可以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考虑,只不过,喜欢跑来跟他无聊运动的人换了一个罢了。
第一世,对于运动,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但现在,他真的有些厌恶了,只是淡淡的厌恶与不适,倒也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太辛苦的反抗来。
他是被人如此如珠如宝地呵护着,宗王总是在他耳边说:“朕为你灭了某某国家,你怎么不高兴。”
“朕为你又打下了三个城池,你怎么不快活?”
“朕为你把起义的那帮家伙全杀光了,你怎么不对我笑一笑?”
他不明白,这一切和他的快活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不快活,他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快活。
再没有人打他,没有人骂他,那个说他坏话的宠妃被自己的丈夫一刀砍死,那个因为失宠而要冲过来同他撕打的人,被曾与他日日说恩义的帝王拖去凌迟。
有一次,他吃完了东西,很不舒服,太医说是中了毒,最后是兰妃,以及兰妃的家族,左相家满门被处斩。若干时日之后,宗王在他耳边随便交待过一声,朕查出来了,当日你中毒,其实是右相陷害左相,朕已把他满门族诛了。
他是最珍贵的宝物,不可以被轻轻碰触一下,他要是不笑,他身边的下人,就会被整批整批地处死。
他其实也不是太关心别人的生死,不过,看到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被毁灭的感觉总谈不上舒畅,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关于第一世男宠的职责,开始,尽力学习微笑。
那一天,在阳光灿烂的时候,他在御花园中漫步,听到冬的一声响,他回过头,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愣愣望着他发呆,脚前扔着一个镶满珍珠的箱子。
这样的表情他看得多了,也不在乎,转身走开。
那天晚上,宗王阴沉着脸问他:“今天你见到召国太子了?”
他思索了一下,“见到一个生人。“
宗王神色阴郁:“召国是强国,朕虽然一直想吞并它,却因为实力未足而一直隐忍,但现在,也等不得了,明天朕就调动兵马,准备出征。”
“要打仗?”
“是啊,当年朕就是因为在戴国见到你,才挥兵灭戴的,今日召国太子看到了你,朕不能坐视历史重演,先下手为强才是大丈夫。”
阿汉想了一下,就问:“召国也象戴国一样大,有那么多百姓?”
宗王大笑:“召国比戴国可大多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为了你,朕不会输的。”
阿汉平静地点点头。他还记得宗王杀进皇宫里,带着他走遍京城,他看到满城的尸体,他看到无数的死亡,那鲜血最深的地方竟可以直没至膝。
第一世,他曾不解地问过狄飞,人为什么要杀人。生命如此珍贵,人为什么不懂得呵护在意,反要彼此伤害。
狄飞笑他不懂。
第三世,他依然不懂,只是他已经不再问了。不再问,为什么人命可以比野草更轻贱,为什么杀人,可以比割草更简单。
他知道,原来召国比戴国还要大,比戴国的人还要多。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生灵。
宗王总是说,朕为你又灭了一国,朕为你又屠了一城,朕为你,又毁灭了一个部族。朕为你杀了我的妃子,朕为你斩了我的臣子,朕为你,打死这些下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了我?
那么多的生灵,那么多的鲜血,为什么?
第二天,他登上宫中最高的摘星楼,遥望宫外,那么那么多的人,那么那么多的鲜血,那么那么多的生灵。
然后,他轻轻跃起,最后听到的,是一连串的惊呼。
阿汉第三世,二十岁,自尽而死。
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错误,没有任何可笑的故事,他跳下的那一瞬,清清楚楚的知道,从楼上跳下来,会死人的。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自杀,是会被扣分的。
他没有被虐待,没有被伤害,没有被刑囚。他只是觉得这一切不必继续了。
他只是一个懒人,只要安安稳稳睡他的觉,天下大乱,世人生死,与他从来无关,他懒得即没有恶心,也没有善念,他不是菩萨,也不是恶魔,但即使是木石冰铁,也不会喜欢那么那么那么多的鲜血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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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郁闷得唠叨一下,为啥小楼有人点击,就是没啥人收藏呢.害我昨天被编辑很用力地鄙视了一下下,狂丢脸的.撒赖打滚,我要收藏啊,我要票票啊,我要点击啊.我要大大的面子啊.
有关文章,再重复一次.
我本来正在更前生篇,后来因为有人催,就开始把碧血汉卿的男宠篇也拿来更了.可是,有读者问我,为什么阿汉的几世还没有完,忽然就变成傅汉卿,就变出一个项王了.
我想读者可能没看清楚,或没注意,两个故事,是放在两个分卷中更的.两个故事,互不相连,也互不相关,目前正在同时更新中.
为了让读者不至于再继续误会,我昨晚一口气,把以前的所有章节都改加上了章节序列号.
前生篇已更新到三十多章,而男宠篇才刚开始更新没几章.
这样的话,以后读者只要一看更新的章节号,就知道,更的是哪一卷的故事,这样就不会搞错了.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六章 凡人
阿汉结束第三世的时候,他的同学还是在结束第二世的平复期里。
回到小楼时,方轻尘,劲节,小容,张敏欣都聚在一起,有人表情沉重,有人面带微笑,有人神色复杂,但都沉默不语。
这一次,阿汉没有直接跑去睡觉,反而走到众人面前:“这一次,是你们有错,还是我有错?”
小容沉沉点头:“是我们错了,我们以为给你高贵的身分,可以让你避免伤害,却没有料到……”他神色沉重,一时竟似说不下去。
劲节长长叹息:“我们知道皇家不是干净的地方,却真没想到,可以肮脏成这个样了。只怪我虽然也接触皇族,却没见过这隐私的一面,而小容一直都是忙着替小孩子治国安天下,更加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丑恶,可是……”
他抬眼看看方轻尘。方轻尘连着两世都跟女王谈恋爱,深宫中疯狂的欲望,极度的残忍,他应该是有体会的。
方轻尘耸耸肩:“我的确知道,事情不会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但也的确不知道,原来,人心,比我以为的还要不堪。”
张敏欣悠悠地说:“当初我让阿汉看耽美故事,让他选论题,你们袖手旁观,你们以为只是好玩,只是游戏,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看过耽美故事,你们不知道,这其中,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你们也根本不了解,人类的罪与欲,有多么得恐怖。”
阿汉没有理会他们的讨论,只是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我们是不是错了,我们是不是……”
小容轻叹:“我们确实有错,也有罪,那么多人的性命……”
轻尘忽然长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不屑与冷嘲:“我们有罪吗?是啊,我们当然有罪,我们让这样极至的美丽降到人间。所以国王乱伦,对亲生儿子下手,不是他不知廉耻,丧心病狂,而是因为我们有罪。所以王子狠毒,杀兄诛弟弑父,不是因为他想争夺王位,不是因为他怕多留一个兄弟,将来多一分威胁,而是因为我们有罪。所以宗王侵略别国,灭国屠城,不是因为他的野心让他想染指天下,而是因为我们有罪。所以宗王杀戮妻妾,处死重臣,不是因为他天性凉薄,并且要把威望高,势力大,已经让他日渐不放心的左右相都除掉,而是因为我们有罪。”
他冷笑着扫视他的同学:“这一切,不是因为世人的贪婪和丑恶,而是因为我们想保护我们的同学不受伤,所以有罪的不是世人,而是我们?”
他冷冷逼视小容“优等生,你这么认为?”回头再凝望劲节“你也这么想?”
“说得好。”张敏欣轻轻拍掌,眼中也渐渐现出讥嘲之意:“特洛伊之战,真是为了争夺美丽的海伦,还是为了洗劫特洛伊以及附近的国家呢?中国古代的纣王灭国,到底是因为他的荒淫和周候的野心,还是因为他的妃子是妖精?记得很久以前的西方,有一个绝色的美人,她只要一上街,所有人都无心做事,全来围观他。最后教会要求这个美人,只要出门,就一定要把脸掩起来,除非她年华老去,美丽不再,否则不许让人看到她的容颜。这位不幸的美丽女子,到底有没有罪?为什么要为别人缺乏自治力,而去承担责任。在遥远的古老中国,人们总喜欢为任何不幸的事,找到一个美丽的人做祸根,所以夏亡于妹喜;商亡于妲己;西周亡于褒姒;吴亡于西施;唐衰于杨玉环;明亡于陈圆圆。其他朝代,虽史无明据,不过要用心考证,肯定也能找到无数个红颜祸水来。现在阿汉当然是祸水,你们就是把祸水泼出去的人,果然是罪不容恕啊。”
方轻尘冷冷地笑:“美丽的东西,当然赏心悦目,令人喜爱,就算是我们,也一样爱看阿汉现在的样子。我们也一样会喜欢有这样容颜的人,并且会尽力不让他受伤害。就象美丽的电影明星,是无数男人心中的女神,可是,如果有变态的影迷,对明星追踪,偷拍,甚至绑架,难道,这是明星的责任吗?有美丽的女子从街上走过,男人们都会看过去,都会忍不住吹口哨,可是如果有人失去自制,扑过去要强奸美女,这是美女的罪过吗?”
张敏欣淡淡补充:“在古老的中国,有一个叫做赵佶的皇帝,他是个艺术家,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他下令所有美的东西,都要供他欣赏。于是,千万里外,美丽的大石头被无数民夫辛苦地运上京城,美丽的树,被生生挖出来,送上京,无数人因为收藏了美丽的东西而被逼死,无数人,为了这一场追求美丽的艺术行为,而流尽血汗,家破人亡。这一切,有罪的,到底是皇帝的私欲,而是那些自然所赋予的美丽?”
“可是,如果不是我们……”小容迟疑着说。
方轻尘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如果不是我们让阿汉出现在那里,戴王就不会乱伦?皇族中的乱伦即不是从他开始,也不会从他灭绝。如果没有阿汉,就没有人杀兄屠弟再宰了亲生父亲?皇族中的骨肉相残,同样不是因他而起,也不会因他而终,没有阿汉,就没有戴国的灭亡吗?宗国想要扩张,任何时候,邻国的戴都是第一个吞并的目标,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国灭国亡,不是最自然最合理的事情吗?人性不过就是如此。世人贪婪,软弱,野蛮,残忍,只是因着种种的道德文章,而在身上挂了一层又一层的遮羞布,阿汉的存在,只不过是让他们把这层布撕得更快更彻底一点,因为他们可以理所当在地把一切罪恶都推到阿汉身上。而世人也好,史书也罢,都会认同,原来,有罪的不是他们,而是某个祸水。”他凝视阿汉“可笑的是,阿汉单纯,信以为真就罢了,怎么连你们也这样以为。”
他慢慢按动按扭,传声器里,开始一遍遍反覆播放几句话。
“朕又为你灭了一个国家,你怎么不高兴。”
“朕为你又打下了三个城池,你怎么不快活?”
“朕为你把起义的那帮家伙全杀光了,你怎么不对我笑一笑?
他的目光慢慢自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真奇怪,听到这样荒谬而不合逻辑的话,你们不是嘲笑人类推卸罪责,自欺欺人的本领,而是觉得,我们有罪?原来真的所有的谎言,谬论多重复一段时间,就会变成真理吗?“
他挑眉,脸上只有冷意与傲意:“我们有罪吗?若是如此,下一世,随你们去吧,我才懒得多管闲事不讨好。”
劲节摇头苦笑:“轻尘,你说得或许很有道理,但是,就算有千万条大道理,看到那么多血腥和杀戮,我们总还是会内疚难过的,总还是希望下一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小容也渐渐平静了些:“你说得对,人性的确软弱,残忍,自私,阴暗,但也依然会有光明,宽容,无私,正直,我们没有权利站在高处,俯视世人,看他们争战杀戮,死伤遍地,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他们是自找。”
“真有意思,就你们二位连着两世的遭遇,你们还能相信人性中的光明宽容无私正直,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方轻尘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有一点,你们说错了,我们并没有站在高处俯视世人,因为,世人有的一切人性的弱点,我们通通都有。只不过,我们拥有最强大的科技,所以,我们不必受这些弱点所害。过于丰富的物质,让我们不必受贪婪之苦。过于幸福的生活,让我们不必去面对我们自己的软弱,过于强大的科技,让我们就算心中有着暴虐和黑暗,也完全可以在虚拟世界中,对着和实体一样的NPC发泄,感觉和在现实中完全一样,并且不会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安定。正是因为过于完善的一切,使我们永远都不会认识到人格中的缺陷和错误,过于安稳的生活,让我们的世界永远死水一团,所以,我们才需要完成这样的模拟,在这远古的,物质贫乏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血腥竟争的世界中,更加直接,更加深刻得感受人性。”
他笑笑,耸耸肩:“相比这些古人,我们也一样,只不过,我们自制力稍高一点,对于美好的东西,会欣赏,而不会只想到独占,只不过我们道德感稍强一点点,不会把那些丑恶的事,做得如此血淋淋赤裸裸。但我们依然也只是人,而不是神或圣人,所以,我们只能更多地考虑保护我们想保护的对象,而不是先从各个角度考虑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世人,他们的良心和人性经得起多大的考验。”
小容听得微微皱眉:“轻尘,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也永远只是会说罢了。你即然知道你性格中的缺陷和错误,为什么对你前两世的做为,没有丝毫反省。”
“我的确有缺陷,我也的确做了错误的事,但是……”方轻尘长笑一声:“那些事虽说是错误的,却也是痛快的。”他挑高眉,睥睨着说“是人就要有缺陷,有光明之处,就也有阴暗之面,我没打算让自己照学校的期望发展成完人。我只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自私的,只考虑自己的,会做错,会失误,会记恨,会报复的凡人罢了。”
他瞪着小容:“我就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你有什么意见。”
小容气得说不出话来,劲节苦笑摇头,张敏欣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这里争得不可开交,阿汉听得只觉头晕脑涨,终于说:“我不管这到底谁的罪,如果因为我长得美才变成这样,那我下一世,还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了。”
劲节轻轻说:“你不懂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让人快乐,而因为你的论题,电脑总会把你和个性阴险残忍寡恩薄情的人安排在一起,如果你的容貌再无法让人怜爱的话,你很可能会象第一世那样受苦。”
阿汉想了一想,淡淡说:“没关系。”
轻尘跳起来说:“你别糊涂了,不是随便打两下骂几下就没事的,象梳洗那样的刑,你没准还要受几次呢?”
阿汉再没有丝毫犹豫地道:“虽然是很痛,很难过,不过,我觉得,情愿那么痛,也不要象第二世和第三世那样,我不喜欢,那么多的血,看得人不快活。”
轻尘愣愣瞪着他,小容与劲节交换一个眼神,啊,连阿汉这么迟钝的人,也懂得,什么不叫不快活了。
张敏欣笑笑摇头:“刚才轻尘还说呢,我们虽有着神仙般的力量,但我们终究还是凡人,所以,用不着那么伟大,凡事还是先想想保护自己,再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为别人考虑吧,所以……”
她走过来凑近阿汉说:“你还是这个长相吧,我已经为你设定好易容的资料,等会你把学习机戴一会儿就好了。下一世,你尽量易容成普通人吧,当遇到危难时,再露出本来面目,别人就算想虐你,看你长得那么美,也就下不了手了。”
阿汉听她说得倒似乎极有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找不出这个法子有什么问题,互相看看,谁也没提异议。
张敏欣在心中暗笑,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看全了资料库所有的耽美故事,啊啊啊,十个绝色小受,有五个一出场时都是容貌平平,关键时刻现出真容,那叫一个戏剧性啊,下一世的故事,一定很值得期待。
小容站起来说:“阿汉,你的第二世和第三世让我们觉得,你只有容貌,让人怜爱还不行,你还必须有力量保护你自己。”
“不是吧,你指望他练武?”张敏欣愕然问。
小容叹口气:“我们就是不敢指望你练武,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试着把人类所有的武功资料,人体的气息运转,血脉流动,七经八脉,全都输入电脑,通过总电脑的合同分析,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套完全不费力的练习内功的方法。”
劲节补充说:“身法招式,这些都必须不断苦练,让身体记住动作才行,这些都不能指望阿汉。但这套内功,只需要照特定地方式吐纳呼吸,哪怕是睡觉时都能练,简单轻松之至,而效果之强……”
他语气一顿,方轻尘笑着接上去说:“效果之强,什么九阴真经,九阳真经,葵花宝典和它一比,通通都是烂泥。”
“最妙的是,这套内功简直就象是专为阿汉量身打造的一样。”小容笑道“只有心性纯厚,心无杂念的人去练成效才最大。我们几个都试过了,轻尘心眼最多,他练了一段时间,成果烂得一塌糊涂,我思虑较重,练起来,效果也不太好,而劲节,想法简单些,思虑也少,练了就比我们好多了。”
“内功心法他已经放到学习机里了,你随便戴戴就行了,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外传啊。”轻尘开玩笑也似地说“这种武功心法,足够让全武林,甚至全天下,为之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你肯定是不会喜欢看的。”
阿汉点点头。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太在意,小容更加想不到,他为了帮助同学偶发奇想,用尽心思,研究出来的这套心法,在很多很多年后,造就了震古烁今的天下第一和第二内力高手。
最不象教主的魔教教主傅汉卿和完全是个平凡村女的青姑。
正如阿汉同样想不到,下一世,他遇到的人将会姓狄,而且有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身份是修罗之主,魔教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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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写跳崖是想讽刺跳崖不死,不过,倒不是专为耽美备着的,耽美,武侠,言情,电视,电影,甚至游戏,在这里头,悬崖都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我看多了,实在郁闷,不过话说回来,我言情中的主角,跳崖一样不死.
第二世的故事,可能比较偏激一点,象师父爱上徒弟,师兄弟们爱上,互相吃醋,打架的故事多着,不过,最后自相残杀成这样,倒是少有的.不过,我倒记得曾有一篇极有名的作品,主角长得那叫一个天下第一美啊,据他回忆中,他的同门全是因为他争风吃醋,死光了的.
而第三世的故事,呵呵,不用我介绍了吧,相信大部份人都看过基本上完全相同的故事.深宫啊,父子啊,兄弟啊,那是数不胜数.十本宫廷故事有三本,是这一类的,另外三本开头就是某国攻陷某国,进得宫去,不是捉王子,就是干脆捉年青的皇帝,什么什么,这场战争都是为了你啊,什么什么你不从我,满朝文武,所有百姓都死光光啊.
我常想,到底要什么样的美丽,才能让所有的师父徒弟,外加皇帝一堆王子,还有外国的皇帝通通BL去,通通有喜欢男人的性向.
想来想去,也只有小楼这种情况下,集中一切可能,造成的震古烁今的,不可思议的,只存在人类想象中的美丽才有这种可能吧.
虽然,现实中,我看那么多电视里美女美男,连小说中描写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不过,这样故意写写,实在满有点恶趣味的满足感
另外,有朋友问,小楼是不是只有五个学生,为啥教授只和他们联络.
这个,某部电视剧,来来去去,只演几个人,难道,世界上,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吗?
只是因为情节需要,所以只提到他们,与情节无关的,不说也罢.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七章 四世
这一世,大家都为阿汉想尽了确保安全的方法.阿汉的母亲,是大家挑了又挑的一个新寡妇人.阿汉是遗腹子.妇人四十余岁才怀孕,又知自家是寡妇,为免是非,隐居乡间,平时只靠夫家留下几亩田产度日,极少与人交往.自然替阿汉避免了许多麻烦.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阿汉虽懒怠,但儿子的本份总还尽到的.妇人见爱子从不思量着出门游玩胡闹,总在膝前陪伴,更加欣喜,对于这种孤单的,与世隔绝的寡妇来说,儿子,可以说是唯一的感情寄托了.
阿汉照自己所懂的知识,慢慢得,一点一点得,不着痕迹得改变容貌,妇人年纪渐长,渐有眼疾,倒也看不出差错来.
阿汉长到十五岁时,妇人因疾病而身亡,留给阿汉的一所宅院,几处田产.阿汉只要按时出门收租,竟也足够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母亲生时,来往人就少,一年也少见几个亲友上门,与乡间四邻亦少交往.加上阿汉整日躲在家里不出门的,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个不出门的城里来的少爷.
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他的长相,而他阿汉也就不再辛苦地随时用最复杂的方式给自己易容,而只随便做个仿人皮的面具给自己戴上,村人也没有能发觉那位少爷的容貌有了变化.就算有人隐约记得他以前好象不是这样,也只以为,是男孩儿长身体有了变化,亦不放在心上.
阿汉的日子过得极悠闲,他忽然间发现,啊,原来想要有吃有睡不干活其实如此简单,完全不象张敏欣说得那么辛苦.然而,这样快活的岁月,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小楼中央电脑提醒他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前两世,都是直接让他投生到和论题性格相符的人身边,或让有同样性情的人捡到,这一世,为了避免他受太多伤害,给了他一个极自由且极幸福的环境,然而,最终,有关论文的任务还是来临了.
那个夜晚,他走出门,来到河边,静静得等待.他之所以想挑选那个论题不过是为了有吃有喝不干活,而这一切都能达到了,却又不得不完成论文.他在黑暗中等待着,这一世,电脑为他寻找的,符合残忍自私刻薄寡情标准的人是谁?
看着那黑暗中有什么顺流而来,他拿起一根长树枝去够,有一瞬的茫然,此情,此境,似曾相识,但又立刻忘怀.
淡淡月色下,那被他勾上岸的人,面容一览无余.阿汉低头望去,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河流,他曾救起一个同样容颜的人.
唯一的不同,只是,现在的阿汉有着强得不可思议的内力.他从不与人起纷争,但他的力气已经大得可以推石拔树,他的目光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他的动作,可以比普通人快上数倍.
所以,把一个高大的汉子背回去,扔到床上,上药包扎,都不再是难事了.做完了手头工作,他把受伤的人往床里一推,自己直接脱衣上床,大梦沉沉去.
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那人沉凝的声音平定从容:“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救名之恩,容狄靖后报。“
阿汉静静望着他:“你姓狄?”
狄靖微微一怔,看着阿汉极为平静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打个突,莫非他猜到我是……
然而阿没有等他回答,只淡淡说:“我姓赵,不过,你可以叫我阿汉……”
狄靖面容猛然一变,眼中神光暴射,死死地盯了阿汉很久,目不转睛地与阿汉平静宁澈的眼睛对望,然后,忽得一探手,猛然扣住阿汉的腕脉:“你是谁,有何企图,你怎么知道……”
阿汉体内强大的内力立生感应,真气激涌中,狄靖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满脸惊怖之色,不敢置信地望着阿汉,哑声道:“你的武功……”
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吐出一口血,忽得晕绝于地。
阿汉很郁闷得把他拖起来,重新放到床上,一向懒散的他,不得不走出门去请大夫给吐血的家伙看病。真是的,一身伤都没好,就乱抓乱吼什么,我现在内力这么强,我又不太会控制,一不小心弄死人可惨了。
狄靖被大夫用药救醒之后,再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或言语,只推说受伤时,头脑晕沉,幻象频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阿汉素来懒散,也就不问。即然狄靖没事了,阿汉的生活自然恢复正常,继续吃吃喝喝无所事事。
狄靖见阿汉的生活,简单朴素到极点,一日三餐,会有佃户给他送几个简单的饭菜,平时隔个两三天,就有佃户来替他打扫房子,这些都算在田租中的,这么一个人,就这么吃饱饭无所事事地浪费生活。
狄靖一边养伤,一边也与阿汉聊天说笑,虽不敢再随便对阿汉拉拉扯扯,抓抓扣扣,不过言语中,少不得套问阿汉的来历和内力。
阿汉对于自家的家世,自是坦然相告,至于内力,只说是一个朋友教的,这个朋友说了你也不知道,要问详细,他只摇头说,我答应过不对人说,便再不多语。
而狄靖也不敢问得太多,便又随意扯开了。
狄靖似乎是个大忙人,伤好一些就走了,然而每隔不久,便会来看阿汉,有时带好酒,有时带好菜,闲说些万里江湖的趣事。阿汉懒洋洋听着,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他要说话就让他说,自己困了,打个呵欠,懒洋洋自去上床。
狄靖气得哭笑不得。有几次想硬拖阿汉去赏月泛舟,踏花游春,却又被阿汉强大的内力,自然而然的自保反震给无意中震出大大小小的轻伤。
然而,从没有哪一次,狄靖会伤得象那个月圆之夜那样重。
当那个眉目清朗的少年,扶着狄靖冲进来时,月极清极冷,夜极深极寒,而血的颜色,刺人眼目。
狄靖的血,吐了他一身,犹自笑着抬头望他:“死之前,能再见见你,也就无憾了。”
阿汉望了望他,然后再望望那陌生的少年:“他是不是要死了?”
少年满面悲愤:“大哥内伤沉重,除非有人为他打通全身经脉,否则必死无疑,可急切之间,到何处去寻那最少有一甲子内力的高手。”
阿汉站起来淡淡问:“怎么打通经脉。”
原来打通经脉的方法真的象曾无意中看到的立体电视中的情节差不多,伸掌抵在对方背上,小心地输入内力,任凭对方呼吸吐纳牵引着自己的力量去游走。
当发现体内真力如狂涛般泄向另一个身体时,阿汉微微睁大眼。身边那少年满面关切,连声说:“不要停,不要停,大哥的性命就在这一刻了。”
阿汉没有出声,他原本,也不曾想过停。
当最后一丝力量离开身体,软弱而无力地倒向冰冷的地面时,并不是很意外的,狄靖长身而起,转过身来,纵声狂笑。
那少年冷笑着一脚踢来:“什么内力深不可测的高手,简直就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白痴。”
阿汉懒洋洋不愿抬头,他很懒,所以,他不会说明,其实他并不象他们以为的那样白痴,在刚才,他其实知道,也许会发生什么事,没有停止,只是因为,他不愿赌。万一呢,万一真的是这人伤重需要内力治疗呢,万一,真的是他什么也不懂却瞎猜疑呢,万一,他停手,这人却死掉了呢?
他不能拿一个生命来冒险,所以,他没有停手。
他已经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他不意外,不伤心,不难过,他只是觉得,有些累,有些冷,他只是懒洋洋,不愿抬头再看那人一眼。
然而狄靖冷笑着伸手托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过来:“要杀你真是太容易不过了,只是,你那一身震古烁今的内力,若就此毁掉,岂不浪费。我好不容易才练成这等吸人内力的的功夫,第一个就用在你身上了。只可惜你也太容易上当了,真是让人做得一点成就感也无。”
阿汉安静得看着他,那样一双冷酷而无情的眼啊。
忽然之间,他记起来了,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同样容颜的人有着同样无情的眼,也曾对他说着同样让人不能理解的话。那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伤心。那时,似乎,曾有一个阳光灿烂,桃花明艳的日子,那人的眼神曾经温柔过。只是,在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样的温柔,有多么难得,多么珍贵。
小楼传说 外传之前生(碧血汉卿前传) 第三十八章 历世
阿汉淡淡地看看狄靖,什么也不说,闭上眼.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想休息,很想睡觉,不管这人想要什么,即然得到了,应该可以离开,还他一个安静的天地了吧。
少年在旁边冷声说:“即然他的内力你已得到,当除此人,永绝后患。”
狄靖点点头,手挥处已掐往了阿汉的脖子,目光无意中一扫,忽得低咦一声,发觉阿汉颈上肤色有极细微的差异。他江湖经验丰富,可不是阿汉这种傻家伙可以相比的,探手过去,细细地揉了一揉,渐渐揉起一层浮皮。用力一撕,掀开整张人皮面具,然后,身形僵住,就那样怔怔地望着阿汉,再不能动一指,发一声。
他身旁的少年也是脸色异常震惊,怔怔得望了阿汉一会儿,脸色忽转阴沉,猛然抬手,一掌劈落。
狄靖眼睛犹自望着阿汉,手却自然而然抬起一挡,拦住少年:“且慢。”
少年脸色冷峻:“怎么,你舍不得了?”
“此人内力之强,天下少有,若能知道他的内力到底怎么来的,于我们未来,或有大益,毕竟,我强行吸收他的内力,虽然吸得尽了,能运用自如的,也不过十之三四罢了,若能逼问出心法,方为上策。再说他如此容貌,隐于民间,藏匿本来,只怕别有玄机。我们以前对他的调查可能都错了,总也该查得清楚才好……”
“他的内力虽高,但如今已为你所有,他的来历不管有多少内情,都比不上留着他的祸患大。”少年冷冷说“你想想,让别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有一双怎样的眼睛,会有多大的风波?”
狄靖沉下脸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都这么多年了,谁还讲究这些老古董规矩。”
少年冷笑:“老古董规矩?没有人讲究吗?那为什么你主理我教多年,却根本不是修罗王,而只是代行教主之职的天王。外头的人只以为你是教主,我们诸王议事,从来只以代教主相称?为什么除不动明王外,诸王不管收徒多少,其中每人至少有一个弟子以狄为姓,容貌酷似当年教祖,以此为开山教祖传嗣,而新一代的代教主,只能从这些人中选取,其他没选中的狄姓弟子,全部沦为暗影,为什么诸王的继承人,在继位时,都要发下天魔血誓,以监督代教主的职权?为什么不动明王有权招开诸王大会,商议废立代教主?而其中最大的一条废教主理由就是违背当年开山教祖的铁律?教主,我为你,可以违背当年我继任夜叉王时发下的血誓,对整件事假做不知,助你除去此人,但是,旁人只怕没有你我这样的交情了。”
狄靖面沉似水:“你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大家对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就如此谨遵。”
少年微笑摇头:“第一代诸王定下铁律,所期待的,本来就不是我们历代弟子的遵从,而是权利的制衡。代教主断事之权,诸王有监督之责,不动明王有超然之位。三权分行,彼此制约。除非有一个人,成为教主之后可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再无二言,到那时,就算违背开教铁律,也无甚要紧。然而……”他冷冷而笑“代教主,你认为,你真的让其他诸王完全心服了吗?在诸王亲传弟子中,你并不是最强,最杰出,最能干的,你能成为代教主,最重要的是因为,在所有以狄为姓,容貌酷似教祖的弟子中,你最出色罢了。其他诸王中还是有一两个能力不弱于你,只是因为容貌原因而不能入选的人,他们真的就对你全无心病,一旦你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上,一旦让他们知道你找到了那个人,不但不认回他,反而要杀他。等着你的不但是废位之难,怕还少不了,修罗十刑吧?”
狄靖眸中恨意升腾:“这能怪我吗?长得象教祖也不是我的罪过,都是初代的不动明王发疯,硬要以后每一代教主背宗改姓,替那个到死都没有老婆儿子的人传嗣,还要求长得要象他。初代诸王收了一堆与他酷似的弟子,不动明王就只疼爱这些弟子,也是因为不动明王的超然地位,和身后强大的实力,诸王也不能不听他的意见,立如此容貌的人为教主,他们长得不象,是他们命不好,岂能来怨怪我?”
二人的争吵声渐大,声音渐渐激动起来,阿汉懒洋洋昏沉沉根本不愿听,很想抱着头哀求一声,你们别吵了,你们想要的都要到了,就行行好,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知为什么,那少年的声音忽然尖厉刺耳起来了:“说了那么多,你不过是看上他那张脸,你忘了你为了让我帮你,都答应过我什么?我夜叉王是这么好让你戏弄的?你若不杀了他,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