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拿一个刚生下的小孩儿来说吧。我们逐步地观察他理解力的发展。
承蒙你们指教，说上帝特意儿创造了一个灵魂在胎儿刚满六周的时候投进他
的体内，说这个灵魂来的时候就有一些形而上学观念，所以也懂得心灵、抽
象概念、无限，认识得很清楚；总之一句话，灵魂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物。
但是灵魂一出娘胎却又人事不懂；整整十八个月中只认识乳娘的奶头；到了
二十岁，人们又要他回忆他在和其躯体结合时所具有的种种科学观念；他常
常是很闭塞不通的，简直一点科学观念也领悟不出来。有些个民族就连一点
科学观念也没有。笛卡尔和马勒伯朗士的灵魂在杜撰这类幻想的时候实际上
是在想什么呢？我们不要固执于哲学家的空想上，还是注意观察小孩子的思
想意识吧。
她母亲分娩他和他的灵魂的那一天，他家里生了一只狗、一只猫和一只
黄雀。到十八个月头儿上，我把狗已经训练成一只猎犬；在一年上，黄雀会
哨一口调子了；那只猫，在六个星期头儿上，已经是满身的玩意儿；那个孩
子，满了四岁，还什么都不懂。我呢，我是个粗卤的人，目睹这种不可思议
的差别，又从未见过儿童，便先以为猫，狗和黄雀都是绝顶聪明的创造物，
而那个小孩儿却是个无知 无识的机械人。可是渐渐地，我发现这个孩子有观
念，有记忆，他的欲望跟动物的一模一样；于是我便承认他跟动物一样也是
一个有理性的创造物。他用自己学会了的几句话对我传达各种各样的思想观
念，就跟我那只猎犬用各种不同的吠声很准确的告知我它的各式各样的需要
一样。我发现儿童在六、七岁的时候在他的小脑子里所组合的观念跟我的猎
犬在它脑子里组合的观念一样多；终于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就长了无数的知
识。这时候我又应该怎样看待他呢？以为他天性完全不同了吗？不，绝对不
是；因为你们看一边是一个蠢才，另一边是个牛顿，便以为他们总还是天性
相同，只是才能大小不同罢了。为了使我自己更相信我这种似乎正确的意见，
我便在狗和小孩儿醒着的时候和睡着的时候观察他们。我使他们过量失血，
于是他们的思想意识与血同时消失。在这当儿，我呼唤他们，他们都不应声
了；我若再给它们抽几缸子血，我这两个机器，先前本来有大量的观念和各
种情欲，现在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了。后来我又在他们睡着了的时候观察他们，
发现狗吃得过多便做梦，他在梦中追逐野兽，捕得猎获物后便又狂吠。那位
青年，在睡梦中跟他的情人谈情说爱，寻欢取乐。倘若他们两个都吃得不过
饱，两个谁也不做梦；最后我看出他们感觉、知觉、表达思想意识的能力都
是在他们身上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也是逐渐衰退下去的。我发现他们俩之
间比某一才子跟某一笨蛋之间更相似百倍。那么我对于他们的天性会有什么
想法呢？我的想法就是在埃及女祭司来想像出灵性、灵魂永生以前各个民族
所想像的想法。我甚至认为——而且也似乎很可能——阿基米德可能跟一只
鼹鼠同类，不过种属有别罢了；同样，一株橡树跟一粒芥菜子也是由同样的
本原长成的，虽说这一个是一棵大树，那一个是一棵小小的草本植物。我简
直以为上帝把部分智慧纳入部分为思维而组织起来的物质，我简直相信物质
按照它的感官锐敏的程度而具有感觉，相信是感官按照我们的思想调整感
觉；我认为有贝壳的牡蛎的感觉和感官不多，因为它的灵魂依附在它两扇贝
壳上，五官感觉对于它便没什么用处了。有许多动物只有两种感官；我们有
五种，这也不多。可以设想在其他世界上有些旁的动物具有二三十种感官，
而且另外还有若干种更完善的动物有无限的感官哩。
我觉得这就是最自然的推论的方式——也就是说猜想和推测方式。一定
是经过很久的年代，人类才变得相当机灵，能够想像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它就是我们，在我们身上为所欲为，又不完全是我们，在我们死后仍旧
活着。所以我们便逐渐发生一种很大胆的观念。起初，灵魂这个词意味着生
命，而且是我们与其它动物所共有的。随后我们的自尊心又为我们另外杜撰
出一个灵魂来，使我们为别的创造物想像出某种物质形式来。人类这种自尊
心探索知觉和感觉能力，到底是什么，在人体内被称做“灵魂”，在畜牲体
内被叫做本能。若是物理学家能告诉我什么是“声”、“光”、“空间”、
“物体”、“时间”，我便可解答这个问题。我要本着贤明的洛克的精神说：
哲学的作用在于我们缺少物理学光辉照耀的时候作出决定。我观察自然现
象，但是我要对你们老实说我并不比你们更理解那些最初的本原。我只知道
我不应当把我能够归之于一个已知原因的事物归之于许多其他原因——特别
是许多未知原因。然而，我可以把思维和感觉能力归之于我的身体，所以我
便不应该在一个我对它毫无认识的叫做“灵魂”或“心灵”的能力里边去寻
找这种思维和感觉能力。你们抗议这种说法；那末你们觉得敢于说身体能思
维便是反宗教吗？洛克会回答说，但是你们敢于限制上帝的能力，你们自己
在这里就犯下了反宗教的罪名，你们又有什么话可说呢？什么人在世上又能
肯定说上帝不能把感觉和思维赋予物质、而非对神大大不敬呢？你们这么软
弱又这么卤莽，竟敢断言物质根本不能思维，因为你们不能理解一种物质，
不论是什么，都能思维。
大哲学家们，你们肯定上帝的权能，你们说上帝能把一块石头变成天使，
按照你们自己这种说法，难道你们不觉得上帝在这一场合只是把思维能力赋
予了石头？因为倘若构成石头的物质不在了，这便不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位
被创造出来的天使。不管你们转向哪一边，你们必须承认这两件事，就是你
们的愚昧无知和造物主广大无边的能力；你们的愚昧无知反对物质可以思
维，而对于造物主的能力来说，这一点断然并非不可能。
你们都知道物质不灭，你们却否定上帝有能力在这种物质里边保持其给
物质装配上去的最美的品质！没有物体，上帝未尝赋予体积的广延也能自己
存在，因为有些哲学家都相信真空；没有物质，在那些相信“体化”的基督
教徒当中，以为偶然事故也完全能存在。你们说，上帝不能制造自相矛盾的
事物。还应该知道得比你们所知道的更多：你们枉费心机，除了你们是物体
和你们都思维这两回事以外，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他的事物了。在学校里
有不少的人学会了什么也不怀疑，把三段论法当做了奇迹，把迷信当做了宗
教，便把洛克看做是反对宗教的危险分子了。这些迷信之徒在社会里就像懦
夫在军队里一样：他们庸人自扰而且还散布恐惧。应该发一点慈悲心为他们
解除恐怖；他们应该知道哲学家的意见永远不会损害宗教。光来自太阳，各
个行星绕日而行，这已经是确切不疑的事了，可是圣经里说光是在创造太阳
以前就造出来的，说太阳停落在迦巴翁村庄，人们读了仍觉受教不浅。本来
已经证实虹必定由雨形成，可是圣经上说上帝在洪水泛滥之后把虹放在云彩
当中表示不再有洪水，人们读了圣经依然尊重圣经的记载。
三位一体和圣餐的神秘奥义虽然与已经证明的现象相反，却仍受天主教
哲学家们的尊敬，他们都知道理性跟信仰性质有别。地球反面的民族已经被
教皇和宗教会议取缔，但是教皇们又重新承认了地球反面，并且还把这个基
督教传布到地球对面去；设若在那儿遇到一个人，就像当时所谈的那样，对
我们说来是头朝下脚朝上，而且就像很稀有的哲学家圣奥古斯丁所说的，他
会从天上掉下来，人们就以为这个宗教必定被摧毁。
而且，我再对你们重说一遍，在信笔行文时，我对于任何意见都不保证，
我不负任何责任。在这些空想里边，或许有些推论甚至幻想是我所偏爱的，
但是没有任何偏爱不能立刻捐献给宗教或祖国的。
第九节
我设想在一个岛上有十二位善良的哲学家，他们在岛上只见过植物。这
个岛，尤其是这十二位哲学家，是很难找到的，不过这种虚拟还是许可的。
他们都赞赏在植物纤维中间流动的生命。这种生命有时像是消失了，随后又
重现出来。他们因为一点也不知道植物怎样出生，怎样吸取营养和怎样长大，
就把这个现象叫做“植物灵魂”。有人问他们说：你们怎样理解植物灵魂呢？
他们便回答说：这是一个词，用来表达这一切现象借以进行的那种未知的动
力。一位机械师问他们说：但是你们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仗着摆、杠杆、齿
轮、滑车来自然而然地运行吗？哲学家们必然要说：不，在这种生长作用中
还有普通运动以外的东西，有一种秘密能力，是一切植物用以吸收那种营养
植物的汁液的；这种能力，任何机械学也不能说明，是上帝赋给物质的，它
的性质，你我都不懂。
这样大事讨论之后，我们的议论家终于又发现了动物。噢！噢！他们考
查了很久之后说，原来是些个跟我们一样的有机物！它们不可否认地也有记
忆，常常比我们的记性还好。它们也有我们的七情六欲，也有知识；它们能
表达他们的需求；它们也像我们一样传种接代。哲学家们把这类生物解剖了
几只，在它们体内也发现有一颗心脏、一个脑髓。他们说：怎么？这些机器
的创作者做什么也非无的放矢。怎么能给了它们种种感觉器官却又叫它们什
么感觉也没有呢？这么想也未免太荒谬了。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我们
也把它叫灵魂，——因为没有适当的名称，——什么接受感觉的东西，而且
还有一定程度的思想意识。但是这一本原又是什么呢？是跟物质迥然不同的
东西吗？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吗？是介乎我们根本不认识的物质与我们也并不
熟悉的心灵二者之间的一种“存在”吗？还是上帝赋予有机物质的一种属性
呢？
于是他们便用虫子、蚯蚓来作试验：他们把蚯蚓截成好几节，惊奇地看
到几小时后，节节都生出头来，原来的这只动物繁殖了，竟利用了它自己遭
受的破坏反倒增多起来。难道它有许多灵魂在等待着人家把第一节上的头给
斩断下来后，再来把这些节繁殖的蚯蚓活跃起来吗？这些节蚯蚓就类似那发
枝生杈、插扦繁殖的树木；难道这些树木也有许多灵魂吗？并不见得；所以
很可能这类动物的灵魂跟我们名之为植物灵魂的种类不同，是上帝愿意赋予
某些部分物质的一种高一级的能力；这是上帝万能的又一证明，也是令人崇
拜的又一理由。
一个性情激烈而又思路不清的人听见这些话，便对他们说：你们是些罪
大恶极的人，为了你们灵魂的利益简直应该焚身灭体，因为你们否认人的灵
魂永生。我们的哲学家们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其中一位便态度温和地回答
他说：做什么急着要烧死我们呢？您根据什么会想到我们以为您的狠心灵魂
是会死亡的呢？那个人就又说：因为你们相信上帝使那些跟我们同样都是有
机物的畜生能有感觉和观念。可是畜牲的这种灵魂跟它们一同消灭，所以你
们相信人的灵魂也是要消灭的。
哲学家又说：我们根本没有把握说我们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在畜牲体内会
与畜牲同归于尽；我们确知物质不灭，我们以为可能是上帝在动物体内放了
些什么东西能永久保持——倘若上帝愿意的话——那种具有观念的能力。我
们远不能说事情是这样；因为人不可以那么自负；但是我们也不敢小看上帝
的权能。我们说很可能是动物——它们也是物质——从上帝那里得到的一点
儿智慧。我们天夭发现物质的一些属性——也就是说上帝的赠品——是我们
以前意想不到的。我们先把物质定为一种广延；随后我们又认识到必须给它
加上一种体积；过后又要承认这种物质还有一种所谓“堕性”的力；认识了
这一切之后，我们又大吃一惊，原来还要承认物质有引力。
当我们想要把我们的研究向前推进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在
某些方面类似物质，但是又缺少物质天然有的属性。例如简单的火也像其他
物体一样刺激我们的感官：但是它又丝毫不像其他物体那样有向心力；正相
反，它从中心沿直线向外四散跑开。他似乎并不像其他物体那样受万有引力
的规律支配。光学有一些神秘之处，只有大胆设想光线彼此渗透才能加以说
明。在光里必然有什么区别于已知物质的东西：光似乎是一种介乎物体和其
他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别种“存在物”之间的东西。很像是这类别种“存在物”
本身又是介乎其他创造物之间的中介，如此类推，就有一系列实体，数目之
多，达到无限。
遇到的这个东西仍然是个中间物，离最后的还很远！
这一观念似乎足以代表上帝的伟大了，倘若有什么东西可以代表的话。
在这许许多多实体当中，上帝必定能选择一种他安置在我们体内的所谓人类
灵魂的东西；我们所读到的圣书告诉我们说灵魂是永生的。理性与启示一致；
因为任何一种实体怎么能消灭呢？任何习俗会毁灭，“存在”却依然如故。
我们不能理解一种实体的创造过程，我们也不能理解实体的消灭；但是我们
却不敢肯定万物的绝对主宰不能把感觉和知觉也赋与所谓物质的东西。你们
坚信你们灵魂的本质在于思维，我们却不是那么坚信：因为我们一观察胚胎，
很难相信它的灵魂在它的羊膜里边有许多观念；我们十分怀疑人在深沉的熟
睡中，在昏迷不醒状态中，会进行什么沉思默想。所以我们觉得思维很可能
并非是能思维的“存在物”的本质，而是造物主赐与我们称之为“能思维”
的“存在物”的一种赠品；这一切都使我们猜想上帝倘若愿意，便可以把这
个赠品赐给一个原子，而且永久保存这个原子和赠品，或是随意把它毁灭。
困难问题不在于揣测物质怎么能思维，而在于设想任何一种实体如何思维。
你们有观念，只是因为上帝愿意赐给你们观念：你们却为什么阻止上帝把观
念赐给其他种类呢？你们竟然敢于相信你们的灵魂恰好是跟那最近于神明的
实体是同一种类的，岂不是十分大胆了吗？这类实体很可能是很高的一级，
所以上帝肯赐给它们一种十分完美的思维方法；如同上帝也允许那些比较你
们更低级的动物具有一些很低级的观念。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生活，怎样繁衍
生命，而你们却要我懂得我是怎么样有了观念的。灵魂就是上帝交给我们管
理的一座钟，他根本就没有告诉我们这座钟的发条是用什么做的？
这一切又有什么使我们能得出结论说我们的灵魂是要死亡的呢？再说一
遍，关于信仰告知我们的那种永生，我们也有跟你们一样的想法；但是我们
相信我们知道得太少了，怎么能肯定上帝没有权能把思维赋予他所愿意的某
一“存在物”呢。你们限制了上帝广大无边的权力，我们却把他的权力扩展
到无往而不在，无远而弗及。请你们宽恕我们相信上帝全能，就像我们原谅
你们缩小上帝的权能一样。你们却必然知道上帝所能作的一切，我们却一点
也不了然。让我们大家彼此像兄弟一般生活着，平安无事地崇敬我们的共同
始祖；你们用你们学博识广而大胆的灵魂致以崇敬，我们用我们孤陋寡闻而
胆小的灵魂对之崇敬。只要我们活一天，我们就从从容容地过一天，不要为
了什么难题而争吵，在明日的永生中这些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于是那个粗暴的人，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又哓哓不休地说了半天，竟
致老羞成怒起来。我们的几位哲学家读了几个星期的掌故史书，熟读以后，
便对那位根本不配有一个永生灵魂的野蛮人说：
朋友，我们在书上读到整个上古时代一切经过跟我们时代一样；还有出
乎其类崇道修德的人；而且在上古时代决不会有人因为哲学家们抱有不同的
见解而对他们进行迫害。你们却为什么为了我们根本没有见解而加害于我们
呢？我们在书上读到整个上古时代的人都相信物质永恒不变，那些理解物质
是创造出来的人并未打扰别人的宁静。毕达哥拉斯①原是只公鸡，他的双亲原
① 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 约前580—约前500）古希腊名数学家，唯心主义哲 学家。——译者
是两只猪②，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可以指责；他的学派仍旧为举世所尊重和崇
敬，只有卖烤肉的商人和那些有蚕茧要出售的人们才不加以尊重③。
斯多亚派承认有一位上帝，差不多就像后来的斯宾诺莎学派很卤莽地承
认了的一位上帝一样；然而斯多亚的哲学却最富于英勇品德，而且传布最广。
伊璧鸠鲁派把他们的神想像得酷似我们当前的修士，脑满肠肥、尸位素
餐，只是安安逸逸地品味着神酒，大嚼菜肴供品，不问世事。这些伊壁鸠鲁
派大胆讲授灵魂的物质性和必死性。他们并未因此而被人轻视，人们许可他
们担任多项职务，而他们那些钩形原子却从来也没有为害世人。
柏拉图派，跟印度苦行裸行派一样，不使我们相信上帝自愿亲手创造我
们人类。按照他们的说法，上帝假手于他那些天官，神仙；而这些天官、神
仙，做起事来，又糊里糊涂。柏拉图派心目中的上帝，本是一位优秀的工人，
他在世上却使用了一些相当拙劣的学生。世人并不因此而对柏拉图学派稍有
不恭之意。
总之，在古代希腊罗马，有过多少学派，有过多少关于上帝、灵魂、过
去、未来的想法，任何一派也没有迫害他人。各派都有错误，我们对于这些
错误也很不满意；但是各派却都平安无事，这就使我们惶恐万分，使我们受
到了谴责；使我们看出今日许多议论家都是些怪物，而古代的议论家却是些
人。在罗马的剧院里人们公开地歌唱道：
死后皆空，死何足恐。
这种感情既不使人更好，也不使人更坏；一切都可自治，一切都可循例
而行，蒂图斯①，图拉真②，马可?奥勒留③等人也都像济世惠民的神灵一样治
理着大地。④
我们要从希腊罗马把话转到野蛮民族，姑且谈一谈犹太。尽管这个可怜
的民族如何迷信、残酷和愚昧，他们却崇敬那些接受宿命论和轮回说的法利
赛派。他们也尊重那些绝对否认灵魂永生和心灵存在，并以那从未谈死后赏
罚的麾西法为信仰基础的撒都该派。艾赛尼派①也相信宿命论，从来没有在他
们庙内以战俘作牺牲，比法利赛派和撒都该派更受人尊崇。他们的任何信念
都从未扰乱了治安。倘若他们有意为之的话，倒是有所借口，可以互相烧杀，
互相火拼。? .，可怜的人类！要好好学习这些范例。你们思维吧，但是也要
让别人可以思维。这是我们软弱的心灵在短促的一生中的安慰。怎么：你们
对于一个相信穆罕默德曾经遨游月宫的土耳其人就要以礼相待吗，你们唯恐
② 公鸡意指骄傲的人；猪，意指不洁净的人。——译者
③ 毕达哥拉斯主张生活俭朴，所以不会受肉商和丝商的欢迎。——译者
① 蒂图斯（Titus）韦斯巴芗之子，罗马皇帝，公元79—1 在位，以爱民著称。—— 译者
② 图拉真（Trajanus，53—17）古罗马皇帝，公元98—17 在位。极力扩张版图， 加强集权统治。——译
者
③ 马可?奥勒留（MarcusAureliusAntoninu，121—80）古罗马皇帝，公元161 —80 在位；执政期间对外
经年用兵与蛮族作战，对内反对基督教，爱好哲学与文艺，发 挥斯多葛派哲学思想。著作有《自省录》。
——译者
④ 在法兰西剧院舞台上人们也朗诵贝尔热拉克（Berocrac）的西拉诺（Cyrano） 这两句诗。死后一小时，
我们的魂魄就消失，回到了生前一小时的境地。——乔治?阿 弗内尔
① 艾赛尼派（Les Esseniens）公元前二世纪犹太教的一个宗派，坚持禁欲主义，远离都市，避居山野。——
译者
得罪土耳其总督博纳瓦尔②吗？你们要把你们的亲兄弟刀斩万段，因为他相信
上帝能把智慧赋予一切创造物吗？
有一位哲学家就是这么说的；另外一位又说：请相信我的话，永远不要
担心任何一种哲学思想会损害一国的宗教。我们的神秘奥义虽然跟我们的许
多论证相反，可并不因此而少损其受基督教哲学家之尊敬，因为他们都知道
理性对象和信仰对象性质不同。从来没有哲学家们形成了一种宗教派别；为
什么呢？因为他们并非是热情奔放的人。试把人类分成二十份；倒有十九份
都是用手艺去劳动的人组成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一位洛克。在
其余的二十分之一的人当中，读书的人又多么少啊，读书人中，有二十人读
小说，才有一人是研究哲学的。从事思维的人为数极少，而这极少数的人也
不敢扰乱天下。
在他们的祖国里曾见什么人举起了不睦的火炬呢？是不是彭波那齐①、蒙
田②、勒?瓦那③、笛卡尔、伽桑狄、培尔④、斯宾诺沙、霍布斯、沙弗茨伯里
爵士⑤、布兰维里埃伯爵⑥、梅耶领事⑦、托兰德⑧、柯林斯⑨、弗吕德、伏勒斯
登（Voolston）、贝克尔、化名约克，马赛的作家、《土耳其间谍》的作者、
《波斯人信札》、《犹太人信札》、《哲学思想录》等书的作者⑩等人呢？不，
大部分倒是神学家们，他们先就有做宗派领袖的野心，随后不久他们又想当
政党 的党魁。这怎么说呢？把近代哲学家所有的著作都合在一起也永远不会
比从前的圣方济会修土们争论他们的衣袖和风帽时更显得喧嚣。
第十节 论灵魂不朽说由来已古
灵魂不朽的教义是人类心灵所能接受的最宽慰人心，同时又最责罚从严
② 博纳瓦尔（Bonneval，1675—747），法国将军，曾投效奥国，后又投奔土耳其，阿赫默德三世任命他
为土耳其总督。——译者
① 彭波那齐（Pietetro Pomponazzi，1462—525），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唯物主义哲学家，反对托马斯?阿
奎那的灵魂永生论，因而遭受罗马教会迫害。著有《灵魂不朽论》一书，被罗马教皇下令焚毁。——译者
② 蒙田（Michelde Montaigne，1533—592）文艺复兴时期法国著名哲学家、道德学家和散文作家。主要著
作为《散文集》。——译者
③ 勒?瓦耶（Le Varer，1588—672）法国哲学家和历史学家，著有《偶像崇拜者的道德》、《历史可疑论》
等。——译者
④ 培尔（Pierre Bayle，1647—706）法国哲学家，著有《历史批判辞典》一书，其中之怀疑哲学对启蒙思
想家伏尔泰和百科全书派都有深厚的影响。——译者
⑤ 沙弗茨伯里（Anthony，Shaftesbury，1671—713）英国哲学家、自然神论者。——译者
⑥ 布兰维里埃伯爵（Comte Henride Boulainvilliers，1658—722）法国历史学家，专门研究中世纪教育。—
—译者
⑦ 梅耶（Maillet），英国外交官。——译者
⑧ 托兰德（John Toland，1670—772）爱尔兰唯物主义哲学家。名著有《基督教并不神秘》，《论述自然
神论》。——译者
⑨ 柯林斯（Anthony Collins，1676—729）英国自然神论者。他指出“圣经”矛盾百出，坚决反对传统的
启示宗教。他继承并发展了霍布斯的唯物主义。主要著作有《论自由思想》。——译者
⑩ 弗吕德（Robert Fludd，1574—637）英国神秘学家。先研究医学，后因从事炼丹术与魔术研究，反对天
文学家开普勒的学说。——译者
的观念。这一崇高的哲学在埃及人那里与他们的金字塔一样古老。在埃及人
以前，波斯人已经知道这一学说了。我在旁处也已谈过琐罗亚斯德始祖在《萨
代尔》（里引用的那个形象化的寓言；寓言里说到上帝叫琐罗亚斯德看一个处
罚罪人的地方，就像埃及人所说的“达达罗”或“开龙”、希腊人说的“哈
代斯”和“塔塔尔”，我们近代语言勉强译成地狱、阴间。上帝在这个处罚
罪人的地方把个个暴君独夫指给琐罗亚斯德看。其中有一个缺了一只脚：琐
罗亚斯德便请问其故；上帝回答说这位国王一生只做了一件好事，他曾经用
脚把一只马槽踢到一头饥饿待毙的驴跟前。上帝把这个坏人的这只脚放入天
堂；他的余体便留在地狱里了。奇Qīsūu.сom书
这个寓言，不必再多说，已经使我们看出对于另世生活的信仰是多么古
老。印度人就很相信，他们的轮回说就是一个明证。中国人尊敬祖先的灵魂。
这些民族都在埃及人以前很久就已建立了强大的帝国。有一条极重要的真
理，我相信是埃及的土壤性质所已经证实了的，就是：最富饶的土地必然是
最先被人开发；埃及的土地比较任何土地都差，因为它每年都要被洪水淹没
四个月；所以只是在大兴土木之后，也就是在极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建立
起来一些不受尼罗河泛滥的城市。
这个帝国虽然很古老，但是比起亚洲那些帝国来，却远不及了；在这些
或那些帝国里，人们都相信灵魂死后还继续生存。这些民族的确都无例外地
把灵魂视为肉体的一种精纯轻飘的形象；当作嘘气解释的希腊字还是很久以
后才由希腊人创造出来的。我们究属不能怀疑我们自身一部分是被视为不朽
的。在来世生活里的赏与罚是古代神学的伟大基础。
费雷居德那是希腊人中首先相信灵魂永生的，但并非是第一个说灵魂在身
后犹存的人，尤如人们所信以为然的那样，尤利西斯人在费雷居德以前很久就
在地狱里见过英雄们的灵魂；但是虽说灵魂与世界同其古老，这却是发生在
东方的学说，由费雷居德传到西方来的。我不信在我们这儿有任何一种学说
不是我们在古代所能发掘出来的；我们仅仅是用古代的废墟修造起我们现代
的一切建筑。
第十一节
能看见自己的灵魂倒是件很好的事情。“要有自知之明”原是一条优良
的格言，但是也只有上帝才能实践：除他以外谁又能认识自己的本质呢？
我们把给以活力的东西叫做灵魂。由于我们知识有限，关于灵魂只知道
这一点。四分之三的人类知道的并不更多，却也没有被这个会思想的东西纠
缠不清，也不在乎灵魂不灵魂的；其余的四分之一都在探寻着：却没有谁找
到，也不会找到。
（ Balthazar Bekker，1634—698）荷兰神学家，曾著《魔法世界》一书，反对迷信的鬼神论。请参阅本书
“贝克尔”一文。——译者
那 （Jean-Paul Marana，1642—693）意大利史学家。曾著《诸侯派往基督教王宫内的间谍》一书，成为波
斯人信札的蓝本。——译者
人 信札》的作者是孟德斯鸠（1689—755），法国启蒙思想家。《犹太人信札》的作者是阿尔让斯侯爵
（1704—771），法国文学家。《哲学思想录》的作者是狄德罗（1713—784），法国哲学家、《百科全
书》主编人。——译者
可怜的乡村学究，你看见一种花草生长、你就说这是植物生长，或者甚
至说是植物的灵魂。你观察到物体具有并且产生运动，你就说是。“力”；
你看见你的猎狗跟你学习技术，你就说这是“本能、有感觉的灵魂”；你有
组合起来的观念，你就说是“心灵”。
但是，算了吧，你究竟怎么理解这些词呀？这棵花儿生长，可是果然有
一种名叫生长的真实的东西存在么？这个物体推动另外一个物体，可是它本
身果然具有一种名叫“力”的格外的东西么？这只犬给你衔回一只竹鸡来，
可是果然有一种名叫“本能”的东西么？一位议论家（即使曾经是亚历山大
的教师）对你说：“一切动物都生活着，因而在它们体内有一种东西，一种
本体的形式，那就是生命。”你不是要笑他吗？
如果有一棵马兰花会说话，它对你说：“我的生长和我自己显然是连在
一块儿的两种东西。”你不是要讥笑这棵马兰花吗？
先看看你所知道的和你认为是靠得住的事：你用脚走，用胃消化，用全
身感觉，用脑袋思想。看看你唯一的理性是否给你足够的光辉，让你不必求
助于超自然而得出结论认为你有一个灵魂呢？
最初的哲学家，迦勒底的也好，埃及的也好，都说：“我们身上总该有
什么东西产生思想；这个什么东西必是微妙的，必是一口气，是火，是以太，
是精髓，是一种轻飘的幻影，是一种隐德来希（ｅｎｔｅｌｅｃｈｉｅ），
是一个数目，是一种和谐。总之依照圣明的柏拉图的说法，这是“本身”和
“其他”的复合。伊壁鸠鲁曾经随着德谟克利特说过，这是些原子在我们体
内思想。可是，我的朋友，一个原子又怎么思想呢？还是承认你自己什么也
不知道吧。
我们应当断然依从的意见，就是灵魂是一种无形的东西；但是你们一定
意想不到这种无形东西是什么。学者们回答说：“我们不明白，但是我们知
道它的性质是思想。”‘你们从何而知呢”？“我们知道，因为这种‘东西’
思想着”。“学者们啊！我很担心你们跟伊壁鸠鲁一样地无知；石头的本性
是下坠，因为它住下坠；可是我要问你又是谁让它往下坠的。
他们又说：“我们知道一块石头是没有灵魂的”。“同意，我同你们的
想法一样。”“我们知道正和负都毫不能分割，都丝毫不是物质的一部分。”
我同你们的意见一样。可是，物质，我们也还不认识，它本具有非物质的性
质，这种性质是不可分割的；物质有向心的引力，是上帝赋与它的。这种引
力原没有什么部分，丝毫不能分割。物体的原动力并不是由若干部分合成的
一个东西。有机物的生长，它们的生命，它们的本能也都不是什么彼此分开
的可以分割的东西：你们不能把一棵玫瑰花的生长、一匹马的生命、一只狗
的本能截成两节，就跟你们不能把一种感觉，一正、一负割成两半一样。你
们从思想的不可分割性提出的漂亮的论据什么也证明不了。
你们把你们的灵魂叫做什么呢？你们对它有什么观念呢？若是没有启
示，你们只能自己承认在你们身上有一种你们所不认识的感觉能力、思想能
力。
现在请你们老实告诉我、这种感觉和思想的能力是否就是那种使你们能
消化和走路的能力呢？你们要对我说不是，因为你们的悟性徒劳无益地告诉
你们的胃说：“消化吧，”可是它若是有病就一点也不能消化；你们的脚若
是有风湿病，你们那无形的存在命令你们的脚走路也是枉然的。
希腊人感觉到思想同我们身体各部器官的活动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承认
这些器官有一个肉体的灵魂、思想有一个更细致更稀薄的灵魂，一个奴斯①。
可是也就是这个思想灵魂处处都要管制着肉体的灵魂。思想灵魂命令手
拿，手就拿。它并没有叫心跳，叫血流、叫乳糜形成，这一切没有它却也都
办到了。这两种灵魂很难相处，都很难当家作主。
那么这头一个肉体灵魂一定是根本没有，它不过是你们器官的动作。人
哪，留心点！凭着你微弱的理性你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另外那个思想灵魂是
存在的。你只能凭着信仰来知道它。你出生、你活着、你思想、你行动、你
醒、你睡，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帝给了你思想能力，如同他给了你其他
一切一样。如果上帝没有在他安排好的时间来告诉你有个无形的不朽的灵魂
的话，你对于灵魂就一点证据也没有了。
我们再来看看你的哲学对于这类灵魂所制造的一些漂亮的学说吧。
一个说，人的灵魂是上帝本体的一部分；另一个又说灵魂是万物的一部
分；第三个说它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第四个又说它是现成的而不是创造出来
的；别的哲学家们又肯定说上帝在有人需要灵魂的时候才把它构成的，在交
配的时候灵魂才来；这个主张灵魂住在精虫里边；那个又说灵魂就住在输卵
管里。忽然又来一个说，你们都错了，灵魂要等候六个星期，等胎儿构成，
然后它就占据了松果腺；但如果它碰上一个假胚胎，就要跑回去等候更好的
机会。最后的意见是灵魂住在胼胝体内；这是拉?白侯尼给它指定的位置。
必然是法兰西国王一等外科御医才能这样安排灵魂的住处。然而胼胝体却没
有像这位外科医生那样发财。
圣托马斯在他的第七十五道问题和以后的问题里边说，灵魂是一种自在
的本体形式；他说它是完整的整体，它的本质不同于它的能力；他说有三种
生长的灵魂：营养的、增长的和传种的；关于精神事物的记忆是属于精神性
质的，关于形体事物的记忆是属于形体性质的；他说推理的灵魂在它推理的
时候是无形的，在它存在上又是有形的了。圣托马斯写了两千多页这样有力、
这样明确的文字；所以他是这一学派的天使。
关于这种灵魂离开它借以感觉的身体后将怎样感觉，人家也创造了不少
的学说；它没有耳朵将怎样去听，没有鼻子将怎样去噢，没有手将怎样去摸；
它将来恢复什么身体，是他两岁时的身体还是八十岁时的身体；跟本人相同
的那个“自我”将怎样继续存在下去；一个人在十五岁时变成傻子，直到七
十岁死时还是傻子，他的灵魂又怎样恢复他少年时期的思想意识线索；一个
灵魂把腿断在欧洲，把胳膊失落在美洲，这只胳膊和这只腿都变成了植物，
又都到了别的动物血液里去，这个灵魂又用什么妙术把它的胳膊和腿都重新
找了回来。如果我们要述说人类的这个可怜的灵魂它自己想像出来的一切胡
说八道，那简直是说不完。
很奇怪的是在上帝的子民的法典里，对于灵魂不朽和灵性就连一个字也
没提，在摩西十诫里，在利未记里只字没提，申命记里也没有提及。
很确切的是摩西没有在任何一处向犹太人提过在此生以外的生活里有什
么赏罚，他从来没对他们说过他们灵魂不朽，他并不叫他们希望天堂，也不
用地狱来吓唬他们：一切都是现世的。
他于临终前在《申命记》里对犹太人说：“如果你们有了儿孙以后不负
责任，你们就要在当地被歼灭，并且在各民族中你们的人口也要减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