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看向这位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李三公子,他的目光比寒冬里的雪色还冷:“只要验尸,便能查出更多的线索,就不会仅仅拘泥于所谓的蜜枣,而是能够进一步知道国公夫人究竟是何时中毒、以及是何人下毒了。”
李长乐面色一白,只觉得掌心湿湿的冒起一股寒意,大声道:“不可以!”
这一声,引起了蒋三公子蒋华的注意,他那一双眼睛细细将这位表妹瞧了又瞧,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等别人开口,李长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连忙道:“外祖母已经去世,就该让她好好的入殓,怎么可以去动她的尸体?实在是太不敬了!”
姚长青也在摇头,他当然知道应该验尸,但是从本朝的惯例来看,仵作只是用来查验物证,同时对尸体只进行体表的检验,并不是进行尸体解剖。过去他也曾经遇到一个案子,有个叫周成的男子到朋友家中喝酒后,回到家里腹中巨痛,禁不住连连呕吐,居然从口中吐出了十几条毒虫。他见自己吐出这么多虫子,吓得精神崩溃,居然一命呜呼了,弥留之际,他告诉妻子张氏,等自己死后要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虫子在作怪,并且找到证据去告那在背后害他的朋友。
张氏遵从丈夫的遗愿,在丈夫死后亲自剖开尸体检查。这件事被邻居知道后,就到姚长青处告发她破坏丈夫的尸体。虽然这件事情情有可原,但姚长青还是把张氏抓了起来,另外,又因周成的儿子周进不阻止母亲损毁父亲尸体的行为,连他也被一起抓了起来。
大历的律法只是规定:伤害死尸的,要处以四年苦役;妻子伤害丈夫,应判处五年苦役;儿子不孝顺父母的,处以死刑。这三条法律都不能直接适用于这个案件,姚长青在这件事情上,和当时担任刑部尚书的史大人产生了分歧,他认为张氏是忍痛遵从丈夫的遗言,周进作为儿子也没有阻止的道理。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动机,并不是残忍伤害丈夫遗体,应该可以宽大处理。
可是史大人却觉得,周进犯了不孝的罪名,而张氏则应作为妻子伤害丈夫的案例来处理。他们彼此争锋相对的结果是由皇帝来判断,皇帝并没有考虑太多,很快就批示按照刑部尚书的意见判决此案:两人都是死罪。现在,居然又碰到这种事情,他下意识地看了如今担任刑部尚书的张辉,对方可是当初那位史大人的得意高徒——
果然,下一刻张辉勃然大怒道:“安平县主,你难道不知道验尸是对死者的羞辱吗?!还是你不清楚我的恩师曾经判过这样的案件!当时陛下的旨意你不知道吗?!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本官不与你计较,不要再满口胡言乱语了!”
这个案子十分离奇,当初是很轰动的,便连黄口小儿也知道。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敢问大人一句,陛下当初判那位张氏有罪,是为了什么?”
张辉立刻道:“当然是因为她开棺验尸——”
李未央笑道:“不,是因为她私自解剖尸体!所谓损毁丈夫的尸体,便是其罪!若是她通过官府的仵作,公开进行解剖,那便不是罪过,而是为其夫君申冤了!更何况本朝的法典中虽然没有说死者一定要验尸,可却没有说一定不可以验尸!陛下的圣旨也只是说女子不可私下里轻易损毁丈夫的尸体,并没有不可以要求官府来验尸不是吗?!”
张辉一愣,仔细一想顿时哑然,他重重咳嗽了两声道:“就算如此,也要死者家属同意才是!蒋大人,你可同意?!”
蒋旭的脸色铁青道:“戮尸弃骨,古之极刑!这当然不可以!”不要说是将遗体解剖,就是将亲人的遗体暴露在众人面前由人翻检,也会被视为奇耻大辱,是对亲人遗体的亵渎。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他们道:“你们不是想要找出外祖母的死因吗?不是要还她一个清白吗?现在百般阻挠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虽然我大历的法典没有规定一定要验尸后下葬,但是你们情愿看着杀害外祖母的凶手逍遥法外也不肯验尸,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们情愿包庇凶手?!”
蒋海气急败坏道:“李未央!你太过分了!祖母生前横死、本已不幸,你自道是为我祖母伸冤,却分明是要害她身后还要被削骨蒸肌,再受荼毒,你的心肠果然是恶毒之极,你怎么忍心!”
李长乐泣不成声道:“是啊三妹,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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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家好像都以为国公夫人是想设计李未央碰一下蜜枣就将自己的死冤枉在她身上……
小秦:这屋子里碰过蜜枣的人多了,怎么会用这种法子……我不否认她是设了陷阱想要害未央,不过,不是这种陷阱,这两章的一些疑问会在下面有解释,不用那么着急抽我==
编辑:还好,我以为你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写出神一般的剧情
小秦:我不介意你牵头猪来再踢我一下——
121 深夜刺杀
太子也摇了摇头,在本朝的法典中,从未规定过死后必须验尸,仵作往往是凭借初步的目测、查验物证人证,判断死者的死因,若是要把尸体整个解剖开,实在是太——他慢慢道:“安平县主,这个恐怕是不行的。”
蒋兰也连忙道:“安平县主,你妄想替自己脱罪就罢了,为何要提出这样恶毒的主意,使得我祖母尸骸零落、魂魄不安,怎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
一片的反对之声,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都看到了冷意:果然如此。蒋家的反应,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了。
李长乐失声大哭道:“外祖母,你死的好惨啊!害你的人不仅要杀你,还要屠戮你的身体!你若是死后有灵,一定要指引我们,赶紧抓到凶手啊!”
话是这样说,众人却都看向李未央。她是碰过蜜枣的人之中,唯一和国公夫人有仇的,不用想,凶手一定是她了。到场的很多官员和贵夫人们,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女。不过十五岁而已,竟然下毒杀害自己的外祖母,好,就算这外祖母跟她并无血缘关系,可不过一个老人而已,她竟然下得了手,实在是太狠毒了!
只有孙沿君,虽然被她母亲孙夫人拉走,却还是用担心和关切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慢慢道:“哦?是我这个提出要为外祖母查清杀人凶手的人狠毒?还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自己十分尊重她老人家,结果连她死了都不肯弄清真相的人狠毒?你们就不怕外祖母九泉之下怪罪你们麻木不仁,忤逆不孝吗?”
蒋海勃然大怒:“李未央,你满口胡言!”
蒋华突然拦住了他,冷淡地道:“安平县主,这件事情,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这样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会在这里给你一个说法。”
李未央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位蒋三公子一眼,他的沉稳和气度远远超过他的大哥,当然更胜过那四公子蒋南了,她的目光渐渐带了一种冷嘲:“当然。”
蒋华突然道:“长乐是祖母最心爱的外孙女,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可以让长乐一起去书房吗,她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应该是不会带着什么毒药了吧。”
这句话,当然是问李未央的。听到这句话,李未央的眼睛里闪了闪,却只是道:“请便。”
她原先以为,毒死国公夫人的人就是李长乐,可若真是那样,李长乐应该还没有机会丢掉下毒的工具,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么多人都没办法检查出来呢?那些人可是对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李未央不禁怀疑,既然对方能平安无事,说明东西根本不在她身上。那么,她又是如何下毒的呢?或者,是国公夫人预先服下了会定时发作的毒药?真正毒死她的并不是那盘蜜枣?李未央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她联想到在蒋华要离开的时候,国公夫人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来,那竟然是诀别的意思。
和自己心爱的孙子诀别,这只能说明,国公夫人自己知道命不久矣。这一点,李未央原先也是十分肯定的,但今天看到国公夫人面色红润,语气平稳,中气十足,她几乎以为自己想错了,可是那一句话,却出卖了这个老夫人,她一定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那么,究竟是她自己服毒,还是李长乐下毒呢?又或者是两人合谋?可是国公夫人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来陷害自己吗?李未央垂下眼睛,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
进入书房以后,蒋华原本带着冷光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他冷冷地给了李长乐一个耳光,几乎打歪了她的半张脸,随后又逼视着她道:“是你干的吧?!”
李长乐被打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随后他这一问看似轻描淡写,瞬间却击碎了她平静的表象,将她那颗充满慌乱和恐惧的心,直接暴露在书房的众人面前,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这恐惧自从国公夫人去世后,便一直占据在她心头,只是她一直在尽力掩饰罢了。她以为蒋家男人们是不会发现的,可是她没想到,蒋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此时的蒋华,早已不是她印象里聪明温和的表兄,他的脸上,带着冷冷地审视,那眸子里,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李长乐惊悟,对方在花厅里表现出来的亲近,其实根本只是他们的错觉,在他的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李长乐面上的镇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正午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楞,映出纤尘飞舞,蒋华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冷,甚至开始变得模糊,让人不敢直视。
蒋旭皱眉:“华儿,你在说什么?”
李长乐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道:“舅舅,你看他这是干什么!真正的凶手就在外面,他却在忙着冤枉我!”
蒋华的声音却一片冰冷道:“住嘴!”
李长乐闻声浑身一颤,散乱的呼吸变得重而急促起来,她的神情变得极度惊恐。
蒋旭和蒋海的神色越发凝重,不禁问道:“老三,可查出是谁给祖母下的毒了吗?”他们还是不明白,那一耳光代表什么,倒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李长乐是国公夫人最心爱的孩子,她怎么会参与到谋杀里面呢?他们拒绝相信。
李长乐的脸上,越发的惊恐了。
蒋华冷笑一声,警告地看了一眼李长乐,在心中一瞬间决定这笔账回头再算,反而道:“重点根本不在于是谁下的毒,而是咱们希望是谁下的毒。”
蒋海迷惑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吗?”蒋旭沉吟道,“现在真正下毒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能从此事中得到什么!”
蒋海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咬死了李未央不放?!”
蒋旭没有说话,反是蒋华冷笑了一声:“不止如此!你可知道,如今咱们蒋家的局势如何?”
蒋海一愣,蒋华长叹一声,缓缓道:“众所周知,当年皇子夺嫡中,李家保的是当今的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蒋家,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中立状态。”这些话,仿佛一只手,掀开过往的同时,亦将眼前的混沌局面慢慢抹开。李长乐吃了一惊,只觉得仿佛有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每条纹理,都是那般的鲜明。
“李家这么多年不搀和到皇位的争夺中去,也没有人敢逼迫,这就是因为皇帝在保护着他们,将来,还会将李萧然留给下一代的皇帝。虽然李萧然是个非常重视权位且怕死的人,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在治理国家方面很有一套。可是,在皇上登基这事上,咱们并没有如同李家一样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尽管皇上后来继续任命祖父,但在陛下的心中,早已对蒋家起了疑心。不过,蒋家毕竟是开国功臣,当初也没有支持任何一位皇子,算得上是个孤臣,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对蒋家如何。这么多年来,祖父一直小心谨慎、恪尽职守,生怕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但再小心,咱们还是会留下把柄。这次四弟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十分震怒了,他的严惩不贷就给咱们一个很明显的警告!他在告诉咱们,若是有一丁半点的不臣之心,四弟就是整个蒋家的下场!”
“可是太后还特意让众人来为祖母祝贺——”蒋海不由道。
蒋华摇了摇头,道:“不!这反而说明,陛下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咱们!这不是什么恩宠,而是陛下要让咱们明白,什么是雷霆之怒,什么是天子之恩。”
“而且,祖母这一死,二叔、大哥、二哥全都要回来丁忧。”蒋华说到这又是长长一叹,“这半年来,蒋家和李家的矛盾日益尖锐,表面上看皇上每次都是袒护我们,但细想之下,他真正保护的其实是李家才对。”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更要命的是,咱们不光要提防李家,还要小心陛下身边的人,包括那位莲妃,包括那个周天寿,他们在陛下身边,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蒋海听到对方这么一说,联想到当初的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又联想到蒋南一案中莲妃的表现,他顿时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后再细细回想所发生的那些细节,越想越是心惊,最后不禁啊了一声。
“你也想到了吧?但这两个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外面这位安平县主,李未央!”蒋华继续分析道:“大姑母的死,她脱不了干系;四弟一事,出来指证的人也是她,也就是说,她将矛头指向咱们蒋家。而且,我猜测,她和宫中那两个人,不,或许还有七皇子,早已成为了一个联盟,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蒋家、消灭蒋家!”
此言一出,一室俱寂。
其他人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而蒋旭怔怔地望着儿子,更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蒋华回京不过两个时辰,已经将这其中的一切都说的一清二楚,甚至准确地看出了拓跋玉、李未央、莲妃、周天寿之间的关联,不由得不让人心惊。这说明他虽然在千里之外,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李长乐如坠云雾之中,她实在不明白,小小的一个李未央,哪里来这么大的力量!
“李未央打击四弟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气死祖母,夺了我们蒋家的兵权,她接下来一定还有行动,慢慢地让咱们变得孤掌难鸣,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不,或许她接二连三挑拨陛下对咱们的信任,甚至挑唆陛下杀了四弟,并不仅仅于打击我们,我隐约觉得——她是要逼反蒋家!”
蒋旭一下子愣住了,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华:“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想到这么一层?!”
蒋华道:“皇帝先杀了四弟,再借着丁忧除掉了二叔和咱们的官职,摆明是削弱蒋家的力量,到时候纵然我们可以隐忍,可是咱们军中的那些部下呢?他们肯忍耐吗?或者,到时候咱们的敌人还会找人去挑拨离间,去煽风点火!祖父虽然谨慎,但毕竟有大军在手,再加上手下将领的挑唆,很有可能就此反了。纵然我们不反,她也会有法子让别人觉得蒋家反了!只要一反,两方势成水火,战争再所难免,咱们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会收到四面八方的围剿,必定死路一条……”
蒋海听的心惊胆战,“三弟,你别吓人。”
蒋旭不说话了,他的记忆里,这个三儿子只是个安静的存在,不生事,也不出挑,乃至他大了,平日里见到都是十分沉默的样子,论起沉稳比不上蒋海,论起修养比不上蒋洋,论起勇猛比不上蒋南。他从前是不太在意他的,然而蒋国公却最为看重他!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蒋华却依旧面色冷静侃侃而谈,丝丝入扣地对整件事情进行剖析,令蒋旭不得不佩服自己父亲的眼光。如果蒋华走上官职,那他肯定没办法锻炼出这样的能耐,他只会埋没于平庸的繁琐事务中,浪费了一身的才华!正是因为蒋国公亲自带他在身边,认真指导,才能锻炼出这样的一个出众的谋士!他分明已经看穿了李未央下一步会走的棋子!甚至于,比她想得更加深远!
蒋旭的眼前,不由得出现了蒋华曾经的模样,那时在军中布署之时,看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聪明果断,眼光犀利,判断精准!对!这才是他的儿子!
李长乐吃了一惊,她茫然地看着书房里的每一个人,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不够用了,完全不理解!
蒋海总归不能相信,道:“我看陛下不会这么做,跟咱们翻脸也就算了,还要逼咱们谋反,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不是疯了吗……”环顾四周,虽然肯定不会有人窃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再说,若是真的到了战场上,大历有谁能胜过咱们蒋家?!”
蒋华摇了摇头,慢慢地道:“大哥,你根本不了解这位皇帝陛下,当年先帝虽有不少子嗣,却独宠桐馨太子,只因他自小聪明伶俐,于国事政务颇有见地,深受先帝宠爱,先帝驾崩后,桐馨太子当即登基,然而登基未久突然失踪,以至于朝政紊乱,国力大衰,很快由原本暂时代替桐馨太子处理政务的现任陛下登基。而陛下原先自己出身不高,又天生性情喜怒不定,所以从小遭受先帝冷落,无人问津,一直到后来桐馨太子失踪,他才能登基为帝。正因为有着那样不堪的遭遇,使得他的性格阴沉多疑,喜怒难测。”蒋华深吸口气,悠悠道:“也因为如此,陛下的性情很难真正摸透,更加难以揣测,他这次对祖母寿宴的重视,反而是祸事。”
“可他根本无人可用……”蒋海仍旧不服气,再一次强调。
“不!”蒋华打断他,“当然有人可用!你忘记朝中还有一位统帅了吗?现任的罗国公是七皇子的亲舅舅,而且身边可是有三个勇猛果敢的儿子,手里更有三十万军队!罗国公一直支持着七皇子!李未央势必会趁着蒋家谋反一事,将罗国公推到这个至关重要的机会,正好可以给她彻底摧毁咱们的机会!而且七皇子尚无建树,若是借此役,一来可以树威,二来更能夺权!一举数得、机关算尽!”
蒋旭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低低一叹道:“想不到,李未央一介女流之辈,居然这样狡诈狠毒,我们看到她走了一步,实际上她往后的十步,都已经想好了,若非你提醒,我们真要一步步按照她的剧本走下去……”
蒋海有点不敢置信:“我觉得……李未央没有这么邪门吧!她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
“不,你三弟绝非危言耸听。”蒋旭摇了摇头:“她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女子了,你还不明白吗?!”
蒋海想到蒋南的事情,想到李未央的那种古井一样幽深的眼神,他的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利用祖母之死来造势。我有预感,不管七皇子还是莲妃,都是以李未央马首是瞻!所以咱们一是除掉李未央,二是要让陛下觉得蒋家是处于弱势,想法子让陛下下恩旨,保留二叔他们的官职,以图后继,三是要想法子救出四弟——一步一步来吧。”蒋华慢慢说道,又看了李长乐一眼,目光之中露出狠厉之色。若非早已知道祖母命不久矣,他已一剑杀了李长乐这个蠢货,这样美丽的容貌,居然生了一副蠢笨如猪的头脑,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所有人都知道,祖母和李未央不和,上次四弟一事,李未央揪着四弟的小辫子不依不饶,和祖母在大殿之上闹得很僵,哪怕是个再好脾气的人,都会心存芥蒂。此次祖母一死,最有理由有动机下毒的就是李未央了!索性落实了她的罪名!”
李长乐刚才听的糊里糊涂,现在终于说到了她关心的地方,连忙道:“可是她身上没能搜出毒药来!”她分明吩咐过的,可是李未央的身上为什么没能找到下药的物件呢?!究竟去了哪里?!
蒋华慢慢地看了李长乐一眼,声音带了一丝冷酷:“住口!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
李长乐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敢开口反驳,她隐约觉得,若是她再敢坏事,眼前这个人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大厅里,蒋洋被留下来招呼其他的客人,他的容貌相比其他几个兄弟来说毫不逊色,只是看起来有几分阴柔,眼神也很阴沉,尤其是当仿佛不经意地看过李未央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在笑,可眼神却更加幽暗几分。
在李未央的记忆中,这位二公子表面看起来很有涵养,是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然而,每当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他又会流露用一种毒蛇一般的眼光盯着你,这样复杂又鲜明的矛盾个性,他才会让人看不懂,也捉摸不透,变幻莫测的不是他面部的表情,而是他那永远都在进行着可怕想法的头脑,而且,据说他对于俘虏也是最残忍的,经常将那些人的头骨留下来做成欣赏的玩具——这样的狠毒,也是世间罕有了。
太子和蒋洋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三个时辰了,连他都坐不住了,外面的人肯定更加难熬。因为这大厅里都是贵客,都有酒水茶点照顾,外面可没有啊!他不时看一眼书房的方向,面上带了焦虑。
蒋洋却神情自若地与他说话,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候,蒋旭走了出来,向着众人抱歉地道:“实在对不住,耽搁了这么久!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商议清楚,家母的身躯,是绝对不能动的!但若是让未央跟着姚大人走,似乎又缺乏足够的证据,这样吧,只能请当时在屋子里的李夫人、安平县主、长乐你们三人都暂且住在蒋家,再请姚大人派人慢慢调查清楚这件事!”
虽然不同意查验尸体,但对嫌疑人竟然也这样宽大,这让众人都觉得,蒋家果然是有非同一般的心胸,若是换了一般人家,恐怕早已逼着姚长青把李未央送入官衙了,哪里还管你到底有没有犯罪!
太子站起来,道:“那么外面的客人?”
蒋旭面带哀戚道:“都是因为我家中的事情才让大家都不得安稳,实在抱歉之至,既然此事跟其他人无关,就请姚大人放他们离去吧。”
姚长青点了点头,他也认为真正的凶手就在当时的花厅之中,外面这些闲杂人等,留着也是白留了。他道:“那么国公夫人——”
蒋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虽然缉拿凶手重要,可目前的天气实在炎热,恐怕不能久留,一边调查凶手,一边办理丧事吧。”
李未央冷冷瞧着对方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一旦国公夫人下葬,自己的罪名就更加难以洗脱了,他们表面上说要调查清楚,可她却觉得,根本没有这么简单!而且,对方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蒋家?!这让她觉得十分的不安,这种不安是来自于她的预感,一种对于危险将要临近的预感!
果然,李敏德开口道:“老夫人,这个只怕是不妥吧。”
李老夫人当然觉得不妥,可是现在这局面,恐怕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对方已经让步,没有要求京兆尹立刻将最有嫌疑的李未央捉拿归案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就算他们要求李未央留在蒋家——外祖母办理丧事,外孙女留下,这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所以纵然李老夫人想要阻止,也没办法开口。
李未央看了李长乐一眼,对方却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再也不提指证自己是凶手的事情,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太奇怪了,蒋家刚才还急于将自己定罪,一转眼却已经变了嘴脸,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愿意慢慢地调查这件事。难道说,是用拖字诀?反正自己到时候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一样要接受惩罚——蒋家是这个目的吗?李未央的头脑快速地思考着,她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又一闪而过。
李敏德向前走了一步,李未央却向他眨了眨哦眼睛,李敏德停顿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除了姚长青带着官差继续留在蒋家,原本来祝贺的客人们都散了,太子第一个带着太子妃离去,却体贴地把蒋兰留了下来。对于女子而言,一旦做了皇家的儿媳妇就再和娘家无干,虽然亲人死去可以回来吊唁却不过停留一时半刻,能得到太子这样的恩典,自然说明太子对蒋兰十分的宠爱。而拓跋真走的时候,看见拓跋玉站在李未央的身边对她说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拓跋玉看到了拓跋真奇怪的眼神,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提醒李未央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洗刷嫌疑。”
现在蒋家迫不及待要为自己定罪,想要洗刷嫌疑,怎么会这么容易?李未央淡淡道:“我自己会想法子的,你要小心拓跋真,我怕他借机会捣鬼。”
拓跋玉一愣,俊俏的面容带了一丝不可置信:“你怕他做什么吗?”
李未央慢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要事先提防着他的,最近咱们将他的人清除地那么狠,他肯定坐不住了!”
拓跋玉点点头,道:“我自然会小心,不过,你也要小心。”言语之中,难以隐藏那其中的情意,李未央微微转过头,道:“当然。”
李萧然走的时候,吩咐蒋月兰好生照顾好两个女儿,毕竟把人留在这里,有许多不便之处,蒋大夫人微笑道:“李丞相不必介意,月兰本是我蒋家的人,长乐和未央又是外孙女,来这里小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李萧然面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纵然不妥,他又能说什么呢?若是要强行带走李未央,只怕会被人以为他心中有鬼,要包庇自己的女儿。他咬牙笑道:“那就劳烦您照顾小女了。”
蒋大夫人淡淡道:“都是一家人,这是自然的。”蒋南是因为李未央才遭难,蒋大夫人损失了一个儿子,脸上的笑容却一如既往地和煦,这更让人心里发毛。
李老夫人交代了李未央几句话,却对一旁的李长乐不理不睬,李长乐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李老夫人和李萧然一走,蒋家便开始布置丧礼了。
按照大历的规矩,所有的蒋家人需昼夜轮流守候在灵堂中,时刻悼念着逝去的国公夫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悲之所至就放声号哭,以示锥心刻骨之痛。从丧事开始,就不能讨论和丧礼无关的内容,上上下下禁止任何人嬉笑喧哗,而且原本要用来做寿宴的鸡鸭鱼肉、生猛海鲜也全都撤了下去,换成简单的粥,完全是清粥,上面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半点荤腥都不见。当然,姚长青和他的官差们虽然也留在蒋家,可他和蒋家人无亲无故,所以只有他的饮食一如往常,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了,但也是四菜一汤,还算过得去,其他人,纵然如李长乐、李未央,也必须和蒋家人一样开始一天两顿地喝粥。
坐在房间里,都能听到蒋家大厅里传来的鬼哭狼嚎,李未央以手抚额,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那个大殿上,除了蒋家嫡系,真正伤心的能有几个?恐怕就连李长乐,都未必真的伤心吧。
被派来服侍李未央的丫头沉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未央,只觉得她沉静如水,跟别人传说的那个在金殿之上斥责嫡母怒驳舅父的安平县主完全不同,似乎就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而且比起一直在挑剔房间布置的李家大小姐,看起来更加随和,只是想到过了今晚,也许她便会化作一缕香魂,沉香不由得收敛了心神,低下头,一边是誓死效忠的三少爷和蒋家,一边是陌生人,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白芷也在观察着这个叫做沉香的丫头,她看起来很温吞,话不多,但是很懂规矩。先是告诉李未央热水备好了,随时可以洗漱,又问道是否需要宵夜等等,然后才道:“县主,有什么吩咐都可以让白芷姐姐来叫一声,外面会有人守着……”
李未央看着她恭敬的态度,不过淡淡点了个头。
沉香行了礼,柔声道:“县主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去吧。”李未央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她的面孔素到了极致,却奇异地生出了一种夺目的光彩。沉香低下头,恭敬地退下了。
这一次李未央到蒋家来,身边只带了赵月和白芷两人,这时候她们看到沉香退出去,赵月才冷哼了一声道:“小姐,这丫头身手不弱。”
“哦?比起你如何?”李未央端起茶杯,仿若不以为意地问道。
赵月认真想了想,道:“只怕是不相上下。”
蒋家有这样的高手并不奇怪,可居然把她安排在这里,是怕自己跑掉吗?李未央沉吟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赵月,今晚咱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赵月露出迷惑的神情,李未央却面不改色地对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赵月附耳过去,李未央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极轻,一旁的白芷却道:“小姐,茶水凉了,奴婢去换一杯吧。”说话的声音很大,这样,外面的人耳力再好,也没办法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
“三少爷!”书房里,沉香恭敬地跪倒在蒋华的面前。
蒋华淡淡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沉香道:“县主的身边只有一个顶尖高手,奴婢确信到时候可以制伏她。”
一旁的蒋海一愣:“三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蒋华看了他大哥一眼,慢慢道:“杀人。”
“在家里?”蒋海犹豫了半晌,才道,“倘若她死在蒋家,只怕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你不是说她和七皇子结盟了吗,还有李萧然,难道他们会轻易放过?”
“不,李未央是畏罪自尽而已。”
“畏罪自尽?”蒋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一个小女孩毒杀了自己的外祖母,在人前还能维持镇定,可是晚上越想越害怕,自然是会抹脖子上吊的,当然,还得有一封与她笔迹一模一样的遗书,这样才能说服别人,如果她的丫头可以作证,就再好不过了。”蒋华说话的时候,那颗红痣看起来分外妖娆。
蒋海脸色有些暗淡,最近愁事太多,他眼珠泛红,连续多夜未曾睡得踏实,此刻还是十分担心,觉得这计划太冒险了,毕竟姚长青还在。
“李未央在做什么?”蒋华突然问道。
“县主喝完茶,说是自己累了,准备用完晚膳后就休息。”沉香回答道。
“她这么早就休息?”蒋华似笑非笑,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窗户旁边,傍晚的霞光透过菱花窗子,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姿高大挺拔,冷漠的神情将年轻英俊收敛,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管李未央如何,让她消失……而且,蒋月兰也未必完全臣服于我们,对她也要堤防,要将她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不要留后患!”
蒋月兰可是一直帮着蒋家绸缪的!但明显的,蒋华连对方都很怀疑!祖父说过三弟是最谨慎小心、思虑周到的,当真如此!蒋海不由自主想到。
又听到蒋华道:“不过……那两个丫头也不能留下,免得她们说漏了什么……那个会武功的,一并除掉,而另外一个,则想法子调开,将来用来作证……”
傍晚时分,蒋月兰来找李未央,说自己的耳环不见了,到处也找不见,又因为在别人家中作客,实在不好麻烦蒋家的人,便要求白芷一起去找一找,李未央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看着蒋月兰带着白芷离去,赵月低声道:“小姐——”
李未央轻轻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耳语道:“他交代了吗?”
赵月扬起一抹笑容,道:“刚刚三少爷传来消息,是。”
李未央点点头,道:“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赵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白芷却自己回来了,李未央诧异地看着她,要知道,被蒋月兰带走,这意味着他们有利用白芷来作为证人的可能,既然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会留下白芷的性命,可白芷还是回来了。
“小姐半夜里口渴,奴婢怕赵月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周,所以奴婢一定要和小姐在一起。”白芷这样轻声地道,她虽然不知道蒋月兰为什么要将她留下来,可她直觉地想要留在李未央的身边。
赵月嗤笑:“你太小看我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好好等着吧。”白芷就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可是李未央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
深夜,十几条身影犹如鬼魅,缓缓向李未央所居住的东厢房靠近……
刚刚沐浴完,李未央打开窗子,清晰看清大门处的动静,眼神中早已没有了平静,只剩下警惕与精明,宛如蛰伏在暗处等待猎物的猎人!
一切都很平静,外面只有风吹过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鸟鸣。
这样无边的安静,却没办法让人产生愉快的感觉,有的只有暗夜中的等待。
蒋华今夜一定会行动,但她心中多少是在赌……蒋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只要自己死在蒋家,事后再安排一个自杀的假象,留下一封假遗书什么的,依照李萧然这种自私的个性,根本不会去查证的,至于自己身边的两个婢女,在蒋家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李家这位三小姐是因为毒杀了外祖母之后畏罪自杀——
李未央摇了摇头,正如对方了解她的计划,她也很了解对方的套路,半斤八两而已,要看谁走的更远,就看谁的运气更好了!而且,这个游戏,算得上是棋逢对手,双方都在博弈,实在是太有趣了!
赵月睡在屋檐之上,白芷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做着针线活,可是很明显,她心情不定,已经被针扎了好几次,李未央看着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己走过去,将灯芯拨的亮了些,黯淡的烛火之下,她的面容浮动着闪烁的光影,没有悲喜,宛如一尊雕塑。
沙漏缓缓过了一个时辰,李未央脱下外衣,将头依靠在枕头上,好似睡熟一般恬静。屋外仿佛有一阵奇异的动静,李未央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假寐。
赵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动静,是刀锋划在纸窗上面的声音。脚步很轻,一听便是训练有素。
李未央的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对付三个女子,也要用十来个顶尖高手,蒋华此人,还真是小心谨慎。就在刚才,她还一度以为自己猜错了,蒋华不会在今夜动手,可是很明显,对方来了!
“原来他防着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轻笑。
自己若是死了,虽然李萧然不会计较,可是拓跋玉却未必不会找蒋家算账,蒋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预备杀掉自己,确是剑走偏锋,并非一般人敢做的!看来,目前的局势,真的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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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这断的,我已经……没办法再说你什么了……
小秦:——谢谢
编辑:作为除了李未央之外的人气最高女配角,我的心肝肠寸断……
小秦:肝肠寸断那是肝脏和肠子……
编辑:==
122 步步紧逼
赵月从上往下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得扬起笑容,小姐预料的果然没有错。她飞身从梁上跃下,行动却快的惊人,犹如鬼魅一般漂移,转眼之间,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了窗口。
此刻,屋外的十余人早已兵器出手,沉香向他们悄悄做了个姿势,告诉他们里面的人熄灭了灯,已经入睡,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只要他们冲进去,迅速制伏那个会武功的丫头,然后勒死李未央,一切就水到渠成。
然而刚刚推门而入,便听到一句冷冷的逼问:“你们是谁?!”
李未央突然从床上坐起,眼睛雪亮地盯着这些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没有一丝惧怕。
领头的沉香表情微愣,李未央的神态,半点都不害怕,这怎么可能——
“怎么,你们少爷这么怕我,怕到要冒险在这里杀了我?”李未央眼睛里带了一丝冷嘲。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独属于少女所有的娇媚。
“杀了她!”沉香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命令!
原本被李未央吓了一跳几乎忘记自己目的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兵器亮出,冷光幻作冰凉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猛击而来。然而就在此刻,屋外、窗户、房梁、床后悄无声息地跃出无数黑影,无声无息地包围了这十余名黑衣人,仓皇之中,他们仿佛听到女子软语低喃:“半夜里扰人清梦,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
第二日一早,蒋月兰按照事先约好的,来敲李未央的房门,这时候所有的蒋家人都在大厅里守灵,皆是一夜未睡,李未央虽然是名义上的外孙女,可实则是个外人,她不主动提,也没有人要求她不睡觉守着,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必须到灵堂去的。
蒋月兰深吸一口气,才吩咐丫头上去敲门,以为理所当然地会看见一地残红,她几乎微微闭上了眼睛,真是抱歉啊县主,虽然我和你没有仇恨,但彼此立场不同,我若是站在你这边,将来还怎么依靠蒋家的力量呢?!所以,只好对不起了。
门,轻轻地打开了,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无限惊恐的事情。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俏丽的丫头,柔声道:“夫人。”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催命符,蒋月兰惊恐之余,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栽下了台阶。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李长乐同样迫不及待地赶来,刚到了走廊上,便看到了这一幕,连忙上来扶住对方,心中暗自责怪蒋月兰没胆子,不过是几个死人而已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刚要抬头呵斥蒋月兰的丫头没照顾好主母,一抬头却看到了白芷温柔的面孔,顿时惊呆住。
“夫人、大小姐,二位这是怎么了?”一副见鬼的样子,白芷在心里补充道,脸上却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
李长乐吃惊地望着她:“你……你……你怎么——”怎么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然而让她更加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李未央一身素服,施施然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此刻花园的空气里混合泥土芬芳,天空如洗纯净,湛蓝幽静,日光照在李未央白皙的面上,她的眼中粼粼波光闪动,倒映的一切更加清澈,然而看到这张脸,李长乐不由自主的,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跑出来了!
李未央则一脸的不悦:“白芷,既然母亲和大姐来了,怎么也不请她们进屋子里去坐一坐?!”她声音很柔,面容浅淡如春花,无比的绚烂。
李长乐的牙齿,恐惧地开始发抖,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觉得这飘出来的一定是鬼魂,最后,她开始怀疑蒋华根本没有动手!一系列的思想斗争都在瞬间发生,李长乐的脸色变了数次,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脚。
就在这时候,蒋华也慢慢走了过来,他却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昨天一整个晚上,沉香都没有带着人来向他回禀,不过是对付三个弱女子……虽然直接杀了更容易,但不能留下明显的伤痕,所以蒋南计算过,勒死一个李未央,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能清理干净,可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好不容易等从灵堂出来,他立刻到了这里,他要亲自看看!
可是真的等他看到面色平静的李未央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哎,未央不过是晚起片刻,不但惊动了母亲和大姐,现在连三公子都惊动了,实在是罪过。”李未央一副愧疚的样子。
李长乐咬紧了嘴唇:“你……昨日睡的可好?”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当然不好。”
蒋华便凝眉看着她,却听到她接着道:“本来外祖母去世,我也该去灵堂守一个晚上才好,不然心中总是不安,辗转反侧都睡不着。不过,这儿的环境倒是极好的,静悄悄的,丫头伺候的又尽心——”说到丫头,她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道:“说起来,一大早起来就没有见到那个叫沉香的丫头,对了,你们见到她了吗?”
蒋华算是现场唯一一个保持镇定的人,但他的脸上,肌肉也是在隐隐的跳动。他垂眸,深吸一口气,压制心头的短暂惊惧。再抬眸,他的目光自然又疏离,而后道:“这丫头必定是不知跑去哪里偷懒了,待会儿我便吩咐人去找,现在,去大厅吧。”
说着,他第一个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甚至不需要向屋子里看一眼,因为他知道,那里一定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李未央,他自以为看透了她,实际上,他根本不曾了解过这个心机深沉的丫头!不,也许他该思考一下,将这个小女孩当成自己的对手来看待,而非只是一块绊脚石!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少女!就让他拭目以待,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李长乐和蒋月兰对视一眼,蒋月兰勉强笑道:“未央,我们先去大厅等你。”随后,便拉着李长乐,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
白芷哼了一口气,道:“他们可吓坏了,本来还以为会看到咱们惨死呢,真是活该……”
“对,大好戏码啊,看到大小姐的表情没有,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赵月赞同笑道。
李未央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以为这就算完了吗?不,她还有大礼送他们呢!
到了大厅门口,原本大厅里已经很稀很轻的哭嚎声,在看到李未央之后,突然间变得密集而高亢起来。李未央充耳不闻,缓缓走上去,郑重地上了一柱香,蒋家的人,一个个都是全身素服,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她却浑然不觉的模样。
在一群痛恨她的人之中,李未央居然还能露出这么平静的表情,姑且不论她到底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在装腔作势,都足够让蒋家人惊讶的了。
然而真正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没有完,就在所有人都盯着李未央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面无人色地闯了进来:“不!不好了!”
蒋旭先站了起来,皱眉道:“为什么在灵堂上喧哗?!”
来人满头的汗水,却是蒋府的管家,他惊恐道:“姚大人——姚大人那里出事了!”
蒋旭和蒋华对视一眼,不敢耽搁,快步向大厅外走去,众人见状,纷纷地跟着离去。
白芷小声道:“小姐,咱们去吗?”
李未央扬起眉头,道:“去,怎么不去?这么好的一出戏,错过多可惜。”
蒋家众人到了姚长青居住的客房,却见到向来注重干净整齐的姚大人头发不梳、赤脚站在门口,面色极为难看。看到这一幕,蒋旭连忙上去:“姚大人,你这是——”
姚长青没有说话,抬起手指向着屋子里指了一下,蒋旭皱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放眼望去,书案之上文房四宝俱全,柜子左上角一只青花瓷瓶,插于其中的兰花兀自绽放,这一派祥和的场景本来跟无数个平安无事的早晨一样,可是地上、桌子上、窗户上,甚至于床上,却挂满了尸体,而最令人觉得恐惧的,是床上的那具女尸,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死死地盯着某个空洞的地方。众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寒风一阵阵的扑面而来,也不敢出声,全身骨头都咯咯的轻颤着。
跟在蒋旭身后不远处的太子妃蒋兰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丫头赶忙架住她。李长乐和蒋月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的神情。
蒋旭暴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长青同样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道:“我一大早起来,便看到床上那个人举着匕首要杀我,我用力一挣扎,她的胳膊却断了……”他说话的时候,仿佛还带着做梦一样的表情。
现在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姚大人住在蒋家,早上醒来却有这么多人要刺杀他?这实在是太严重了!蒋旭连忙道:“昨天晚上究竟是谁在守夜,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管家讷讷地道:“老爷,奴才已经问过那些护卫,谁都没有发现异常啊!”
蒋华的面色陡然发白,他实在无法遏制内心的震惊,这屋子里死去的人,分明是他派出去的死士,连同沉香在内,一共十一个人,全都在屋子里!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一瞬间几乎怀疑,是这些蠢货走错了房间,进了姚长青的屋子!可这怎么可能?!李未央住在内宅,姚长青住在外宅,八竿子都打不着,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到了这里?!
不多时,仵作慌慌张张地来了,他得到的消息是,姚大人住在蒋家,结果遇刺了!这下子,可慌了手脚,但是等他到了这里,却发现姚大人毫发无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姚长青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查验!”
仵作立刻进去,众人看到他卷起袖子,逐一摸了死者肩臂,又去托头。尸身早已僵直,为看清死者面容,只好将尸体向后扳躺于椅背之上,李未央转过头去,仿佛不忍心看的样子,一旁的蒋华死死盯着她,若非众人在场,他几乎想要揪着李未央问清楚,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芷惊叫一声:“那不是沉香吗?”
众人面色大变,尤其是姚长青,立刻追问道:“你认识她?”
白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是蒋家的丫头啊!昨天就失踪了,听说是一直在蒋家伺候的呢——”
这一刻,蒋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而姚长青则阴沉地盯着蒋家人。
不多时,仵作走了出来,恭敬地行礼,随后说道:“血已凝固,身体已僵,如此看来,一定死于昨日深夜。”
姚长青点头,口中喃喃道:“他们昨天夜里是来杀我的,可是甚至尚未来得及杀死我便丧了命,这就奇了。”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姚大人,这说明你有老天爷庇佑啊,不知是何人替你除掉了这些祸害。只不过,这些人稀奇古怪的死在屋子里,着实是叫人觉得奇怪。”
姚长青听了双眉紧蹙起来:“昨天夜里我明明派人看守着院子门口,这些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仵作又道:“属下查看了墙壁、小窗、风道,却都没有查获,的确很奇怪——不知蒋大人家中可有秘密的通道……”
但凡世家大族,百年之家,多少在家中都有开凿地道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像是李家那处假山后面的地道,便是直通后屋,这件事情,仅有少数的一些人才能知道,而且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分毫。
仵作小心翼翼地说着,实际上內心很惶恐,这种事情,原本是轮不到他多言的,可是事关重大,却又不得不问!
蒋旭的面色一变,随后道:“客房里根本没有秘密嵌板,更加没有密门暗道,进出此房非经这房门不可!”
他说的斩钉截铁,李未央却勾起了唇畔,抬眼看见蒋华面色凝重,便淡淡道:“三少爷这是怎么了?被吓着了吗?”
蒋华猛地抬起头盯着她,目光里透露出无限的复杂,他实在是太想知道,李未央究竟是怎么把那些人悄无声息地送到姚长青的房间里去的!外面有那么多护卫,她到底怎么杀了人又送到这里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不,事情必须从头想,李未央既然能够逃过追杀,那一定是早已安排了人手保护她,可这些人又是怎么进来的?!莫非她知道蒋家地道在哪里?!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蒋旭却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若是有人通过蒋家四通八达的密道进来,那密道又是谁透露出去的呢?他咬牙道:“姚大人受惊了,我立刻安排其他房间!”
姚长青心道这岂止是受惊可言,这件事情一定要禀报陛下,一夕之间十多个人死在他的房间里,而且里头还有一个是蒋家的丫头……他几乎怀疑,蒋家人为了掩盖蒋老夫人死亡的真相,刻意要杀死他,却不知被什么人先行得知给阻止了,然而蒋家这种用心,实在是太歹毒了!
实际上,要是蒋家人真想杀姚长青,那么多杀手怎么会莫名奇妙死在他房间里呢?这么明显的疑点,姚长青却视而不见,他只觉得,若是没有蒋家的包庇和默许,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冲破外面的重重护卫进入他的房间,现在蒋家人还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但他现在又不能立刻离开,否则会显得他怯懦——
“立刻把房间清理干净!”蒋旭厉声呵斥,转过身来又对姚长青道,“姚大人,请。”
姚长青的脸色特别难看,道:“有劳了。”他决定,立刻下令让京兆尹府衙里面的高手全都过来守着,绝不能再让蒋家有机可乘!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蒋家!
众人都面带惊慌地离去了,唯独蒋华走到李未央面前,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道:“我五弟,是否在你手里?”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说呢?”
蒋华在那一瞬间,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的密道,是他告诉给你的?”
李未央面容平和,看在蒋华的眼睛里却是恼怒到了极点,“我和五少爷是好朋友,他告诉我一些秘密,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不是?”
“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往外说的!你究竟把他怎么了?!”蒋华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三少爷,你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将你五弟怎么样呢?”
蒋华显然不信,他往日见过的女子之中,可从来没有过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站在他面前的,纵然那些人不是她亲手所杀,却也是她所指示!这个女子,简直令人发指!这时候,他已经记不起是自己吩咐那些人去送命的,反倒将所有的错误都怪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白芷见蒋华目光中露出杀意,一时害怕,却挺身站在李未央的面前,蒋华双眉一抬,眼中寒光四射,竟骇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李未央一把扶住了白芷,柔声道:“不要紧,难道你还担心三公子在这里与我动手吗?姚大人可还在蒋家住着呢!”
蒋华的牙齿不禁微微作响,凡是斗心之术,必须要掌控对方的心理,原本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李未央,现在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的心头,漫上一阵的寒意。半晌才又重提起了精神,道:“难道你杀了他?”
李未央失笑:“你说我杀了五公子?”说着,她的眼睛里淡淡流过一丝嘲讽,“不,蒋天救过我弟弟的一条性命,所以,我非但不会杀他,还会善待他,现在只怕他正睡得香呢,三少爷不必担心,我何时平安离开蒋家,五公子便何时被平安送回来。”
“你以为用他的性命便可以威胁我——”蒋华只冷冷的看着她,眼前的少女身上穿着极为朴素的蓝色祭服,却反而显得朱唇皓齿,光艳照人,可任谁也想不到,她的心思竟然如此厉害。
李未央的笑容越发从容:“我从来没有威胁过你什么,一切只是因为你先问我,五公子是否在我手上,我才告诉你,我请了他去作客而已。三少爷,请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很好客的,五公子愿意住上十天半个月或是一年半载,这都没有关系。啊,对了,今天早上我还没有用膳,这就先去了,告辞。”说着,便微微一笑,带着赵月和白芷两人从容离去。
旁边的管家一直在指挥人处理那些尸体,这时候走出来,看见蒋华还站在原地,不由得走了过来,刚要说话,看了蒋华一眼,却发现他额角白里透着青,隐隐有几根淡蓝色的血管突突的轻跳。
管家一直看着蒋家这五个少爷长大,知道三少爷是个极其内敛的人,如今这模样,显然一副郁结在胸的样子,不得已道:“三少爷,您还好吗?”
蒋华轻声道:“没事。”
“可是——”
蒋华却一直冷冷盯着李未央走远的背影,直到完全都看不到人为止,管家等了许久都不敢再开口,一直听他仿佛长长的吁了口气,才低声道:“三少爷,屋子里的那些人……”
蒋华听到这句话,猛的回过头,管家见他眼中冷然一簇幽火,竟吓得把那半句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蒋华冷冷瞪了他半晌,才略一挥手:“都找地方先安置好。”
管家立刻吩咐人将那些杀手用麻布包裹装着抬出来,蒋华看在眼里,越发恼怒,这十一个人可是他精心培养的顶尖高手,怎么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半夜里甚至没有听见任何的声响——不过,这要怪他自己,为了杀李未央,他命人悄悄撤掉了那里的护卫。现在看着这些死去的尸体,他的眉宇间仿佛有杀气一闪,转瞬却又暗了下去,看着管家轻轻说道:“府里的规矩,你们懂么?”
管家连忙道:“奴才明白,绝不会有流言传出去的。”
蒋华不再言语,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快,随从吴峰跟在他身后小跑了几步,气喘吁吁的道:“少爷……三少爷……”
蒋华突然重重地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吴峰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少爷息怒。”
蒋华站了一会儿才道:“滚。”
“可是……”吴峰犹豫。
“快滚!”
蒋华狠踹了他一脚,他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退了下去。三少爷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不,或者说,这世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还从来没有失控过!
蒋华独自站着,脑子里嗡嗡作响,李未央应该死的!她怎么会没有死!五弟又怎么会在她的手里!他相信不管李未央怎样严刑拷打,蒋天都是知道轻重的,绝对不会将蒋家的地道告诉对方,可是除了这种可能,他实在没办法解释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被杀死的!他的眼前一时是李未央笑盈盈的脸,一时又是她云淡风轻的冷笑。他漫无目的的乱走了几步,心头一团郁火,烧得实在难受,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坐实李未央谋杀的罪名,趁此机会除掉这个祸害!其实,他不必这样着急的,国公夫人一旦下葬,这件事情的真相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李未央最终还是会坐实谋杀外祖母的罪名,身败名裂!只要等待,等待而已!
在丧礼期间,姚长青开始竭力地在府中寻找证据,现在他已经完全站在李未央一边了,不管怎么看蒋家人,都觉得他们十分的可疑,然而他仔细调查了那些杀手,除了一个沉香外,其他人身上找不到丝毫线索,他又盘问了每一个奴婢,查验了每一样物品,都是一无所获,唯一的方法,似乎还是在于验尸之上,但是不管他如何游说,蒋家人都坚持不肯验尸,他也无可奈何。
国公夫人陡然在丧礼上去世的消息一下子惊动了整个京都,每天一大早,蒋府门外的大街上,就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轿子、马车。这些车轿上,无一例外的挂着白纱灯笼,上面前写着个大大的蓝字“奠”字,客人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带着奠礼到门上来。一身重孝的蒋家人忙得脚不沾地,要给来宾一一行拜礼,姚长青看到这场景,自然不好再打扰人家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心中更加忧虑。
陛下早已下了圣旨,要在十日内破案,若是这样下去,等到十天后,他就必须将李未央带回去复命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是他的大姨子,虽然他素来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可他也不想还没娶老婆就得罪了李家的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了。
今天,便是发棺的日子,只要过了今天,李未央谋杀的罪名便被坐实了。姚长青担心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却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悲伤或者焦虑的神情,她只是很淡漠,如同前来吊唁的其他客人一样,带着淡淡的肃穆,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姚长青纳闷了,这小姐为什么一点都不心急呢?她难道不知道,过了今天,一切都完了吗?
八个仆人把棺材杠往肩上一搭,就要把棺材抬起来,一身素服的蒋家人按照习俗,全都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怪事出现了,八个壮汉竟然抬不起一个棺材来,抬了好几下,长凳上的棺材纹丝未动。蒋旭不由得皱眉,一个棺材不过一百来斤,国公夫人的身量小,加起来不过二百多斤,八个人一个人平均分也没多少斤,哪有抬不动的道理。
宾客群中走出了一个人,一身道服,却是皇帝的新贵周大寿,他面色肃然道:“这是国公夫人不舍得离开,还是要大哭!”
一般情况下,死者家属必须死命的哭,哭到肝肠寸断是最好,这当然是有讲究的,大哭是让死者看到心软,就会让棺材抬起来。
李未央冷眼瞧着蒋兰等女眷几乎哭不出来,完全都是在干嚎,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盯着那棺材的眼神,带了一丝嘲讽。一般的人上了年纪,都会提早预备下棺木。国公夫人原先预备的棺木一直寄存在蒋家别院,谁知去取的时候,蒋家人却发现了那棺材上奇怪地出现了无数白蚁,生生将那副上好的楠木棺材蛀空了,一时又到哪里去找呢?好在孙将军和气,主动出让了自己原先给自家母亲准备的好木材,料想孙老夫人撑个一年半载的还不难。
表面看就是如此,可事实上,这棺材的来历却并非如此简单。李萧然先是去向孙家说明,自己有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木,是早已准备好为李老夫人百年后用的,现在蒋家出了这件事,他觉得理所当然该尽心,所以愿意将这棺材送给蒋家,但因为两家有嫌隙,便把这个好人让给孙家做了。孙将军毕竟是个武将,哪里想得到李未央早已在棺材上动过手脚了呢?当下毫不犹豫地担了这个好人的名头,喜滋滋地去了蒋家。
此刻,蒋家人见周大寿如此说了,不由得放声大哭。八个人再次起棺,哪想这次不但棺材没抬起,倒是一抬之下咯嘣一声绳子断了,棺材啪的一声摔回长凳上,蒋家人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众人也都目瞪口呆,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啊!
蒋华盯着那原先绑着棺材的绳子,不由得起了疑心,这绳子足有大拇指粗,怎么可能会断呢?
众人议论纷纷:
“国公夫人这是不想走啊!”
“对啊!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家里人吗?”
“难说啊!她死的冤枉,保不齐是要人为她报仇雪恨呢!”
“好邪门,百年来还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事!”
在民间,如果两家人有矛盾,便会有一种恶毒的咒骂方式,诅咒你家死人了没人抬,意思是说你们家人缘不好,死了人也没有人管。还有更狠的话就是:你们家死了人抬不出去,那就是骂人家说你们家就是坟地,死人只有到了坟地才不往外抬。所有人都是这么理解这话的,看到这情景,众人都惊恐地看着这口棺材。
原本哭的最凶的李长乐,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下来了!她死死抓住蒋月兰的手,显然是十分的惊恐!
李未央淡淡地道:“舅舅,只怕是外祖母有什么冤屈没有申吧!依照我看,还是应该开棺验尸才对!”
蒋旭沉着脸不说话,蒋海勃然大怒:“李未央,你到底安什么心!非要开棺验尸!”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姚大人,您说呢?”
姚长青冷着脸道:“大公子,我相信李小姐是无辜的,若是她真的有罪,为什么非要开棺验尸呢?”
蒋海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蒋旭面色冷沉道:“姚大人,干扰家母的亡灵,恕我们实在做不出来,未央若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还是另外找法子吧!”说着,又招呼了八个仆从,拿来杠子,一共十六个人再次把棺材绑好,又去抬棺材,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众人使了吃奶的力气,这下总算是把棺材抬起来了。
蒋旭松了一口气,然而李未央却冷冷地看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蒋家人又是大哭起来,这叫起灵哭,一是表示悲痛,二是让鬼魂注意该随着棺材动身了。十六人抬的棺材刚离了长凳,咔咔的两声作响,抬棺材的两根杠子应声断裂,棺材竟然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这重重的一落,把众人的眼睛看得都要脱窗了。怎么会,这棺材怎么会这么重!难道说真的有鬼怪作祟?!如此怨气足的鬼还从没有人遇到过,最多是有夜间出来给人托梦,或是出来吓一吓人。哪里见过大白天就闹事的,可见是有天大的冤屈啊!
一时之间,大厅里面的议论声音几乎盖过了蒋家人的声音:
“蒋大人,还是验尸吧!”
“是啊,这情形不对啊!老夫人有冤屈啊!”
“对对对,只怕凶手不是三小姐,老夫人这是不想冤枉好人啊!”
“快验尸吧,虽然惊扰亡灵,但总比让凶手逍遥法外的好啊!”
“就算是做法事,这天气也不成啊,还是验尸快!”
超度的法子最是好,可是时间最是长,少的要三天,长的要七七四十九天。这问题就出来了,大夏天的,别说七七四十九天,就是三天尸体也臭了,所以唯有开棺验尸一途了,洗刷了国公夫人的冤屈,自然一切烟消云散。
这些人的话,让蒋家人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棺材就放在这里,抬是抬不走了,大夏天的,虽然用冰块镇着,但是再放上几天尸体还是会臭,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坚持己见,就实在是太令人怀疑了!
要不是有人看到,光天化日之下哪会相信有这种事。仆人们如今都六神无主,现在是让哪个抬哪个也没敢上前了,都在后面看着。
周天寿冷冷道:“蒋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固执了!若是再执迷不悟,才是有悖孝道!违逆天意!”
蒋旭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盯着那副棺材,良久都沉默着。
“还是开馆吧!”这时候,太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道。
众人纷纷行礼,太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太子看着那口棺材道:“父皇知道有这等奇异的事情,特命我来看看。”
蒋旭心头一惊,消息怎么会传的这么快?!这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传到了皇宫里,是皇帝早已盯上了蒋家,还是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满城皆知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太子已经为难道:“父皇口谕,若是果真抬不动,证明必然有冤屈,一定要开棺验尸。”
实际上,他原本是想要进宫让皇帝下旨处死最有嫌疑的李未央,然而莲妃却在旁边说起这则消息,说国公夫人的棺材居然抬不出去,又加油添醋地说凶手必定另有其人,皇帝立刻改变主意,让太子过来开棺验尸……太子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没办法拒绝,立刻快马加鞭赶来了。
“既然是陛下口谕,蒋大人,你还是遵旨吧。”周天寿冷冷地看着他道。
蒋旭还是不肯松口,只因他觉得李未央非要逼着他们这么做,开了棺材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太子看着周天寿,不由得问道:“道长,您觉得该当如何?”
周天寿淡淡一笑,道:“等我听清楚国公夫人的话!”
满场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瞬的望着周天寿一步步走到棺材前站定,深深吸口气,随后便从袖中掏出一柄乌木剑,闭上双眼,道:“急急如律令!”
众人站在一旁,见他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用二指在剑刃上一抹,随后在棺材上画出一道结界,这才低喝一声,却仿佛是老夫人的口气,连声音都酷似,道:“汝等身为蒋家子孙,竟不思为母报仇雪恨,实乃罪不可恕!”
一直以来的众说纷纭,此刻终于有了定论,众人不禁一片哗然,有吃惊的、有愤怒的、有好奇的、有恐惧的,反正没有不动容的,立刻有人高声道:
“开!快开棺!”
“对啊!快打开吧!”
“不能让老夫人白死啊!一定要查出凶手!”
“没听老夫人说吗,不开馆验尸才是大不孝呢!”
蒋旭猛地四处看,却见到人群中人头攒动,根本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却像是从数个地方传出来的,有男女老幼,根本就无法辨别!
李萧然走了出来,淡淡道:“还是开棺验尸吧,这也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人群中的李敏德一身蓝色祭服,遥遥向李未央点了点头,李未央垂下眼睛,淡淡露出一丝冷意:这可是你们自己要逼着我在大堂广众之下戳破你们的阴谋,哪怕是身败名裂,也怪不得我了!
到了这个地步,蒋家人已经根本没办法阻止开棺了!蒋旭默然站到了一边,其他蒋家人的脸色都是极端的难看!尤其是李长乐,更是死死地瞪着那口棺材,她不知道,这棺材如果真的打开,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很恐惧,恐惧地马上就要晕倒了,但是在众人的面前,她只能死死攥住自己的手帕,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可是实际上,她恨不能惊声尖叫起来!
棺材约六尺长、两尺高,棺材盖没有钉死,而只是用一长条宽油纸围着棺材盖下密匝匝糊了一周。姚长青用力推了一推,发觉那棺材盖相当沉重,一个人不易打开,他立刻挥了挥手,吩咐人立刻过来抬起了棺材盖。
“开始检验吧!”姚长青沉着地下了命令。
众人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样的奇景,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蒋华却只是盯着李未央,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他可以预见,这棺材仿佛一个带有灾难的盒子,一旦打开,一定会对蒋家造成极大的打击……可是现在,他竟然一时想不到任何的法子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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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家的网纹草越长越像葱了,>_<,
小秦: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一脸苦逼的看着你==
PS:看着这章,大家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们一定又要着急了,急惊风要不得。
123 伦理大戏
姚长青命令拉了帘子,掩住了整个验尸的过程,李未央倒是不怕蒋家做鬼,横竖有姚长青看着,不会让蒋家人动手。
大历朝的百业之中,仵作也属三十六行之一,被称“仵作行”,既验尸,也验伤。高明的仵作,即便是那些已腐烂的尸首,也有办法施之以巧技验证;甚至能根据枯骨的颜色来判断当初中的何种毒药。说白了,仵作就是一个技术活,一个细心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所以在大历朝,对这一行当的控制极为严苛,若是发现仵作造假,是诛九族的罪过。
仵作验尸的过程,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等的面上无比焦急。李长乐一直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手帕,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明显是带了十分的恐惧,而蒋旭等人面色倒还十分镇定。
终于,仵作走了出来,他向着姚长青道:“大人,属下已经仔细查验过,国公夫人死亡于七日前的午时。”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并没有什么奇怪。当时太子送了一幅画,国公夫人喷了他一脸的血,并且当场死亡。
仵作接着道:“凡服毒死者,尸口眼多开,面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流出。属下经过仔细查验,发现国公夫人的确是被毒死的,而且是剧毒,只不过——”
姚长青连忙道:“只不过什么?”
仵作的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太子连忙问道:“究竟有什么奇怪的?”
“属下发现,国公夫人中的毒,和蜜枣上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种。”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李未央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哦?这两种毒药有何区别?”
蒋旭则满面怒容地呵斥道:“满口胡言乱语!怎么会不同!”
仵作看了一眼怒容满面的蒋大人,脸上不由得露出忐忑的神情。姚长青冷冷道:“蒋大人,你公然阻挠办案,只怕是不好吧?!”
蒋旭一怔,随后意识到,原本一直保持公正态度的姚长青现在对蒋家极度的反感,他想到了在对方房间里的那些死尸,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随后,他闭上了嘴巴,阴沉着脸道:“家母明明是中了蜜枣上的毒,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说——”
仵作看了看一脸肃然的顶头上司姚长青,一咬牙,道:“诸位大人请看。”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刃将那作为证供的毒蜜枣切出薄薄的一片,把薄片于纸上摊平,又取了一支羊毫笔,再命丫头端来一杯沸腾的热水,把羊毫放入沸水中蘸了蘸,随后将水滴于薄片之上。浸泡一会儿后,仵作从怀中拿出一张雪白的宣纸,盖了薄片,又以手掌紧压其上。随后命人点燃了一支蜡烛,拿起薄如蝉翼的宣纸于火上烤干,拿到窗前仔细观瞧,又用食指在纸上轻抹细摸一阵,转身将白纸交于姚长青,说道:“大人请看。”
姚长青淡淡道:“呈现赤红色,莫非是朱砂?”
仵作点头道:“的确如此,此验毒之法已在我医界经用数百年矣,绝不会有错!这纸上印痕乃呈红色,其外表为细微颗粒状,只有行家感觉灵敏之手方可抚摸得出。”
蒋兰露出疑惑的神情:“朱砂?有毒吗?”
仵作回答道:“一般来说,朱砂既可安神,又能清心,最适心火亢盛之心神不宁、烦躁不眠,每与黄连、莲子心等合用,以增强清心安神作用。大夫们的处方之中,也是经常使用的,但是如果过量,则是很厉害的毒,对人的身体伤害很大,所以在使用的时候,通常会严格的控制。”
李未央微笑道:“这么说,下毒者是在老夫人吃的蜜枣里面下了朱砂了?”
仵作道:“回禀县主,实际上,蜜枣里的毒药的确是朱砂,可——”他顿了顿,道,“可毒死国公夫人的毒药,却并非朱砂。”
李未央的脸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那边的李长乐,头上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觉得有了汗,浑身更加痒了,恨不得伸出手将脸上的假皮揭下来,可她不能,无论如何都要忍住!
姚长青对白纸上的轻微赤色细瞧一番,问道:“何以见得?”
仵作笑道:“国公夫人的骨骼发黑,毒药之中明显是含有砒霜的成分。属下曾经碰到过一则案子,想必大人也还记得,当初那周画师家中的狗突然暴毙,周画师以为是婢女因为他过于宠爱这条狗才会用毒药毒死了它,居然打死了那个婢女,结果被婢女的家人告到衙门的事情。”
姚长青点点头,道:“是,我的确记得。”
周科是当朝最有名的画师之一,最擅长画丹顶鹤,连皇帝都很喜欢他,所以一闹出这样的事情,立刻变得沸沸扬扬。仵作一提起,众人便都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仵作道:“当初属下觉得那狗并非是被婢女毒死,所以特意将那条狗的尸体借来解剖了,发现它的胃部残留着些许丹砂,证明它是误服过量的丹砂而死,可当时它的骨头却并没有发黑,而过去的一些案例之中,有一些被人用砒霜毒死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属下也曾经一一解剖,发现他们的骨头其实是发黑的。”其实根本不用解剖,尸体一旦腐烂,就会露出里面的骨头,到时候是否发黑一目了然。
“属下做仵作这一行五十年,发现所有中砒霜而死的人,骨头全都呈现黑色,或者有发黑的迹象,国公夫人便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再查看一番!但是蜜枣里面的毒药却是朱砂,误用朱砂虽然也会死亡,但骨头却绝对不会发黑的。这一点,属下敢用性命担保,国公夫人绝对不是被蜜枣毒死的,而是被人下了砒霜或者是含有砒霜成分的毒药!”
“可我明明看见外祖母吃下了蜜枣?!”李长乐立刻反驳道。
仵作摇了摇头,道:“那蜜枣绝大多数都进了老鼠的肚子,国公夫人只是碰了点罢了,怎么会被些许朱砂毒死呢?”
这是怎么回事?国公夫人根本不是被蜜枣中的朱砂毒死的?那么之前所谓的李未央下毒毒死老夫人,就是子虚乌有了?!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李未央淡淡道:“从我进入那个房间不过一刻,和外祖母说了四五句话的功夫,除了碰了一下那蜜枣,其他的东西我可都没有挨着,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蒋旭的脸色忽白忽青,最后只是化为一种勉强维持的平静:“这是自然的,我们不会冤枉好人。”
李未央却冷笑一声,道:“那么,早我之前进入屋子的人,才是最有可能毒死外祖母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灵堂中的一下子就炸开过了,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都落在了蒋家其他人的身上。
披麻戴孝的蒋家人都呆住,而更有情绪激动的婢女们嚷嚷道:
“不可能,你是说我们中有人害死了老夫人!”
“怎么可能的,老夫人向来慈和,求她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
其中尤以李长乐为甚,她怒声道:“三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灵堂上还敢胡言乱语!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想要把蒋家给毁了!”
“住口!”蒋华低喝一声道:“你鬼叫什么?”李长乐被吓得不敢说话,他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头便朝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杀人的是我蒋家人?可正如他们所说,祖母是家中的主事人,她是我们所有人的依靠,我们怎么可能会去害她?”
的确,国公夫人一死,这家中的子弟都要丁忧,蒋家人绝不会捞到半点好处,这和普通人家争家产希望老太太早点死可完全不同啊,国公夫人活得越长,蒋家人站的越是稳固。
“三少爷说的对。”李未央淡淡地开口道:“但当时屋子里就那么多人,到底有什么人进出过,进去干什么,待了多长时间,这都是可以查出来的!我记得,当初老夫人身边站着四个丫头,还有大姐和母亲,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待的时间也最短,除了那盘蜜枣之外,我没有碰过任何东西,那么,除却我之外的其他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很显然,进去过的便有嫌疑,而且国公夫人的屋子,没人会随便进去,所以李未央所言全都有据可查。
众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汇聚在李长乐和蒋月兰脸上,蒋月兰又气又怒道:“未央,你怎么可以怀疑你的母亲!”
李未央笑笑,看着面部表情整个都发生了变化的蒋月兰,淡淡道:“母亲,我并没有怀疑你啊。”
蒋月兰吃了一惊,随后便自动自发地看向李长乐。既然李未央说了并不是怀疑自己,那就是说,她指证的人是——
李长乐断然道:“要是我害了外祖母,就让我被千刀万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说着竟抹起泪来,让人看着不由得怜惜。
太子看到她如此梨花带雨,立马忘记了上回她头上流脓的丑陋样子,连忙道:“李大小姐毕竟是国公夫人的亲外孙女,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分明不可能啊!”
国公夫人可以说是李长乐的保护神,她怎么可能仅仅为了陷害李未央就杀害自己的亲外祖母呢?!众人闻言,不由得纷纷点头。
李未央看也不看太子,道:“大姐,不是我,不是母亲,又不是你,难道这凶手是国公夫人自己不成?!”
李长乐身体几乎在颤抖,大呼道:“谁会自己害死自己!真是无稽之谈!李未央,你就是想要冤枉我,你是我的亲妹妹,为何处处针对我,也不想想当日是谁劝说父母亲将你从乡下带回来的!你狼心狗肺!”
李未央冷笑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姐现在翻出来,是为了什么?若非转移视线,就是想要死不认账。”
“太子殿下,事有蹊跷,不能单凭李未央一面之词!既然说家母是砒霜毒死,那一定要搜查到物证!”蒋旭急忙说道。
李未央淡淡道:“舅舅,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从事发到现在已经七天了,有多少物证都已经没了,所以根本不能找出真正的凶手?”
蒋旭大怒道:“李未央,你有办法找到凶手吗?!”
李未央环视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微笑道:“诚如舅舅所说,事发到现在已经七天了,凶手身上的砒霜说不准早已毁了,现在想要找到究竟是谁下毒,实在是很难,我也没有办法!”她说没有办法,却看着姚长青道,“不过我听说,京兆尹大人家中有一条神犬,可以识别出毒药的味道,并且准确地分辨出曾经藏毒人的身份,哪怕她已经丢了毒药、换了衣裳,甚至于沐浴过,都没办法完全清除气味。是不是?”
姚长青看着面色清淡、语气肯定的李未央,眼睛里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神情,他是养了一条狼狗没有错,这是因一条家养的母狗偶然溜出门与公狼厮混在一起而得到的特殊品种,生得与普通的狗不同,姚长青见它样子奇异,便也留了下来。后来跟着他办案日子久了,渐渐发现这狗有异乎寻常的地方,经常能够通过气味来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姚长青也的确有用它找到不少真凶,但人犯一旦更衣沐浴过,原本身上的气息就会改变,这条狗哪里有这样的神通,还能分辨出来呢?!只是现在他看到李未央如此肯定,不由得想到这法子试一试也没有关系,立刻道:“好,把那条狗拉来吧!”
李长乐整个人都在发抖,可她还是强自镇定,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她分明已经接受过检查了,那些人什么都查不出来,绝对不会出事的!而人群中,李长乐的贴身婢女檀香却在此刻低下了头,仿佛谁都没有看,可她的耳朵却一直竖的老高,在听着大厅里的动静,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可是她必须保持沉默,维护大小姐。
李未央冷眼瞧着她,却只是默不作声,垂下眼睛,掩住了唇畔的冷笑。
不多时,便有人牵着那条足有半人高、威风凛凛的狼狗出现在大厅,众人都有点心惊胆颤的,蒋旭皱眉:“姚大人,这里好多都是贵宾,万一这条狗伤了人,你要怎么办?”
姚长青极有自信地道:“不会,这条狗跟着我有八年,从来没有伤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蒋旭看着这样的姚长青,不由得哑然,转头冷冷地盯着那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