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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4 秦简(现代)
  “与你的情郎双宿双飞。”李未央不用她说完,便开口道。
  九姨娘吃惊地望着她。
  李未央失笑:“她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当初三姨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并无干系,也被大夫人冤枉他们私奔,最后直接就打死了,根本没让她有机会见到父亲申辩一二。九姨娘,我敢说你不到山下就会被人捉住,然后直接去见阎王爷。”
  九姨娘完全呆住:“怎么会?!”
  李未央笑了:“大夫人行事,从来不给别人留下后路,她既然放你走了,父亲那样喜爱你,更不能容忍别人背叛,一定会千方百计捕捉,父亲是当朝丞相,门生故吏众多,地方官员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只要他说一句话,你哪怕逃到天边,也会被捉住。万一你被捉回来,将大夫人供出来,她岂不是要倒霉?你想想看,她会留下这么大的危害吗?”
  “不!不会的!夫人明明说——”九姨娘还是不信。
  “赵月,你把实情告诉她吧。”李未央冷笑一声,不愿意再说下去。
  “是!”赵月道,“我特意关照兄长,让他留意山下的动静,刚才兄长传来消息,山脚下一共埋伏了三拨人,悄悄守死了三个路口,就是在守株待兔的。”
  九姨娘这回不信也得信了,她睁大了眼睛,欲哭无泪。
  赵月说到这里,突然道:“小姐,有人来了!”
  李未央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九姨娘面带恐惧地望着窗外。
  窗户响了三下,明显是个暗号。
  赵月的长剑横在九姨娘的脖子上,让她一动也不敢动弹。
  这时候,窗户突然开了,九姨娘刚要动,一个少年跳了进来,他手上,还提着浑身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林嬷嬷,林嬷嬷的嘴巴已经被堵了起来,赵楠咧嘴一笑:“主子,奴才看到这个人在外头鬼鬼祟祟地敲窗子,就把她绑起来了。”
  明明听到敲窗户才是片刻之前,白芷无语,这速度,真是惊人啊。
  李未央微微一笑,走到林嬷嬷面前,道:“林嬷嬷,半夜三更到访,有何贵干啊?”
  林嬷嬷看到李未央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眼睛亮得渗人,立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想不到林嬷嬷和九姨娘的交情也这样好。”李未央嘴角微微一挑,随即道,“我原本还在想,大夫人纵然真的要害九姨娘,趁着刚才的大火放她走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刻意安排她住在我屋子里,现在,我全明白了。”
  九姨娘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抽泣。可听到李未央这话,她立时猛地抬起头来,表情已经是呆住了。
  第二日清晨,外面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小姐,夫人有请,你和九姨娘快些起来吧!”
  随后是墨竹的声音:“请夫人稍候,奴婢这就去请小姐和姨娘。”
  李未央坐起身,天还未亮透,大夫人却派人来请?她穿好了衣裳,简单梳洗了一下,却突然听见外面敲门声变得震天响。
  李未央皱眉,白芷上去开门:“小姐还在梳洗!”
  大夫人身边的另一位亲信杜嬷嬷站在门外,眼神却没落在白芷身上,而是越过她的头顶,朝屋里扫了几眼,问道:“九姨娘呢?夫人问她怎么还不到!”
  竟然这样的等不及!白芷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是平静非常,答道:“九姨娘已经起身了吧。”
  杜嬷嬷的声量高了起来:“起身?这天还没亮,去了哪里?”
  白芷冷淡地道:“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是负责看着九姨娘的。”说着,她转头去找秋菊,然而秋菊却也不见了。
  杜嬷嬷冷冷一笑,转头大喊:“不好啦,九姨娘不见了!”
  这一嗓子,惊动了原本就不大的院子里的所有人,原本在房里喝茶的大夫人,顿时快步走了出来,厉声道:“胡说什么!”
  杜嬷嬷立刻冲了过去,噗通往地上一跪:“夫人,不好啦,九姨娘失踪了!”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的目光立刻凝了起来,大声道:“照顾九姨娘的丫头呢?人在哪里?”
  杜嬷嬷表现得很无辜:“奴婢已经找过了,实在是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才好整以暇地走出来,她已经收拾整齐,脸上还淡淡带了笑容:“母亲,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且不说这个,你九姨娘人呢?她昨儿晚上不是和你一个屋子么?”大夫人表现得很关心。
  李未央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外头有人来禀报:“夫人!夫人!老爷上山来了!”
  大夫人故意露出吃惊的神情,很快就看见李萧然一路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这时候院子里的其他主子们也都起来了,见到李萧然居然到了,一时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李常喜不由得问道。
  李萧然看她一眼,随后道:“你母亲昨儿夜里派人来禀报说寺里失了火,虽然说了没有人受重伤,但是老夫人听了很不放心,便让我来瞧瞧。”说着,他的目光在李长乐和李未央等人的身上都看了一圈:“都没事吧?”
  此刻的李萧然,对女儿们都还是有几分发自真心的关怀,毕竟这里的孩子,都是他的骨血。
  李长乐因为上次的事情,也不敢上去讨好卖乖,只能笑道:“是,父亲,我们都没事,只是——九姨娘一大早就不见了!”
  李萧然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你说什么?”
  ------题外话------
  写到大火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女主就这样被烧死了,她是不是又得重生一回,咳咳……
078 催命恶鬼
  杜嬷嬷赶紧道:“九姨娘昨儿个晚上是和三小姐挤了一个房间,谁知一大早就失踪了!”
  李萧然立刻看向李未央,像是要向她确认此事。
  李未央点头道:“我一早上醒来,的确没见着九姨娘。”
  李萧然不敢置信:“一个大活人,这是去了哪儿?”
  大夫人闻声,看了一眼众人:“你们谁看见九姨娘上哪儿去了?说出来!”
  丫头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人越众而出,指着李未央道:“夫人,奴婢上次亲眼看见九姨娘跪在地上求三小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隐约听见放她走什么的!”
  大夫人怒斥:“空口白舌说什么呢!你的意思是说九姨娘是被三小姐放走的吗?”
  李未央冷笑着望她演戏,却一言不发。
  那丫头瑟瑟缩缩道:“当时……不止奴婢一个人看见了,红儿绿萝明霞……分明都瞧见了啊!夫人若是不信,问问她们!”
  杜嬷嬷厉声道:“你们三个还不出来说清楚!”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丫头显然都很被动,走出来的时候还很恐惧地看着李未央:“老爷,奴婢的确都看见九姨娘跪在地上求三小姐了,只是说的什么,奴婢们却还不知道!”
  李长乐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怒问李未央道:“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着九姨娘逃跑?”
  李萧然显然觉得不可能:“还未四下找过呢,不一定就是逃走了。”
  大夫人冷笑,道:“那让她们出去寻找一下好了!”
  说着,便让几个人去院子外头找了一圈,回来以后都说连佛堂都找了,根本没有找见。
  李未央垂了眼帘,唇边浮上一丝冷笑,这不就是一个圈套吗,包括之前九姨娘向自己哭着求助,包括昨晚上安排她睡在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安排的好好的。
  李长乐冷冷道:“三妹,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未央淡淡道:“李家锦衣玉食,九姨娘为什么要逃跑?”
  李萧然皱起眉头,一时陷入了沉默。他宠爱的妾,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逃跑呢?
  李长乐露出很惊讶的神情:“难道是——”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记得上次母亲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一个丫头嘴碎说起当初九姨娘在戏班子里是有相好的,莫非——”
  九姨娘是和人私奔了!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李萧然的脸上,只剩下说不出的难堪,身为一个男人,自己的爱妾和一个戏子跑了,这等于说明他在九姨娘的心里头,连一个下三滥的戏子都不如啊!他在这一瞬间,从心头升腾起一丝滔天的怒气,厉声喝道:“未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究竟李未央为了什么非要帮助九姨娘!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李萧然的怒意,她并不怪他,甚至可以理解他,不过,同时她也看不起他,为了一个女人,或者是为了他心头的那一个影子,竟然失态了!可见不论是多么聪明的人,到了紧要的关头也会犯糊涂的,大夫人真的太了解她的丈夫了,把握的丝毫不错!
  李长乐不冷不热地道:“三妹,纵然你怨恨父亲将你丢在乡下那么多年,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毕竟你回来以后,父亲对你不薄,你这样做,真是恩将仇报!”
  李未央突然笑了,却不说话,仿佛不愿意辩解。
  李萧然气得眼睛通红,大夫人忙道:“小孩子不懂事,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四姨娘却不相信一贯聪明的李未央会坐以待毙,不由得仔细观察对方脸上的神情,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便也微笑起来:“老爷,我相信三小姐不会做出这种事,您不要听信了丫头们的一面之词!”
  李长乐冷笑:“这都已经明摆着的事情了,容不得四姨娘狡辩吧!”
  四姨娘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大夫人怕迟则生变,赶紧道:“老爷,这事儿怎么处理?”私自放了父亲的妾,这是忤逆不孝的大罪过,最轻也要赶出李府的。昨天那场火没有烧死她,现在也要让她无路可走!
  李萧然刚要说话,却看到一个美人儿盈盈从门外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俏生生的丫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九姨娘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老爷?您怎么来了?”
  大夫人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完完全全呆在了那里。李长乐脱口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萧然大跨步地走下了台阶,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抓住九姨娘的胳膊:“你去了哪里?”
  九姨娘面色微微红了:“我只是去如厕,因为怕在房间里打扰了三小姐,这才出来。”
  李萧然一愣,随后看向大夫人,露出一种极为奇怪的神情。
  李未央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叹了口气,道:“父亲,现在你明白什么叫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了吧。”
  刚才还说九姨娘逃跑的那几个丫头,一时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若是九姨娘没逃跑,那么说她逃跑的人,便是诬陷——
  李萧然的目光,在大夫人、李长乐、杜嬷嬷还有刚才那几个说九姨娘和李未央密谋逃跑的丫头身上逡巡着,足足有好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大夫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但她很快地镇定了下来。
  李未央笑道:“父亲,请到我屋子里来,我还有个人要给您看一看。”
  大夫人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走下了一个台阶,惊叫道:“老爷!”说了这两个字,她像是虚弱地不能站稳,从台阶上栽倒了下来。
  杜嬷嬷赶紧上来扶住她,对着周围叫嚷道:“还不快把夫人送到房间里去!”她明白夫人的意思,不能让李未央当众说出什么来,那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李长乐连忙扑过去,扭头道:“父亲,您来看看母亲!“语气里,带着哀求。
  李萧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时候,九姨娘突然上前一步,眼泪汪汪地低声道:“老爷,我有话要说!“
  李萧然看着那双熟悉的美眸,心头一动,点头,快步走向李未央的屋子。
  进了屋,李未央吩咐赵月,将床后头被绑了一夜的林嬷嬷拎了出来。
  李萧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望着九姨娘,她那被眼泪润过的眼睛此时分外的清亮,就像两个幽深但是清澈的湖泊。但这美丽的湖泊里忽然涌起了万般幽怨和不舍,她忽然跪到了地上:“请老爷放我一条生路!”
  李萧然吓了一跳,一头雾水地问:“什么生路?你怎么了?”
  九姨娘伏在地上,声音颤抖,但斩钉截铁地说:“恳请老爷放了我,让我安安静静地了此残生!”
  李萧然更加惊骇,也更加迷惑,一时间只道:“你胡说什么啊,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间明白过来,立即暴怒:“是不是夫人为难你了?”
  李未央微笑:“父亲,不是为难,母亲是要逼死九姨娘。”
  李萧然吃惊地看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慢慢道:“父亲,昨晚上的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纵火,目的就是为了九姨娘。”其实那场火仅仅是针对自己的,不过现在她把九姨娘也拉下了水。“谁知道九姨娘命大,并没有死成,背后那个人便安排了一场戏,想要逼走九姨娘,然后栽赃陷害在我的身上。还有这个林嬷嬷,也是来监视咱们,谁知被我的丫头发现了,这才绑了起来。”
  “逼走你?”李萧然怒道,“这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
  “老爷,我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这您也是知道的,原先在戏班子里唱戏,免不了的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大夫人竟然说我和一个武生有私情,捉住了他严刑拷打,还逼着我承认。我虽然出身低贱,可还是个清白的人,怎么能承认,不得已,便只好百般哀求夫人放我一条生路。夫人便说给我一个机会,这次上山请愿,让我识趣一点自己离开……不过,离开之前也要帮她做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事情栽赃到三小姐身上。我知道,三小姐和夫人一直是有心结的……”
  李萧然的面上,已经不是吃惊可以形容。
  九姨娘慌忙抓住他的袖子,哀怨地说:“我占了老爷的宠爱,夫人自然容不下我,逼着我离开也没有什么,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将一切罪过诬在无辜的三小姐身上,她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一说这话李萧然的脸都紫了,几乎要吼出来:“这个贱人,竟然干出这种事!”
  “老爷,我好害怕啊!这一次我不肯走,大夫人不会饶过我的!”九姨娘死命拽住他的袖子,撕裂般地喊了一句。
  李萧然听了之后也愣在这里。
  李未央作出一副同情的模样:“父亲,要不然你就在外头置办个宅子,让九姨娘住出去吧。”
  听了这句话,李萧然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阴鸷,他对九姨娘道:“你不用担心……她是主母又怎样,我自然有法子,让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可是……我一想到自己害老爷陷入如此难题,就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生无可恋,若是我主动离开,可能老爷就不用这样为难……”九姨娘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那感觉就像如果李萧然不放她走,她就要即刻抑郁而死一样。其实,怕自己事后被大夫人整治,遭遇不测也是重要的原因。
  听出她语气中的可怜兮兮,李萧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好,你若是非要走,我便在外头安置一个宅子。”
  “多谢老爷。”这就是要金屋藏娇了,九姨娘松了一口气。
  李未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随后就看到李萧然大步冲了出去。说冲这个字,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李未央从未看到她父亲走的如此之快,几乎是健步如飞。
  九姨娘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我做的还好吗?”
  李未央的笑容很和气:“自然,九姨娘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白芷看了那林嬷嬷一眼:“小姐,这老家伙怎么办?”
  李未央面不改色:“赵月,丢去山里喂狼。”
  林嬷嬷吃了一惊,随后呜呜呜呜呜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面无表情的赵月提了起来,从窗户拎了出去。
  白芷暗自道,这丫头就不能从门走吗,习武之人真是粗鲁。
  李萧然一身杀气腾腾,李长乐想要上去阻拦,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他径直过去,将一杯冷茶泼在了大夫人脸上,使得她一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呆着脸看他,眼里的火光被茶水浇熄,散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来,李萧然掀开前摆,一脚踩上榻,揪住大夫人的长发,厉声喝道:“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大夫人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艰难地抬了抬下巴。她感觉现在自己全身就像浸在冷水里一样。她明白李萧然什么都知道了:“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萧然冷冷地盯着她,仿佛毒蛇在盯着一只青蛙。
  大夫人又是抽搐了一下。她现在已经不觉得自己只是浸在冷水里了,而是浸在冰水里——那水还在迅速地结冰,似乎马上就要整个冻住。在这彻骨的冰寒里,她的舌头已经微微有些麻木,连说话都有些艰难:“我实在不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啊!”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已经不顾形象,快要哭出来了。
  “从今天开始,若是九姨娘有半点损伤,哪怕是她摔了一跤,你也要付出同样的代价!”李萧然像吐冰块一样吐出了这几句话。
  大夫人吃了一惊,她自从嫁过来开始,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止是痛苦了,她几乎品尝到了要死的绝望。
  因为她知道,李萧然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李长乐忽然尖叫着打破了厅中的沉默:“父亲,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母亲!”
  “是吗?”李萧然转过身去,阴郁的看着李长乐:“她又是怎么对待别人的?未央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她的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们母女两个人一次一次迫害她,我都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处罚你们了,可是你们的手也太长了,居然连九姨娘都要赶走,你们是要我成为孤家寡人吗?还是要逼着我对你们翻脸?!”
  李长乐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她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一下子扑倒在李萧然的脚下:“父亲,母亲和我都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一定是三妹在背后说了什么,她一直都那么嫉妒我,父亲千万不要相信她啊!”
  李萧然甩开她的手:“你妹妹嫉妒你?难道连九姨娘都在胡说八道吗?长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也罢,前面便是慈度庵,你从今日起就在那里思过,我一日不发话,你就一日别回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他看见了一直默默站着的李未央,不由自主走到她的身边,他叹了一口气,直视她的眼睛道:“未央,你是我的女儿,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为你做主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多谢父亲。”
  李萧然离去了,李长乐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的目光紧紧定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李未央挑高了眉,微笑着望着李长乐,等着她发怒或者失态。
  虽然心里发寒,喉头发僵,李长乐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声音竟然带了一丝颤抖:“妹妹……我就厚着脸皮再以大姐的身份跟你说……不要再惹事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亲姐妹,哪怕你把我赶出去了,你心里也不会好过的,咱们斗来斗去,只会让别人看笑话,一笔画不出两个李字,你是知道的,那庵堂里面的生活有多苦,你忍心看着我一日三餐都那么清贫吗?”
  李未央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
  李长乐最厌恶李未央,同时也最看不起她,不光是因为她的出身,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外貌还是风度,对方明明没有一样比得上她,可是却比她更出风头,运气更好,她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丫头爬到自己的头上去呢,她连看见李未央都觉得气难平,昨天那场火要是将对方烧死了,她今天也不必如此难堪。可是想到父亲那样生气,李长乐感到喉咙上似乎掠过一阵干裂的疼痛,但还是硬着头皮讲了下去:“未央,你是知道的,昨天那场火是意外,后来母亲也吩咐人进去救你的,而且九姨娘的事情,压根儿与我没有关系,父亲这是迁怒……”
  李未央只是平静地望着她,表情带了一丝似笑非笑。
  李长乐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沉甸甸的就像灌满了铅,但是还是努力牵动快要被冻结的喉咙,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吧,也许你心里还在怨恨我和母亲,可咱们毕竟是流着同样的血,如果你愿意向父亲为我求情,我可以从今往后不计前嫌,好好和你做姐妹。我还可以让母亲多让你出席各种场合,你已经十三岁了,过两年也该许人,到时候你也需要我们的,对不对?你现在就去和父亲说,说一切都是误会,这都是九姨娘在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李未央突然笑出了声:“大姐,你真是太无耻了,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李长乐像被火星烫到一样浑身一抖,“唰”地一下变了脸色,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恐怖的异光,厉声道:“李未央,我是给你机会,只要你肯去为我求情,以后我就对你既往不咎,若是不然——”
  “不然大姐要怎样?再放一把火烧死我吗?”李未央微笑,如同古井一般寂静的眼睛带了一丝彻骨的凉意。
  “你这个贱人……”李长乐因为焦急惊悸而吐不出一个字。
  “我真没想到大姐会来求我,原先我还觉得你虽然心狠手辣,但至少还有点自尊心的,可是为了留下来,你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大姐,实话对你说,送你去思过的决定是父亲下的,我对此无能为力,你要是不想去,便去求父亲好了,不要指望我为你去说什么,不过我劝你一句,他如今在气头上,你还是好好去思过吧,不然的话,也许就不是去庵堂思过,而是直接送你出家了!”
  “小贱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李长乐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这句话,转头就冲出了院子。
  白芷从未见过国色天香的大小姐如此失态的模样,惊讶道:“老天,原来大小姐是这样一个人。”
  李未央微微一笑:“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只是她这一回,是无论如何跳不出去了。”
  李萧然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把李长乐送到了庵堂,对外则说她生了病,留在山上养病,这件事情一度在京都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大夫人因为山上一行不但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还把好不容易留在身边的大女儿给搭了出去,气得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三个月。
  夜里两更,丫头银杏手中端着药,走过走廊。大夫人因为是气病了,所以大夫特意开了药给她静心调养,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服用一次,可苦了这些伺候的丫头,每天半夜里都不能睡觉。
  就在这时候,银杏突然停住了,她警惕地向周围望去。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仿佛带着哀戚的哭腔低低地回响在四周,这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和愤怒,仿佛哭的人带着无法倾诉的委屈一样。
  银杏吓了一跳,恐惧地望着草丛的方向,突然之间,看到草丛里突然骚动起来,接着飘起了几团碧绿的鬼火。它们上下盘旋着,晃晃荡荡朝回廊上荡去。
  那鬼火在银杏的周围盘旋,银杏吓得把药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接着杀猪般大喊起来:“不得了了!鬼!有鬼啊!”随后她飞快地向后跑去,一路跌跌爬爬,消失在走廊尽头。
  从这一天开始,大夫人的院子开始闹鬼,每天晚上都会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无数的鬼火,翻腾旋转,一直碰到人都毫不惧怕,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说,三夫人突然病逝,一定是和大夫人有关系,这是三夫人灵魂找上了大夫人。有了这样的传言,越传越厉害,丫头嬷嬷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亲眼看到那鬼火化成人形,俨然就是三夫人的模样。
  大夫人听闻了这件事,自然勃然大怒,因为这件事情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声誉,她觉得这是有人故意在散播谣言,败坏她的名声,所以她强自挣扎着起来,亲自穿戴好了,要求所有的丫头嬷嬷们都站在花园里,发誓要让她们亲眼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鬼魂!
  等到半夜,都没有任何异样,大夫人冷笑一声,道:“哼,这一切都是谣言,你们可都亲眼看见了吧!”
  丫头嬷嬷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尽管她们中一大半的人都已经看见了那鬼魂。
  大夫人话音刚落,忽然听杜嬷嬷大叫:“啊!鬼啊!”
  大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慌忙转头看去,果见两团鬼火远远地飘动,竟是在她的院子外头?
  “快,快去看看!马上就去!”大夫人惊慌之余,不忘高声命令。
  自然有胆大的嬷嬷拎着灯笼走过去,可是冲到大夫人所说的鬼火面前,却只有一片枯草,根本没有鬼的影子。
  大夫人忽然听见远处又有尖叫声响起,她举目一看,又有鬼火在走廊附近盘旋。她立刻叫道:“在那边!在那边!”
  大家赶过去,没想到跑到跟前又是什么都没有,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大夫人又在别处看见了鬼火。
  大夫人原本以为不过是谣传,谁知今天晚上真的看见了,她本身又带病,所以看了这场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声道:“快,回去!回屋子里去!”
  丫头嬷嬷们连忙簇拥她回去,大夫人命众人尽点灯烛,端坐于堂上,嘴里胡乱咒骂道:“你别来找我,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一边说,她的眼睛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屋子里,足足有十余名丫头,但她们和大夫人一样害怕,屋子里变得寂静无比,竟除了烛花爆响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大夫人从未如此恐惧过,她拼命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屋里屋外的声音,若有丝毫异响,都要惊悸不已——想起三夫人的死,大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是刻意设计了三夫人的死,可是她没想到,那个女人死后竟然还会变成鬼来找她!这些年来,死在她手里的人无数,却没有一个令她如此害怕的,这可能是因为三夫人是她的宿敌,不,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她的死期到了,所以三夫人才来向她索命!大夫人越发害怕和恐惧,就在这时候,窗外忽然蓝光一闪,她似乎看到有一团鬼火飘过。在她做贼心虚时,忽然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顿时吓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大夫人尖叫一声,猛地冲过去,如同中邪一样,口中尖叫:“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滚开!快滚开!”
  门缝里一股诡异的风吹过来,吹得她衣服的下摆像水波一样地抖动起来。丫头们见大夫人变得疯疯癫癫,怀疑她已被鬼魂所附,全都惊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大夫人向窗户扑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窗下忽然有一团蓝荧荧的火焰滑过,接着火焰下依稀映出一张狰狞的脸。
  “啊!”大夫人惨叫了一声,摇晃着就要往下倒。她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身体里炸开来,仿佛一下子将她整个人都掏空了。
  “夫人!”杜嬷嬷冲了上去,扶住了大夫人。
  窗外的鬼影一晃而过,早已变得空荡荡的一片。
  立雪堂
  “敏德的字已经超过我了。”李未央笑着说,她嘴角微翘犹带笑意,如三月春风拂面。
  李敏德显然并不在意,笑着道:“三姐喜欢书法吗?你若是喜欢,我可以请老师——”
  李敏德的身边,近来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李未央不用问,也知道他的身份一定非常特别,才能驱动无数本不该出现在大历的人。但是他不说,她也从来没提过。只是如今有一件事,她却非常想知道。放下手里的宣纸,她轻声道:“大夫人院子里……”
  李敏德微微一愣,随后漫不经心道:“哦,三姐说的是大伯母重病的消息。”
  李未央望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每当她不注意的时候,李敏德的眼睛就会变得极冷,仿佛是寒谭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微微矜持上扬的眼尾带着一种可怕的冷漠,他的面孔脱离了少年时雌雄莫辨的美丽而今姿容越发冷艳。
  阳光正对他,他半眯着眼微微抬起眼睫看她,这个角度分外显得他容貌出色,教近距离望着他的人几乎要失了心魂。
  “三姐,为何这般看我。”
  李未央笑了,道:“我是觉得,这件事和你有关系。”
  李敏德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化为天真的神情:“三姐,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人,我能有这样的力量去震慑大夫人吗?”
  李未央笑了笑,轻轻道:“不要装了,我都猜得出来。”
  李敏德笑而不答。
  李未央见他不愿详谈,也不勉强,横竖她要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追究,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等李未央一走,李敏德立刻对身后道:“怎么做事的,为何让她发现了?”
  身后的人诚惶诚恐地跪下:“小主子,这件事情很隐秘,县主是不会发现的。”
  “三姐是非常聪明的人。”说起李未央的时候,李敏德神情温柔而专注,可是等他转过脸来,语中却充溢肃杀之气,“传令下去,暂时停了那件事。”
  “可是……”
  李敏德微微偏头,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低柔地道,“有问题?”
  对上那双隐含戾气的眼,那人便惶惶地低下了头。
  自从三夫人死后,李敏德整个人都变了,大概除了李未央,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那人暗叹,却也知道无力劝阻,欲言又止,半晌后终究还是开口,“其实小主子本不必如此麻烦,可以杀了李夫人……”
  李敏德神色未变,“杀了她?一是容易暴露我的身份,二是太便宜了她。”
  “小主子,上次刺杀后,这里已经不太安全,您是不是尽早回国……”
  “此事不必再提。”李敏德轻触李未央碰过的宣纸,头也不回地说,“退下吧。”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她分开。
  我,真的想留下来。
  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大夫人的病越来越重了,按照道理说,李未央是要亲自来看望一下。
  只是她一进门,杜嬷嬷便用极为警惕的目光看着她。李未央抬眼看了一下周围,到处贴满了纸符,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符水,大夫人头上带着抹额,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三小姐怎么来了?”杜嬷嬷赶紧迎上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今日去向老夫人请安,听她说起母亲病了,唉,我身为女儿,自然应该来看一看的。”
  床上的大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睛,面色虽然枯瘦,但一双眼睛里却是无限凌厉,气势丝毫不减。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笑道:“母亲可好些了吗?”
  会好才有鬼!先是大小姐被老爷逐去了山上思过,然后是大夫人被气病了,如今院子里竟然还出了闹鬼的事情,大夫人的病情变得更严重,最可恶的是,老爷听说了,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怎么不让大夫人雪上加霜。现在看到李未央气色红润、活蹦乱跳,大夫人更觉得自己的心头被插了一把刀,鲜血淋漓。
  “我没事。”大夫人强行压下心头那股火,勉强笑道,“劳你担心了。”
  李未央看得出她言不由衷,随后道:“听说大姐在庵堂里修身养性,如今懂事多了。”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李长乐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回来,又哭又闹地要回来,可是不论自己怎么求情,李萧然都不肯松口。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深山里面待了足足三个月。
  “你大姐的确是悔不当初,说因为她年纪小不懂事,一直不知道轻重才犯了错,希望你看在同是姐妹的份上,代替她向老夫人求求情,早点让她回来。
  李未央为难道:“哎呀,母亲你是知道的,父亲让大姐去是静思己过,若是大姐的行为不能让父亲满意,即便是老夫人也是不能答应的。母亲还不如好好劝劝大姐,让她好好改过才是。”说完了,李未央站起身,道,“母亲还是好好歇息吧,以后我会经常在白天来看望您的。”
  大夫人听了这句话,一时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未央叹了口气:“母亲这儿,晚上未央实在是不敢来的。”
  大夫人一愣:“为什么?”
  李未央四周环视了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回过头来却是嫣然一笑:“听说这屋子里不干净,母亲都吓病了,我胆子小,又怎么敢来呢?”
  “李未央!”大夫人断喝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她缓了一口气,冷冷道:“我福大命大,一般的妖魔鬼怪都是不能侵袭的,以后这种胡话不得再说!平白失了身份!”
  李未央笑道:“母亲说的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呀,母亲慈善大度,想来那鬼也不会随便找上您的。”
  大夫人望着她离去,气得眼睛翻了白,一下子晕了过去。
  杜嬷嬷惊呼:“夫人!夫人呀!”
  福瑞院里一阵人仰马翻,杜嬷嬷飞快地去请了大夫,又请来了大少爷李敏峰。李敏峰进了门,却看见大夫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母亲!”他快步走到床前,看到大夫人悠悠地睁开眼睛,“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大夫人挣扎着说出一句话,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敏峰恼怒:“那个小贱人是不是来过了?”
  杜嬷嬷小声道:“是呀大少爷,今儿个三小姐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把夫人都气倒了。”
  李敏峰心头怒火熊熊燃烧:“这个贱人!”随后,他低下头道,“母亲,您先喝点药,好好养一养,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她先是把妹妹赶走,现在又来气你,我一定会想法子收拾她!”
  大夫人一听,面色顿时变了:“你又要做什么!我早跟你说过,这丫头邪气的很!上次我想要放火烧死她,结果她身边不知怎的多了个武功高强的丫头,后来九姨娘的事情,我又被她倒打一耙,彻底失去了你爹的欢心,连带着连累你的妹妹,我尚且如此,你更加不是她的对手,离开她远远地,听见了没有!我可不能把你也给搭进去!”
  李敏峰几乎失语,他的心中,委实恨透了李未央,奈何如今对方是二品的县主,身边又有武功高强的侍卫,他根本没办法奈何得了她。
  “不能这样下去!”大夫人喘了一口大气:“你把纸墨取来!”
  李敏峰奇怪:“母亲,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什么纸墨?”
  大夫人道:“别多言,拿来就是!”
  李敏峰狐疑地命人取来了笔墨,却看到大夫人颤抖着手,仔仔细细地写下了几个字。
  李敏峰吃了一惊:“母亲这时要给外祖母写信?”
  李敏峰的外祖母,就是蒋国公府的老夫人。
  大夫人点头:“我要请母亲帮忙,替我向父兄陈情,请他们尽快回京。”蒋老夫人是大历朝柱国大将军林信的女儿,她不仅通达书史、聪明过人,性格也是刚强果断,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厉害三分,更是蒋国公建功立业的有力臂膀。蒋国公镇守南疆,国公夫人因为年纪渐渐大了,便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国公府。一般情况下,大夫人是不会去叨扰自己的母亲的,因为蒋老夫人的身体近来也是每况愈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夫人觉得若是再不让娘家出面,只怕长乐就要在那种孤苦之地呆一辈子了。
  李敏峰却看到大夫人写了两三个字,竟然手就抖得不成样子,不由心中暗自惊慌,什么时候母亲竟然病的这样严重了。他低声道:“母亲,有什么事情明儿再去办好不好,今天你先休息。”
  大夫人见写不下去,索性扔下笔,对杜嬷嬷道:“命人进来给我更衣。”
  “什么?”李敏峰完全愣住,“现在你还要去哪儿?”
  大夫人冷冷道:“书信毕竟不比我亲自去一趟的好。”
  现在居然要去蒋国公府?李敏峰吓了一跳,大夫人这么虚弱还要坐马车,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他连忙开口劝说,然而不论他怎么说,大夫人都不肯罢休,今天若是李未央没有来,她可能还能坐得住,但是李未央那几句话,分明是说李萧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李长乐接回来了!这怎么可以呢!她一定要想法子让李长乐回到李家!
  然而大夫人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就喷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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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了,你们都是急惊风……天天催大夫人的命。
079 狭路相逢
  杜嬷嬷吓坏了,李敏峰连忙扶住她,大声叫着大夫。大夫正好背着药箱进来,一看到这情况立刻奔过来,为大夫人诊了脉。随后面色变得无比凝重,李敏德追问:“大夫,我母亲还好吗?”
  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
  李敏峰道:“不要支支吾吾的!”
  大夫人道:“夫人本来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又受了惊吓,今天吐血是急怒攻心,我观察她的脉象,身体虚弱,心脉微弱,若是再不好好调理,恐怕……”
  李敏峰的脸色变了,大夫人从前身体一直很好,这一次却闹出个心脉微弱来了。
  “我先开一点保护心脏的药,让她好好吃药,注意休息,千万别殚精竭虑,忧思过甚,否则,连菩萨都难救了。”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
  大夫被领出去开药了,杜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都是三小姐气坏了大夫人!”
  李敏峰咬牙切齿:“这个小贱人,今日分明是趁人之危!”他却也不想想,是他们欺人太甚在先,李未央今天不过是还了点利息而已。
  李敏峰怒容满面:“我这就去找父亲!”他要给李未央好看!
  “站住!”大夫人面色惨白,挣扎着喊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病得很重,绝不能惊动任何人!听见没有!”
  李敏峰吃惊地望着大夫人。
  杜嬷嬷不敢再多话,赶紧将大夫留下来的保心丸给大夫人服下,大夫人才喘过一口气:“去准备马车,我再歇息半个时辰就好了。”
  “母亲,大夫让您静养!”
  “住口!难道你要我眼看着你妹妹在那种鬼地方受苦吗?!”大夫人怒气上涌,只觉得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下午,一只浑身碧绿的鸟儿飞进来,跳到了李未央的肩膀上。
  李未央微微一笑,取下了鸟儿脚上的纸条。
  白芷道:“小姐,怎么了?”
  李未央淡淡道:“赵楠传来了消息,大夫人刚才坐马车出去了。”
  白芷吃惊:“大夫人不是病了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眼睛里划过一丝冷意:“她这是去搬救兵了。”
  白芷道:“您是说……她去了蒋国公府。可是,蒋国公父子都不在京都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夫人当然知道这个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白芷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白芷脸一红,不由得就道:“一直跟着小姐,奴婢也会越来越能干的。”
  李未央失笑,随后道:“蒋国公虽然不在,可他还有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夫人,有那位老夫人在,大夫人自然要去求一求的。”
  白芷担心道:“那……若是蒋老夫人来求情——”
  李未央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如果她没有料错,纵然蒋老夫人出马,大夫人也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大夫人从蒋国公府回来的时候,杜嬷嬷搀扶着大夫人下车,大夫人看到李未央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虽然一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她心里都是强烈的愤恨,尤其在看到李未央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时,更是恨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一通,然后将她逐出府去,只可惜,她只能想,不敢做。
  这个丫头,卑贱的庶女,如今是太后和皇帝都颇为喜欢的县主了!想想自己的女儿,花朵儿一般精心养大,只差一步就能有美好的前程,现在却要守着泥胎的佛像吃着青菜萝卜过日子,大夫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未央这是要去哪儿?!”
  李未央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大夫人见了更恨的牙痒痒,在心里暗骂,这个二月出生的贱人,生来就是个祸害!
  “原来是母亲回来了,今天是灯节,老夫人怕我在府里闷得慌,特许我和三弟出门看灯去,母亲要不要一起去?哦,我倒忘了,您身体不舒坦,只怕不能受夜风,还是别去了,在家好好养病吧。”李未央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大夫人脸上的怒火神色,忽然心里一阵畅快。
  李敏德从门内走出来,一身华服,神采奕奕,手里持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马鞭,他看到大夫人的时候,不禁微笑了一下,“大伯母也在。”随后,他旁若无人地道:“三姐,灯会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了马车,李敏德却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大夫人,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大夫人看到那个笑容,仿佛被鬼怪盯上了,后背一阵发冷。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阴冷的眼神了,他明明……大夫人一时只觉得无限恐惧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杜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大夫人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脸色十二分的难看,回到房里之后,她也没有心思睡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去蒋国公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顺利,母亲先是将她骂了一顿。
  “你真是糊涂,横竖一个小丫头,将来给点嫁妆嫁出去就算了,你非要和她争什么高下!都说了你多少次,争强好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想你是李府的主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国公府在你身后,李家不会把你怎么样,相反,他们还会好好供着你,可你自己却偏要把一切都攥在手心里,这可好,惹得李家上下都讨厌了你,被那个庶出的钻了空子!”
  大夫人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气的心疼。
  然而蒋老夫人还是答应了她,亲自为她来一趟李府,向李萧然施压,尽快将李长乐接回来。
  母亲,终究还是心疼她的!只要有蒋家在,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李萧然都不能把她怎么样!
  此刻的京都,自然是一派繁华胜景。马车一路行来,只见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青槐弱柳种于路旁。待华灯初上,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片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及贩夫走卒皆云集在此,中间又夹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之中各显其美。
  李未央吩咐停了马车,随后和李敏德两人步行于集市之中,李敏德特意取了面纱,要给她戴上。
  李未央失笑:“年纪不大,怎么这样古板。”
  李敏德四周看了一下,因为是花灯会,不少人家的小姐都出来看灯,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是鲜少有人戴面纱的。想来也是,若是富家千金,身后自然有随从无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不带面纱也没有什么要紧。只是——那毕竟是寻常的富家千金,若是让人知道李丞相的小姐居然也这样做,恐怕流言蜚语就要四起了。
  李敏德皱眉皱眉再皱眉。
  李未央却不想罩着那透不过气来的面纱,她快步走到一个摊子面前,那摊子上放满了花灯,样子和李府里请著名工匠做的比起来固然粗劣,但在幽暖灯光的映照下蒙成一层浑浊的光晕,就像一张张可爱的孩子的笑脸,说不出的可爱。
  李未央低头捡起一盏兔子灯,惘然地看着兔子红红的眼睛出神。
  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扎过纸灯笼,和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一样拿它来换钱。那时候,哪怕得到一个铜板都很开心。李未央不禁微笑起来,但想起一切早已物事人非,转头看那阑珊的灯火,就像模糊夜空中的五彩繁星,恍然又如过了一个轮回。
  李敏德远远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李未央看起来有很多很多的忧伤,却知道,她不会对任何人说。他看得眼睛眨都不眨,她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被一阵喧哗的声音惊动,她转眼望去,眼前不远的地方聚了好多的人,里面似有呵斥和鞭打之声,在喧闹的夜市里也显得极为刺耳。
  他们走过去,却发现一个满身锦绣的男人正在鞭打一个柔弱的女子。
  那女子只顾低着头,身形瘦弱,被男人抽倒在地,身上的鞭痕渗出血丝,却仰着头似与男人争辩,嘴里不停地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李敏德问身边的一个老者:“这是什么人?”
  “哦,这个女子是这富商的妻子,”老者摇了摇头,“说是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根本生不出儿子,这男人干脆贬妻为妾,后来他迎娶新人,这女人去喜堂上闹事,结果被赶了出来,现在好像在集市上又遇到了。”
  李未央闻言,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身边,果然还站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目光带着嘲讽地望着地上的女子。
  “这女人已经疯了,你看,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啊,疯了都还不老实,找个地方自己死了就算了!”
  “生不出儿子怪得了谁,人家没休了她还给她一个妾的位置,已经很宽厚了!”
  “就是,死缠烂打的,真不要脸!”
  周围的男人们讪笑着,议论纷纷,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事情。
  李未央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蜷缩成一团,身上那件勉强可以蔽体的衣服已被扯破,能够看到那里面青青紫紫的伤痕,有些还不断地流出血来。仿佛是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那女子猛地抬起脸来。她的脸上,一只眼皮耷拉着,鼻梁被打塌,脸颊完全青肿,嘴角还在流血,简直已看不出她原先的容貌。任何人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张脸,都会被惊得立刻逃走。李未央却没有动,她定定地看着那女人脸上的伤口,心中的愤怒在一点点的累积。
  李敏德冷冷望着那男人,低声道:“要不要阻止?”
  李未央摇了摇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发过誓,不会再做什么好人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跑到那男人跟前,一手抓住了他的鞭子:“住手!”
  那男人仰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面目黝黑,眼睛有神。
  “你是什么东西!”男人怒道。
  “我家小姐说了,你要是打这女人一鞭子,待会儿就还给你十鞭子!”
  男人一愣,火气不禁有大了几分。但见随后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粉雕玉琢,浑身绫罗的小姑娘,不得不收敛几分:“这位小姐,我鞭打我自己的妾,你管什么闲事?”
  李未央看了那女孩一眼,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正是皇帝的爱女九公主。
  九公主满面怒容:“她是你的妾,也不能这样随便鞭打,她是个人啊!”
  “哈!”男人夸张地大笑了一声,轻蔑地踢了女人一脚:“这等没用的女人,也算人?”
  李未央淡淡望着,九公主此刻已经跳了起来:“我刚才听说了,她不过就是没有给你生儿子,但她毕竟是你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刚才人家还说你贬妻为妾,按照我朝的法典,七年无所出才能休妻,更何况她还给你生了女儿的!你凭什么贬妻为妾!有两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蔑视皇帝颁布的法典,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男人哑口无言。九公主的话勾起了围观之人的义愤,其中一些人开始七嘴八舌谴责那男人——其实他们也不是真为那女子义愤,主要是看到这件事情牵扯到蔑视国家法典上去了,他们可不能站在一个蠢人的身边帮着他说话!
  男人见众怒难犯,只好让那女人站起来,带着她垂头丧气地离去。
  九公主觉得自己伸张正义了,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顺理成章地接受众人的赞扬,李未央看完戏,便对敏德道:“咱们走吧。”
  从始至终,她没有要说一句话的意思。
  然而这时候,锦衣玉带的公子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穿着最上等的面料,身上却少有饰物,比起刚才那个满身金银的富人不知道朴素了多少,可是他却周身散发着一种看不见的光彩,如同寒玉一般,在人群里也十分引人注意。
  此人正是七皇子拓跋玉,他被九公主缠着陪她逛花灯,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李未央。街上人来人往,也有数不尽的如花美眷,唯独此人身影特别扎眼。但细看之下她虽然身姿美好,但也没有什么能让一眼就从人群中辨别出的奇异特征,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李未央格外扎眼,这个问题恐怕连拓跋玉自己都没办法回答。
  冷不防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拓跋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县主,真是巧。”
  李未央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淡淡的:“是啊,原来七殿下也在这里。”
  其实她早已看到了拓跋玉站在人群中,只是她并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在她看来,帮助拓跋玉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看着拓跋真得意,并非是自己对他们的权力之争感兴趣。
  然而她现在却被拓跋玉拦住了。
  九公主跳了出来,横眉竖目地看着她:“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帮忙?”
  李未央挑眉:“帮什么忙?”
  九公主惊讶道:“当然是帮助刚才那个女人啊,她那么可怜,你应该帮帮她啊!怎么能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着呢!”
  李未央淡淡道:“公主以为,你刚刚帮了忙吗?”
  九公主一身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两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钗,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成熟许多,更显富贵逼人,她闻言,一扬眉大声道:“当然了!”
  李未央笑了,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冷嘲:“你刚才把那个女人害惨了。”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救了她啊!”九公主的小脸涨的通红,竭力证明道。
  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你刚刚若是不管那个女人,这男人打了她一顿,出了气就不会再管她,可是你刚刚管了闲事,还当众说明那男人违犯了法度,你想想看,他为了怕那女人坏事,会怎样处置她?”
  九公主一愣,小脸变得煞白:“怎么……怎么会?”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他是个心性艰险的人,怎么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他明明可以自己走,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女人?现在……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公主,你说这闲事管还是不能管?”
  “我……我立刻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九公主刚要挥手,却被七皇子抓住,他微笑道:“不必了,刚才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九公主松了一口气,李未央却看了拓跋玉一眼。
  拓跋玉的面容清冷,可是此刻却很温和地摸了摸九公主的头:“九妹,以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帮你善后的!”
  九公主撅着嘴,显得很不高兴,但是她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盯着李未央道:“我是小孩子,所以什么都不懂,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李未央无声地笑起来,九公主自己犯了错误竟然觉得是别人的过失,哈哈,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她有一瞬间的沉思,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眸中带了淡漠的笑意:“公主,纵然男子薄情,那女子的下场,她自己没有责任吗?被人休妻还一味糊涂,弄得自己不人不鬼疯疯癫癫还要苦苦痴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怪得了谁呢?依我看,她该感谢那个男人,如果从现在开始她能清醒过来,明白对方的凉薄与不可依靠,至少她还能清清白白地过下半辈子,否则,若真是和这种男人一生相依,还不如遁入空门更好些。”
  九公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竟然愣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自己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心内那股强烈的怨恨和愤怒,李敏德心头一动,脚步也跟上来,轻声道:“我们走吧。”
  九公主看见李敏德,顿时一愣,随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竟像有锤子砸在自己的心上。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心中一片烦乱。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乍一有之,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冲散了脸上悄悄泛起的晕红,道:“你也在这里啊!”
  上一次九公主还是“八皇子”,如今却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李敏德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淡淡道:“借过。”
  九公主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顿时炸毛:“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你不认识我了吗?”
  李敏德看了一眼她的脸,终于发现,毫无印象。
  刚才听人叫她公主,李敏德搜索了一边自己的信息,目前皇帝的女儿们大多已经出嫁,唯独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只有排行第九的香兰公主了。眼前这个人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只是——干他何事。
  九公主倔强地站在他的面前,执意要等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印象里,根本没人敢这样对待她。
  李未央失笑,这个九公主还真是有趣,天真烂漫,任性妄为,但心地善良,好奇心强,性子倔得可以,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前生九公主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生在皇家,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拓跋玉的身影立于清冷洁白的月色中,颀长的轮廓反倒减少了清冷,平添了几分温润的宁和,他解围道:“既然偶遇,不妨去采月楼上坐一坐。”
  采月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临风赏月,风景独好,无数人想去,但是耗尽千金也不得一座。
  九公主看出来李敏德对李未央言听计从,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扑上来抓住李未央的胳膊:“一起去吧!一起去嘛!”她一边说话,一边亮着水灵水灵的眼,半带着讨好,金耳坠镶的小珠子在耳下乱摆,手腕上的金镯子也响着,叮叮当当十分好听。
  李未央其实很喜欢九公主,这种好感,也许是从前世她对自己的善待开始,也许是自己早已知道对方的结局,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不想拒绝这个孩子的要求。
  因为她知道,九公主的天真烂漫,维持不了几年了。
  李未央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有了点水光,可是她很快眨着眼睛,仿佛从来也没有过泪意,这一刻,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星星从漆黑的苍穹掉落在她眼里:“好,一起去。”
  九公主笑着跳了起来,在她纯洁而小小的心里,根本藏不下刚才那么多的不愉快,现在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拉着李未央一路跑得飞快,李敏德和拓跋玉跟在后面,却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三公子。”拓跋玉突然开口。
  李敏德扬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拓跋玉笑了笑,道:“没什么。”
  李敏德也没有追问,快速跟上了前面的人。拓跋玉低声问身后的侍卫:“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侍卫首领低声道:“殿下,李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武功很高,还有侍卫里也藏着一个高手,不仅如此,属下觉得周围似乎还隐藏着不少顶尖的人物,只是——请主子恕罪,属下武功低微,看不出他们究竟藏身哪里。”
  拓跋玉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得皱眉。自己和赵月是交过手的,那丫头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李未央身边已经有了两个高手,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那批隐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来保护谁的呢?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看到李敏德,总觉得这个少年变得更加沉稳了,不,应当说,更深沉了。他有一种直觉,对方的变化,一定和隐藏在暗处的这批神秘人物有关。
  能够动用这样一批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李敏德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拓跋玉一边这样想,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采月楼果真如传言中国所说,临江而建,月倚西楼,外观豪华大气,内里雅致精巧,也不知道花费了主人多少心思,才得如此光景。世人皆知,这采月楼里面,有一切好玩的事物,有千金一掷的豪赌,有一笑倾城的美人,所以在京都,采月楼的名声早已传遍,是英雄得志之地,名士得意之所。
  李未央看出窗外,却见到漆黑的天和漆黑的江水连成了一片,天地间显得一片黑茫茫。唯独采月楼所在的这一片江面却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金煌煌的灯光洒在波动着的水面上,就像在水里洒上了无数金片。难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地方。
  采月楼内,雅座早已布置好了,李未央看着墙壁上的一副字画,不由笑道:“这里的老板倒是舍得本钱,这幅画可是前朝刘大师的真迹,居然能够在一家酒楼里头看见,还这样不在意地挂在墙壁上任人观赏。”
  九公主扑哧一笑,道:“这就要问问七哥了!”
  李未央闻言,不由挑眉看向拓跋玉:“这么说,这家采月楼,属于你了?”
  拓跋玉微笑道:“这本是我舅父的产业,后来他不乐意经营,便丢给了我。”
  这就是母族强大的好处了,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来这采月楼不仅仅是个酒楼,还是个搜集消息的地方,只是——拓跋玉有皇帝的宠爱又有母族的优势,最后还输给拓跋真,实在是太悲催……
  话是这样说,李未央却是知道拓跋真为此等了多久,耗费了多大努力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拓跋玉还是不够狠毒。
  李敏德低下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江水,突然道:“我们有客人到了。”
  李未央向江水中望去,却看到一艘华丽的大船上,一个素色衣衫的人正对着他们,个子高挑眉眼舒朗,剑眉飞扬神采奕奕,还有一对燃烧着野心的眼睛。
  拓跋玉高声笑道:“三哥怎么来了?”他心里想的却是,好你个拓跋真,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拓跋真笑得满腔赤诚:“我不过是出来赏月,竟然碰到诸位,真是巧。”
  巧合?世上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李敏德的眸光变冷,恐怕不止拓跋真,就连这位七皇子拓跋玉,都不是什么偶遇。很多偶遇,根本就是刻意为之,只是,他们若是真有兴趣,也该对李长乐展开攻势,为什么要跑来三姐面前?三姐是庶出,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吧!
  “清风白月正当做些风雅趣事,不知可欢迎我一道喝酒?”拓跋真扬声笑道。
  拓跋玉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眸子越发冷淡,刚要拒绝,无知的小朋友九公主却笑着大声道:“快点上来吧三哥!”
  李未央不由得摇头,在九公主的眼里,恐怕这世上根本没有恶人,她哪里会想到,她这位疼爱她宠爱她的三哥,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呢。
  前世,拓跋真接连除掉太子、五皇子、七皇子这些对手后,还用各种手段杀了其他对他根本不具威胁的皇子,为此九公主曾经数次跑到皇宫里哭泣请求,在天真烂漫的她眼中,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直对她温和可亲的三哥会变成这个模样。不仅如此,在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把九公主嫁给七皇子母妃的娘家罗国公府的嫡次子孙张枫,然而这门婚事拓跋真却极不满意。后来他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将张枫拘押,发配边疆,然后下诏逼九公主再嫁。没想到九公主性情耿直单纯,与夫君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因此坚决不肯和夫君和离,甚至上表免去公主的封号,请求拓跋真让她和张枫一起前往边疆。
  李未央看着眼前拓跋真的笑容,清晰地想起那时候他脸上的冷笑,他没有准许九公主和张枫一同前往边疆。先把她幽禁起来,暂不提把再嫁之事,却把张枫的发配之地改为穷山恶水的西疆,那里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他是存心要将这个他极为厌恶的妹婿折磨致死。九公主在京都知道这个消息,心如刀割,屡次上表请求准她前往西疆,和夫君一起“受罚”,拓跋真一率置之不理。后来公主就因幽愤而暴病,不久便奄奄一息,临终前上表请拓跋真发发善心,把她和张枫葬在一起。可是拓跋真却将他们两人的墓地隔开千里万里下葬,下葬的规格也极低,根本不像公主的待遇。李未央那时候也为她感到伤感,更为拓跋真忽然如此残忍感到吃惊。
  从前,她一直以为拓跋真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对付太子,对付七皇子,因为那攸关到生死存亡,可是那一次她才发现,也许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从来没有威胁过他的妹妹也这样狠毒。
  后来她在冷宫关了那么多年,才终于想通,那是因为拓跋真的心里一直很阴暗,他表面上很疼爱这个妹妹,实际上一直在为她得到的爱宠和尊荣感到痛恨和厌恶,当他登上高位,他就毫不留情地将原先凌驾于他之上的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任意操纵他们的命运,以求获得一种心理平衡。
  拓跋真微微一笑,命令人将船靠岸,随后一撩长袍,从船上纵身跳下,风姿潇洒之极,很快便上得楼来。
  九公主满脸开心:“三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一向都很听话,怎么也偷偷跑出来了。”
  拓跋玉微笑道:“你以为你三哥跟你一样,他来,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了。”随后,他向外面道,“来人,请胭脂姑娘来。”
  这采月楼既然是酒楼,自然有吹拉弹唱的人,只是它与一般庸俗的酒楼不同,这里的女子不但色艺双绝,更是重金礼聘回来的名师,于琴棋书画上皆有造诣,但若是客人看中了这些女子,想要一亲芳泽,若非获得她们的首肯,是绝对碰不到分毫的,因为这采月楼早已声明,这里是豪门贵族聚会的高雅场所,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谁要是敢在这里闹事,绝无好下场。所以,平日里不光是权贵男子,听说连很多豪门千金也在这里摆酒作宴的。
  而七皇子所说的胭脂姑娘,恰好就是被请来的名师中的佼佼者。
  在等待的过程中,九公主突然歪头望着李未央:“未央姐姐,你知不知道,如今你也在大历美人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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