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AB日记》(完)+作者:春十三少

_14 春十三少(现代)
  “为什么?”
  “因为今天下午他说想要我帮忙……”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项峰又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的两次时间都要久,久到……她不禁开口喊他的名字。
  “不准去。”他的口气生硬得可以。
  “……为什么?”
  “去参加葬礼是一回事,去帮忙又是另一回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
  梁见飞有点被激怒了,但还是耐心地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你就当作……我是去帮助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不行吗?”
  “不行!”项峰断然拒绝,“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固执很多时候是毫无意义,甚至是……是愚蠢的吗?”
  “为什么?”她也变得生硬起来,“你凭什么说我固执,说我愚蠢?”
  “梁见飞,我不想跟你吵架,”他适时用一种看似平静的口吻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帮什么所谓的忙,那会让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更复杂。”
  “……我不信。”
  “……”
  “我不信你说的。”
  “……”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他见面,但是他妈妈过世了,我——”
  “——随便你!”项峰冷冷地打断她,然后挂上电话。
  见飞盯着手机看了很久,颓然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嘴里咸咸的,她抹了抹脸颊,竟然都是泪水。
  这到底是出于怀念已经往生的人而留下的怅然的泪水,还是因为愤怒于某个可恶的男人而留下的失落的泪水?
  事实上,她自己也分不清……
  十一(中)
  午后的花店生意很好,玻璃门每打开一次,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就会响一次。收银台背后的墙上嵌着一块块木质的装饰板,用来摆放饰品或一些零碎的东西。此时第二格木板上摆着一台迷你收音机,机身虽然小,音质却很不错。
  “各位……观众下午好,这里是‘地球漫步指南’,我是梁见飞。”女主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精打采。
  “应该是‘听众’而不是‘观众’,”男主持人冷冷地接着说,“大家好,我是项峰。”
  “今天由于徐彦鹏临时休假,所以……节目由我和项峰先生主持。”
  背景音乐的音量大得有点突兀,花店老板抬头看了看时钟。
  “来说说本周的主题吧。”项峰忽然提议。
  “哦……”电波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恐怕是梁见飞在翻稿件,“本周,让我们来谈一谈有关于婚礼和葬礼。”
  项峰轻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近日,一件奇怪的离婚案在迪拜引起了很大关注。身为大使的新郎在结婚当天发现新婚妻子不仅长着小胡子,竟然还是斗鸡眼!于是他顿感相亲时被欺骗了,一怒之下将新娘撇在了婚礼现场,直奔法庭申请离婚。
  “这位不知名的新郎是某阿拉伯国家驻迪拜的大使,已年近40。新郎的友人表示,新郎新娘在举行婚礼之前有过几次简短的会面,但是新娘一直都是蒙着头巾的,两人隔着几尺远,所以看不清新娘长像实属正常。后来,新郎觉得新娘脾气秉性和自己还比较合适就定下了这门亲事,结果在婚礼现场就发生了上面的那段尴尬事。
  “当时,新郎和新娘已经签好了一纸婚书,新郎就上前俯身想吻新娘一下,就在这时他发现新娘的脸居然毛茸茸的,还长着一双对眼。新郎的友人告诉记者:他当时惊坏了。新娘确实性格很好,但是她一直用面巾罩着脸也是有原因的。离婚不可避免,当时新郎直接就奔向法庭,留下新娘一人独自哭泣。随后,法庭立即受理了这起离婚案。”
  “很荒唐,”项峰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在一个人决定要跟另一个人共度余生之前,他竟然连她的长相也不知道。”
  “那么男人对于一个女人要求就只是:长相、长相、以及长相?”
  “……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有身材。”
  “哦,很好,至少你肯说真话……男人根本不关心女人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也不关心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具能够让他们产生性冲动的身体?”
  “我常常能够从你身上深刻地明白某些成语的含义,比如——断章取义。”
  “随你怎么说。”
  “那么女人做了什么?仗着男人爱她,就任性地为所欲为?”
  “任性?你称之为任性?”梁见飞简直要尖叫起来。
  “不然是什么?”她的搭档却听上去很镇定。
  “是男人一直习惯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女人身上,所以如果某一天女人说‘不,我不愿意这样’,男人就把它归结为女人的任性——可笑的‘任性’。”
  “任性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尤其是,当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跟另一个人唱反调的时候——她难道没有用脑子想一想,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不分青红皂白……”她的音调高了八度,“男人有男人的理由,女人也有女人的理由,也许两者并不相同,但是你不能要求一个跟你一样有思维能力的成年人毫无道理地服从——还是说,这就是男人所谓的‘爱’?”
  花店老板把一束包装精美的花递到客人手中,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孩,看上去正要去约会的样子。店里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老板却时不时抬头望着墙上那台迷你收音机,眼里充满疑惑。
  “我很怀疑女人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爱’,”项峰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对一个总是固执己见的人,怎么讲道理?告诉她‘不,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会让某个人难过’?”
  梁见飞沉默着,隔着长长的电波,听不出她究竟在干什么。在生气?在发呆?在思索?抑或是自省?
  过了几秒钟,她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么,简单粗暴就是对的吗?”
  “……”
  “事实上,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收音机里再一次长时间地播放背景音乐,也许有十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好吧,”梁见飞调整了语调,“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有关于葬礼的新闻——”
  “——别他妈的跟我提葬礼,”项峰说这话时,口吻异常冷静,但怎么听,都像是在发火,“也别跟我提婚礼。凡是跟混蛋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听!”
  终于,原本喧闹的花店倏地安静下来,老板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奇怪的地球人……”
  梁见飞打开直播室的门,迎面过来的导播看到她的脸,愣了愣,躲到一边去了。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骇人,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还是少惹她为妙。
  哦!是的!千万别惹她!
  “梁见飞!”项峰在她背后冷冷地喊。
  不是说了别来惹我吗!她在心中喊,然后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梁见飞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看!”他用一种很少见的愤怒的口吻吼道。
  她继续走了几步,但双脚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地慢慢停下来。她有点泄气,回过头想瞪他,却发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们,表情如同蜡像般僵硬。
  项峰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臂进了休息室,然后“砰”地关上门。
  休息室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每一个角落,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项峰放开她,站在门后,双手抱胸:“我承认……”
  “?”
  “我的方式有时候是过于简单粗暴……”
  “……”
  “但你不该说那种话。”
  “……什么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侧影,她竟被狠狠地打动了。
  “……‘我不相信你’。”
  梁见飞咬了咬嘴唇:“那是我……口不择言。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
  “是不是我们以前的那种关系让你认为,我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到伤害的人。”事实上,这并不是一种疑问,也不是一种肯定。项峰安静地看着她,眼底被黯然淹没。
  “……”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伤害了我——”
  “——不是的。”梁见飞皱起眉头,很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很想哭,但又挤不出一滴泪。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她如此哭笑不得。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你,你会无动于衷吗?”他仍旧自顾自地说。
  “我说了那是我口不择言!……”
  项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双手抱胸,然后开始沉默。
  梁见飞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沉默,尤其是项峰的沉默,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仿佛他们之间相隔很远,但她分不清这种距离是谁造成的,也许她有责任,他们都有责任,可她有一种迫切的念头,就是缩短这令人抓狂的距离……
  忽然,她走上去推了项峰一下。他没站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这家伙在笑!沉默地笑。
  “项峰!”她气得大喊。
  天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停下脚步,为什么被他的身影打动,又为什么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觉得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到底为什么?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抱住,紧紧地抱住。
  “好了……”他的口吻变得温柔起来,就连触碰到她皮肤的气息也是暖暖的,“梁见飞……”
  她以为他会说求饶的话,但他却没有,依旧是沉默,直到她开始挣扎,他才低声说:“我很生气。”
  “……”
  “昨晚我真的很生气,而且我知道,你也一样……”他顿了顿,刺人的下巴抵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动了几下,“可是后来我想,我们如此愤怒,都只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
  “想到这里,我就告诉自己,算了吧,何必跟你这个傻瓜计较。”
  梁见飞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项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笑得很温柔:“你不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她看着他,摇头。
  为什么要问,她已经知道了啊……
  项峰收起笑容,眼神却仍然温暖:“你去吧。”
  “?”
  “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只要你觉得对。”
  “……”从字面上说,梁见飞赢了这场战争,但她却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至少不是最终的胜利。
  “所以……”项峰的眼神很认真,“别再对我板着脸。”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笑出来。
  输或赢又如何呢?
  他不过是一个想要看她笑的男人,她也不过是一个……愿意对他微笑的女人罢了。
  梁见飞和项峰一前一后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导播面有难色地上来低声问:“你……没事吧。”
  她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没事。”
  “那就好……”
  两人走到停车场,才发现彼此都没有开车来。说不定,这也是一种默契。
  坐上出租车,项峰对司机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不是说去吃饭吗?”见飞诧异。
  他笑而不答。
  出租车刚驶上高架路,梁见飞的手机就响了,是世纷打来的。
  “喂?”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世纷的声音听上去足够神秘。
  见飞看了项峰一眼,敷衍地回答:“嗯。”
  “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想要来跟你求证。”
  “……”
  “怎么不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一些……让人能够冷静下来的话。”
  “哦,听我的,把脑袋放在冷水龙头下面,然后打开龙头。”
  “……那么说是真的?”
  “……”
  “沉默代表默认吗?”
  “……随便吧。”
  但事实上,此时此刻梁见飞脑子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对于感情却还是想要遮遮掩掩?她到底对什么感到不安?
  “既然你都证实了,看来这是真的……啊,好多女人免不了要伤心一阵子。”
  “?!”为了……项峰吗?
  世纷没有听出见飞的疑惑,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突然吗?”
  “有点……”
  “是因为怀孕了吗?”
  梁见飞想,要是她现在正在喝水,那她面前这块玻璃窗就免不了要遭殃了……
  “你先等一下,”她终于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说谁?”
  “徐彦鹏啊!”
  “……”她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里,项峰对于她的这副表情也充满疑问。
  “不然呢?”世纷听上去有点不耐。
  “徐……徐彦鹏?”
  “天呐!他去结婚了不是吗?你自己都在节目里说他休假了啊。”
  “他的确是……但……”
  “怎么我们刚才讨论不是这件事吗?”世纷终于明白过来。
  “没错。至于说徐彦鹏是不是去结婚了,我真的不知道……”
  袁世纷抱怨了一声,挂上电话。
  “什么事?”项峰问。
  “……没事。”梁见飞用袖管抹了抹额角的汗,一脸不动声色。
  出租车摆脱了拥挤的高架路段后,很快到了项峰公寓楼下。不出所料的,回家之后,项峰并没有任何做饭或叫外卖的意思,而是直接拉着梁见飞进了卧室……
  意乱情迷之时,见飞想到下午直播时说过的话,忍不住问:
  “喂……”
  “嗯?……”
  “你不是说……男人只在意女人的脸蛋和身材吗?”
  “嗯……”
  “可我既不是脸蛋十分漂亮,也不是身材特别好……”
  “嗯……”
  “你为什么……?”
  项峰百忙之中抬起头捂住她的嘴:“嘘……”
  “?”
  “别说话,我已经被催眠了,别让我回到现实中来……不然会走火入魔的。”
  “……”
  十一(下)
  也许因为项峰的话,又或者是因为梁见飞自己已然改变了想法,总之,第二天上午趁着项峰独自一人去超市的时候,梁见飞拨通了池少宇的电话。
  “你……没事吧?”她觉得这开场白听上去很勉强,但她想不出其他的了。
  池少宇笑了笑,回答:“嗯。”
  “……事情办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吧,毕竟我不是一个人——我是说,还有爸爸和其他的亲戚。”
  “哦。”
  “……”
  “……”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池少宇说:“我听了那节目。”
  “?”
  “你的电台节目。”
  “啊……”那么,他听到她和项峰吵架了吗?
  “很有趣。”
  “……你指什么?”
  “你们,你和他。”
  “……”
  “可不可以问个问题。”他的口吻却不像在提问。
  “嗯。”
  “你们在一起了吗?”
  梁见飞抿了抿嘴:“是的……”
  “我猜到了。”
  “……为什么?”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因为我听得出你们是真的吵架。”
  “吵架……又怎么样?”
  “我们以前从来不吵。”
  “真的吗?”梁见飞皱了皱眉,实在想不起来了。
  “如果一个生气了,另一个就陪笑脸。”
  “难道没有我们两个都生气的时候吗?”
  “有的。那么我们就保持沉默,直到任何一个人的气消了。”
  “那么……你想说明什么?”
  “嗯……”电话那头的男人低吟了一会儿,像是被逼着承认自己的失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从来都是这样,你不告诉我,我也不问,互相猜测。”
  “啊……”她记起了一些片段,虽然过去了很多年,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她还是把那些片段从脑海深处挖了出来。
  “你也很少跟别人吵架。所以……那个人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
  “事实上,我听了很久——我是说,从我知道你有这样一个节目开始,就每周听。”
  “……”她有些错愕。
  “不得不承认,”他说,“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就被吸引了。但我说不清究竟哪里,或者说,是什么吸引了我。但昨天我忽然意识到了。”
  “?”
  “你们可以对彼此那么坦诚,毫无保留,尖酸也好、刻薄也好,那恰恰表明你们信任对方——事实上,这是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所缺少的。”
  梁见飞盘腿坐在床上,虽然眼前没有任何能够倒影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在笑,忍不住的笑。
  “你在笑吗?”池少宇问。
  “啊……是的……”她诧异地张了张嘴。
  他也笑了,笑声轻微而短促:“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变了很多,有时候又觉得一点也没变。”
  “人是复杂的动物。”这句话是世纷告诉她的。
  “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
  梁见飞忽然对池少宇有了新的认识,印象中那个曾经带给她快乐和痛苦的人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她成长的同时,也成长了的男人。
  “所以,我真的没机会了是吗?”他问得坦然。
  “我想是的。”
  “好吧……”他听上去有些失落,但仍不失幽默地说,“但你要知道,你好不容易从一个陷阱里爬出来,最后也许又陷入另一个陷阱。”
  她被他的说辞逗笑了:“说不定人生本来就是从一个陷阱掉入另一个陷阱。”
  “……”
  “对了,”她猛然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我恐怕……不能来帮你的忙。”
  “我猜到了。”
  “?”
  “那位作家毫不避讳地在直播时间大光其火,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
  “仪式改在下周三,那么……你会来吗?”池少宇的口吻终究变得落寞。
  “会的,我当然要来。”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
  “因为我妈一直很想见你……”
  听到他这么说,梁见飞伤感地捂住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平缓的心跳。
  “好了,我还有事要做,下周见吧。”
  “……再见。”
  挂上电话,梁见飞独自坐在铺着羊毛垫的大理石窗台上,天气很好,太阳照在她肩膀上,温暖且真实。
  项峰会是另一个陷阱吗?如果是的话,她该不该跳下去?
  客厅里传来转动门锁的声音,是他回来了,手上像是提着很多东西,脚步却显得轻快。
  “晚上做罗宋汤好吗?”他大声问。
  “嗯!……”
  “我买了新鲜的番茄和牛肉。”
  “哦……”
  “不过我怀疑番茄沙司可能不够了……”他的声音渐渐模糊,大概是因为走进了厨房的关系。
  梁见飞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怔怔地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感应到什么似地转过头,发现项峰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问:
  “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池少宇在电话里说,梁见飞和项峰总是能坦然地面对彼此之后,她却发现他们之间变得欲言又止起来。特别是,每次当她开完了小差回来,总会发现项峰正默默地注视她,然后在彼此感到尴尬之前,悄悄地走开。
  池少宇是对的,但也不完全对。
  她和项峰的确能够坦然地面对彼此,但相比之下,她是个一旦坦然就无法做到隐瞒的人,然而项峰可以,他来去自如,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隐藏自己。
  她又想起自己曾参加的那场如同闹剧般的婚礼,最后大家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堂兄之所以逃婚,是因为他爱着别人,而那个人跟他一样……也是个男人。
  她有很多年没有在家庭聚会上见到过堂兄,所有的亲戚都不愿提起他,就连他的父母都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可是后来有一年过年的时候,那位堂兄竟带着他的“好友”大方地出现在聚会上,所有曾在背后议论过他的人,都一脸微笑,对于他、对于那位“好友”、对于他们,像是全不介意。
  人是多么复杂的一种动物,他们会对某一种新事物断然拒绝,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也有可能会全盘接受。她和项峰也是如此,从针尖对麦芒到怦然心动,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然后,他们又能依靠这份心动走多久?
  她感到茫然,但每一次看着他的眼睛,她又不由自主地让自己掉落得更深。
  “在想什么?”项峰从背后靠过来,温暖的脸颊贴着她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像是随时准备不安分地摸进她的T恤里。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抚着手臂。
  “你思考时的样子让人感到害怕。”
  “?”
  “像是灵魂出窍。”
  “我还以为你会说像是被‘催眠’了。”
  “哦,”他侧过头看着她,一脸轻快地说,“那么下面就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催眠’。”
  说完,他的手真的开始不安分起来。
  见飞很怕痒,大笑着想要躲他,却怎么也躲不开。
  他忽然紧紧拥住她,吻她的耳朵,轻声说:“说不定,我真的被你‘催眠’了……”
  她笑着别过脸去,不让他的下巴碰到她的脸,可是躲着躲着,她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你的胡子呢……”
  项峰抬了抬下巴:“你不是不喜欢吗?”
  “……”她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知道,他很喜欢自己的胡子,比喝牛奶加苹果酱更喜欢。
  “这样可以碰你了吧?”他用光滑的下巴磨着她的脸颊,眼神很温柔。
  她仍然注视着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击中了一般,忘记跳动。他真的卸下了所有的面具以及伪装,坦然面对她。她看到了与自己想象中如此不同的项峰,他固执已见,却会轻易地相信别人,他性格阴郁,却有着最单纯的微笑和眼神,他世故,但有时候也很天真,他用宽容的眼光看世界,却比谁都缺乏安全感。
  他就是这样一个古怪却……独特的人,他跟她过去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让人不由地被他吸引。
  可是,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爱上她?
  出版公司的假期通常都会在元宵节后才结束,于是梁见飞发现整个二月,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被同一个人占据了。
  “项屿打电话来,问我们晚上去不去他家吃饭。”项峰鼻梁上架着眼镜,满头乱发,从客厅走进卧室。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圆领针织衫,手臂上的线条若隐若现。
  “哦……”梁见飞坐在窗台上看书,视线摇摆,“那你去吧。”
  他走过来,坐在她面前:“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
  “因为……”她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去了我也要给压岁钱呢。”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语调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你就是不想去。”
  她无话可说,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尴尬,于是她微笑,期望用笑容掩盖一切。
  可是项峰从来不吃她这一套,伸手狠狠地捏她的鼻子,直到捏红了,才满意地起身去回电话。
  她合上手里的书,又开始发呆。她最近似乎爱上了在温暖的午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坐在羊毛垫上发呆。这几天因为项峰在写作,她发呆的时间更充裕了。她从网上下载了所有她和项峰主持的节目录音,录入她的掌上电脑,悄悄地听。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噢,是的,这个从来没有说过爱她的男人,是如何爱上她的?
  他们在节目中的每一次碰撞,都火花四溅,笑料百出。她甚至怀疑,每当自己坐在麦克风前,耳机里传来导播“开始”的声音,她就被某个生灵附身了,或者其实,她是“不跟项峰唱反调会死星人”……
  唯独去年夏天的某一次,她意外缺席了,因为公司派她去出差,回上海的时候遇到了强台风,飞机不得不迫降某个小型机场,纵使插翅也难飞。她从不听自己的节目,所以也从没想过要把那一期找出来温习,但在这样一个被阳光笼罩的下午,耳机里却传来了徐彦鹏温暖的声音:
  “各位听众下午好,又到了本周的‘地球漫步指南’时间。本期节目由于客观原因,由我和项峰两人主持,梁见飞乘坐的飞机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所以如果有想转台的朋友,请自便吧。”
  见飞不禁失笑,哪有他这样的主持人……
  “那么,缺少了梁见飞,我们本周的话题只能是空缺。来聊点什么呢?……不如就聊聊天气吧。”
  项峰轻不可闻地冷笑一声:“两个男人聊天已经够无聊了,你还要聊天气,嫌气压不够低吗?”
  “好吧,”徐彦鹏像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那么来聊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怎么样?”
  “性吗?”
  “别说得这么直白,会被上头警告的。我想说的是女人——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当然是女人!”
  “……”
  “我们都知道,你笔下出现过很多女人,其中的一部分即使是可怕的‘凶手’,却并不讨厌,甚至会让人有一种‘如果是我,也会甘愿为她这么做’的想法。所以,你真的认识这样的女人吗?”
  “认识。确切地说,我们每个人都认识。”
  “怎么说?”
  “人是由很多个面组成的,我们习惯于展示自己的某一面,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具有其他的面。”
  “具体点。”
  “比如说,一个内向文静的女孩,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会变得强悍泼辣。每个人都有底线,一旦触及到了底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是不是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你的意思:狗急了也会跳墙。”
  “……也、也可以。”项峰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无奈。
  梁见飞坐在太阳低下,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么……”徐彦鹏又说,“我们来举一个实际点的例子。比如见飞,你认为她是个怎样的人?”
  项峰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总结她的?”
  “嗯……我觉得,”彦鹏顿了顿,“我们亲爱的梁见飞小姐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性,聪明、善良、同时又思维敏捷……”
  “她不知道正飘在哪里,不会听到的。”项峰提醒。
  “哦,那么其实她很固执——不,是相当固执!坦率,但是言辞尖刻,对于看不惯或者无法苟同的人或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出言不逊。而且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天真,根本与三十岁的女人不相符的天真!”
  项峰低声笑着,任何听到徐彦鹏这番话的人都会笑的——除了梁见飞自己之外。
  “该你了。”
  “我嘛……”项峰像是有些犹豫,那种迟疑的语调听上去竟异常暧昧,“我觉得她是个矛盾但是……有趣的女人。”
  “矛盾和有趣?”
  “嗯。你常常可以在她身上看到矛盾的情况,就好像你刚才说她明明已经三十岁了,有些时候却表现得很天真,更要命的是,她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这也就是我之所以认为她有趣的原因。”
  “咦……”徐彦鹏低吟着,像在思索,“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她。”
  项峰哈哈大笑,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于是徐彦鹏继续问:“对于这样一个‘女强人’,在哪种情况下她会表现失常呢?”
  “我想……比如,现在?”
  “哈!被颠簸的气流吓得脸色发白?”
  “也许……”项峰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说不定,她正死死地抓着邻座秃顶老头的手,放声尖叫。”
  “……”
  “又或者是,抱着空姐大哭?”
  “……”
  “还是说,”徐彦鹏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吓得脸色发白,最后晕了过去……哈!越想越觉得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彦鹏正在等着项峰接话,但一直沉默着的他却忽然说:“下面让我们来听一首歌……”
  梁见飞诧异地抚着嘴唇,节目是被硬生生打断的,照理说畅销书作家应该继续顺着话题嘲讽一番,最好再加一些充满笑料的人身攻击——反正她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无法还击,他还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脑海浮现起那个因为暴风雨被迫停降的夜晚,说真的,她被吓坏了,但她并没有像徐彦鹏说的那样表现失常,她只是一直抿着嘴,紧张地看着窗外,直到飞机安全降落。当然了,她旁边坐的不是什么秃顶老头,空姐也没有在颠簸的时候到处跑动,一切都跟往常没什么差别,不过气氛确实有些紧张。
  下了飞机之后,所有乘客被安排在候机大厅里休息,等待续航的通知。身边的人开始打电话,她也不例外,第一通当然是打给父母报平安,第二通则是给电台编导的。然后她就坐下来开始看随身携带的书——或是一本杂志?记不太清了——总之,她庆幸自己至少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惊讶地发现,是项峰打来的。
  “喂?”
  说完这一句,她仿佛听到项峰在电话那头暗自松了口气。接着,他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你死到哪里去了?”
  “某个离上海200多公里的地方。”她的语调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机场?”
  “……不然呢?!”
  “今晚要住下了吗?”
  “谁知道……”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到有点泄气,“对了,你不是应该在直播吗?”
  “没错。”
  “那怎么还有时间打电话来气我?”
  “嗯……”他顿了顿,像是想要掩饰什么,“现在是电话连线时间,整个银河系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啊……”梁见飞懊恼不已,这家伙打电话来,一定是等着看她笑话的吧!
  “跟听众们问声好吧。”他说这话时,有点硬着头皮的味道。
  “大家好!我是见飞……”她也唯有硬着头皮问候。
  “好了,再见。”说完,项峰就突兀地挂断电话。
  耳机里又传来项峰和徐彦鹏的声音,梁见飞收回思绪,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在节目里,甚至,根本没有什么“电话连线”的环节……
  项峰穿着夹脚拖鞋走进卧室,鞋底和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见飞转过头看着他,他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过了一会儿,找到了,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一抬眼,愣愣地问了一句话。
  见飞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她只是露出微笑,轻声说:
  “谢谢……”
  【婚礼意味着开始,而葬礼意味着结束,有的时候,却恰恰相反。
  事物都有两面性,但我们常常被蒙蔽了双眼,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忽视了那被我们潜意识所拒绝的另一面。
  人的确是复杂的,甚至可以说,非常复杂。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完全地理解其他人,也无法真正、完全地被人理解。
  可是,我们不应该拒绝任何去理解和被理解的机会……永远不要拒绝。
  Alpha】
【真心话大冒险】
  十二(上)
  【2.22 真心话大冒险
  “只要如实回答21个问题,就能赢得50万美元”,听上去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但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有人只回答了几题就羞愧难当。这就是美国目前非常走红的电视真人秀节目“The Moment of Truth”——“真心话大冒险”。参赛者必须在数以万计的电视观众面前坦露自己的心声,那些人类内心最贪婪、最丑恶、最虚伪的一面都被展露无疑。
  比如说,你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这位朋友醉心于当一名画家,但事实上在你看来他根本没有那种天赋,他的画都是狗屁、一文不值,你会为了赢得1万美金把内心的想法如实告诉他吗?或者,你的父母很平庸,但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如果有人问你,你是否愿意和你父亲/母亲这样的人结婚,你会看着你父母的眼睛坦诚回答吗?抑或是,你已经有了所爱的人,但你还是“碰巧”遇上了一次“无伤大雅”的艳遇,你会把其中的细节向你所爱的人坦白吗?
  要金钱?还是要隐私?使自己得到满足?还是伤害别人?这中间的孰是孰非也许可以讨论上整整一季,然而,一直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有些话,它不会伤害到别人,相反地也许会让生活变得更好,并且,如果我们说出这些话,就能够得到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我们却从不说。
  Beta】
  项峰睁开眼睛,一些光线透过窗帘漏进房间来,他用手臂挡在眼前,马上又睡着了,直到客厅响起重重的关门声。
  噢……梁见飞,你就不会把门关轻一点吗!
  他躺了一会儿,发现睡意全无, 便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先去洗澡。置物架上乱糟糟地丢了几件女式棉质T恤和背心,像是宣告除了他之外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他的家里,可是牙刷、毛巾、洗发水,却没有多出一份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这里又只有他一个人。
  他打开水龙头,等热水冲刷在浴缸壁上冒出热气,便躺了进去,思维如同旋转木马般转动着。
  梁见飞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卡住了。以往争锋相对、言辞犀利的他们,最近颇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总是小心翼翼地揣摩对方,却不得要领。
  他们之间当然有激情四溢的时刻,每一次他拥抱她、吻她的时候,都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时间停止的念头。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尽管当然,他知道爱是什么,他知道男人和女人可能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但他总觉得不安,而又无可奈何。
  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他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人的内心,自以为那些被人追捧的畅销小说里的勾心斗角就是人心的全部,可是用在梁见飞身上,似乎完全发挥不了作用。或许,越是在意一个人,就越想了解她,越了解她,就越觉得无法了解她。
  这是一个死循环,可以说它是狗屁,也可以说是真理。再简单的人,在某些事上,也会变得复杂起来。说到底,他只想知道,那家伙的脑子里是如何想的……
  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刮胡子,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不留胡子的自己。有多久?五、六年吗,还是更久……他之所以留着胡子,起因是某位朋友的一句话。这位朋友是个插画家,叫做“老于”,比他年长几岁,有一双洞察力很强的眼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于看着他,惊讶地说:啊,没想到能够写出这么复杂故事的人,竟然长得这么温柔……
  他一下子觉得很尴尬,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在老于微微一笑,友善地握了握,没再说什么。从那以后,他就开始留胡子,这是一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对谁说过的秘密,可是他隐约觉得,老于知道,因为有一次他笑着对他说:就算留了胡子,也没办法掩饰你是个怎样的人。
  他并不是要掩饰自己,只是觉得,就像老于说的,一个能够写出复杂、罪恶故事的人,不应该是温柔的,而是同样复杂、叵测的。好几次,他在心里坦诚地分析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最后觉得,这其实非常可笑,就好比青春期的男孩穿上父亲的行头,硬要假扮大人一样。他说不清理由,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项峰擦干脸,去厨房吃了些东西,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让他吃惊的是,仅仅一周没有查看电子邮箱,新邮件竟然一下达到了三十几封,他点击打开,多半是各种相识的杂志社或者出版公司的编辑,有的向他约稿,有的问他是不是转型了。他觉得莫名其妙,便拨通了其中一个编辑的电话。
  “Susan,我可以问问过去的一周里都发生了哪些事吗?”
  “你指什么?”
  “什么叫做‘如果你这里还有跨界或者玩票的作品,是不是也可以考虑登在我们的杂志上’?”他读她发来的邮件。
  “哦,”Susan笑起来,“你那个爱情故事虽然有点稚嫩,不过我个人觉得还蛮可爱的。所以想说,如果你那边还有类似的作品,或者像是什么鬼故事啦,儿童文学啦,我都可以考虑帮你刊登。”
  “等等,”他阻止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什么‘爱情故事’?”
  “就是你最近刚在杂志上连载的啊,就是梁见飞公司办的新杂志……”
  “……”他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我也为你捏了把冷汗,因为这跟你以前的风格简直大相径庭,大家也都很纳闷,你怎么会写这样一个故事出来。可是后来汤颖的评论出来之后,我们就都明白啦,说实话,我觉得很可爱——尽管跟你的风格很不符,但我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汤颖?”
  “你……不知道吗?”Susan终于察觉到他的愕然。
  “是的,究竟怎么回事?”
  “噢……汤颖——你知道的,就是那个书评人——她在很多人对你的连载表示质疑的时候,写了一个评论,你可以去网上搜索一下,标题是‘侦探小说家的跨界之作’之类的,总之,她一说这其实是个爱情故事我们就全都明白了……”
  “好的,”项峰再次打断她,“谢谢。下次再联络。”
  挂上电话,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焦躁,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写的是彻头彻尾的侦探小说!就算恶评如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侦探小说,他根本就写不来什么爱情故事……
  抱着这种郁闷的心情,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心思工作,梁见飞的公司似乎还在半休假状态,所以下午她很早就回来了。
  “你……为什么一脸被人甩了的表情?”她像是觉得很好笑。
  “你不会明白的。”项峰坐在沙发上,频繁地更换电视频道。
  她瞪大眼睛:“该不会……你前女友真的带着儿子找上门来了吧?”
  他很想瞪回去,但望着她那张“震惊”的脸,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说的一遍,她蹙了蹙眉头,问:“那么……你为了这件事很生气?”
  “不,”他摇头,“生气谈不上,再说我没理由对任何人发火,如果真的有人做得不够好,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梁见飞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可是,”项峰叹了口气,“一个侦探小说家的作品,被误以为是爱情故事……这难道不是一件足以让人感到挫败的事吗?”
  她在他身旁坐下,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撑着脑袋:“嗯……但是,你不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
  “?”
  “因为你避免了被舆论评论说你写得不好的情况,也许这一次你的确写得不够好,可是如果大家都以为这是爱情故事,那么你的职业生涯中就不会有这个败笔。”
  项峰看着梁见飞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什么意思?”
  “啊……我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并不是真的说这是你的一个‘败笔’……”
  “我不是问你这个。”
  她也看着他,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梁见飞,”他用一种侦探小说家特有的口吻说,“你知道这件事?”
  “……”
  “……”
  “事实上……”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个书评是我叫汤颖发的。”
  “为什么?”尽管隐约已经猜到了,但项峰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因为……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抨击。”
  “哈!那么你宁可我被误解?”
  “但……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坏。而且你的小说里确实有爱情故事的成份……”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