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走的时候又是一副嘴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要来的是他,结果打开门一看是池少宇,她连假装不在家的机会都没有,但人家比他快了一步,她有什么办法。
她目送项峰走进电梯,转身回来关上门,池少宇一脸悻悻地说:“没妨碍你吧?”
“没有。”她扯了扯嘴角。
他们文不对题地聊了一会儿,她不时看着墙上的钟,终于他决定走了,她送他到门口,他说:
“我还记得以前我问你,‘要是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跟我一起过节日吗’,你很信誓旦旦地说‘会,只要你求我’。”
“那是信口雌黄的,不要当真。”她想不出其他的借口。
“原来是你骗我的。”他撇了撇嘴,像是撒娇的孩童。
她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池少宇自有一种蛊惑人的魅力,没人能比。她不着痕迹地把他推出去:“再见。”
关上门,把碗洗了,躺在沙发上,反复回想项峰的表情。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
“喂……”他的声音也跟他的表情一样冷淡。
梁见飞抿了抿嘴,故作轻松地说:“那个……你带来的那碗汤,怎么越看越像我家楼下麻辣烫摊头的产品啊。”
“……”
“哈……哈……哈哈……”
“你打电话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不是。”
虽然回答了不是,但是真正想要说的,又迟迟开不了口。
“我挂了。”他冷冷地说。
“等等!”她连忙说,“其实……我是想问你……稿子什么时候交……”
蹩了半天,蹩出这么一句,梁见飞也总算是对得起公司。
“叫你们老板换个人来问我要。”
“干吗……”她直觉地不高兴起来,“你过河拆桥!”
“……”项峰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挂了她的电话。
于是星期一的早晨,梁见飞忽然发现,在过去短短的几天假期里,她莫名其妙得罪了两个很难应付的人。项峰固然是不用说,李薇也不是颗软柿子。
喝完咖啡,她拿起背包,决定亲自去项峰家里跑一趟。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上午十点已经起床的几率低于百分之十,所以当她按下可视电话的通话按钮,双手插袋四处张望的时候,那个从扬声器里传出的低沉的声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是你。”他显然已经通过摄像头看到她了。
“是啊,”她抓了抓头发,不得不放下身段,“那个……我有事找你。”
楼下的门打开了,她连忙走进去,很快到了顶楼。项峰家的门半掩着,她打开门,他正背对着她在厨房热牛奶。
梁见飞走进去关上门,想起他不喜欢她不换鞋子,所以尴尬地站在门口。
“吃过早饭了吗?”他问。
“……没有。”她如释重负地想,会这样问,就代表没什么了吧。
“哦。”他只是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
他没有用微波炉热牛奶,而是用奶锅,等到热得差不多了,就倒出来,她知道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往牛奶里加青苹果酱,他是个爱吃甜食的男人。
“喂,”她假装毫不介意地说,“你这个假期过得还不错吧……”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用银制的搅拌棒调和牛奶与青苹果酱。
“是这样的……”她被他弄得烦躁起来,“我们公司这本新杂志呢,审稿期限已经到了,所以能不能请你把第二期稿子交给我……”
“我不是说了吗,”项峰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我要求换人。”
见飞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有理由吗?”
“需要理由吗?”
“那你就是摆明了玩我喽?”
“玩你又怎么样。”他一脸云淡风轻。
梁见飞以前是个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跟项峰斗了两年,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按下怒火,问:“项大作家,我哪里得罪你了?就算得罪了也不至于要换人啊……”
项峰瞪了她一会儿,自顾自喝牛奶,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对白很像电视剧,一个人跟另一个赌气,少不了要说这么一句台词。那……
“项峰,你到底跟我赌什么气?”
原本一脸冷淡的他,听到她这样说,忽然愣住了。愣了好几秒,尽管还是没开口说一个字,可是表情缓和了许多,就像是一个被人发现了秘密的男孩。
“我都送上门来给你骂了,你还想怎么样?”她趁机说。
他果然抿了抿嘴,喃喃道:“……省省吧你。”
梁见飞暗自吁了一口气,心底的大石落下,稿子终于有着落了!
中午,尽管两人尚未签妥停火协议,但还是一起去了楼下的馄饨店吃午饭。
“喂,”梁见飞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要换人也可以……但是至少等杂志连载结束……”
项峰冷笑了一声,平静地说:“我才不会换人呢。我还没玩够你……”
“……”她瞪了他一眼,“真怀疑你是不是更年期提早到了。”
他不为所动:“你这样的人在书里通常是第一个被干掉的。”
“?”
“废话太多,我连字数都懒得凑。”
“项峰,”她还是口齿不清,“你能不能再恶毒一点!”
下午回到公司,稿件果然已经在梁见飞的邮箱里,她连忙转发给李薇,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咏倩进来给她送咖啡,不禁问:“主任,你怎么了?”
“没什么……”说这话时,她颇有一点看破红尘的意思,“编辑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
快下班的时候,梁见飞接到汤颖打来的电话:“最近怎么没听我老妈提起你去相亲的事?”
“你不知道吗,现在是淡季。”
“?”
“冬天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想找女朋友的男人随便怎么都会在圣诞节前搞定人选,所以我们这些被挑剩下的从圣诞节过后一直到农历新年前的两周都乏人问津。”
“那么之后呢?”
“农历新年前的两周市场通常又会活跃起来,因为也有一些市场需求是要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应付爸妈的。”
“真有你的!”汤颖不禁赞叹。
“我们要善于总结生活。”
“……”
“找我什么事?”
“可以帮个忙吗?”
“说吧。”
“我朋友要出新书,想借项峰的名字在腰封上做宣传,评语我来写,保证写得很酷,‘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CNN’,哪种风格都可以,你们随便挑。”
“你朋友?”见飞故意提高了音调。
“别这样。”
“你不说清楚是哪个朋友我不会答应的。”
“好吧好吧,”汤颖此时一定在翻白眼,“你也知道的。”
她报了一个名字,就是上次答应了帮忙写稿,转眼又放鸽子的老兄。
“我要考虑考虑,虽然最后没有用到,但临时放鸽子的人真的很可恨。”
“他有苦衷。”
“什么苦衷?”
“……秘密。”汤颖竟给了一个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
梁见飞想了想,故意说:“你要是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就答应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那还是算了,我不能告诉你。”
尽管见飞并没有真的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但是听到汤颖这样说,还是吃了一惊。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她如此心甘情愿地保守?
“好吧,算你狠,”见飞投降,“我去问问项峰,不过多半没问题。”
“喂,”汤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偏心?”
“?”
“那次先放鸽子的人其实是项峰,如果他及时把稿子给你,你也用不着来求我帮忙,但你不记他的仇,却来记别人的仇,是不是很偏心?”
“……那不一样。”她心虚地反驳
“什么不一样?”
“他是我的工作啊……”
“小姐,我觉得你很看重这份‘工作’。”
“因为他是大作家。”
“你做的也不止是一个编辑这么简单。”
“只要能达到催稿的目的,除了献身之外,什么都可以。”她搬出一副很专业的口吻。
“是吗?”
“……你什么意思?”
汤颖笑起来,没再纠缠下去,只嘱咐她记得去跟项峰说评论的事,就挂了电话。梁见飞靠在椅背上,回想两年来种种,忽然发现,的确就如她自己刚才说的,除了献身之外,什么都可以。有一次公司开会的时候,大老板竟然问“谁是梁见飞?”,她错愕地举手,老板高兴地称赞她工作认真负责。后来经理告诉她,在她之前,项峰已经起码逼走了五个编辑,她是唯一的一个能坚持两个月以上的。
她不禁苦笑,其实项峰并没有传说中的这么可怕吧,他的确很挑剔,也习惯了随心所欲,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从来不是。
这天晚上,见飞约了跟世纷一起吃饭,餐厅就在附近,是一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店。做完手上的工作,已经是七点了,她连忙关了电脑,穿上外套出门。
元旦过后,就是这座都市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风吹在脸上的确有一种刀刮的感觉,梁见飞用宽大的羊绒围巾包裹住自己,一路小跑着来到约会地点。
一推开餐厅的门,热气就扑面而来,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汤面、火锅、热粥等等,全都是热气腾腾的食物,梁见飞一下子就很想坐下来喝碗热汤。
世纷已经到了,她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看菜单。
“稍微等一下吧,还有一个人。”世纷笑盈盈地说。
“谁?”
“秘密。”
见飞翻了个白眼,怎么人人都有秘密。
“但你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多久了,”她说,“要是十五分钟之内人不来,我可不给面子,快饿死了。”
“那你还是比较适合去吃路边摊。”项峰淡漠的声音出现在她头顶。
“项大哥,你来了。”世纷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却没有一点要挪位子的意思。
梁见飞只得往里坐了坐,把另一半沙发位让给项峰。
“原来是你啊,项大侠。”每次她听到世纷喊他“项大哥”,都忍不住要损他。
项峰在她身旁坐下,没有理会她,和蔼地对世纷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所以迟到了。”
世纷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干嘛约了我又约他,不知道我们是死对头啊?”说完,梁见飞看了项峰一眼,他大概也有同样的疑问吧。
“你们不觉得很酷吗?”世纷说。
“?”
“平时在电台节目里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同时坐在我对面,这多酷啊!”
她撇撇嘴:“我敢说你这位女侠行走江湖期间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惟恐天下不乱。”
项峰双手抱胸,不住点头。
“难得你们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世纷还是笑盈盈。
见飞也给她一个极其敷衍的笑容:“金星人和火星人在受到冥王星人攻击的时候,不排除有联合作战的可能。”
世纷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其实你们私下比电台里更有趣。”
见飞学肥皂剧演员那样摇晃着脑袋,心想:很有趣吗?
点了单,项峰问:“你那个男朋友呢?”
世纷摇头:“他在加班,再说……我也不想带他来。”
“?”
“他见到你很紧张,就没气氛啦。”
所以,这个也是世纷的秘密吗?
见飞看着她,高兴地想,她终于从以前的阴霾中走出来,放下沉重的、装满了“秘密”的包袱。也许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可那只是时间的问题,她会变回原来那个开朗、乐观的女孩。
“喂,”菜上来没多久,世纷忽然抬起头,“我听说池少宇回来了。”
见飞一怔,苦笑地想,她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嗯。好像是回来了。”
接到项峰投来的疑问的目光,世纷解释道:“他是见飞的前夫。”
项峰听后,冷淡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低头吃起寿司卷来。
“话又说回来,”世纷继续说,“项大哥你有没有好人选介绍给见飞呀。”
“饶了我吧师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起码的道义还是有的,坑害朋友的事我可不会做。”他一脸凛然。
“恐怕是你根本没几个朋友吧,项大侠。”见飞咬着牙回敬。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师太。”
她脸色倏地暗下来,抿着嘴开始专心吃自己面前火锅里的大白菜。项峰大概隐约看出她有点不太高兴,所以接下来一直有意无意逗她说话,她却沉默不语,直到饭局结束。
“那我先走了。”世纷的车就停在餐厅门口,看了一晚上的戏,她招了招手,心满意足地上路了。
见飞微笑着跟她道别,然后转身向公司走去。项峰跟了上来,她加快脚步,他也不示弱。
“你干吗?”她忍不住问。
“我坐出租车来的,你送我回去。”他连一个代表请求的“吧”也省略了。
“我没空。”说完,她又加快了脚步。
“别走那么快,”他伸手拽着她的手臂,“会得盲肠炎。”
“我已经割掉了。”她甩开他。
他显然愣了愣,但还是追上来,用她今天早上问得他哑口无言的一句话回敬道:
“梁见飞,你到底在赌什么气?”
她停下脚步,他差点撞上来。
“谁敢跟你赌气啊,项大侠。”她假装一脸平静。
说完,她转身飞奔回公司,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
她赌什么气?
他说得没错啊,没结婚的是师妹,离过婚的就是师太——她赌什么气!
五(中)
“各位听众,又到了每周二下午的‘地球漫步指南’时间,今天的节目是我们在2010年的第一期,也就是说,地球转着转着已经转到了新的一年了,让我们一起来欢呼一声:新年快乐!”徐彦鹏播放了一个热闹而欢快的背景声,就仿佛是同时有十几个人在吹口哨、敲锣打鼓或是尖叫。
“那么,”他继续说,“项峰以及见飞,你们对于新年有什么寄语吗?”
项峰凑到麦克风前,用低沉的声音说:“不知道银河系其他星球的各位是否也迎来了新的开始,不过还是祝新年快乐!”
彦鹏拍了拍手,然后看向见飞。
“新年快乐!”她也送出同样的祝福,“另外我只想跟各位金星来的朋友说一声,要小心你们周围的火星人。”
“哇哦,今天一开场就火药味很浓,”彦鹏一脸兴奋,“让我们来听听本周的趣闻吧。”
“好的,本周的趣闻只有一个,但是篇幅非常得长,是关于秘密——男人的秘密。”
梁见飞趁着放背景音乐的时候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道:“科学家总结了45个男人的致命秘密——男人很容易喜欢一个女人,却不会轻易深爱一个女人;男人在感情的王国里,绝对是个昏君,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么都答应;男人普遍喜欢外表温柔的女子,宁愿把精力花在事业或其他地方,也不愿全用来征服女人;男人都不太重视对自己太好的女人;男人都怕女人死缠烂打,但喜欢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没追上的女人……”
“——这条我同意。”彦鹏插话。
“哪一条?”
“你刚才读的最后一条。”
“男人都怕女人死缠烂打,但喜欢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没追上的女人?”
“没错。”他点头附和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贱。
“我比较同意‘男人都不太重视对自己太好的女人’。”
“我同意‘男人在感情的王国里,绝对是个昏君,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么都答应’。”项峰说。
见飞微微一笑:“噢,你是想说男人比较蠢吗?”
“不,因为男人比女人单纯。”
“哈!那些在夜店想掀女孩裙子的男人很单纯?”
“这句话的基础是‘在感情的王国里’,也就是说当一个男人真的爱上一个女人。”
“那我提醒你应该先看看第一条,‘男人很容易喜欢一个女人,却不会轻易深爱一个女人’。”
项峰抬了抬眉头,像是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
“男人的梦想之一,是拥有可以超越友谊界限的红颜知己;男人会以很理性的态度取舍爱情,就算他感性上很爱一个人,但当他清楚她并非一个好妻子时,他会放弃她,另找合适家居生活的那一个;男人认为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很多时候,他拖延结婚,根本原因就是他认为身边的女人不是想像中的好妻子;男人对妻子的要求,可能比对恋人更低――在外型上,在性格上则更高;懂得欣赏聪明女人的男人不多,和她们在一起,男人总觉得缺乏安全感受……”读到这里,见飞忍不住说,“哈,不得不说,这句总结实在是太精辟了!”
“你是想说你自己就是个聪明女人吗?”项峰挑了挑眉。
“谢谢。”
“聪明的女人并不是乏人欣赏,而是她们自己太咄咄逼人了。”
“所以女人必须是看起来很笨才会可爱?”
“必要的时候——是的。”
梁见飞撇了撇嘴,继续读道:“当有喜欢的女人在场时,男人会有如下表现:话多、显得聪明些、比平日慷慨、把话题扯到得意成就上、说一些自以为好笑的笑话引大家发笑、刻意显露平时少见的好心肠。”
“当有喜欢的男人在场时,女人通常会有如下表现:话少、显得矜持些、比平日性感、把话题扯到最近的球赛上、说一些自以为优雅或有趣的小笑话好让男人对她刮目相看,不过有一点上,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项峰说,“那就是‘刻意显露平时少见的好心肠’。”
“一个男人同时是大男人和小男人的化身,”梁见飞瞪着眼睛,“大男人的他,希望女人完全迁就他,令他放心;小男人的他,意识到自己懦弱无能的一面,犹豫不决。说穿了,他们很多都是忌妒心重的小器鬼,又像孩子般容易被哄骗。”
“一个女人也同时可以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项峰笑容可掬,“天使的她,希望在男人的保护下快乐地生活,要男人爱护、迁就;魔鬼的她,意识到掌控男人就等于掌控生活,所以一再提出无理的要求。说穿了,她们都是自私自利的典范,不过么……也像孩子般容易被哄骗。
“男人遇上旧情人多半会自作多情,以为与自己有过感情的人,内心总会保存一份情,幻想爱过他的女人永远爱他。女人只会美化眼前的男人,男人却不自觉地美化逝去的恋情。所以男人比女人更认同:分手还是朋友。不管是甩人还是被甩,男人多半愿意与前女友继续保持联络。”读到这里,梁见飞自动地停下来,等待项峰说出一个争锋相对的反驳。
但他却沉默着,直到她忍不住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凑到麦克风前,淡定地看着她说:“那么梁见飞小姐,作为一个女人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跟已经分了手的男人——比如前夫——重逢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下子怔住了。他……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随性地调侃她?
“我……我认同‘分手还是朋友’,”她顿了顿,“但是最好是从此以后尽量避免见面的朋友。”
她同样对自己感到吃惊,因为她竟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项峰看着她,她也看着项峰,尽管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徐彦鹏,但此时此刻,她却有一种错觉,好像天地万物之间,只剩他们两个。
“希望这是真的。”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哇噢,”徐彦鹏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项峰,你只是听见飞读一遍,就能把那些大段大段的话都复述下来……太伟大了。”
“她读的稿件导播一共准备了三份,”项峰白了他一眼,“不介意的话,请把你面前这叠A4纸翻到第三页。谢谢。”
“……”
“我感到本期节目的收听率会增加一半以上。”直播结束的时候,徐彦鹏如是说。
梁见飞扯了扯嘴角:“但愿吧。”
她起身走出直播室,口袋里有一些早就放好的硬币,是准备在自动贩售机上买热可可的。
“赌气的女人会显得很不可爱。”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弯下身子拿起掉落下来的热可可罐子,掰开盖子,摇头晃脑地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可爱路线’。”
“可不可以说说看实际上你是在走什么路线?”
“‘失婚的老女人’路线。”她一边喝一边瞪他。
项峰怔了怔,然后笑起来,笑得毫无心机:“好了,师太,老衲只是一时失言,你何必计较。”
她想忍,却还是忍不住地咧开嘴:“喂,你别恶心了,让我想起那个关于‘师太跟老衲’的黄色笑话。”
他耸肩:“是不是再大度的女人,一旦有人质疑她的魅力,她都会奋起反击?”
“我不想跟一个不懂女人的男人聊这些。”
他没有回答,直到她那罐热可可被喝完了,他才说:“可以走了吧?”
“去哪里?”
“今天是你的牙齿复诊日。”
她的脸立刻皱成一团。
尽管极其不情愿,梁见飞最后还是被项峰拉上了车。
“我的车怎么办?”她皱眉。
“等看完医生我开你回来取。”
如果说原本还寄希望于诊所没有开,那么当那位尽职的女医生站在诊所门口招手的时候,梁见飞有一种梦彻底破灭的感觉。
“有没有遵守我上周的医嘱?”听上去这句话应该是问见飞的,可医生却是在对项峰说。
他摇头:“我猜没有。”
“我有。”见飞大声反驳——除了咬牙切齿的那一次。
医生让她在皮椅上躺下,灯光照在她脸上,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又一次袭来,她闭上眼睛。
“放松,这次不会疼了。”
“真的?”她感到自己一直张着的嘴里都是口水,忽然想到自己这么丑的一面竟然被曝光于“死敌”面前,不禁有点泄气。
“嘴张大。”医生提醒。
她只得照做。算了,人总有丑的一面,这就像是秘密,尽管不想被别人知道,却总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医生认真地开始在她的牙齿上摆弄着,她用眼角瞥到项峰坐在墙角,喝着热茶,沉默不语。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很奇妙,他竟陪她来看牙科医生,并且如果没有他,她甚至无法下定决心到这里来。他其实并不像他变现得那么冷淡和漠然,他也懂得关心别人——即使她是他的“敌人”。
在一片安宁中,梁见飞的肚子叫了,而且叫得很大声。医生和项峰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先去吃东西吧。”从牙科诊所走出来,项峰说。
见飞低着头上了他的车,系上安全带:“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丢脸?”
“哪样?”他微侧过头看着她,故意问。
“……没什么。”她别过头去。
他开车上路,没再跟她说话。
“喂……”她靠在椅背上,轻声道。
“嗯?”
“你很少有出丑的时候对吗?至少我从没见过你出丑。”
他轻笑了一下:“也有的吧,只不过各人对出丑的定义不同。”
“但你至少没有张着血盆大口,含着口水一边尖叫一边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啊。”
他笑得比刚才厉害:“嗯……那倒没有。”
“……”
“不过我有比这更愚蠢的经历。”
“是什么?”她兴奋地转过头看着他,很想知道。
“秘密。”他回答。
“……你耍我。”她终于得出结论。
“好吧好吧,”他说,“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一项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老师忽然瞪着我说‘那位同学,请你把桌子下面的书交出来!’,于是我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战战兢兢地把书拿出来放在桌上,谁知道那个老师说‘啊?我是说你后面那位同学’……”
“就这样?”她翻白眼。
“这样还不够吗?”他愕然。
她扯着嘴角,说:“只能说,勉强算是出丑。”
“那你说一下你的出丑经历,我们比比看。”
梁见飞想了想,嘴角有一抹微笑:“有一天我同事跟我说‘我昨晚看到你老公了也’,我听了之后心里有点吃惊,因为他出差应该今天才回来的,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说‘是吗,在哪里看到的?’,同事说‘电影院’,我说‘哦,对啊,他的几个朋友约了他去看电影’,同事说‘他搂着一个女人’,我笑着回答‘嗯,我也去了’,但同事却说‘那个女人是长波浪,穿着礼服裙和高跟鞋,根本不是你’……是不是很出丑?”
他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像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当见飞以为他对于“出丑”这个话题已不感兴趣的时候,他才平静地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让那个混蛋坐在你客厅的沙发上?”
“……”她讶然,是啊,为什么?
“还是说你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反问:“那……如果以前抛弃你的那个女友现在回来说要约你喝茶,你会怎么做?”
“我会拒绝。如果去了,可能又会开始一段纠缠不清的故事,所以何必呢。”
她苦笑:“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是那种如果爱了就没办法恨的人,总是没办法狠下心来伸手打笑脸人。”
“看来我有点高估了你的智商。”
“……你刚才说过笨的女人比较可爱。”
“嗯,你刚才也说过‘失婚老女人’不适合走可爱路线。”
梁见飞抿着嘴瞪他:“总之我就是不可爱。”
“算了,有自知之明算是你最可爱一点。”
“项峰,”她咬着牙,“你是地球上最可恶的男人!”
“哈,”他抬抬眉毛,“地球上的男人你都见过了?”
“……”
这天晚上,他们去喝了粥,也是他带她去的,小小的一间店面,味道是出乎意料得好。她这才感到,他很擅长去发现一些别人很少会注意到的东西,或许,侦探小说家本身就是比常人注重细节,或者说……也更敏感。
吃完饭他载她回电台取车,分手的时候,他坐在车里喊她:“喂……”
“?”
“虽然这个地球上能欣赏聪明女人的男人不多,但还是有的……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么都会答应’。”
说完,他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升上车窗,开走了。
梁见飞看着黑色的越野车消失在夜幕之下,不禁想:他的意思是说,她应该多拍马屁,而不是跟他唱反调吗?
五(下)
星期五一早,梁见飞又接到项峰的“外卖电话”,自从他在赌气时说要换人之后,梁见飞也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她不再做他的责任编辑,那么谁可以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想了半天,她把咏倩叫进来。
“怎么样,工作了大半年有没有新的体会?——泡咖啡除外,这方面我想你已经超越我到达了一个颇高的境界。”
咏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露出一副自以为和蔼的、充满笑容的表情:“既然开始工作了,就要勇于接受挑战。这样吧,你也该学学怎么跟作家们打交道——尽管一上来起点就很高,不过对你有好处——帮我去给项峰送一碗馄饨。”
“啊……”咏倩惊恐地睁大眼睛。
“不用怕,他不会吃人的,他这人其实……嗯……对人很亲切的。”她感到自己说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咬牙切齿。
“就是因为去过所以——”
“好了好了,”见飞把地址和电话写在报事贴上交给助理,“很简单,馄饨店就在他家楼下的拐角上,要两份鲜肉小馄饨,放在一个大碗里。”
“可是,主任——”
梁见飞把半哄半强迫地把助理推出去,关上门。想了想,又打开门补充道:“对了,要跟老板说千万别放葱。”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之后,她接到了大作家打来的电话:“你上午在开会?”
“没有啊……”听到他这样说,她不禁茫然。
“那……为什么差别人来?”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太高兴。
“有差别吗,”原来咏倩已经完成她交代的任务了,“不过是送碗馄饨。那家馄饨店的老板很可恨,我给他洗了这么久的脑,他就是不肯多请几个人送外卖,这样会少赚很多钱!”
“……梁见飞,”他平静地说,“我要换了你很简单,但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一辈子换不掉我。”
她龇牙咧嘴:“你在威胁我?!”
“除非你不想在这行混了,否则你可以试试看。”他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进一步补充道。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项峰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是梁见飞直觉在这件事上他言出必行:“……老大,不过是换人给你送东西来,有必要这么兴师问罪吗?”
“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说完,他“啪”地挂了电话。
“神经病!”梁见飞对着听筒大喊。如果他现在就在她面前,她说不定会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咏倩果然哭丧着脸回来了,见飞自己受了气,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安慰助理。
“你要这样想,你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大怪’,这样以后对付‘皮蛋’或是‘老K’的时候就轻松多啦,人总是要在挫折中成长的。”
咏倩抬起头看着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鼓舞般,用力地点点头。
“我希望项峰没有让你对这个社会、对男人感到灰心——我明白跟他接触过之后很容易会产生一种悲观的、灰暗的情绪——但他并不代表整个社会,事实上大多数男人也不像他这么……可恨。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咏倩想了想,尽管眼神有点迟疑,但还是点头。
“好,那就好……”见飞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忽然有一种罪恶感,是她让这样一个初出社会的单纯女孩看到了社会黑暗的一面,是她把她带进了现实的成人世界。
她回到办公室,想起刚才项峰的话,不禁有点沮丧。她到底算他的什么呢?一个所谓的“责任编辑”,她的“责任”究竟有多重?包括兼职快递员、出气筒、保姆……甚至于他肯让她当“敌人”也不过因为有把握能玩弄她于股掌之间。
她难过地想,就像她对汤颖说过的,她愿意做除了“献身”之外的任何事——也许不是“愿意”,而是“必须”——只因为他是项峰。
想到几天前自己还天真地认为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恶,她愈发觉得沮丧。
他是个魔鬼!——她在心底喊。
下午五点半,梁见飞很准时地下了班,因为整个下午都没什么心情工作。走出电梯大厅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白色羊毛围巾的男人对她招手,她停下脚步,惊讶地说:“……是你。”
池少宇笑的时候,脸颊上有细长的酒窝,显得儒雅而性感。他从不会给人邋遢的感觉,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天都刮胡子,也很在意穿衣搭配,他常常笑她是一个懒惰的女人。离婚之后,见飞忽然发现是他教会自己如何过一种更精致的生活——尽管那有时候会很累。
“我不想编借口说我在附近开会顺便来看你之类的,”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微笑,“如果你同情我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的话,能不能赏脸一起吃顿晚饭?”
她看着他,意识到自己总是很难拒绝他,无论他是不是一个混蛋,无论他有没有伤过自己的心。
“如果你能让我的心情好一起,我想我可以考虑。”她抿着嘴说。
他像变戏法一样地摸出一只红色的盒子交到她手里,她诧异地打开,发现是一条镶着红色人造水晶的项链。
“很漂亮,”她笑了笑,“但我不能收。”
他耸耸肩,好像并不在意,收回盒子后说:“那么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
池少宇带见飞去的地方座落在繁华地段的一座老房子里,或者准确地说,是在老房子的花园里。
餐厅借用了老式别墅的院子一角,覆以全透明的玻璃房,以白色和蓝色为基调,夜幕降临之后,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点起了长长的、白色的蜡烛,让人想到浪漫的圣托里尼岛。
“不得不说,”坐下之后,见飞露出一个略带调侃的微笑,“这里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风格。”
“什么风格?”
她扯了扯嘴角:“表面很矜持,可是骚在骨子里。”
“……这算是赞美还是贬低?”
“也许两者兼有,不过不重要。”
“为什么?”
“李敖不是说过吗,不要在意前妻对你的评价。”
他讶然地看了看她,眼里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失落。
菜单送上来,轮到见飞讶然,不知道是什么体的英文字和有点令人乍舌的价格让她顿时对这餐厅失去了好感,精致的生活是很好,但人也有只是想坐下来吃一碗小馄饨的时候。
“你做主吧。”她把难题丢给了池少宇,但他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这是难题,很快点好了菜,然后隔着荧荧的烛光看着她。
“我听了你的节目。”
“?”
“你的电台节目。”
“啊……”她有点吃惊,但还是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除了工作时间之外是不会听无线电广播的。”
“本来是的,”他点头,“不过既然上次宝淑提起,我就去听了。”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他摇头:“怎么会,我觉得很有趣,而且我上网搜索了一番,发现收听率很高。”
“真的吗,我从没去调查过。”她摆弄着眼前的餐具。
“那个……”他顿了顿,才说,“项峰是什么人?”
“……一个畅销书作家。”为什么所有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项峰?!
“我意思是,是你什么人?”
她诧异地抬起头,皱了皱眉:“什么叫‘是我什么人’,我是他的责任编辑,当然还有电台节目搭档,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什么关系。”
池少宇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以此判断她有没有在说谎,过了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抬起头,以一种异常严肃而认真的口吻说:“见飞,我不知道在我们分开的这几年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希望现在还不算太迟。”
“?”
“我好像……还是忘不了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梁见飞大惊失色,这番话,简直跟他当初有外遇时一样叫她目瞪口呆。
“我想了很久,想清楚了一些事,我知道我有很多问题,也伤害过你。但是我会改——我已经在改,你可不可以……再认真考虑考虑我……”说完,他垂下眼睛,神情像一个羞涩的男孩,而不是情场老手。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只有情场老手才有本事瞬间切换到这样的表情吧。
餐桌上的气氛陷入了沉默,不过倒不是特别尴尬,因为餐厅本来很幽静,零星几桌客人被分散在各个角落,有位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人在吧台附近拉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充当背景音乐,所以,即使没有人说话,也不会与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
“见飞?……”池少宇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紧张。
她忽然想起那天直播时项峰问她的问题:如果她跟前夫又相遇了她会怎么做?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最好还是做一对不会见面的朋友?
见飞苦笑,可他们现在见面了,而且,他还宣称对她余情未了。事实上,就像有一次她对汤颖说的,他就像是她的一场梦,代表着过去所有的美好时光,每一次当她把回忆翻出来的时候,里面都免不了有他。她并不恨他,可是也没有原谅他,毕竟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见飞?”
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那个……事实上我现在才刚下班,连牙也没刷,你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池少宇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安静了一会儿,才说:“看来这几年你从畅销书作家那里学到了跟男人周旋的本领。”
咦,她心想,他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她从项峰那里学到的。
“好吧,”池少宇继续道,“我只是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好让你做出判断。”
就在梁见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餐前小吃和汤陆续送了上来,她连忙低下头假装很专心地吃着,即使对于吃了些什么都完全没有印象,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咀嚼。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项峰知道了这件事会说什么?
骂她一顿……还是冷笑?
可是想起上午他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她又不禁对自己感到生气:为什么?为什么要去管他会说什么?
他不过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罢了!
手机响起,她从背包里拿出来,差点吓得把手机丢进汤里——是项峰打来的!
她半侧过身,接起来:“喂?”
“在干吗?”他的开场白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吃饭。”
“一个人?”
她惊慌地看了池少宇一眼,幸好他正低头喝汤,于是她本能地撒了一个谎:“不是,汤颖。”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沉默了一会儿,说:“吃完去帮我买起司蛋糕。”
“啊……可是……”她记得,他因为体检查出血糖偏高,所以戒了一切甜食,尤其是起司蛋糕。
“……忽然很想吃,”他的语气仿佛是被捉住了痛脚,“买一小块就好。”
“……好吧。”她皱着眉答应。
“嗯。”说完,他挂了电话,好像从不习惯说“再见”。
放下电话,她又看了池少宇一眼,他也看着她,用眼神询问是谁打来的。她连忙低下头继续喝汤,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到。
吃过饭,池少宇载她回公司取车,临别的时候,他又一次说:“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而且考虑了很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
他看着她,好像原本要说的是其他的话,可是最后却说:“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是认真的。”
见飞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认真,也不知道他的“认真”可以持续多久,但她真的有点相信他的话……虽然只是“有一点”。
跟池少宇告别之后,梁见飞开车去最近两年非常当红的蛋糕店,不过当然,也是项峰指定的店。当班的收银员看到她,竟微微一笑,说:“很久没来光顾了。”
她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体检结果说血糖偏高。”
“真的吗……”收银员错愕。
她摆摆手,笑容可掬:“不过没关系,吃死也是活该。”
“……”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往她的袋子里塞优惠券。
到项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一刻了,他打开门,从她手上接过蛋糕店的纸袋,然后走进厨房。
见飞反手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出爱情片,是休格兰特演的,他的眼神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那么动人。
“只买了一块,你自己不吃吗?”他在厨房问。
“嗯,我刚才吃过了。”她回答。
他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她瞥了一眼,托盘里有她刚买的蛋糕和两杯牛奶。
“你刚才去吃西餐?”项峰又问。
“嗯……你怎么知道?”她看着电视,回答得心不在焉。
“西餐通常都有甜点。”
她点头。
“……跟男人去吃的?”
“……啊?”
“……是前夫吗?”
“?”梁见飞的视线终于从休格兰特那里转移到了项峰身上。
他一边吃着起司蛋糕,一边从容地对她说:“我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吃饭,你回答我‘不是,汤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她觉得自己是被侦探无情揭开外衣的杀人凶手。
“首先,那个人一定不是汤颖,因为如果是的话,你会回答‘不是,还有汤颖’或者之类的、不会产生歧义的句子,你这样说的目的是不希望就坐在你对面的人察觉到你在撒谎,所以你回答‘不是,汤颖’,对方就会以为你是在回答其他问题,万一打完电话他问起来,你也能辩解‘是问我新书的书评是谁写的’,很快就能搪塞过去。其次,你会骗我,说明如果被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免不了要招来一顿骂,所以……综上所述,刚才跟你一起吃饭的——很有可能是一顿烛光晚餐,那是西餐通常会玩的把戏——就是你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