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狗是看不懂蒋大人恼怒的眼神,它只是嗅着仵作取来的一些细碎的从骨头上刮下来的发黑的粉末,随后突然“噌”地站起来眼露凶光,朝李长乐的方向大叫,而且越叫越凶,最后几乎是狂吠起来,众人都是一愣,很快,拉着绳子的那个人实在是控制不了疯狂大叫的狗,居然不小心松了手,那条半人高的凶猛狼狗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向李长乐扑了过去!
李长乐尖叫一声,“救我!快救我!”
然而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人们都只来得及四散逃跑,谁都来不及救下她,那条狼狗飞一般地扑倒了她,一口咬掉了她的假发,李长乐的声音已经变成惨呼,蒋海站的最近,第一个反应过来,正要上去帮忙,可是他的妻子韩氏却是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他赶紧扶住她,一边大声呵斥:“还不快去拉开那条狗!”
立刻便有仆从举着木棒袭击那条狗,可是那狼狗见到木棒毫不惧怕,反而更加凶猛,狂叫着咬住李长乐的手臂,她惨叫着向旁边滚过去,狼狗又扑过来,慌乱中她几乎无路可逃,只是放声尖叫,那狼狗“嗷嗷”叫着,两只前腿按住她的头部,对着她额头就是一口,将她的面皮活生生撕脱一块,鲜血顿时涌出。那训狗的人也赶紧跑上来,用力抓住绳子将狗往后拉,可是狼狗足足有半人高,怎么可能轻易拉得住。
李未央远远瞧着,目中露出无限的嘲讽。
姚长青大惊失色,他还从来没见到过自己的狗这么疯狂的样子。
李长乐侧身紧抱头部,狼狗又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咬住她的肩膀狠狠撕扯,痛得她尖叫个不停,不停地试图去扒住不远处太子的脚,太子吓得够呛,顾不得风度,一脚踢开了她,生怕被牵连着一起咬,李长乐整个人在地上不停翻滚。
蒋华见状不好,立刻抽出长剑要杀了这条狗,姚长青大声道:“不许碰我的狗!”
蒋华理都不理他,举着长剑便要杀了它,姚长青爱狗心切,上去就一把抓住了蒋华的手臂,蒋华厉声道:“这恶狗在伤人!还不松手!”然而姚长青却索性大叫:“谁敢动它!”
就在这时候,训狗人好不容易才拉住了那条狼狗,蒋海大呼道:“得救了!”
众人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长乐已经成了个血人,额头上一块巴掌大的脸皮已经没了,肩膀、脖子还在不停淌血,手臂上有无数花生米大的牙齿印,全身有多处爪印,可这并不是众人看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竟然看到,李长乐的脸孔不知何时已经被狗咬破了,之所以说是咬破了,那是真的出现了数道裂缝,一块一块的人皮一样的东西往下掉,那场景让人简直难以置信,仿佛在看到一个披着的美人皮在逐渐碎裂,而她露出的真实面容,皮肤已经全部溃烂、发紫,上面不断地流出脓液,看起来无比的恶心,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心最恐怖的场景。
无数的夫人小姐们都顾不得仪态,拼命地向外奔跑出去,靠得不远处的韩氏尖叫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蒋海连忙扶住了她,自己却也是目瞪口呆地盯着李长乐。
整个大厅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纵然是太子和蒋家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个美丽的如同天仙一样的女孩子,居然脸上的人皮在不断地往下掉,这明显是在脸上裹了一张假脸,而她的真脸居然全部溃烂了,那黄色的浓汁叫人几乎快要吐出来。
李长乐看到众人惊恐的神情,她已经顾不得身上被狗咬伤的剧烈疼痛了,只是拼命地用袖子捂着脸,尖叫道:“滚,全都滚出去!不要看我!全都不要看我!”
对于一个绝色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众人面前变丑再可怕的事情了,而她不仅仅是变丑,她在众人面前,已经变成了比世上最丑陋的女人还要可怕的丑鬼!成为最恶心的腐烂人的代名词……
李未央却在这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冷声道:“这就是那条狼狗扑向她的原因!”
众人虽然被这一幕吓到了,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她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却见到一团黑色的假发中,有一根凤凰发簪居然断裂开来,其间流出数道白色的液体,太子道:“这……这又是什么?!”
仵作快步走上前,轻轻用针尖取了一点,强忍住恶心闻了闻,才道:“是砒霜——”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难怪我们都经过了仔细的搜查,却始终找不到任何下毒的器具,原来你是将毒药藏在了你的发簪之中,却被大家都疏忽过去了!”
李长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不!这不可能——”她突然住了嘴,她的确是给老夫人下了砒霜,就在她的凤凰发簪之中,原本她借着头晕要离开大厅,就是为了将发簪处理掉,但李未央偏偏不许她离开,后来还必须接受检查,好在她重金聘请的工匠打造的发簪十分精巧,内里是中空的,藏着的砒霜也是十分巧妙,所以对方才根本没办法查到!为了怕夜长梦多,她一直想要悄悄处理掉,可却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房间,她生怕随便丢了这簪子反而惹出麻烦便干脆留在头发上,这件事除了自己身边的丫头,根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扭头,面目狰狞地大声道:“檀香,你出卖我!你这个贱丫头,你出卖我!”
檀香呆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凄然道:“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敢出卖自己的主子呢?!
李长乐恶狠狠地瞪着她,却听到李未央道:“你还不认罪吗?”
李长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就要去抓李未央的脸,赵月猛地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李萧然怒声道:“未央,你怎能纵容自己的丫头伤人!”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森然道:“父亲,你看清楚,这可不是你的女儿李长乐,难道我的大姐是这个鬼样子的吗?她分明是顶着大姐的面皮,冒充大姐的妖物!”
众人闻言,不免惊恐地看着李长乐,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就连蒋旭,面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的确,李长乐怎么会是这副丑陋的样子呢?!绝对不可能啊!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初李长乐脸上受伤的事情,而唯一知道的人,不过是李老夫人、李萧然、蒋月兰等寥寥数人而已,此刻他们都已经被李未央疾言厉色的话镇住,几乎也以为眼前的女子并非是李长乐!
蒋月兰心中不由得想到那时候李长乐的面容被毁后来又奇异复原的事情,她几乎可以肯定,李长乐是戴了一副假面具的,而眼前这个容貌全毁的女子,不是李长乐又是谁呢?但她并不敢当众反驳李未央,因为她心虚!
李未央信誓旦旦地道:“我大姐美若天仙,更是心地善良,怎么会谋害外祖母呢?而且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除非眼前这个披着一张人皮的女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大姐!”
蒋旭勃然怒道:“她不是长乐又是谁?!”
李未央毫无表情地道:“谁知道!我大姐前段时间可是回到蒋家小住了四五日,回来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就连平日里的喜好都变了,我还没有问过舅舅,你到底把我的大姐藏到哪里去了,这个妖物又是谁!”
李长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道:“李未央你这个贱人,我就是李长乐,我不是李家大小姐我还能是谁?!”
李未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寒芒:“我大姐倾国倾城、美貌无双,你口口声声是她,为何不自己照照镜子!从在大殿前你的假发掉下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如今果然证明你是个冒牌货!”
李长乐恨得几乎发狂,扑去蒋华的身上,蒋华虽然是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人,却也被她这满头污浊鲜血的模样惊骇地倒退了半步,一下子靠在了柱子上,然而李长乐却是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长剑,转身便猛地向李未央刺过去,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顾不得许多,还没等她靠近李未央,一团乌黑的东西从天而降,她猝不及防,一下便被罩在里面,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一紧,整个被束缚住,然后直挺挺摔倒在地。
姚长青在身后厉声道:“绑了!”便有京兆尹府上的侍卫去掉了专门用来捕人的网子,毫不怜惜地把李长乐用铁链捆绑起来,李长乐被铁链扣着如同一头野兽,疯狂地大喊:“李未央,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姚长青掩住口鼻,道:“这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假面具被撕开以后,那种恶臭更加无法形容,原本众人还觉得李家大小姐身上的脂粉味道能熏死人,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恶心。
李未央冷淡地提醒他:“大人,既然已经捉住了凶手,可不要让她再疯狂地乱咬人了。”
姚长青正盯着那面目狰狞的怪物看,闻言才回过神来,犹豫道:“把她嘴巴堵上!免得再口出秽言!”
护卫一靠近李长乐就恶心地要吐出来,他只好闭着眼睛,把布条往李长乐口中塞去,李长乐一侧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痛的那护卫大叫一声,赶紧退了开去,姚长青怒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按住她?!”
蒋旭连忙道:“不要着急!不过是找到了砒霜,怎么就能断定是她所为?!”
李未央失笑:“那屋子里除了我们几人,还有别人在吗?若不是她,难道是你们自己毒死了外祖母?更何况,她若是无辜,何必把砒霜藏在发簪里,难道是准备混在茶里当糖水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在外祖母身上下了毒,随后又将我骗入房间,依旧用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将有毒的蜜枣放在我的手上,故意诬陷于我,然后顺利地脱身!”
蒋华冷笑一声,道:“既然都是她做的,为何不用同一种毒药?!”
李未央看向仵作,却听见他慢慢道:“三公子有所不知,砒霜这种东西沾上蜜枣,即便是液体的,也必定会有一层白霜,很容易被发现的,凶手料想没有人会去验尸,所以才会用了不同的毒药,避免被人发现蜜枣有异样。”
蒋华立刻逼问:“那她又是如何下毒的?!”
仵作沉吟片刻,道:“我在国公夫人的左肩膀后侧发现了一个较大的针眼,隐隐发出青黑色,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用管状的物体刺入了国公夫人的身体,不,更可能是针状,这样不容易被人察觉,而且断然不是普通的砒霜,必定是经过很多工序的提炼,才能溶成毒汁……”
仵作猜得几乎是正确的,李长乐的凤簪上有一道小小的机关,只要稍加扭转,便可以变成针尖,将内心中空的凤簪里面的毒液刺入人的身体,对方只会觉得刺痛,而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这时候,一个丫头惊呼一声:“是啊,当时换衣服的时候,大小姐偏说老夫人的一只肩膀过大了,非要就着衣服改一改,奴婢听到老夫人痛呼了一声,还以为是不小心被针扎到了……”
此言一出,众人便都相信了仵作的话,蒋旭突然想起了当时在书房里,蒋华说的那句话,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李长乐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舅舅,你相信我,我没有这么做过!”
蒋华盯着李未央,道:“这七天,她有无数的机会毁掉证据,何必还留在自己的身上?”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蒋家人多口杂,若是她丢了什么东西或者埋了什么,很容易被人发现,一旦传到京兆尹姚大人的耳朵里,必定会怀疑她,既然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妥当,自然是在自己身上最不易察觉的地方才好,毕竟,已经搜查过一遍,绝对不会有人再怀疑,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蒋华冷笑一声,道:“这个解释未免太牵强了吗?”
姚长青慢慢地道:“不,这个解释非但不牵强,而且很合理,这七天来,我每日都要求衙差盯着有嫌疑的几个人,她们的一举一动,衙差都汇报给我,哪怕是她们身边的丫头倒的洗脸水或者胭脂膏,我都是请人详细检查过的,就是怕凶手借机会毁灭证据,现在看来,她很聪明,居然一直将罪证藏在自己的发簪之中,谁能发现呢?”其实他的人也不怎么样,否则不会对蒋华的刺客毫无所觉,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蒋华没有回答姚长青,他发现,原来李未央早已将一切都算到了,甚至于姚长青会派人盯着李长乐都已经事先料想到,他实在,太过小看这个女子了!人常说走一步看三步,她却是已经看到十步之远了!
“放了我!舅舅!父亲!母亲!救我啊!我是无辜的!”李长乐一边喊,一边试图挣扎开那条铁链,想要抓住蒋旭的腿,可是蒋旭看到那张恐怖的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原本一直站在李长乐身后支持她的蒋家人,此刻都用一种畏惧惊恐的眼神盯着她,李长乐难以相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又拼命地爬到李萧然的脚下,然而李萧然却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衙差将她立刻拖了回去,将铁链全部缠死,她不停的哀嚎,仿佛野兽一般,发出痛苦的咒骂声。
李未央淡淡地看着这个一直痛恨的美人,心中却是觉得无比的痛快,她的美貌就是她的武器,只要眨一眨眼睛,无数的男人便会拜倒在她的脚下,只要说话轻柔,别人就会觉得她温柔善良,相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心思恶毒、自私狡诈,既然如此,她就让所有人看一看,在那张美丽的皮相之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颗心。她看向这里的蒋家众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蒋旭的神色变了数遍,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蒋华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道:“老天不长眼,我们竟毫无所觉,半点没有发现这妖物假扮长乐,以至于祖母受害,她真是罪该万死!”
李长乐原本以为蒋家人会救下她,谁知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惊胆寒,不免大声道:“你疯了!难道你也相信李未央那个人贱人说的话!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我不是李长乐又是谁!父亲,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你以前是最疼爱我的,怎么连你都不肯帮我说一句话呢?!”
这张脸已经毁成了这个样子,美丽的李家大小姐只是一步死棋,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长乐早已成为了众人的噩梦,纵然证明她是李长乐,只会给李家抹黑,别人提起她,只会说李家大小姐为了冤枉自己的妹妹,不惜毒死了亲外祖母,李家居然教出这么一个狠毒的女儿,实在是家风不正。他抬起头盯着李未央,死死地盯着她,他终于意识到,李未央根本是在逼着他抛弃李长乐这个女儿,只要他否认了,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根本不是长乐!”李萧然道:“长乐从小耳后便有一颗红痣——”
“我有的!我有的!”李长乐想要证明,可是李萧然已经冷冷打断她:“不,你没有!”
李长乐的心,一下子彻底沉了下去,她再也不去证明自己的身份,突然厉声道:“李未央,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好狠毒的心肠啊!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李未央古井一般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漠然的神情。十八层地狱?她已经去过了,现在,下地狱的人,该轮到李长乐了!
一直沉默的望着这一幕的李敏德轻轻提醒道:“姚大人,陛下还等着您汇报案情。”
“带走吧,”姚长青原本被这出大戏震撼住,此刻才明白过来,向太子轻语几句,得到他的首肯后,轻挥一下手,吩咐人把还在高声咒骂的李长乐拖了下去,阻止了闹剧继续上演,又对蒋旭道:“我会留下人,搜查一下她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其他证物。”
等李长乐被带走,蒋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蒋家没有问题就好!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见李萧然阴恻恻地道:“既然这妖物不是我的女儿,那我的亲生女儿又在哪里?!”
蒋旭勃然大怒:“你要找你的女儿,回去找就是!我还没有怪你纵容凶手杀我母亲!”
李萧然冷笑一声,道:“纵容凶手?!这个假冒的李长乐可是三不五时就跑到蒋家来,从上次赴宴开始,就已经是个假货!你们却帮着她欺骗我们,说她头上只是生了癞子,非要戴着假发不可,她与你们分明是串通好了谋杀国公夫人!”
“胡言乱语!我怎么会谋杀自己的母亲?!”蒋旭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仵作却道:“姚大人,还有件事很奇怪——请大人先赦免属下的罪过,我才敢说。”
“说!”姚长青皱眉。而大厅里的其他人已经完全都呆住了,今天这出戏,一出接着一出,完全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先是李家大小姐当众被暴露出藏毒的事情,接着又是她的假脸被暴露,现在似乎还有隐情,纵然是戏台上的戏,也绝对没有这么精彩的!
“不,老夫人其实早已身患严重的心衰之症,纵然不中毒,也最多不过再活几日罢了。”仵作镇定地说道。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呆住,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蒋旭。心中想到的都是,老夫人马上就要归天了,在她归天之前,用完最后一把,利用她的死除掉蒋家的心腹大患安平县主,这主意实在是太划算了。更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整个剧情,蒋家先是用一个假的李长乐替换了真的李家大小姐,随后谋杀了本来就要死的国公夫人,将她的死栽赃在安平县主身上——这种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现在没人在意合理不合理,他们只觉得这场伦理大戏,明天一定会成为轰动全京都的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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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以为你会一下子端掉蒋家,表示很失望!
小秦:嗯,写这章之前我刚重温一遍1940年的《傲慢与偏见》,所以这章不自觉就温和多了。
编辑:我强烈建议你下次换成《杀死比尔》。
小秦:,>_<,
124 千刀万剐
李未央的眸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冷芒:“舅舅,现在你们要作何解释?”
蒋旭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怒意:“李未央,老夫人是我的亲生母亲,难道我会为了陷害你而杀她吗?我疯了不成?!”
李未央冷淡地道:“舅舅自然是不会,可蒋家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蒋大夫人原本一直遵循不开口不沾惹的原则,现在也不免变色:“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蒋家的其他人?!”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五妹妹的事情,两家不免交恶,纵然舅舅不会谋杀亲生母亲,未必舅母就不会为了四公子的事情怨恨于我,人心嘛,总是很难说的——”
蒋大夫人一直是个隐忍的人,纵然心中早已设想了无数次将李未央千刀万剐,可是一下子被她说出来,不由得整张脸都红了:“我绝不会这样做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未央看向李老夫人,道:“祖母,先是大姐被人调换,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妖物,后来是外祖母突然被人毒死,我又被冤枉成杀人凶手,现在居然证明外祖母是早已有重病的,舅舅舅母还口口声声否认——想也知道,这里头不知还有多少猫腻。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我实在是不敢待了。”说着,便上去搀扶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差点笑出声音来,脸上却故作严肃道:“走吧走吧,这里既然不欢迎咱们,咱们也不必再上门了!”
蒋海一时冲动,控制不住地要上去给李未央一个教训,却被他二弟蒋洋一把抓住了手臂:“大哥,你冷静一点!”
蒋海在他们之中向来是最沉稳的,可是现在竟然也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冲动,这个李未央,实在是太有把别人逼疯的本事了!蒋洋面色阴沉地盯着李未央,那眼神如同一条毒蛇望着自己的猎物,却碍于人多势众无法动手,只能暗地里吞着毒液。
蒋华可以算是这个屋子里最为平静的人,如果忽略他手上暴起的青筋的话,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住,李未央替他们塑造的谋杀国公夫人的版本实在是太精彩,只怕很快就会街知巷闻。人们的嘴巴是管不住的,他们只会越传越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国公夫人的死和他们蒋家人有关系,背上弑亲的罪名,蒋家百年的声誉一朝就被李未央毁了!从此之后,百姓心中的蒋家不再是战场上不可侵犯的守护神,而是一棵外表高贵内里早已空洞腐朽的大树,肮脏而恶心。
李未央的确够狠,人世间有一种东西你即便不理,它也在盈缩消长,如果你凭借一己之力去对抗,则往往劳而无功,甚至适得其反,而它又是那样强大而恒久,几乎能够决定了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那就是所谓家族的荣誉。对于闲言碎语,蒋家人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整个京都的人都已经这样看待蒋家,他们百年来的努力就全完了。蒋华是这个大厅里最清楚李未央目的的人,所以他拼命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绪,走上去,露出笑容道:“未央,咱们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让外人看笑话呢?”
这已经是一种妥协了,在李未央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他在求她手下留情。
李未央当然听出了这种暗示,若是换了软弱的人,或许会接受这个示好,但她不会,因为她太了解蒋家人骨子里的那种疯狂的报复欲,既然不可能重修旧好,索性破裂到底,李未央冷淡地道:“一家人?”她转头看向李萧然,“父亲,你也这么认为吗?”
李萧然面色阴沉,却道:“我李家没有这种寡廉鲜耻的亲戚!姚大人,请你好好查清楚,谋害国公夫人的,除了那个冒牌货之外还有谁,顺便记得帮我们找到我的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姚长青再耿直,面对比自己资历长不知多少年的李丞相,再加上此人又是自己未来的岳父,也不免低头道:“是,下官一定彻查此事!”
李萧然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蒋家众人一眼,道:“太子殿下,容臣先告辞了!”
太子看了一眼蒋家,摇头叹了一口气,一个世家大族百年的声誉一下子全毁了,他都可以想象明天外面会传出怎样的流言,纵然蒋家人再如何厉害,家族荣誉都毁在了他们这一代人的身上。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在大历的世家之中,蒋家是最重视自家声誉的高门之一,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太不幸了。
李未央却只是扶着李老夫人,跟着李萧然离去,走过蒋华身边的时候,听见他咬牙道:“我已经让步了,请你把五弟还回来!”
蒋天在自己的手上,对方很多手段都施展不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去后门看看吧。”说着,便扶着一脸莫名的老夫人离去。
众人看着这出戏出乎意料的散场,不免在心中无比兴奋地构思一出出精彩的剧情,预备出去大肆宣扬。而此刻的蒋旭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姚长青还在穷追不舍:“我会向陛下汇报此事,同时对那妖物进行审讯,看看她和昨日潜入我房间那批刺客是不是一伙的,若是查出与蒋家有关——”他没有说下去,蒋旭的眉头却是一跳,李未央走了,却给蒋家带来了无数的麻烦,这麻烦,绝非一天两天可以解决。
他长叹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自家惹上的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死咬着他们不放的冤鬼。
当离开蒋府,李萧然扶着李老夫人先上了马车,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眼神竟是一种奇异的敬畏。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却是一个走一步想三步的谋士,这一出棋不但毁了李长乐,更毁了蒋家几百年来的声誉,名声这种东西并非常人所以为的不痛不痒,它会带来很多的后遗症,比如蒋家的号召力,在军中的威信,甚至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用一己之身去布局的李未央,用心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她浑然无惧,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或者李家的利益。
“未央啊,以后做事,父亲只希望你能为你姨娘和弟弟考虑。”李萧然提醒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父亲是当朝丞相,那是你的妾,那是你的儿子,却要我一个女儿家为他们考虑,不嫌多余吗?”
李萧然一愣,不由得苦笑,李未央分明是甩挑子给他,论情论理,李敏之是他如今身边唯一的儿子,他拼命也不会让他出事的。上次中毒的事情之后,他秘密派在七姨娘身边的人手多了三倍,甚至连院子里的人都换了,还重金请了一个懂行的老嬷嬷,但为了防止李未央做事越发疯狂,为了给她多一点负担,他一直隐瞒着这件事。现在看来,竟然全被她看在眼睛里。这个女儿,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杀不得,留不得,算了,且再看看吧!李萧然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不禁轻叹一声,对候在边上的人道:“咱们回去吧。”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也上了马车,笑了笑,面容带了一丝嘲讽道:“总是瞻前顾后,明明是想要用我做马前卒,现在又装模作样。”
李敏德沉默笑笑,道:“他只看重自己的官位和权势,何须在意?”
李未央一边就着凳子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边道:“对了,你照着我的话做了没有?”
李敏德也坐进了马车里:“已经把人丢在蒋家后门了。”
李未央点点头,一旁的白芷却悄悄道:“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不明白什么?”
白芷小声道:“奴婢还是不明白,到底国公夫人是谁所杀?”
李未央失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是李长乐设计毒杀了国公夫人。”
白芷摇头道:“可奴婢觉得,国公夫人分明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更像是在幕后陷害小姐的人。”
李未央难得眼神略带夸奖地看着白芷,道:“的确如此,她原先是要陷害我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竟然也跟她打了一样的主意,还比她先下手。”
白芷越发迷糊,不由得看了一眼赵月,见她的脸色也是莫名其妙。
李未央难得心情大好,替她解释道:“你看看这个。”说着,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了白芷。
白芷接过来,很快倒出里面的东西,却是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顿时愣住,只不过是普通的香草而已。
“这是当初蒋天还在李府的时候,我经常做噩梦不能安枕,蒋天给我的,他说是用来定神的丹药,里面含有朱砂的成分。只是在我怀疑蒋天之后,我立刻换掉了盒子里面的东西,但是,我却保留了这个药盒,谁都会以为我还一直带着安神的药,只可惜最后搜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李未央缓缓道,“国公夫人应该是知道我身上的这个物件,并且设计好了陷阱等我钻进去,可惜她没有想到,她愚蠢的外孙女居然提前一步行动,命令含香将含有砒霜成分的毒针藏在了给我换的裙子里,只是我借口要换衣服打发了含香出去,随后仔细检查了裙子,找出了那东西并交给了赵月。李长乐听人说蜜枣里面有毒,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在我身上搜查到,立刻转变了策略,诬陷我是在蜜枣里下毒,她不知道国公夫人的计划,自然会留下把柄。如果验尸,肯定会发现国公夫人体内的毒药与蜜枣不同——所以她会极端反对!”
白芷点头道:“若是国公夫人一早便和她通气——”
李敏德却淡淡一笑,道:“似乎咱们有些想当然耳了。”接着沉吟道:“光凭盒子里的朱砂和蜜枣里面的朱砂,并不能证明就是未央所为,要陷害未央,国公夫人必定还设计了一连串的后招,只可惜都没来得及用上。这种虚实结合的缜密计划,根本不是李长乐那颗脑袋能琢磨出来的,不告诉她本来是最稳妥的,也可以表现出最真实的反应,可惜国公夫人没有想到,李长乐居然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她本来就是这种人!”赵月不以为意道:“不过,大小姐是否有同党呢?”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干的。”李未央道:“还有蒋月兰,或许还有蒋大夫人,都参与了这件事。蒋月兰明显是参与了李长乐的计划,蒋大夫人应该知道蒋老夫人的计划,并且是她的坚定贯彻人,只可惜,李长乐一冲出来,蒋大夫人反倒不好办了,现在我真的很想知道,国公夫人除了那有毒的蜜枣还安排了什么,可惜,她这一死,知情的人就剩下蒋大夫人,她是不会告诉我的。”她的面上,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可如果主谋者不是她的话,那我们这还叫抓住真凶了吗?”白芷道。
李未央微笑:“我从来没想过要抓真凶,我就是不耐烦再看见李长乐了。既然她自寻死路,我当然要为她铺设一条最璀璨最令人难忘的死亡之路。”当然,她的真正目的还在于蒋家,这件事情的后遗症将是不可估量的,当然,蒋家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李未央一边说,一边掀开了车帘向外望去,阳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李敏德不由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肌肤是透了明的白,尾指微蜷着,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懒散。
“本来可以杀了蒋天。”李敏德突然道。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他不是也吓得够呛了吗?更何况若是没有他,地道咱们也找不着。”
李敏德只是看了自己的手,半晌才道:“你那般说法,明明——就是要放他一条生路的。”
李未央失笑,道:“看在他还不算太坏的份上。”
李敏德可惜地道:“还有蒋旭呢?如果我们的人进入蒋家,趁机杀了他——”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咱们不过是凭着地道的优势才能杀他个出其不意,若是真的明刀明枪发生争斗,吃亏的还是咱们。你当他蒋家人战场上的军功都是泥塑的吗?”
“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白芷递了一杯茶给李敏德,隔着氤氲的茶雾,李敏德轻声道。
李未央回头望他,突然笑了笑,眼中一点冷意,妩媚中隐隐藏了几分杀气:“等着瞧吧。”
蒋府
蒋华路过书房的时候,便听见向来最为沉稳的蒋海,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败家的东西!居然还有脸回来!”声音虽然大,却是故意说给书房里的人听的。
蒋华便向着跪在地上的人望去。傍晚刚下过一场大雨,蒋天穿了薄薄的夏衫,跪在雨地里,跪了显见是有些时候了,地上的积水都化进了膝盖。蒋华不觉轻呼了一声:“大哥,这是……”
蒋海没吭声,倒是一旁站着的二公子蒋洋冷声道:“三弟,父亲吩咐了,让五弟就在这里跪着!”
蒋华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蒋天身子不好,在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了,这般在雨地里跪着他又哪里受得了。正在叹息中,却听蒋二夫人匆匆赶来,站在走廊那头不敢开口。这个家里,当家作主的人是蒋旭,再加上这一次蒋天的确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她也不敢为爱子求情,只能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
蒋洋显然也是觉得于心不忍,不由得道:“我去向父亲求情。”
蒋华抬起了头,将手指轻轻摇了摇:“万万说不得。”
蒋洋心下一沉:“可是总不能让他一直跪到天亮。”
蒋华道:“父亲这次的暴怒非同小可,你越是劝说,他越是发怒,相反,你视而不见,他自己会让他起来的。”蒋天是二叔的独子,蒋旭自然不会做的太过分,但若是现在去劝说,反倒是火上浇油。他们几个人在外面说着,都静静等待着,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书房的门开了,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还不滚进来!”
蒋华立刻道:“五弟,快起来吧!”
蒋天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也是他不爱刀剑反倒喜欢医药的原因,再加上他天生畏寒,夏天也要捂上两层裤子,现在雨地里头跪了这么久,几乎站不起来,蒋洋搭了一把手,他才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跟着三位兄长进门,蒋二夫人远远看着,无比的担心。
书房里,蒋旭一脸阴沉,冷冷道:“现在说清楚,你怎么会把地道透露给外人知道,你是真的要背叛蒋家吗?!”
蒋天静了许久,忽然嚎啕大哭:“大伯父,我害怕,我实在是被那个丫头吓怕了,她根本不是人,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我不说,她让人日夜不让我睡觉,还想尽了各种法子来折磨我——”
“没用的东西!”蒋旭一怒之下,啪的一声摔碎了墨玉的镇纸,“连这点事情都扛不住,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姓蒋!”
蒋天虽然爱胡闹,却绝对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把地道暴露给外人知道,尤其这个外人还是他们的敌人,等同于背叛家族!蒋华微挑了眉峰道:“你从前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蒋天哭的眼泪鼻涕一把,道:“这恐怖的女子,她……她让人用短刀,在我那个药童的天灵盖上开四分长的一道刀口,灌了水银进去,便是赤条条活生生的一团白肉跳出来,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屋子里众人都是不寒而栗,水银远重于血,自可将皮肉分离,人在剧痛之下,身体猛力上窜,从刀口里钻出来,这种法子闻所未闻,听来都觉得冷汗直流,实在是可怕之极,蒋华脱口道:“你亲眼所见?!”
蒋天一愣,随即讷讷道:“我……我是看他们把药童拖下去,然后说要用水银浇灌,不久就听到惨叫声,后来还给我看了那团白花花的肉,我太害怕,就没敢看清楚……”
蒋华冷笑一声:“不过是障眼法,若是真的那么杀人,何不在你面前做呢?不是更有震慑力吗?分明是恐吓你!没胆子的东西!”
恐吓?即便是恐吓,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恐吓了,蒋天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却看蒋华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眉心间那颗痣,红的越发鲜艳欲滴了。他强笑了一声道:“我……我的确是胆小,反正你们早已安排了无数暗卫,他们就算从地道进来也绝对伤不了你们的,何必让我丢了性命!若非肯定那些人杀不了你们,便是天打雷劈,我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蒋洋不由得摇摇头,道:“那种场景十足可怕,不要怪五弟了,他实在是吓得够呛,不然也不会全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蒋华叹了一口气,微垂了眼帘道:“真是蠢东西,从一开始,李未央就没准备杀你。”
蒋天连忙道:“才不是,他们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你看看,我的后背都被藤条打青了!”
蒋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李未央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但会报,而且会百倍千倍地报,这种人同样有一个特点,她对于有恩于她的人也绝对不会忘记。你救了她的弟弟,哪怕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她也不会杀你的!若是你当时扛住了,不管他们如何诱骗都不肯说,最后还是一样平安无事,偏偏你这个蠢货竟然不打自招!”
蒋旭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瞪大眼睛盯着蒋天。
蒋天吃惊地望着蒋华,道:“你怎么知道,万一——”
蒋华冷笑一声,道:“没有万一!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可笑你们和她斗了这么久,居然现在都没有看透她的个性!连性格都摸不准,难怪你们会失败了!”
蒋天愣住:“你这次不也失败了吗?”
蒋华被噎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想要除掉她,多的是法子,你慢慢等着瞧吧。”
李未央回到府中已是将近傍晚时候,才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有丫头过来通报,说是七皇子拓跋玉已在大厅等候多时了。
李未央便道:“请他到花厅稍候吧。”
拓跋玉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未央这才转过大院,进了花厅,笑道:“让殿下久候了。”
拓跋玉一身华服,在烛光下越发显得风神秀美:“未央,我去过了宫中,亲自向父皇禀报了事发经过,他对国公夫人的死极为震怒,对蒋家包庇凶手并且诬陷于你的事情也很惊讶,并且说如果有了证据,一定严惩蒋家。”
李未央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不管能否找到证据,陛下如今不会惩罚蒋家的。”
拓跋玉愣了一下道:“出了这样名誉败坏的事情,难道父皇还要留着他们?”
“殿下,”李未央坐下,垂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闪烁着,许久才道:“你必须要明白一点,只要蒋国公还活着,并且老当益壮地为陛下守着国门,他就不会轻易动蒋家。”
拓跋玉的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这么说,咱们还是无法撼动他们?”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倒也不尽然,殿下见过砍树么,若是在大树枝繁叶茂的健壮时期去砍伐,那么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力气,要是在它内部已经被蛀空的情况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想要除掉蒋家,绝非一时一日之功,我都不着急,殿下又有什么着急的呢?”
拓跋玉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初识时候的清冷少年,如今已经对李未央言听计从,白芷和赵月看在眼中,不免心中无比惊讶。
李未央便低下头喝茶,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知道,比如这次的事情,他在背后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既然是盟友,感谢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知道她已经平安无事,他就该告辞了,可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慢慢道:“我必须离开京都一段时日。”
李未央抬起眼睛,拓跋玉道:“父皇命我巡视南疆。”
李未央一怔,南疆?那可是蒋国公的所在,那个老将军现在还是南疆的中流砥柱,现在皇帝命拓跋玉前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略微思索片刻,这才微微笑了一下,道:“南疆此去,路途遥远,世事多舛,殿下这一路,一定要小心了。”
拓跋玉只觉心头一热,以为她十分关心自己,然而等想通了这句话,却是心头一震:“你是说,父皇疑心我了?”
李未央淡淡道:“不,我说的不是陛下,你这几年来在暗处除掉了太子和拓跋真手下不少的人,照我看来,陛下对太子已经越加不满,甚至,他已经有了易储之心,只不过,他还在犹豫,只要皇后还在一日,他便不会轻易地废太子。这次,是陛下给你的一个机会,其他皇子看在眼中必定会更加嫉恨,到时候,若是你在路上突患疾病或者暴毙而亡,你说会是谁最高兴呢?”
拓跋玉认真地盯着她,却见李未央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眼之间,一时只觉得仿佛有一种隐约的温柔扑面而来,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你是说拓跋真?”
李未央笑意恬淡:“恐怕不光是拓跋真,我猜测,蒋家与他已经结盟。”
拓跋玉悚然一惊,李未央却道:“殿下何必惊惶,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蒋家总有一天会投靠拓跋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他们这样煊赫的世家,本可以不必依靠任何人,可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逼的他们不得不做出决定,太子平庸,五殿下愚蠢,剩下拓跋真和你之间,他们情愿扶持一个无权无势,毫无母族背景的皇子,这样才能重振蒋家的声威,相反,他们若是站在你这一边,得到的一定不比罗国公府更多。”
拓跋玉略沉了脸道:“你说的对。”
李未央的神情却很悠然,道:“很多事情,都是明明白白的。既然蒋家投靠了拓跋真,他们自然会帮着他除掉竞争对手。若是你去了南疆,被人参一本结交边疆大臣,意图造反的罪名,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拓跋玉皱紧了眉头,这段时间以来,他也隐约怀疑过,只是蒋家一向低调,在朝堂上也从来不曾表现过对拓跋真的支持……一切都让人觉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摸不到头绪,也辩不出个缘由来。
见他踌躇,李未央的神情似笑非笑,音色清冷的说道:“此去南疆危机重重是不错,但若是处理得当,却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拓跋玉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着在他面前竖起了玉琢似的手,停顿片刻,便果断地挥下:“殿下,四个字送给你,永除后患!”
拓跋玉震了一震,面色却不改:“不知你说的永除后患,是何意思?”
李未央微微一笑,向他招了招手,他疑惑地走过去,李未央却展开了他的手心。指尖与肌肤轻触所带来的酥麻间,他清楚的感觉到,李未央轻轻写了几个字,拓跋玉吃了一惊,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然而他迟疑了半响,终究对着李未央点了点头。
三日后,传来李长乐被判处了剐刑的消息,李老夫人面露不忍道:“真是前世的冤孽。”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既然不是我李家的人,老夫人又何必伤心?”
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希望看到她在众人面前受到如此极刑,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李未央似笑非笑:“您的意思是——”
李老夫人望她一眼:“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地垂下眼睛,道:“未央明白。”
当天下午,李未央吩咐白芷准备了食盒,白芷好奇道:“小姐去哪里?”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食盒,慢慢道:“去京兆狱。”京兆狱与一般囚牢别无二致,只是更大一些而已,李长乐是重犯,李未央原本很难见到,但李长乐的关押并非皇帝亲自下旨,而她毕竟又是京兆尹未来的妻姐,所以向姚长青打了个招呼,李未央便走了进去。
在最深处的要犯牢房中,李长乐被单独关押着。如今的李长乐,浑没了曾经的美感,反到状若女鬼一般,披头散发,因为没有药物,所以她的溃烂已经加剧了,现在简直让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而她却还以为自己是个美人,露出高高在上的表情。
狱卒走过她的牢房,嗅到很重的腥味。
这监狱里什么臭味都有,但什么味道都没办法压得住这可怕的腥味,是腥,不是臭狐的膻,而是不知从哪儿发出的,腐烂的味道。
看到李未央进来,狱卒露出作呕的表情道:“小姐,你千万不要靠近,这个疯婆子简直臭的要死!”
李未央微笑道:“没关系的。”她静静地在门口站定,望着里面关押的人,
一见到李未央出现,李长乐便扑到栅栏前,使劲往外伸手,就像要把她抓进去撕碎了一般:“贱人!贱人!”她不断地嘶吼着,伸出的手都已经腐烂。
“用刑了?”李未央问左右道。
狱卒赶紧回道:“这种要犯,没有大人的命令,咱们下面不敢乱来,这些伤口都是她自己抓出来的,真是恶心的要死!”
李长乐厉声道:“李未央,你不得好死!”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哪次不是你们招惹在先,我不过是反击而已,难道只能引颈就戮,才能有好死吗?”
李长乐恨意满满:“舅舅他们一定会放我出去的!”
“放你出去?”李未央素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黑漆漆的眼睛带了一丝嘲笑。
“你什么意思?”李长乐警惕地瞪着她。
李未央又笑了一声。
“你到底笑什么?”李长乐暴怒了。
“我笑——你果然是个愚蠢的女人。而且,不得不说,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愚蠢的。”
“你说什么?”李长乐拼命地想要伸出手抓住李未央,可惜,徒劳无功。
“蒋南还在牢里关着,蒋家人会来救你吗?”
李长乐听到这里,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裂开了一条缝隙,开始涔涔地往下滴血。而她,简直是气得要发疯:“那你来干什么!就是来嘲笑我的吗?!”
白芷给了那狱卒一锭银子,他快速地退开了去,留下空间给他们。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把食盒给她吧。”
“你要毒死我?”李长乐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浸淫了鲜血里一般,充满了恨意。
李未央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慢慢冷笑:“杀你?想要你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亲生的祖母,你的外祖母是你杀的,现在你的祖母又要你死,看看,是不是很有趣?”李未央的眉眼,一旦深沉下来,就显得说不出的冷酷。
李长乐的身体在颤抖,她突然恐惧起来,原先那种恨意和憎恶也全都不见了:“未央,未央!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已经认输了,我再也不敢惹你了,你求求他们,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未央,我是你的亲姐姐,看在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放了我!放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凄惨,一句句都是哀求。
“亲姐姐……”李未央叹了口气,“每次听你这么好像很亲密地喊我,我就觉得恶心!我恶心你很久了,李长乐。”
李长乐惊惧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从你回来,你就是找我们报仇的?你是为了报复我们将你扔在乡下——”
这么一想,很多朦胧的事件瞬间就变得清晰了,一条一条井然有序地并列在一起,李长乐突然震惊了。
太可怕,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李长乐的身体因为仇恨和愤怒而开始发抖。
李未央微笑着道:“虽然我从回来开始就没想要你们过好日子,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却都是你们自找的。还记得山上斋房的大火吗?还记得背叛我的紫烟吗?还记得我四弟是如何中毒的吗?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你们找上门来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前世的一切,她的印象里早已模糊了,那时的她,真以为一旦回到蒋家,姐妹可以和睦相处,真以为从此就日出云开再无心结……多天真。不错,从她重生回到李家,就诚心要跟这对母女对着干的……但若是今生大夫人没有逼着她走同样的路,没有动手要杀她,她或许还会留他们一条生路。
李未央看着她,笑了笑,道,“如今,我不过是将你们所做的如数奉还而已。”
李长乐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尖叫道:“你这个贱人!你不过是个庶出,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你早该死了,从一生下来就该死了!我们那么对你完全是因为你该死!”
李未央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啊……哦不,应该说是,你永远那么无辜,永远是那么高贵,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你,没有你对不起别人的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让你被千刀万剐吧!这食盒,还是免了!”
说着,她一挥手,将食盒全部打翻了。
李长乐吃惊地看着那一地的碎片,李未央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却有着比任何鄙夷、嘲讽更伤人的力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我想看一看,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往下切,是否真的能切到三百六十刀,想必,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剐刑就是千刀万剐,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违逆人伦等重罪的人设置的,虽然李长乐的身份存疑,但她谋杀国公夫人的罪名却板上钉钉,姚长青最后的判决,是将她作为谋杀至亲的罪名判决,故而量刑极重。
“你住口!”李长乐尖叫一声,再次扑了过去,可等待她的,却是匆匆赶来的狱卒一鞭子穿过栅栏,直抽她的面颊。李长乐直勾勾的望着李未央,恶狠狠道:“李未央,我做鬼以后会来找你的!”
“再不住口打死你!”鞭子雨点般落下,李长乐却纹丝不动的硬挨着,她也不喊痛,只是连绵不绝的痛骂李未央,李未央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道:“白芷,走吧。”
白芷早已被这奇异的场景看的无比惊恐,立刻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离去。
背后,李长乐还在尖声怒骂:“李未央!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走出京兆狱,外面是灿烂的阳光,李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李家的马车离去后,一个人影从旁边走了出来,盯着她的马车,露出了一丝冷笑。
李未央,你一定很得意吧,但你这样的得意,持续不了几天了……
------题外话------
李长乐死定了,从此不会再出现,更加不会还魂,大家不要想念她==
编辑:看见下面群情激奋地要你加更了吗?
小秦:以我一个小时两千字的龟速,每天能存个八百字都是神迹了……如果实在等不及……可以攒来再看,也可以完结后直接看结局。
编辑:如果我是你,明天直接大结局,把渣男渣女男主男配全部人道毁灭,这才是斗文的终极目标O(∩_∩)O哈!
小秦:我能抹脖子吗?不能的话,我没话说了。
125 只是表白
李未央正在写字,很认真的写,虽然她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太好看。前世的她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后来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写字这东西,真是要从小开始练习的。认真的写下一个“思”字,李未央仔细看了半天,不由得摇了摇头。
“小姐今儿一直在练字呢!”
“是啊,听说今日是蒋家四少爷处斩,好多人都去瞧了呢!”
“就是,我还以为小姐也要去呢!”
“嘘,小声点!小姐根本没想去的意思啊!”墨竹和白芷小小声地咬耳朵。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道:“要说悄悄话还在我跟前说?”这两个丫头完全当她是聋子吗?她根本什么都听见了啊!
白芷笑道:“小姐不去刑场看看?”看到仇人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小姐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呢。
李未央又写了一笔,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被杀的人必定不是蒋南。
白芷和墨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你告诉他们吧。”
赵月应声道:“小姐早在诏狱门口安排了人,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有人秘密进了诏狱,换出了蒋南。”
另外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白芷连忙道:“蒋家竟然这样大胆!”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而且蒋南是陛下亲自下旨关押的人,平日里不许探望,更加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非有陛下的允许,谁能进去诏狱呢?”
墨竹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皇帝夺走了蒋家二十万的军权,又下旨令蒋家子弟回京丁忧,想也知道,若是真的杀死了蒋南,那就是逼着蒋家造反了,所以蒋南被人换走,既有太子的功劳,又有皇帝的默许。皇家的勾当,本来就是这样的龌龊,什么出尔反尔,只要他们愿意,一切为了保持皇权的稳定。这可没什么惊讶的,李未央一早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小姐,咱们可以想办法揭穿他们!”白芷咬牙切齿道,实在讨厌蒋南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
李未央静静一笑:“蒋南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更不要提去沙场建功立业,他的人生,实在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蒋南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让他从此后放弃自己蒋家四公子的身份,放弃武威将军的赫赫威名,成为一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不能继承蒋家的荣耀,他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李未央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美好。
对于蒋南,这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可他若是再来给您找麻烦呢?”白芷有点担心。
李未央漾起梨涡似的一点笑意:“他倒是想,可蒋家人会全心全意地看着他,防备着他,不让他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我想,如今他已经被送出城了。”当然,必定不是送到繁华的大城市,而是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并且一定会派人看着他,让他没办法再找事。
白芷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外面有一道声音道:“你这丫头竟然还不明白吗,留着蒋南,就是留着蒋家的一个把柄,总有一日翻出来,就能在他们的罪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未央抬头一看,却是李敏德站在门口,他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明明是一直熟悉的面容,可李未央却觉得他的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凌厉而强悍的气势,让她不由得轻轻皱起眉头。
李敏德也在盯着她看,因为是夏日,屋子里特地摆了冰盆,却还是不减暑意。李未央穿了一身樱色玉簪花长裙,配上雪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她一抬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微微一晃,几乎迷了他的眼睛。
李敏德目光柔和得如潺湲:“怎么,在练字吗?”说着,走到她身边,举起一幅字细细瞧了。李未央问道:“如何?”
李敏德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春天开放的花束一般耀目,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不由得都退出去半步。这光芒耀眼的三公子她们可不敢多看,就怕看多了就被勾去了神魂。赵月则在主子进来的时候,就退出去和自家大哥说话去了。
“这里,字不够有力。”李敏德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然而李未央愣了愣,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你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
李敏德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在外面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那玉簪用一整块翡翠制成,精雕细琢的簪首以珍珠点缀,绿色和白色相映生趣,极为美丽,李未央被那碧色迷惑,随即道:“送给我?”
李敏德点头,要亲自为她戴上,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止住了他的手。
李敏德却不动,只是捏着玉簪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的看定她的脸,眼中浮现一抹异样,“怎么了……”
李未央的脊背挺的那么直,清丽的脸上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敏德,玉簪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送给我更加不合适。”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李敏德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漆黑透明,几乎能照见他的脸,他的心头一热,不由热切的,期待的,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白芷和墨竹见情况不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对上那样热情的双眸,李未央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