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还说所罗门有四万间马厩②和同样多的车库停放战车，但是只有一万
二千间马厩来拴他的战骑。对于一个山国，战车太多了，而对于一位国王来
说，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排场了，因为他的先王在加冕时也只有一头母骡子，
而那块地也只能放养驴。
人们不愿一位君主有那么多战车却拥有少数的女人，就说他有七百位有
皇后头衔的妻子，而奇怪的是他只有三百个妃嫔，照习惯说，国王们通常都
是后宫粉黛多于妻室的。
他喂养了四十一万二千匹马，当然是为了同她们一道沿着基尼烈湖③漫
步，或向所多玛湖走去，或向撒烈溪走去。设若不是这条溪流一年当中倒有
九个月干涸而这块地方石子又多得骇人的话，倒是世上风景最优美的地方
了。
至于所罗门命人修建的那座圣殿④，犹太人认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工程，
可是布拉芒特、米开朗琪罗、帕拉弟奥①这般大师若是看见这座建筑，绝不会
称赞。这是一座方形炮台，里边围着一个院子，院里有一座四十肘长的建筑
物，另外还有座二十肘长的。据说这第二座建筑物才是圣殿，降神示的神殿，
至圣所，长、宽、高各二十肘。苏弗洛①先生不会喜欢这种比例的。
归之于所罗门手笔的那几部圣书，比他的圣殿存在的时间要长。
② 阿巴斯诺特（Arbuthnot，1667—735）苏格兰医生兼讽刺诗人，曾任安娜女皇御医。——译者
① 我们前边已经指出，根据孟克先生意见，此处应该是四千而不是四万。——乔治?阿弗内尔
② 基尼烈湖即今日以色列境内太巴烈湖。——译者
③ 见旧约《列王纪上》第6 章。——译者
④ 布拉芒特（DonatoBramante，1444—514）意大利中世纪文艺复兴期的建筑师，米开朗琪罗（Mlchelangelo，
1475—564），帕拉弟奥（Palladio，1508—580）均系意大利伟大建筑艺术家。——译者
① 苏弗洛（SoufflOt，1713—780），法国建筑艺术家，曾建筑巴黎的厖代翁桌贤词。——译者
① 见旧约《箴言》第30 章，译文与汉译圣经稍有出入。守宫即壁虎的名字。——译者
仅作者的大名就使这些书受人尊敬；既然是一位国王写的也就该是好的
了，因为人皆以为这位国王是人间最聪明的人。
归之于他的手笔的第一部书就是《箴言》。这是一部格言集，在我们的
文雅人士看来，内容有的显得粗俗、低级、杂乱无章、缺乏趣味、短少选择
和计划。这些人简直无法相信一位学识渊博的国王，会著一部格言集，其中
竟然没有一条是有关治国之道、政策、朝臣品德、宫廷习俗的。他们看见整
章整章的内容只谈妓女们在街头劝诱过客去同她们睡觉，觉得惊讶。
他们对于如下这样的格言很有反感：“有三样不知足的东西和第四样从
来不说‘够了’的东西，就是坟墓、子宫、吃水从来也吃不够的地，和火，
这是第四样，它从来不说‘够了’。
“有三样难懂的东西和我全然不知道的第四样，就是鹰在空中飞翔的轨
迹，蛇在盘石上爬的路线，船在海上航行的航道，和男女交合之道。
“地上有四样最小的东西，却比聪明人更聪明：蚂蚁，这小小的一群，
却在收获季节预备粮食；野兔这个软弱的动物，却睡卧在石头上边；蝗虫没
有蝗王，却分队而出；守宫用爪抓墙，却住在王宫。”②
他们说，人们是否敢于把这类愚蠢的傻话都归之子一位伟大的国王，最
聪明的人呢？这种批评太过火了，应该用比较尊敬的态度来谈。
《箴言》曾经被认为是以赛亚、埃尔家、索波拿、以利亚辛③和若干其他
人作的；但是不拘是谁编了这部东方格言集，不像是一位国王自己写的④。他
能够说“暴虐的君王好像吼叫的狮子”⑤吗？这是一个庶民或奴隶形容王的念
怒使人发抖的话。所罗门会大谈其下流妇女吗？他能够说：“酒清亮亮的，
酒的色泽在玻璃杯里闪烁，你不可观看吗⑥？”
我很怀疑在所罗门时代有玻璃酒杯，这是晚期才发明的。整个上古时代
都是用木杯或金属的爵。仅仅这一段文字或许就说明这部犹大文集跟许多其
他犹太书籍一样都是在亚历山大城编写的究。
《传道书》，人们也归之于所罗门的手笔。是类别和趣味全然不同的另
一本书。在这部著作里，传道的人似乎从响往伟大的幻觉里清醒过来，厌倦
欢乐，对于知识也不感兴趣。人们以为他是一位享乐主义者。书中每页里都
重复着正直与大逆不道都有同样的遭遇，人比兽也没有什么更多的长处，生
存还不如不生，根本就没有此生以外的生活，平安享受自己同所爱的女人一
道劳碌所得，并没有什么好处，更没有什么合情合理之处。
所罗门可能对他几个女人讲了这样的话，人们以为这是他自己对自己提
出的不同的看法，但是这些格言有点放纵，丝毫不像是什么意见，叫人们听
作者提出跟他自己所说的话相反的意见，这简直是把人当成大傻瓜了。
② 以赛亚（Isai）、埃尔家（Elzia）、索波拿（Sobna）、以利亚辛（Eliacin）均系犹太先知。——译者
③ 孟克表示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对把《箴言》第二部分第一节看做是所罗门遗留的格言和警句。至于第二
节，那是亚西家的人所录下的。第三节是由一位亚古尔王的感想和谜语、和（想像中的）利慕伊勒的母后
向王提的劝告以及一位无名诗人对于能干的妇人的描绘组成的。第一部只是个引言。——乔治?阿弗内尔
④ 见旧约《箴言》第28 章第15 句，——译者
⑤ 见旧约《箴言》第23 章31 句。汉译本原文是：“酒发红，在杯中闪烁，你不可观看。”——译者
⑥ 有一位学究以为在这段里发现一处错误。他硬说人家把Goblot[平底大口杯]误译为Verre[玻璃杯]。他说
Goblot 是木头或金属制成的。但是酒又怎么会在金属杯或木杯里闪烁呢？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伏尔泰。
究 就是盖乃修道院长，他是《若干犹太人的书简》一书的作者。——贝多列尔
我们以为作者是一位唯物主义者，既耽于声色犬马之乐，又对一切感到
厌恶，在书的末尾又增加了一句关于敬畏上帝的颇有教益的话以减轻这样一
部书可能引起的公愤①。
而且，有好几位神甫都说所罗们曾以苦行赎罪，所以可以原谅他。
批评家们难以相信这部书是所罗门写的。格劳秀斯说这部书是在所罗巴
伯②时代写的，又说所罗门说过“灾祸要降到有孩童国王的国土上”①，这未
免也有点不合情理。当时犹太人根本还没有这样的国王呢。
说他说过：“我观察王的脸”也不合情理。更可能的倒是作者要借所罗
门之口来说话，而由于人们在许多犹太教教士方面都发现有的那种精神错
乱，作者却在书中每每忘记了他所要借他口说话的人是个国王。
他们认为奇怪的是人家把这部著作列人正经里边。他们说，倘若现今要
编订圣经的正经，或许不会把《传道书》列入。但是，这部书编入正经是在
书籍很稀少的时代，那时候人们对于书籍多半是当作稀世之物拿来欣赏，并
不怎么阅读。现今可以做到的，顶多是减轻书中充斥的享乐主义内容。对《传
道书》的作法就像对其它许多用全然不同的方式煽动人的事物的作法一样。
这些事物都是在蒙昧时代创立的。而人们却不得不辱及理性在清明时代维持
这些事物，而且用比喻来掩盖荒谬与恐怖。这些批评也太胆大了。
《雅歌》也归之于所罗门的手笔，因为有两三处都有所罗门王的名字，
因为书里叫人对情人说她自己像所罗门的皮裘那样美丽，因为情人说她自己
黑，人们便以为所罗门在这话里指的是他的埃及妻子。
这三个理由并未能说服人。
一、女情人对她男爱人说，“王带我进了内室”，她显然说的是另外一
人；所以王并非这一情人。她说的是正在坐席的王，说的是男傧相，说的是
房主人，而且这个犹太女子远非一位国王心爱的情人，况且整部书里都提的
是一个牧羊女，一位田野姑娘，她到处到乡下到城里街道上去找她的情人，
说她在城门口被守城人截住，还夺去了她的袍子。
二、“我像所罗门的那些皮裘一样美丽”是个农村女子的表达语，意思
是说：我像王的幔子一样美丽。正是因为这部著作里有所罗门的名字，所以
不会是他。哪一位君主会做这么可笑的比喻呢？在第三章里，那个情人说：
“你们观看所罗门王头戴冠冕，是他母后在他举行婚礼的日子给他戴上的。”
谁认识不出来这类表达语是老百姓的姑娘们谈她情人时的平常的比喻呢？她
们总是说：他像国王一般漂亮，他神态像个国王，等等。
三、人们在这部《雅歌》里假托那位牧羊女说她被日头晒黑了，说她是
“棕色”的，那么，如果这就是埃及国王的女儿，她根本就不会被晒成褐色。
在埃及贵族姑娘都是白的。（埃及女皇）克娄巴特拉肤色是白的，总之，这
个人物不能同时既是一村女又是一位皇后。
一位国君有成千的妻子，可能对其中的一位说：“愿她用口与我亲嘴，
① 《传道书》最后一段说：“总意就是敬畏上帝，谨守他的诫命，这是人所当尽的本分。因为人所作的事，
连一切隐蔽的事，无论是善是恶，上帝都必审问。”——译者
② 所罗巴伯（Zorobabel）大卫后裔，犹太王子，纪元前六世纪波斯王居鲁士敕令释放犹太俘虏时，率犹太
人民回归耶路撒冷。见旧约《尼希米记》第7 章6、7 两句。——译者
① 见旧约《传道书》第10 章17 句：“邦国啊，你的王若是孩童，你就有祸了。”——译者
因您的双乳比酒更美。”①一个国王和一个牧人说到用口亲嘴，可能都同样这
么讲。人们认为在此处说话的是个姑娘，她却赞美她的男情人的双乳，这真
是相当奇怪。
人们并不否认一位风流国王可能叫她情妇说：“我心爱的人。像一袋没
药，常在我的双乳之间。②
也不否认他会对她说：“您的肚脐就像一盏酒盅，里边有饮不尽的酒；
您的肚腹好似一斛小麦；您的双乳好像一对子狗；您的鼻梁儿犹如黎巴嫩山
上的那座宝塔。”①
我承认维吉尔的牧歌风格却不同。但是作者各有各的风格，一个犹太人
井非必须写得像维吉尔那样。
人们没有称赞过以下这一东方式漂亮的表达笔法：“我们的妹妹还年幼，
没有双乳，我们当为她怎么办呢？若是一堵墙，我们在墙上边建筑，若是一
道门，我们就把门关上。”②
好极了，最聪明的人所罗门是在笑谈中这样说过的，但是有好几位犹太
教士却都坚持说这首富有肉感的小牧歌不仅不是出自所罗门的手笔，而且也
并不真实。狄奥多西?德?摩普索斯特的意见就是这样，而著名的格劳秀斯
称《雅歌》为一部flagitiosus[荒淫的]色情作品。可是这部作品却成了圣
书了，而人们都把它看做是耶稣?基督与教会结合的永恒譬喻。应当承认这
种譬喻未免有点过火，而作者说他小妹妹还没有乳房，我们看不出教会如何
来理解这句话。
这部正经毕竟是古代一部珍贵作品；这是希伯来人传世的唯一谈爱情的
古籍。书中每每谈到享乐。这是一部犹太牧歌。书中的文笔也跟一切用犹太
笔法写的著作一样，前后不连贯，断断续续，重复连篇，意思模糊，譬喻可
笑；但是有的地方却表现出天真和爱情来①。
《智慧》②一书趣味比较严肃，但是也同《雅歌》一样，并非所罗门所著。
通常都说是西拉克之子耶稣写的，又有人说是出自菲洛?德?比布洛斯③的手
笔。但是不管作者是谁，人们认为当时还没有圣经旧约前五部正经④，因为作
者在第十章里说亚伯拉罕在洪水时代要牺牲以撒，并且在另一段，他又说族
长约瑟是埃及国王；这至少是最合情合理的了。
最糟糕的是在同一章里，作者又硬说在他那个时代人们还看见过罗德的
① 汉译圣经作“愿她用口与我亲嘴，因你的爱情此酒更美。”——译者
② 汉译圣经《雅歌》第1 章第13 句译作：“我以我的良人为一袋没药，常在我怀中。”——译者
① 圣经《雅歌》第7 章第2、3、4 句译作：“你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你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
有百和花。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就是母鹿双生的。你的鼻子仿佛朝大马色的黎巴嫩塔。”——译者
② 上书第8 章第8、9 两句译做：“我们有一小妹，她的两乳尚未长成，人来提亲的日子，我们当为他怎样
办理。他若是墙，我们要在其上建造银塔，他若是门，我们要用香柏木板围护他。”——译者
① 我们已经提过，近代批评对于《传道书》和《雅歌》的想法。批评家们判断这两部著作就跟伏尔泰时代
人们判断这两部书一个样，——乔治?阿弗内尔
② 天主教会圣经正经之一，汉译圣经未收入。——译者
③ 菲洛?德?比布洛斯（PhilondeBiblos，前20 后54）古希腊哲学家，学说混合柏拉图学说与圣经教义。
——译者
④ 即《创世记》、《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译者
妻子变成的那根盐柱⑤。批评家们认为更糟糕的是在他们看来这部书像是一套
很讨厌的老生常谈。但是批评家们也应考虑到这类著作并不是为遵循那些空
洞的雄辩术规律而作的，是为感化人群而写的，不是为读着好玩的，甚至必
须压制着厌恶情绪来阅读它。
所罗门对他那个时代和人民来说显然是富有而博学的。但是夸张与粗糙
这对形影不离的伴侣，却把他的财富形容得他并不能拥有的那么多，把他的
著作也夸大到他并未写出的那么多。对于古代的崇敬一直令人接受这些错误
想法而不加以改正。
但是即使这些书是一个犹太人写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
们的基督教是以犹太教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但并非是以犹太人写的一切
著作为根基的。
为什么例如《雅歌》对于我们要比犹太教塔尔穆得法典的①传说更神圣
呢？据说是因为我们是按照希伯来人的宗教法规来理解这部《雅歌》的。那
么这种宗教法规又是什么呢？是若干真正原本著作的汇编。好！一部著作，
只要是真正原本的，就神圣了吗？例一部犹太和西尚②两地的犹太列王记不是
历史又是什么呢？这就是一种奇怪的成见了。我们厌恶犹太人，而又要以为
他们所写的又经我们收集起来的一切作品都带着上帝的神迹。再没有比这更
明显的矛盾了。
⑤ 故事见旧约《创世记》第19 章26 句。——译者
① 塔尔穆得（LeTalmud）希伯来语意即教训，是犹太教法典。
② 犹太和西尚（JudaetSichenm）圣经古地名，均在今日的巴勒斯坦境内。Si- chem 在汉译圣经中又译作策马
和示剑。——译者
SENSATION 感觉
据说，牡蛎有两种感觉；鼹鼠有四种；其它动物，跟人一样，都有五种。
有些人还认为有第六种感觉，不过他们指的是肉感，这显然应属于触觉，而
我们则同意有五种。我们简直想像不出还会有五官感觉以外的感觉，也不能
想望着有。
在旁的星球上，也可能有人有些我们想像不到的感觉；感觉的种类可能
逐球增多，而具有无数完善感觉的生物可能是生物中最高级的了。
而我们呢，虽有五官感觉，可又有什么本领呢？我们总是不由得不感觉，
而从来也不是由于我们想要感觉就有感觉。我们一遇见什么东西，便不能没
有我们天性给我们注定的感觉。感受虽是在我们体内，但却不由我们自主。
我们接受感觉，可是怎样接受的呢？我倒还知道，在空气激荡和他人唱给我
听的歌词以及这些歌词在我脑海里构成的印象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们觉得思想很奇异，可是感觉也一样地奇妙。最低级昆虫的感觉里，
有一种神力迸发出来，就像在牛顿的脑海里一样。可是千千万万的动物在您
眼前逝去，您也没关心到他们的感觉能力将会化为什么，虽说这种能力也是
万物之主的作品。您把这些动物都当做是自然界的机器，生生息息，代代接
替。
为什么动物不存在以后，它们的感觉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呢？又怎样存在
呢？万物的创造主为什么需要保存已经毁灭了的物体的性能呢？也可以照样
问为什么名叫含羞草的那种植物死了以后，它把叶子缩向枝干的那种能力还
会继续存在呢？您自然也要问动物的感觉若是随着动物本身一同消灭，而人
的思想怎么又不消灭呢？我无力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得不
多，无法解答。也只有感觉和思想的永恒的创造主他自己知道他是怎样创造
又怎样保存感觉和思想的。
古代人都一直认为我们悟性里有的东西，没有不是在感官中已经有了
的。笛卡尔在他那几部幻想作品里说我们在认识乳母的乳房之前就已经有形
而上学思想了。有一所神学院①禁止这种学说，并非因为这是一种错误思想，
而是因为它是一种新思想。后来这所学院又采用这一错误思想，那是因为它
被英国哲学家洛克给驳倒，而的确应该是英国人有错误。该神学院变更许多
次意见之后，又反过来禁止这一古代真理，即感官是悟性的大门。这所神学
院的做法跟那些债台高筑的政府一样，时而发行某种纸币，时而又令这些纸
币贬值；不过这所神学院的纸币早已无人问津了。
世界上的一切学院都永远也阻止不住哲学家们看出我们都从感觉开始，
而我们的记忆也只是一种继续着的感觉。一个人若是生而缺少五官感觉，即
使能活，也不会有任何观念。形而上学式的概念，都从感觉而来：因为我们
若是未曾见过或摸过一个圆圈或是一个三角，又怎么会度量它们呢？不扩展
边缘，又怎么能对于“无限”获得一个大致的概念呢？可是若没有见过或是
摸过边缘，又怎么能扩展边缘呢？
有一位大哲学家①说过，感觉包含着我们的各种能力。
您对这一切又如何下断语呢？您既读书又会思考，就请您下一个结论
① 指巴黎大学前身索尔邦神学院。——译者
① 见孔迪亚克（Condillac）的《感觉论》第二卷128 页。——伏尔泰
吧。
希腊人为感觉想出个Psyché[精神]能力来，为思想想出个Noús[悟性]
能力来。不幸我们不知道这两种能力是什么。我们都具有这两种能力，但是
我们对于它们的根源所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对于牡蛎，海葵、珊瑚虫、小蚯蚓、
花草知道得更多。由于什么不可思议的机制，感觉在我们全身存在而思想却
只在我们头部里存在呢？设若人家把您的头割下来，于是您就再也不能解答
一道几何题了，可是您安放灵魂的那个松果体、那个肼胝体还长时间存在而
没有坏，您那颗割下来的头还很有活力，就是在身首分离之后往往还会跳动。
这颗头此刻似乎还有很灵活的思想，就像俄耳甫斯的头一样，当人家把它抛
入埃布罗河水里，它还在奏乐歌唱他的妻子欧里狄克。
既然是您没有头之后便不思考了，您的心脏在被摘除时，怎么还跳动，
像似还有感觉呢？
您要说：您感觉，那是因为各条神经都导源于大脑，倘若人家给您施了
穿颅手术，用火烧您的大脑，您便什么也感觉不到。通晓这一切道理的人必
是很聪明灵巧的了。
SONGES 梦
梦幻化作飞翔的影子戏弄思想，
它们并非由神从庙宇或天空遣来，
而是自我生成。
佩特罗尼乌斯《萨蒂利孔》54 章1—3 句
可是，在睡眠中五官感觉既然是全都停息了，怎么会有一种内在的感官
还清醒着呢？您睡眠时既然是眼不见、耳不闻，怎么在梦中又能看能听呢？
猎犬可以在梦中狩猎，这时它也吠叫，也追逐猎获物，也吃猎食；诗人常在
梦乡中吟咏；数学家可以梦见几何图形；形而上学家在梦寐中苦思冥想。我
们还可以举出很多惊人的实例来。
是否只有身体各部器官起作用呢？纯粹的灵魂，脱离开感官的影响，能
够自由行使它的权力吗？
既然各种感官都能在黑夜产生梦，为什么不能自己在白昼思考呢？设若
在五官感觉休息的时候，纯粹的灵魂不受外来干预，自已能洁动，从而产生
您在睡梦中所有的种种观念、思想，为什么这类睡梦中的观念、思想却又几
乎总是杂乱无章、没有条理、支离破碎呢？怎么！难道灵魂在最宁静的时刻，
想像反倒更混乱不清吗！灵魂无拘无束，就会发疯了吗！倘若灵魂真像许许
多多睁着眼睛做梦的作家所说的那样，生来就具有若干形而上学的观念，那
么，灵魂关于“有”、“无限”、和一切“基本原理”等等明澈的纯理观念，
似乎就应该在肉体入睡的时候更清醒有力了：因而似乎只有在梦乡里才能做
上好的哲学家啰！
不拘您研究哪一种哲学体系，不拘您怎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证明是记
忆力推动了您的大脑，大脑又推动了您的灵魂，您却不得不承认您在睡梦中
一切观念都是不由您自主而发生的，您的意志在其中丝毫没起作用。所以您
在睡梦中甚至可以连续思考七八点钟，心中却根本没有要思考的想法，甚至
您根本也不知道您是否在思考。请把这个问题衡量衡量，再努力揣度一下身
体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吧。
梦一向是迷信的很大对象，再没有比这个更是理所当然的了。一个人对
他情人的疾病深感关切，就会梦见他眼看他的情人临危了，第二天她果然就
逝世了，便以为神明给他托的梦，预告他情人的死亡。
有一位统率三军的大将梦见自己打了个胜仗，结果他却真打胜了，便以
为是神明预示他将取得胜利。
一般人总是注意到应验了的梦，把其它的梦都置之脑后了。梦和卜言占
了古代史的一大部分。
圣经拉丁文版把《利未记》第19 章26 句译作：“不可圆梦”。但是梦
字不见于希伯来文。奇怪的是同一书内既不赞成圆梦，可又说约瑟由于圆了
三个梦而成为埃及和他全家老少的恩人①。
圆梦是很普通的事，所以一般还不只限于对梦的这种领会，有时候还要
猜度别人做过的梦。尼布甲尼撒②把自己做的一个梦忘记了，便命令他朝中的
① 参阅圣经《旧约?创世记》第40、41 两章。——译者
② 尼布甲尼撒（Nabuchodonosor 即Nebuchadnezzarll）古代巴比伦迦勒底国王。王曾在梦中见一泥足神像，
但以理为他圆梦说这就是迦勒底王国的形像，一遇挫折，即将崩溃。列宁形容帝国主义是泥足巨人，就是
僧侣们给他猜，并且说倘若他们猜不出来，便处以死刑。可是有个犹太人但
以理，本是占卜学派，给王把梦猜出来了，并且还做了解释，便解救了这些
僧侣。这段故事和其余很多类似的故事都可证明犹太法并不禁止圆梦学，即
研究梦的学问。
根据这一典故而说的。故事见汉译圣经旧约《但以理书》第二章。但以理，纪元前七世纪犹太四大先知之
一，曾被掳到巴比伦为奴，后被释放回归耶路撒冷。——译者
SUPERSTITI0N 迷信
（摘自西塞罗、塞涅卡和普卢塔克著作）
凡是超出崇敬一位至高主宰而不全心全意服膺他的永恒命令的行为，几
乎都是迷信行为。相信只要举行某些仪式就可免罪，便是最危险的迷信。
他们宰杀黑羊羔，祭献诸鬼神。
——卢克莱修集Ⅲ52—53。
啊！你们认为杀人喋血的残酷罪行，
可以在河水中涤除，太轻信了。
——奥维德，《岁时记》II45—46。
您想着您若是在河里沐浴、献一只黑羊羔做牺牲，并且有什么人朝着您
念儿句经文的话，上帝就会把您杀人的罪行忘记了。那么您第二次再犯杀人
罪，也就可以以同等的代价免罪；如此第三次直到一百次杀人，也只需要您
牺牲一百只黑羊羔、举行一百次洗身净体仪式就行了！往好里行吧，可怜的
人：不要杀害一人，也不必牺牲一只黑羊羔。
想像着以为供奉伊两斯①和库贝勒②两位女神的教士打一回铙钹和响板，
便可以让您跟神和解，这是多么无耻的想法呀！供奉库贝勒女神的这位教士，
这位靠着您的弱点生活的游方宦官究竟是什么人，他居然做了上夭和您之间
的调解人？他从上帝那里领到了什么特许证呢？他嘟囔了几句什么话就收您
的钱，而您还以为万物之主会批准这个江湖骗子的那些空话吗？
有些迷信倒是没有什么害处的：例如您在狄安娜神或波莫纳神③、或是您
日历上满载的那些次要的神的节日里跳舞，这倒是应时当令的。跳舞本是很
愉快的事，有益身体，赏心悦目，无害于人。但是却不可以为波莫纳和维塔
姆纳斯④都高兴知道您为纪念他们而跳舞，而您若是没有跳便惩罚您。其实除
了锄头和铁锹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花果神和四季神了。切莫糊里糊涂相信不
跳斯巴达克里特战士舞或粗野放肆的柯尔达斯舞，您的园子就会遭一次冰雹
灾害。
有一种迷信或许是可以原谅的，甚至于是劝人为善的：就是把那些造福
人群的伟人视如神明。当然，最好只限于把他们看做是可崇敬的人，特别是
要向他们学习。要崇敬一位梭伦、一位泰勒斯、一位毕达哥拉斯而不可举行
礼拜仪式；但是却不可崇拜赫丘利清洗奥吉阿斯王的牛棚和他在一夜之间跟
五十个姑娘睡觉的行为。
注意千万不要崇敬那些寡廉鲜耻之徒，他们除了无知、狂热和行为卑鄙
之外，一无所长；他们把游手好闲、饱食终日当做是一种任务和光荣。这些
人，至少一生都是无用的废物，死后还值得崇敬吗？
请您留意，那些最迷信的时代总是穷凶极恶的罪行最多的时代。
① 依西斯（Isis）埃及神话中司婚姻、生育、繁殖、医药和种麦的女神，象征埃及初期文化。——译者
② 库贝勒（Cybèle），天女，掌管大地与动物的希腊女神，农神萨杜恩的妻室，生主神朱庇特、海神尼普
顿，她是自然力的象征。——译者
③ 波莫纳（Pomone）罗马神话中的花果神，——译者
④ 维塔姆纳斯（Vertumne）罗马神话中的季节神。——译者
T
TOL■RANCE 信仰自由
信仰自由是什么呢？
这是人类的特权。我们大家都是由弱点和错误塑造成的。我们要彼此原
谅我们的愚蠢言行，这就是第一条自然规律。
但愿在阿姆斯特丹、伦敦、苏拉特①或已士拉②的交易所里，拜火教徒、
巴尼安派③教徒、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中国一神教徒④、婆罗门教徒、希
腊基督教徒、罗马基督教徒、耶稣教徒、贵格派教徒，都在一块儿做生意：
他们不会为招揽人心而彼此动刀子。可是我们却为什么从第一届尼西亚主教
会议以来就一直不断相互厮杀呢？
君士坦丁大帝起初先是颁布法令允许各种宗教并存，最后却又加以迫
害。在他以前，有人起来反对基督教徒，只是因为这些教徒想在国内结成一
党。罗马人容许人们信仰任何宗教，就是信仰犹太教和埃及的宗教也可以，
虽说他们对于犹太人和埃及人本来是很看不起的。为什么罗马容纳这些宗教
信仰呢？因为无论是埃及人也好犹太人也好，他们都并不想消灭这个帝国原
有的宗教信仰，并不到处奔波去招收新教徒，只是想赚钱；不过也不可否认
基督教徒是想要让他们的教占优势的。犹太人不愿意叫朱庇特像立在耶路撒
冷，而基督教徒却也不愿意朱庇特像立在卡皮托勒①。圣?托马斯老老实实承
认基督教徒之所以没有废黜皇帝，是因为他们做不到。他们的想法是全世界
都应当信奉基督教。所以他们必然是敌视全世界，直到世人都改信基督教。
基督教徒争论种种问题都互相敌视。首先要把耶稣?基督当做上帝，凡
是否认的都当做是艾比雍派②异端分子而被开除出教，可是后者也把崇拜耶稣
的教徒开除出教。
有的基督教徒主张一切财产都共有，因为他们认为在使徒时代财产是共
有的。反对派便称他们为尼古拉派，并且硬说他们犯了滔天大罪。另外有些
基督教徒追求一种神秘的崇拜，人们又说他们是直观教派，并且气势凶凶地
群起而攻之。马尔西翁对于三位一体有所争论，人家就把他当做偶像崇拜者。
德尔图良、普拉克塞阿斯、奥立泽尼、诺瓦、诺瓦蒂安、萨柏利乌斯、
多纳③，这些人在君士坦丁大帝以前都曾经被他们教内弟兄们迫害过；君士坦
丁刚一推行基督教，阿塔纳斯④派跟攸栖比乌斯①派便互相残杀起来，而从那
① 苏拉特（Surate）印度坎贝湾东海岸一城市。——译者
② 巴士拉（Bassora 或Basra）伊拉克靠近波斯湾一港口。——译者
③ 巴尼安派（lesbainans）婆罗门教中的一宗派。——译者
④ 指所谓儒教教徒。——译者
① 卡皮托勒（Capitole）罗马七座名山之一，上有朱庇特庙。——译者
② 艾比雍派是公元一世纪由艾比雍（Ebion）创立的宗派，他们否认耶稣的神性。——译者
③ 德尔图良（Tertullien）、普拉克塞阿斯（Praxéas）、奥立泽尼（Origène）、诺瓦（Novat）、诺瓦蒂安（Novatien）、
萨柏利乌斯（Sabellius）、多纳（Donat）等人都是基督教初期的主教或神学家，备立异说，故受迫害。—
—译者
④ 阿塔纳斯（Athanase，295—73）亚历山大城主教，著名神甫。——译者
① 攸栖比乌斯（Eusèbe 即Eusebius，267—40）塞扎雷主教，名著有《教会史》，是宗教史的鼻祖。伏尔
时起直到现在，基督教会内简直是血流成河。
我老实说，犹太民族本是一个很野蛮的民族。他们把一个不幸的小地方
的居民无情地杀光②，而他们对于这个地方跟他们对于巴黎和伦敦是一样无权
过问的。可是，当乃缦在约旦河里浸了七次治愈了他的麻疯病，为感谢以利
沙告诉他这个秘法③，便对以利沙说他由于感激，愿意崇奉犹太人的上帝，但
是他要保留仍旧崇奉他国王所信仰的上帝的自由。他请以利沙允许他这样
做，而这位先知使毫不迟疑地答应他了。犹太人信奉他们自己的上帝，却从
来也不奇怪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上帝。他们认为沙摩斯曾经划给摩押人一个
地区是对的，只要他们的上帝也给他们划拨一块地方就好了。雅各并不迟疑
娶一位偶像崇拜者的女儿为奏。拉班④跟雅各一样都信自己的上帝。这就是整
个古代最心胸狭隘而残忍的民族中的信仰自由的实例。我们却模仿了他们那
些胡涂的凶狠行为，而没有学习他们的宽恕之道。
任何人，由于一个人，他的兄弟，跟自己信仰不一样，便迫害他，显然
是个怪物。这一层不难理解。但是，政府、检察官、国王们又怎样对待与他
们自己信仰不同的那些人呢？如果是强有力的外人，一位国王必然会与他们
联合。弗朗索瓦一世虽然笃信基督教，定然会与伊斯兰民族联合来反对那位
也很笃信基督教的查理?昆特。弗朗索瓦定然会资助德国的路德派支持他们
来反对德皇，可是，他又照例在他国内开始焚烧起路德派来。由于政策，他
在萨克斯赏路德派钱；由于政策，他又在巴黎焚烧他们。然而结局又如何呢？
越是迫害，皈依路德派的就越多。没有多久，法国便到处是新人教的耶稣教
徒。起先，他们被人绞杀，后来他们又绞杀他人。发生内战是必然的事了，
继之而来的，自然会发生圣?巴泰勒米之夜大屠杀，而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
比古往今来世人谈论过的地狱的情况还更糟。
丧心病狂的人，你们从来也没能对创造你们的上帝表示纯洁的崇敬！不
幸的人，你们从来也不学习挪亚后裔、中国通儒、波斯教徒和一切圣贤的模
范言行！怪物，你们需要迷信，好似乌鸦的沙囊需要臭肉一样！如若你们有
两种宗教，它们就会彼此誓不两立；如若你们有三十种宗教，它们就会相安
无事。请看土耳其皇帝，他统治着拜火教徒、巴尼安派婆罗门教徒、希腊基
督教徒、景教徒、罗马教徒。谁若是敢煽动骚乱，就处以木桩穿身刑，人人
也就都安静了。我们已经对你们说过这些了，再没有别的话对你们好讲了。
泰《哲学通信》中，译为欧瑟伯。——译者
② 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7 章。——译者
③ 乃缦（Naanman）圣经人物，犹太亚兰王的元帅。以利沙（■lisée）犹太先知。故事见圣经旧约《列王纪
下》第5 章。——译者
④ 拉班（Laban）是雅各的岳父，崇拜偶像。旧约《创世记》第31 章19 句说雅各妻子“拉结偷了他父亲的
神像”。——译者
TYRANNIE 暴政
一国的君主，只知道“朕意即法律”夺取庶民财物，随后又强征人民，
去劫夺邻邦，便叫做暴君。这类的暴君在欧洲一个也没有。
暴政又可分为一人的暴政和许多人的暴政两种。这种许多人的暴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