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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B·怀特书信集:最美的决定

怀特(White,E.B.) (美)
1
序言(1)
E.B.怀特书信的行文,在从容不迫的节奏中闪现着敏锐的真知灼见,这一点与人并无不同,其出众之处在于,读者常会不期而遇诗意之震撼。例如,在这本此前从未与读者谋面的修订版书信集中,提到捆扎与寄送不久前故世的妻子的生前书信时,作家如此写道:
这番劳作耗时费力,而且令人伤感;此刻,我徜徉在这方旧宅中,凝望着空荡荡的书架,一段段的回忆挥之不去。
挥之不去的感觉,伤过心的人都熟悉,它带着那份弥足珍贵的率真和情感的共振。数月之后,怀特又留意到一条狗的寂寞:一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它在起居室找到了我的一件羊毛衬衫,把它撕得支离破碎,这究竟是出于愤怒还是焦虑,我不得而知。无论是对于年迈的还是年轻的怀特,焦虑都是其一大性格要素。正如一篇以区区数笔虚构出一位沃朗特先生的短文所言:他的写作生涯开端于恰尔兹餐馆,一位女招待把白脱牛奶溅到他身上,当时沃朗特先生记下了这场灾难,并把文章卖给了一家创立不久、缺乏经验的杂志,由此得到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只要记下一些简明易读的关于自身的不幸之事,就能得到报酬。在怀特写作生涯的另一端,年迈的不幸在一棵倒塌的树上得到了共鸣:
我花了几百元钱想尽力保住这棵榆树,却是枉然。那棵树还是随着一声砰然巨响倒在了草地上。现在,他们要我花一大笔钱尽力保住自己的视网膜,但这终将依旧枉然。
这个敏感易伤、洞察秋毫的男人发现,艺术创作的天地同时盛产重创,当童话经典《夏洛的网》改编成动画片时,他写道:听到威尔伯在汉纳-巴贝拉的影片中唱着我能说,我能说,就觉得自己能无往不胜,我想仗剑疾行,却找不到剑。
在怀特生命的最后几年中,有很多信是写给当时正在潜心创作怀特传记的康奈尔大学的斯科特·埃尔吉教授的,信中,友情使严苛缓和了不少。怀特耐心地勘误,提供实据,并幽默地提出异议:
我觉得,即使你已经做了一些删节,文稿还是太长。最可怕的事实是,我的一生并非如此有趣。我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尽管写的是我自己的事情。
当手稿成为书籍时,书的主人公表达了关于封套上内容简介的疑虑:
内容简介中称我为美国最受爱戴的作家。这不但会引发质疑,而且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卖点。我是个老派的广告人,我知道,读者宁愿去买一本关于人人都恨透了的作家的书。
几个月后,他用这样令人震惊的笔调向传记作者形容该书:您这本传记所写的那位作家,永远无法让您的书堪称一流。两年之前,在他们合作期间,怀特一边表示想引退不干,一边还表达恭敬之意,他对埃尔吉如此说道:
对于我在你修改文稿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一说,我颇有犹豫,生怕让读者有这样的印象,好像是我附身于你写起了自己的故事。不管怎么说,传记主人公依然活着,还在说三道四,这样的角色让我颇感不安,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我既希望置身度外,又渴望帮着澄清事实,两种愿望同样强烈,让人左右为难。
怀特与其教女多萝茜·罗布拉诺·古思合作于1976年出版的近七百页的书信集,也让他感到焦虑。这种对他个人、以及对与他通信者隐私的侵犯,与其本意相悖,而且,要不是凯瑟琳·怀特旷日持久、耗资不菲的疾病使他认识到出版书信的必要性,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在该书的作者语中,他特有的俏皮和含蓄可见一斑:
从理想意义上说,书信集理应在作者身后出版。其益处显而易见:编辑可以自由驾御,作者可以彻底隐身于坟墓,毫发无损地隔离窘迫,跳脱诽谤。我已然无法符合这种理想状态。由于典型的命运失误,我仍然活着,而此书也只好委屈于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了。
长寿到勉强成为本人传记和书信集的合作者,并且要对这两部作品一遍遍的修改和斟字酌句的润色,这确实很让他烦心,甚
序言(2)
至成为一种折磨,可对于众多的怀特爱好者来说,这不啻为一种恩赐。《E.B.怀特书信集》是作家迄今最长的一部作品,而且从很多方面看,也是他最具有自传性质的作品。作品以十页可爱有趣的斜体文字开篇,讲述的是作家在纽约郊区的佛农山度过的欢乐童年。第一封信是作家九岁时写给哥哥阿尔伯特的,信中不时闪现着强烈内敛的情感、清澈透明的意境,以及淡淡的忧伤,这些后来都成为了作家的独特风格:
这不算是很好的一天,我得了感冒,没去上学。妈妈给我买了一个网球,要是我[请注意这里巧妙的虚拟语气]非常小心的话,我可以用你的球拍吗·我这会儿正写信的时候,听说菲利斯·古德温[邻居家的孩子]死了。他们没有找医生,便有了如此结果。
他的兄弟们,尤其是斯坦利,都要成为通讯记者,这激发了小怀特最为自由的自我表达。随着文学才华迅速发展,怀特书信伴他经历了初恋,在康奈尔的自我流浪生活,以及此后在纽约的广告工作,为此他往返于工作和佛农山的父母家。1925年,他搬到了城市,和其他三个康奈尔大学的校友合租一套位于西十三街的公寓,尝试过起了自由作家的生活,接着被亚当斯(弗兰克林·P·亚当斯)颇具影响力的报纸专栏指挥塔和初出茅庐的《纽约客》杂志接受。该杂志的编辑罗斯看似凌乱随意,却是个完美主义者,他邀请怀特加入员工行列,并给他安排了最低层的编辑工作:关注有报道价值的事件,即对其他报刊上的补白进行编辑,加点妙句警言等。怀特在这方面表现出色,他的笔触灵活、天马行空,由此赢得了罗斯的青睐;五十六年之后,他依然干着这份无名的时闻杂谈的工作。1982年四月,他最终因视力衰退而辞职。他在《纽约客》谋得了生计,获取了终身职位,还娶到了爱人,即编辑凯瑟琳·萨金特·安格尔,怀特第一次在办公室露面时,她就向他致意了。很久以后他这样回忆着,我注意到,她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头卷发),很有一套技巧,能让年轻的投稿人感觉轻松自在。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凝视着我未来妻子标致的容貌,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的举动毫无知觉。
收入本书中间部分的,是大量怀特与杂志、读者、以及投稿的同事,其中包括那位反复无常、咋咋唬唬的办公室同事詹姆斯·瑟伯之间的通信,其间充满了无尽的优雅和愉悦心情。瑟伯与怀特合作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本书籍,那是一本讽刺挖苦作品《性是必需的吗·》。他的书信在优雅和愉悦中总带有无法平息的焦虑,一种超越罗斯这本杂志的视界的渴望,而当时他已经享有了特殊的、倍受关爱的卓绝地位,只是这一卓绝是偏狭有限的。1929年,他从安大略写信给罗斯,由于事实上《纽约客》已让我日趋乖戾暴躁,我避得越远越好除了比不上你本人,或许还有其他一两个人,我对你这本杂志的珍爱大概不比任何人少。只是对我来说,它并不是我的整个人生。在焦虑不安中,在充满幽默的不自信和书信体背后,他怀着一种坚定的雄心,1981年,他向金基德(尤金·金基德)袒露了这一雄心:
据我回忆,当我觉得文章缺乏价值或不够优秀时,有时候会署上假名。我希望E.B.怀特这个名字能与卓绝、与文学杰作相联。可能我有一次用假名给《纽约客》寄了稿子,想看看我是否会被拒稿,不被接受,不过我已记不清是否真这么做过了。但是,我不否认有这样的可能。那时的我年轻浮躁,为所有真实的和想象的失败而忧心忡忡。
他在对纽约和对缅因的爱之间徘徊;1938年,他逃离城市,来到缅因州北布鲁克林的一个海水农场,把那里的生活记录在《哈泼》月刊的专栏里,并最终结集成为他那本最佳作品(如果非要提出一部最佳作品的话)《吾之甘露》(OneMansMeat)。在该书1942年第一版问世四十年之后,怀特在序言中这样回忆道
序言(3)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曾有某一个阶段是彻底清醒而非半梦半醒的。对于我,那就是在缅因度过的五年时光我突然像一个孩童似地观察、感受、聆听。那是一段珍贵而不再重回的日子,一段令人沉醉的岁月。我真是很幸运,能把其中的一部分记录在纸上。
令人惊讶的是,之后几年里他尝试起了另外一些文学类型,其中包括他与凯瑟琳一同编辑的《美国幽默资料库》(ASubtreasuryofAmericanHumor);他为《纽约客》众所周知的非政治性版块备注与评论供稿。二战落下帷幕时,这些稿件开始主张建立跨国联合来维护和平,而他也作为记者参加了在旧金山举行的联合国创立大会;他还将昔日康奈尔大学教授威廉·斯特伦克的语法手册编辑成一本畅销的英语写作指南;应继子罗杰·安格尔之邀,为《假日》(Holiday)杂志写了一篇不朽的纽约市志;他还创作了三部著名的、至今依然很受欢迎的儿童小说。没有写作任务时,他在农场里不停地忙碌,喂养动物、盖屋顶,用双手劳作。他赖以维生的手工劳动,即靠双手打字爬格子,也是在相对轻松的状态下进行的。他不是很愿意将自己视为书信作家,他告诉斯坦利,我避开写信,它和写作本身太接近了,让我头痛。
事实上,他睿智的大脑和积极的态度十分敏感脆弱,他常常遭遇偏头疼的折磨,1943年10月28日,他在一封信中将其形容为一次精神崩溃。1945年,他如此安慰斯坦利:
别担心我的身体,我好多了,足以胜任工作。两种情况曾折磨过我,一种是我潜意识中的老鼠,还有就是颈椎的骨刺,而两者相比颈椎问题较轻。我花了十八个月来摆脱老鼠不管怎样,我现在好好的,又安然无恙了,谢天谢地。工作很顺利,也睡得着了,经过了一年半载,这可真令人神清气爽。
他的焦虑已经成了一种疾患,他的短篇小说《拐角的第二棵树》(TheSecondTreeFromtheCorner)和《门》(TheDoor)就微妙地谈到他所接受过一种精神治疗方式。1982年5月,在他提供给那位坚持不懈地进行创作的传记作家斯科特·埃尔吉的一长串建议中,就有这样的文字:我能尽力明辨的是,令我恐慌的忧虑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担忧,它看不见,也摸不着。这种担忧,就是他作品最深沉的主题。在他的一些散文,如《猪的死亡》(DeathofaPig)和《重游缅湖》(OnceMoretotheLake)中被具象化了,这些文章既带有激励性,又蕴含着忧虑。
现在,在怀特孙女的编辑指导下,书信集中又增补了一扎信件,那是他生命最后的、最灿烂的那段时光中的思想交流,它为作家完满的写作生涯划下了绵延不断的弧线,在这些愉悦人心并且时而优雅美丽的副产品中,我们可以追溯作家倾心追索的写作历程,看他是如何与这个粗糙顽劣的世界,与疾病,以及与某种苛刻挑剔的谦逊进行抗争的。他的笔调中饱含着自然的、自我贬损的幽默家的捉弄意味,不过,和本奇利、佩雷尔曼和弗兰克·萨利文不同的是,怀特并不是纯粹的幽默家;作为一位美国著名的文体家,一位从全方位、多角度揭示生命的歌者,他赢得了让人认真阅读的权利。从一名创作短句小诗的短篇作家(借用他本人的语汇)起步,他坚持不懈地拓展和提升着自己的才华,同时回避着宏大叙事。他那荒原似的、碎片般的《重访动物园;或,奥利·哈克斯塔夫之生平》就揭示了他具有创作大型诗歌的愿望;1937年年中,他甚至花了一个长假的时间来创作该作品,并对当时大概吃惊不已的妻子解释道,一个被某种诗情热忱缠绕的人会去竭力探寻某种思想和精神领域的私密,[而且]确实得断然放弃惯常行为,例如养家糊口和跑腿赚钱等。他
序言(4)
显然从未尝试过为成年人创作小说,但他的书信带给我们小说所无法给予的东西:生活的日常细节,它所呈现的那些令人疲惫厌倦的责任和礼仪,那似乎无休止的生计维持(尽管它终有尽头),那些奔波劳作中日积月累的或被遗忘或被怀恋的时光,还有在艺术家选择了那条道路后那些个频繁降临却很少公然申明的偏见。
作者语
从理想意义上说,书信集理应在作者身后出版。其益处显而易见:编辑可以自由驾御,作者可以彻底隐身于坟墓,毫发无损地隔离窘迫,跳脱诽谤。我已然无法符合这种理想状态。由于典型的命运失误,我仍然活着,而此书也只好委屈于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了。不过,既然我还活着,我应该趁此机会向促成此书问世的三个人表示感谢:我的教女古思,《哈泼》的编辑科罗纳·麦奇默,还有我的妻子凯瑟琳·怀特。古思女士在检索信件上经验丰富、不知疲倦,如猎犬般敏锐;麦奇默小姐在对该作的奉献精神和工作热忱上可谓殚精竭虑;而凯瑟琳·怀特则对整堆稿子进行了专注而挑剔的细读,她的耐心拜长年案牍工作所赐,在与自由散漫的作者和凌乱无序的手稿的交锋中得到了持久磨练。谨以此向三位致以敬意和爱。
E.B.W.
1976年7月19日
编者语
这部最新的第二版书信集,使怀特实现了该书作为身后作品的愿望。1984年夏末一次下船时的失足,导致作家在随后一年中渐发老年痴呆症。那一年中,他依然可以辨认家人和朋友,能聆听儿子乔尔朗读他的《书信集》和其他作品。怀特于1985年10月逝世。这对他或许未尝不是好事,但于我恰好相反。作为编辑和孙女,我原本可以在他的帮助下,弄清某些收信者的身份,借他的智慧从伤人的话语里发现幽默,凭他斯特伦克式的知识来解惑或省去脚注。如果我还能借助于祖母凯瑟琳·怀特(她因心力衰竭于1977年辞世)那双专注而挑剔的眼睛就好了。我的父亲乔尔因肺癌于1997年去世;否则,他对编辑工作的建议也会让我受益匪浅。所幸的是,我母亲艾伦·怀特、伯父罗杰·安格尔、还有康奈尔大学克罗赫图书馆的档案保管员露西·伯吉斯,他们都尽力相助,给我以鼓励,我在此表示衷心感谢。通过这些家人书信,我已爱上了这本轻快流畅的作品。
玛莎·怀特
2005年8月31日
2
引子(1)
1929年对于怀特是很重要的一年,他的头两部作品问世(其中一部是与瑟伯合作完成的),并与凯瑟琳·安格尔成婚。然而,那一年并不是从写作成功或婚姻美满开始的。他最初的两篇日记这样记载:
1月1日-23W.12.晨雨,在我窗外的宽敞平屋顶上忧伤地流淌,下午起雾,薄霭笼罩树木,如烟似缕,楼房恍若城堡,光影轻似气球。下午,迷雾中绕水库漫步两周,不停思忖:是否该辞了工作,离开城镇,不与人诉说去向。昨夜失眠也为此番纠结我害怕这一年,因为一年未完,我就要三十岁了。
1月3日。昨日努力工作,在办公室里尽心尽职,虽然日前曾有过那番想离去的庸人自扰。不过,我想到了一幅滑稽的素描,于是决定俯首听命。此外,瑟伯又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人之一,能在他身旁已然不错。我刚步行到街角,买了明天的报纸,看到上面有我写的诗[致一位知性女士,是写给安格尔的爱情诗,刊于F.P.A的指挥塔专栏]
在安格尔女士的提示下,哈泼兄弟出版社的尤金·萨克斯顿对怀特所写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并答应帮他出版。于是,那年春天,怀特的诗集《冷美人》(TheLadyisCold)问世。秋天,一部对当时色情书籍泛滥予以讽刺的作品《性是必需的吗·》也相继出版。11月3日,怀特在日记中写道:今晚,在佛农山父母家中,我听到他俩谈论我那本关于性的书。父亲说,呃,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不过我为此感到羞愧。这对年轻作家而言,就像当头泼了盆凉水。十天后,他再次让父母感到震惊他和一位有两个孩子的离婚女人结了婚。
凯瑟琳·萨金特·安格尔就是那位新娘,她从波士顿移居到当地,是波士顿高架铁路副总裁查尔斯·S·萨金特先生三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她五岁时,母亲去世,是萨金特先生未婚的妹妹卡罗琳担起了母亲的职责,这位克鲁利姑妈来到布鲁克林,接手管理这一家子的生活。凯瑟琳从温索小姐的学校转到布莱恩摩尔,并于1914年毕业,一年后就嫁给了克利夫兰的一位律师恩斯特·安格尔。美国加入一战后,安格尔参了军,获得委任,在此整个期间身处海外,把年轻的妻子与幼女南希留在了克利夫兰,婚姻初期就如此局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凯瑟琳谋到一份工作,继续留在克利夫兰,直到房子冷得没法住了,她才回到布鲁克林父亲身边。安格尔从战场返回后,这对夫妻在克利夫兰生活了不久,就搬家去了纽约,丈夫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1925年8月,安格尔夫人成了《纽约客》的一员,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婚姻亮起了红灯。她担任编辑工作一方面是为了摆脱家庭的困扰,一方面是想发展一些技能,以备将来可能到来的独立生活之需。当时他们已有两个孩子,罗杰于1920年出生。1929年冬天,当杂志庆祝四岁生日时,她搬离东区的家,在第八街东16号租了一套公寓;夏天到来时,她到雷诺办妥了离婚手续。11月3日,她和E.B.怀特成婚。结婚次日,两人就都回到了书桌边的工作岗位,他们宁愿把蜜月延后到春天,打算届时去百慕大群岛。
尽管早在凯瑟琳正式离婚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已意识到相互越来越依恋对方,可求婚之路并不平坦。怀特一向对婚姻的牵绊持谨慎态度,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位比自己还年长、而且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女性。凯瑟琳有着新英格兰的背景,很不愿意接受自己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并担心离婚和再婚对孩子的影响,她觉得,无论与怀特结婚明智与否,两人的年龄差异都是问题。最后,为了摆脱焦虑,他们决定驾车外出,开到路程足够远的纽约贝德福德村,并在乡村草地上的一个长老会教堂完婚。由于担心婚事会引发无尽的争议,他们谁都没有告诉,只有凯瑟琳的小狗戴西全程跟随着。怀特不喜欢任何形式的礼仪,不过回忆起那次结婚典礼来,倒是
引子(2)
兴致很高,婚礼相当不错,没有人抛洒东西,倒有一场狗打架。
他还补充道:我很快就感到自己没有选错了妻子。一天下午,我帮她打点过夜行李,她对我说,再放些牙绳。我立刻明白,一个管洁牙线叫牙绳的女子准定是我的妻子。为找到她,我寻觅了好久,不过很是值得。
致斯坦利·哈特·怀特1929年1月
[纽约]
[1929年1月]
星期二
亲爱的斯坦:
在这个冬日,能收到私交兼兄弟的来信,真是暖意融融。我发现,兄弟之间从不相互写信,这是件好事。不过,我一直想写个短笺给你,以此对发电报向你讨要那张广场的素描做出解释,这个要求或许令你感到惊讶和烦恼了吧。我还要对你真的离开镇子表示遗憾。《哈泼》将在春天出版一本我写的诗歌,你出城还没到10分钟,我就希望你能回来,能给我几张关于纽约的素描,当作插图来点缀那几首写纽约的诗。例如,书的封套上会是一名女子站在广场喷水池边,书名是《冷美人》。我要你寄给我这些素描的原因是,我想把它们展现给创作这些画的艺术家。现在的情况是,这本书将会采用三到四幅小插图,是版画风格的,但并非惊世之作,因为它们虽出自知名艺术家之手,可画家本人对此并不太热衷。我想,如果你当时在场,有空暇又肯帮我的话,我们的合作准会很有成效。
你对我写作的评论和赞美,我很是欣赏,那种独特的写作总让我感到开心。很早以前我就发现,写日常小事,写内心琐碎感受,写生活中那些不太重要却如此贴近的东西,是我唯一能赋予热忱和优雅的文学创作。作为一名记者,我很有挫败感,因为我采访回来,内心充斥的不是事件的具体实情,而是一路上遇到的各种琐碎困惑和趣闻。在《纽约客》问世前,我未曾找到任何可以表达这些细致末梢的方式。所以,昨天我提笔写一则关于警署的马匹是如何受驯的故事,可这则标题为警署马匹如何受驯的故事在完稿时居然连警署马匹都未提及,里面尽是关于我本人在警察总部的各种可笑经历。我的此番努力,并不像你所说的(盛名之累),以谋得受众或拥趸为乐,而是因为,有时候在描写自我(这是唯一所有人都熟悉的主体)的过程中,我会偶然体会到当手指触及真理核心时的那种极度的快感,并听到在我施与的压力下人类所发出的那一声微弱的厉喊,那声音好古怪。
可以预见,像你这样有领悟力和禀赋的人将会在绘画艺术上走得很远,而且我觉得最终很可能会达到我朋友沃尔特·金·斯通在素描和油画上的造诣,他的画作大多描绘乡村生活和类似的主题,这些作品一定在创作过程中给画家带来了很大的满足。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有一个妙处就是,它既是直接的谋生途径,又是一条不可预测的谋生之路。写完一篇东西,卖给杂志,这事简单得如同擦亮满满一手推车的苹果,然后把苹果卖给路人。这过程有一种令人愉悦的直接性,每一步运作都有即时的动因,而结果却无法预料,这在商业贸易世界里是找不到的。
代我问候那只蜥蜴,它会从莱昂石门廊藤蔓后面爬出来,在阳光下向你抛送秋波,然后又倏地躲回去。
你的

毋庸赘言,如果你能告知确切的地址,我将无限期地保留你对《纽约客》的订阅,这也是我为保住读者群而唯一能时常采用的手段,对此,我必须不计代价地维持。
致哈罗德·罗斯1929年7月
[道塞特,安大略]
[1929年7月]
星期五
亲爱的罗斯:
谨照您某日信中所要求的,先作个人汇报。
我要比预期晚些回纽约,因为我对这个露营地[奥特露营地]的兴趣日益浓厚起来,打算再呆上一阵子。对于纽约的纯文学活动,我一直适度投入,不过今年可能会参与得少一些(我正在拟定一份尝试性时间表,一周诗歌10分钟,散文25分钟,早餐前半小时用于答复棘手的问题),以期推进当地的纯文学状况,同时也对自己有所裨益。由于事实上《纽约客》已让我日趋乖戾暴躁,我避得越远就越好。对您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我十分佩服,事实上我多少怀着报复心情,几次三番地狡猾开溜好一阵子,以应付《纽约客》(倘若您不做那个如此耽于幻想的记账员的话,这几阵子原本花不了您半分钱,其中最后一次大概花了您420块,不过如果您坚持要如此荒唐,那我也就管不了了)。除了比不上您本人,或许还有其他一两个人,我对您这本杂志的珍爱大概不比任何人少。只是,对我来说,它并不是我的整个人生,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回到这个1920至21年夏天自己曾工作过的地方,并感到如此快乐的原因之一。十年间,道塞特没有改变,在我重回的故地中,这几乎是唯一没让我因为时过境迁而怅然若失的。最初和我一同来这里的人[罗伯特·赫巴德(赫巴德)]现在正经营着这片露营地,我们计划一起干一番事业。此刻,我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不过我很庆幸有了这段休憩,它让我实现了自己很早就有的一个梦想。我打算下周某天和赫巴德一家经费尔波特去一趟伊萨卡。尚不确定何时返回纽约。
我很担心瑟伯这老伙计,希望您能让他好好度个假。他比我更需要您狠狠地记记帐,我倒是根本不需要的
这份个人汇报有些粗略,不过既然是您的要求,那这也就是我在早餐和必须划船过去取牛奶的时间段里的竭力之作了。
爱你的
怀特
转告瑟伯,让他给我写信。
致凯瑟琳·萨金特·安格尔1929年8月
[道塞特,安大略]
[1929年8月]
星期二
亲爱的凯瑟琳:
如果我计算无误(人们看星星推测,靠从厕所里找到的旧报纸来估算,由此得出了某月某日),你正在回家路上(自里诺返)。也许这个时机恰到好处。我收到罗斯写来的一封颇为苦恼的信,听上去他好像只能再撑三天了。他太沉不住气了,如果他觉得《纽约客》很复杂,就应该来看看男孩们的露营地。毯子丢了,伤心了,掉湖里了真是乱透了,可总是很好笑,因为孩子们有趣极了。赫伯刚给我看了一位担惊受怕的家长写来的信,信中还附有一封他年幼的儿子在营地里写给父亲的信:亲爱的爸爸,请速来,我很想家,如果您不立即赶来的话,我会死的。赫伯调查后发现,那男孩写信时刚好被同帐篷住友的扫帚打到了脑袋,十分钟后他就把整件事给全忘了。不过,照惯例,他还是把信寄回了家。
今天,男孩们已离开一周,成年人开始涌入。赫伯和我又要进入丛林地带,也许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去,露营结束后他的孩子因为花粉热留了下来。我们上周的旅行很痛快,穿越了我迄今见过的最美的乡村。现在夜晚冷得刺骨(几乎每晚都有霜冻),但白天气温高得像在7月。今年的树叶红得早了,早已有了秋意。好久都没收到你的来信,不过,我似乎总是把信四处乱放,结果就成功地丢掉了所有的线索,无论是人、约会、朋友、信件、工作,还是家庭。这种感觉很不错。太阳照射进来了。昨天,赫巴德用营地的理发剪为我理了发。这里的一切与我之前来时没什么变化,无论是唤人起床的当当钟声,孩子们用甜点换五分钱糖块的交易,刷牙时眼前宁静的湖岸,能观看蓝色苍鹭抓青蛙的附近小湖,还是伐木野营地和泥炭沼。安大略好美(你有没有来过这里,我似乎记得你来过的)。我真羡慕赫伯这份工作,尽管工作繁忙,责任众多
外面正进行着一场精彩的网球双打比赛,我写不下去了。总之,很难再详细写下去。问候所有人,让家里的炉火熊熊地烧下去。
安迪
致凯瑟琳·萨金特·安格尔1929年9月11日
[道塞特,安大略]
[1929年9月11日]
星期三
亲爱的凯瑟琳:
我曾给你写过一信(日期记不清了),但信纸干得碎裂了。后来,我又写一封,可信纸湿得发霉了。这次,我打算把纸铺在地板上跪着写这封信,哪怕信纸长蛆了都要将它塞进信封。我上一封信写得可美了,用了四张打印纸,累得我连拿邮票的力气都没了。信中,我用生动的文字描述了湖泊、溪流、鱼、男人女人等、季节变换,还有统计数据、参考资料、附录、各种各样的建议、图表、旁注等等,还有那些明快又充满鼓舞和激励的段落。可是信纸被弄湿了。
今天下午,我捕到了本年度最后一条鲑鱼,从哈维湖(从沼泽地穿过去一英里路)划着独木舟返回。明天,我这条帅气的新独木舟上的第三层油漆要干了,这船还是休伊·麦凯琴(当地的工匠)为我造的。我决定了要和赫巴德一同做生意,要去伊萨卡处理一些事务。他打算组建公司,我们准备在跳水台顶上开一个董事会。这块露营地比之前好多了,而它之前就一直很不错。现在一切就绪,包括一位活着的齐佩瓦族印第安人,一片糖槭林,一辆1917年的道奇牌大卡车,一头捕猎熊,还有网球场里那一大家子的蚯蚓。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在伊萨卡把车留给鲍勃(赫巴德),划着我那条铮亮的新船,从伊利运河与哈德逊河顺流而下,去吓吓纽约市中心的那些人,也让自己好好享受一下。
最近两周,露营地的日子好极了。再没成年人来过(鲍勃说起这事时,我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指的是营地里还有一些成年人住着),树林美极了。莱伊·瓦特尔斯(九岁)和我同住小木屋。马上就能打猎了,鲍勃要回来猎鹿。他会和自己雇的那个印第安人山姆·笔弗尔一起去打猎。山姆全年都住在营地里,负责清扫屋顶的积雪。莱伊的狩猎季早就开始了,他可是盯着美洲旱獭去的,就想要那毛皮。
问侯吉姆。
安迪
·由于怀特夫妇在同一幢楼里工作,他们经常用办公室便笺进行交流。结婚后,怀特从《纽约客》的一本旧刊上剪下一块雷·欧文的画,图画的标题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人们慢慢地接受了一个观点,即空间自身的物理状态就是最终的物理现实。怀特为它写了一个新的标题,并将它放在妻子的书桌上。
致凯瑟琳·S·怀特1929年11月
[1929年11月]
[办公室便笺]
E·B·怀特慢慢地接受了这样一个观点,即他做了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决定。
·结婚后最初的几个星期并不顺利。因共同监护权,凯瑟琳的孩子们一周中在学校上学的日子里和他们的父亲住,周末、节日和暑假与母亲住,来往十分频繁。当时南希13岁,罗杰9岁。怀特的日常生活用品都在西十二街23号,于是他和凯瑟琳决定在距女方公寓几个街区的地方,即东八街16号安家,那里更宽敞,也更漂亮。
致凯瑟琳·S·怀特1929年11月下旬
[纽约]
[1929年11月下旬]
星期六晚
亲爱的凯瑟琳(我心爱的):
上周我有一阵子很绝望,觉得人生又漫长了几年,脑袋里又多了一些想法。不过,我总是会用欣然和希望来结束这种状态,因为想到自己能回到你身边,而你又是我生命中那段反复奏响的旋律。几星期之前的某一天,当我离开你身处陌生的茫茫人海,当我对处境一片迷惘时,我回来了,走进你的办公室,看到你那么真实而确定地在我面前,我就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是否曾有过相同的情感体验,但我要说的是,和你在一起就像漫步在清新的早晨,千真万确就是那种感觉。
这个婚姻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每个人都祝我们幸福,可那都是虚情假意的。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希望,或者说怎么预见,其实都不太重要,只不过还是会对我们产生影响。我想你也会和我一样在直觉上有相同的顾虑,怕把事做过火了,而最直接的问题当然就是,我们都要认可并尊重彼此的身份。我觉得一夜之间就让南希接受我,或者让我接受她,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总的来说,在这段期间,我们最好让各自的家庭维持在各自的原来位置,然后渐渐地,像雷·欧文那幅画中的爱因斯坦所说,人们会慢慢接受诸如此类等等的观点。
随意的匆匆几笔,只是因为我很想在上床前给你写封信。
爱你,暂且搁笔。
安迪
致凯瑟琳·S·怀特1929年11月下旬
[爱德华国王饭店]
[多伦多]
[1929年11月30日]
自然史
蜘蛛从枝头上掉落,
松开自己织好的网:
编成了细索一副
用来攀着往上
方才那一路的跌下,
落得飞快,心却不甘,
它要造一座梯子,
返回开始的地方。
因此,我也奋力学蜘蛛那样,
从蛛网里将真理悟出,
扎一条丝线在你心上,
好回到你身边去。
·怀特在给凯瑟琳写信时,有时候会以那条苏格兰小猎犬戴西的名义,这样我就能用第三人称来提及自己,这也是政治家和暴君惯用的手法。据怀特所言,戴西是一条自以为是的小母狗,是瑟伯那只名叫让妮的母狗生的。
致凯瑟琳·S·怀特1930年春
[贝德福德村,纽约]
[1930年春]
亲爱的怀特夫人:
我喜欢早晨有约瑟芬在,虽然我觉得那时候应该少做些思考(我习惯了清晨在浴室里思考)。两天来,怀特总在一旁闷闷不乐,他有点焦虑,因为他不确定有否让您意识到,由于即将发生一件《镜报》专栏作家所谓的幸福之事,他感到多么快乐。所以,怀特夫人,我就籍此机会,出于帮助他的愿望,给您写上这封短笺,我可好久没有写过类似的东西了。不过,要知道,我自己也有点不适。嗯,事实上,怀特很是魂不守舍,他本来是要多说几句的,但是他控制住了,因为不想在一位资深的母亲面前显得太滑稽。他告诉我说,每当他觉得某件事情即将要发生,而这事又需要强烈的爱,因为您是那样的出色,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种怪异而不适的轻微抽搐。(我恐怕没把意思表达清楚,不过怀特自己私下告诉我的时候也是含含混混的,我也只好以自己的方式尽力而为了。)我非常了解怀特,所以始终能明白他心里所想,总是同一件事:他觉得自己不管写什么或说什么,都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情感,像担心自己肠胃一样地担心会词不达意,不过后者更严重,不是把他逼疯了,就是让他病怏怏的,或者是觉得脑子里针刺似的难受。可是,嗳呀!啊呀!哎哟!上个星期天他心里全是这件事,又没法说出来,用约瑟芬简单的话说,他就是一副疯颠颠的样子,还真是这样,尤其是因为顿时一切都开始了,这太好了,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事情,不管它们是什么,它们让帕尔默·刘易斯屋边的池塘周围充满了声音,连我被关在房子里的时候都能听到麻雀在唱歌。原来放雕花玻璃和骨头的地方埋下了种子,你还往上洒水,现在它们都像婴儿一样醒过来了,他觉得当自己站在一旁凝望着您,并喃喃地祈祷时,这一切就已经存在了。当然,他也很担心,怕您觉得他仅仅把您当成了未来的母亲,而不是眼前活生生的人,或是觉得他想要孩子单纯是出于虚荣心。我也怀疑那些事是否是真的;怀特喜欢畜养各种各样的动物,包括他自己的;至于对您,他告诉过我,他一直很钦佩您,不单单因为您繁殖生命,而且能承受任何情况和情境,他说有些情境还相当恶劣。
好了,怀特夫人,我想这封长信准让您感到疲倦了,不过正像您所说的,丈夫和妻子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向,否则就无法和睦相处。怀特似乎无法向您诉说他的幸福,所以我就帮他讲了几句。
怀特还要送我一条新毯子,因为浴室里的垫子已经弄脏了。
爱您的
戴西
致凯瑟琳·S·怀特1930年7月4日
格诺莎饭店
奥莎瓦,安大略
[1930年7月4日]
星期五晚
亲爱的K:
我们这会儿在奥莎瓦,并忍受着奥莎瓦的折磨。街对面正在建造一个小蒂姆迷你高尔夫球场,工人们加班加点地工作,推着手压滚筒,不断地把障碍点打进去。今天早上,我们横跨过安大略湖,本想直接去露营地的,可是皮尔斯车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公路劳作后,发动机烧坏了,我得花上好一大笔钱,而且明天夜里得在道塞特停留。上帝也让我双眼遭到重创,因为两旁的干草都晒透了。
你真该来罗切斯特的杰内西码头,看看今天早上皮尔斯车是怎样被装到安大略号船上去的。那船专为运载铁路货运车皮而设计,偶有人想要托运汽车时,车子(哪怕像今天早上这样只有一辆车)就被装进货运车皮,然后由蒸汽机车将它推上船。我看到机车和那一节车皮正整装待命,蒸汽腾腾,机车司机等候在一旁,另外还有三名工作人员在完成变轨接合的工作,觉得皮尔斯车从未显得如此娇小,心里很是感慨。所有这一切,包括行程运费和两地的私人标准机车服务费,才花了10.5元。
我们去伊萨卡带的男孩子才十一岁,是个蹦蹦跳跳、不得安宁的小鬼,一副从没进过浴室的样子。他谢绝了一片米尔内西牌威化饼干,然后便睡在我身边,和我一张床。昨天到伊萨卡的行程很顺利,天气不错,凉爽而晴朗,旅行速度很快,皮尔斯车的铁皮喇叭在绿色山谷里尖声咆哮。康拉德·威维尔还带着掼炮,要打破萨利文县的沉闷和宁静。
爱你,代我向塞丽娜、戴西、罗杰、南希、约瑟芬、威利、黑尔小姐、你父亲,还有两只猫问好。或是十一只·
A.
致凯瑟琳·S·怀特1930年7月10日
奥特营地
道塞特,安大略
[1930年7月10日]
亲爱的K:
在我将一些父母带过湖之前还有时间小叙片刻。吉姆[瑟伯]在这里,正在营地周围漫无目的地闲逛,这位高个子神秘兮兮的游客,大家对他可真是知之甚少。他是昨天抵达贝斯布里奇的,下火车时,行李箱散架了。我当时看到他正在捡衬衫领带,满脸通红。
他带来了你写的信和一些消息,听到你们(你和你的宝宝)一切好,我很高兴。真希望小乔和塞丽娜此刻能和我在一起,这地方的一切都为你和他们保留在这条绿色轻舟里了。今天上午,我带吉姆过湖去看哈克贝里岛的潜鸟鸟巢我带了摄像机,把生日时送的那个三角架放在小船上,正好放在瑟伯的脑袋后面,以便操作。当时东风微拂,我们到达岛屿另一端时,鸟妈妈正在巢里。我刚把船靠近,它就像亮光一闪,飞走了,我能看见天把大的幼鸟,还有待孵化的鸟蛋。于是,这只潜鸟奋力高叫着,在摄影机正前方上下扑楞,想把我们从鸟巢引开。我捕捉了好些镜头,还拍下了幼鸟,幼鸟听到妈妈的叫声,飞出鸟巢,开始了它意义重大的首次飞行。鸟妈妈陪着它(这一切就离我的船不过几码距离,我能够把所有的都拍下来),一同沿着湖面飞走了。我真的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些照片。
下午,吉姆和我打算沿霍洛湖的公路走,希望能把山姆·比弗尔找回家。一天,有人在道塞特看到过他,据说他也想回营地来。
鲍勃还没回来,营地里就缺少了他在时的欢声笑语。他要今晚才到。
父母们都在等着了。爱你。
安迪
致凯瑟琳·S·怀特1930年7月
[道塞特,安大略]
[1930年7月]
星期三晚
亲爱的K:
今天相当精彩,有好些非凡的经历。整个上午我都和埃伦(营地的零杂工)在一起,把螺旋桨轴从机动船里拖了出来。下午,我开车把埃伦和他年幼的儿子阿诺德送到布雷斯布里奇。阿诺德嗓门细细的,一口乡村音,一股乡村味。到了布雷斯布里奇,我就去铸造厂,拿了一根新轴。这期间,来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又是冰雹,又是电闪雷鸣。一个工人跑进来拿了一个大冰雹让大家看。我走到门口,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这时,一道美丽的蓝绿色闪电噼啪炸开,击中了两百尺开外的一根电线杆,变电器烧了起来,冒着绿色的火焰。我们全都从门口跳开,有人一边跑一边把厂里的开关关掉,切断了电流。雷声伴着闪电,震耳欲聋,我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电流。三分钟后,我们听到人们在奔跑,有人高喊着说希尔木材厂着火了。铸造厂里所有人都挤进了皮尔斯车,然后我开车送他们到木材厂,布雷斯布里奇全镇的人都跟在后面。火警锣声不停地响彻全镇,漫天映红着火焰。木材厂那么多易燃品被引燃了,火焰升腾到空中,高出了那四个依然高高耸立的烟囱。布雷斯布里奇的消防部门也赶到了:一辆拖着水管车的斯图贝克轿车,外加一辆马拉抽水机。当时能做的就是往附近建筑上浇水。火焰太烫了,虽然我站在雨里,衣服居然是干的。最后,热浪融化了支撑烟囱的绳索,四根烟囱一起坍塌下来。
之后,埃伦、阿诺德和我在奇勒[一家餐馆]吃了晚饭,然后驱车回家。暴风雨过后,空气清冽凉爽,红色的夕阳映衬着天际,白桦树和美洲落叶松树干四周的湿地里弥漫着白色的水雾。过了湖,红光消失,满月升起,北极光把明亮的光束射向天穹。
你的来信顺序和写的时间是相反的,不过我已把信息凑齐了。知道你被小猫和金盏花们环绕,而且戴西也安全了,我非常高兴,不过你和那个不停在你身体里折腾的小乔不在我身边,这是多不明智的事,我是那么的爱乔,他在这里准能听到7月沉浸在爱河里的蛙鸣交响,看到北极光。虽然分隔遥远,能获悉你们的消息太好了。
A.
致凯瑟琳·S·怀特1930年7月21日(1)
[道塞特,安大略]
[1930年7月21日]
星期一上午
亲爱的K:
早上天气阴沉。瑟伯正在为《哈泼》画动物,滚筒正轧轧作响碾压网球场,格雷琴的一只红球掉进平静的湖里被弄丢了。游客们又回到营地,游泳预赛下午开始。
我们在彼得伯勒买了一艘单人划艇,以及一艘小帆船。一下午驱车穿越收割季节茂密的干草地区,我得了干草热,发烧不轻。收到你的来信,看到里面戴西的画像,让我十分开心。他们接好了骨头吗·她是否有所康复,能来这里和我们一起住了呢·让你独自经历这一切,处理那么多事情,又为此忧心忡忡,我感到很内疚。不过她活下来了,你也好好的,我很高兴。
家长们在营地进进出出,总会有些不便或意外。鲍勃·豪家的人上周来了一天,他们不知道如何来营地,想驾车绕湖沿着一条运木材的老路过来,结果只能下车,步行穿越树林走了两英里路,错过了营地,到了北边的另外一个湖。星期六,乔·阿契伯德的父母来了,他们在格雷汶赫斯特爆了汽车密封圈,只好另租一辆车走完余下的行程。昨晚,我开着皮尔斯送他们回了格雷汶赫斯特。鲍勃和路易丝(赫巴德)也一同去的返程时天下着雨,我的皮尔斯在一条阴暗狭窄的路上想超车,结果陷进了沟里,我们不得不让人把它弄出来。
营地的一切确实很顺利,大家都很开心。清晨的浸水聚会要在沙滩上举行,赫巴德一声大吼,整个营地的人都光着身子冲进依然寒冷的湖水里。天气一直很温暖宜人,夜晚星空璀璨迷人。有天晚上,我带吉姆去泥沼(这是我第一次划着自己的小舟去的),我们在暮色中荡漾,希望能看到鹿。白色的莲花飘荡在溪水中,再过几天,岛上的黑果就成熟了。今天下午,另有一次去阿尔贡金的旅行。我真希望你能到这里来体验这一切。星期五晚上我就好想你当时在这里吉姆·莱特,约翰·杜尔和我参加了一个在霍洛湖路拉塞尔家的私人舞会。(瑟伯没去,因为他怕太累了。)聚会是为庆祝拉塞尔家的一位成员离开三十年后重新露面。(他又走了,并说这次再也不回来了。)我参加过农庄的几次舞会,不过这是我参加的第一次私人舞会。真是不可思议,都跳方形舞,期间,女人在厨房里喂宝宝,男人则在肮脏的酒窖里喝着自制啤酒。火警观察塔工作的卡梅隆先生是其中的一位小提琴手,还有一位提琴手是拉塞尔家的。我们11点半到达,舞会恰好开始。老房子里的家具都腾空了,沿着靠墙壁的椅子铺了一层木板,人们可以坐在上面。男人都穿着吊带裤,一些人还穿着干净的衬衫。休伊·麦凯琴叫喊着指挥舞蹈,他身穿夹克衫,系着领带。我们到达后,兰·拉塞尔带我们过去,把我们介绍给正在拉提琴的拉塞尔。他庄重地和我们握握手,说很荣幸见到我们,让我们尽情享受。一点时分,有些人在啤酒的作用下开始活跃起来,女人们端来了点心。她们先拿来一个洗衣盆,里面放满空杯子,然后端来热茶和一盘盘罐头鲑鱼做的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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