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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晴 《闲云公子》

_6 于晴(现代)
她意识飘渺。山风不停地吹,令她有种错觉,这风是要把她吹上天的,极凉的气息拂过鼻尖,虽然明知生死在刹那,但对她来说却像永恒。
风啸声不绝于耳,她忽地掀开眼,瞧着不知什么颜色的天空,突然间,她猛地咬牙,靴底试着踢出,在半空中踢了好几次,竟然让她踢到崖壁,她反应极快,藉力翻了个身,手中玉箫运气抵住崖石。
可惜她力道不足,没有剑的玉箫只能算是个没有用的鞘身,虽然使劲,但箫身直滑,嵌不进一个稳点,身子不似之前快坠,但照样在下坠着。
她再咬住牙根,扯下身腰长带,飞地腾出,目标是壁上巨石。哪知,风速吹掀了她的腰带,她愣愣看着,随即又笑出声。
狂风将她朱色的长腰带吹得狂舞乱窜,像是艳红的血在眼前舞动。她恍惚盯着,注意到腰带尾竟莫名缠上崖下的树梢。
她面色大喜,但盼这长带不会中途断裂,她连忙一卷又一卷缠上手腕,身子才跌进茂林间的刹那,勉强有止住之势,崩的一声,腰带又被扯断了,她整个身子硬生生跌在地面上。
剧烈的楚痛几乎自手臂蔓延到整个身子,嘴一张,连喷了几次血,血花染上她视野中的天空,又尽数溅上她的脸。
她瞪着半天,发现自己还能看见天上的云,才确定她还活着。
她勉强忍住呕吐,强迫自身爬起来,左臂又是一阵剧痛。她脸皮不停地抽动,背脊阵阵麻感,但她知道要是现在不爬起来,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的面皮不停地抖动着,无法控制。她低头看着左臂,这才发现肘骨自肉里翻出,下臂几乎要断了,难怪她痛得连心都绞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受过伤,但没有像今天这样九死一生,她有点惊讶自己竟能忍到这种地步,连个痛都没有喊出口,她又想抹去滚落脸颊的血,却发觉右手还紧紧握着玉箫。
她瞪着玉箫看好一阵子。这种箫留下有何意义?她松了手,任它滚到地上。
她抹着脸,发现不止有血,还有湿答答的眼泪。她哭什么?有什么奸哭的?
刚才虽然减缓冲势,但撞上地面的力道不小,头破血流,背脊还在麻感流窜,她深吸了口气,五脏六腑因此遽痛起来。
不知老天是在捉弄她还是给她运气,竞让她在重伤与死亡间,选择了前者。她手指不停地抖着,踉跄走了一步,不能控制地跪了下来。
喉口一直在压抑着,一张口就是喷出血来,她得忍下。她瞄见左腕还扣着那个天奴环。
她眸光带冷,用力解开天奴环,不屑抛开。天奴环没有钥匙,终生解不得,以前确实如此,但她十四岁那年就知道如何解开这环,连何哉也不知情。
这环,还要着做什么?
心头绞痛,头痛欲裂,她还是憋着一口气,强迫地站了起来。
大雷在响,只怕再一会儿就要下起大雨。www。4yt。net这正是时候,大雨一下,什么足迹也消失了。
她咬着牙关,跌跌撞撞地走出崖壁,每走一步,晃动的左臂仿佛连着心头,带来无比的楚痛。
现在她不止流血流泪还流汗了。
袖口微沉,她记得袖袋是两块碎玉,可惜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拉掉它。
她慢慢回头看着她跌落的地方,山上碎石落下不少,但不致会覆盖住一具尸身,地上也有血迹,若真有人下来寻她的尸身,只怕也要在大雨过后。
那时,找不到人,会以为她走了。
而她,确实走了。
从此天涯海角,就只有她一人,再也没有人相伴。
没有人相伴才好。没有人相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踪迹:没有人相伴,她不用想着这人何时会背叛她、她会何时背叛这个人,多好啊。
自今而后,逍遥一人游,疯子教主倒是助她一臂之力,不必再考虑何哉。
她非常潇洒地旋身而去,头也不回。
每走几步,便痛得跪在地上,如果能失去痛觉,多好?但她不能。一失去痛觉就表示她离昏厥不远了。
她又爬起,挑战自身最大的忍度,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大雨开始下起,消灭她每一步的足迹。这样才好啊,把她的存在抹去,不留痕迹,管他什么何哉、管他什么公孙云,她不希罕任何人!
混蛋,这么痛……她绝对可以忍。古时勾践都能忍气吞声尝粪便了,她这算什么?忍忍痛而已,就算手断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忍,她忍……咬牙地忍着……只要她走出这里,只要她没中途断气,只要她能忍着憋住这口气,以后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
赤色的身形,逐渐消失在大雨之中。
第五章
半年后——
一身土黄色的简便女衫,上短衫下长裙,腰间随意系了长锦带,非常朴素且简洁,只是质料上等,加上该女相貌十分俊俏,整个人看来就是顺眼得很。
黑色的长发是待字闺中的打扮,随意弄了个玉簪,长发及腰,其中还有几条细致的细辫。
她负手走进酒楼,迎面的店小二,问道:
「二楼有位子吗?」
「有有,姑娘上请。」
她看他一会儿,道:「你新来的吗?」
「是是,小的刚来这城里做事。」
她应了一声,慢步踏上阶梯。二楼空的位子还多得是,她捡了个靠窗的坐下,经过认真阅读菜单后,道:
「来几道油炸的菜色,愈油愈好,荤素不忌。」
「姑娘要不要尝尝几道药膳?这是上回云家庄五公子上酒楼时,咱们掌柜求来的,全中原就咱们一家有呢。」
她面皮抽动一下,笑道:「下回再试吧。这次,就上我要的菜色。」
店小二嘴里应着,殷勤倒茶时,注意到这姑娘生得好看,眉间带俊,如果她打扮成年轻男子,他想他也认不出她是个姑娘家。
她瞟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没,小的是想,小的第一次看见什么叫男女皆宜。姑娘真是……」一时想不出特别的形容词,只得重复:「真是很俊哪。」
她闻言,笑了。「唉,我穿这样你也觉得我像男子,那我也算失败了。」她叹气。「一个男人打扮成女人,果然不容易啊……」
店小二结结巴巴:「姑娘是宜男宜女相,扮男便像俊俏男子,扮女自然是女的……现在明明就是女的嘛。」
她失笑:「我饿了,小二哥,你快上菜吧。」
店小二连忙下楼打点着。
她习惯地把玩筷子,望着窗下的街道。
正值午后,用饭的客人逐渐增多,当店小二送饭菜上来时,二楼已增了三、四桌客人,
店小二又发现她以左手玩筷,几次筷子滑落,左手似乎有点问题。
他放菜的时候,闻到淡淡的药香味来自她身上。他低头偷觑,发现她的腰间系着荷包,之前明明没有看见的。
「怎么了?」她扬眉问着。
店小二盯着半天,讶声:
「原来如此,姑娘腰间锦带过长,行走时遮住荷包,这一坐下,荷包便露了馅。」这姑娘的腰身是细的,但再怎么细,也用不着这么长的腰带吧?
「这腰带可以做许多事,好比能救人一命。」她笑道。
「原来如此。」顾客至上。顾客只愿点到为止,他就算好奇得要死,也绝不能追究,于是,他退下了。
没有多久,二楼的雅座已满。再上来的客人张望一阵,来到她靠窗的这桌,客气问道:「姑娘,可否共桌?」
她瞟一眼,大方道:
「请随意吧。」
来者是两名二十出头的中原少侠,面目皆属上等,气质颇佳,有礼的道谢后就各自落座,招来店小二,简单地点了几道菜。
「姑娘是江湖人?」其中一名年轻少侠问道。
「算吧。」她专心吃着饭。饭不可吃满饱,方为养生之道,她遵循着。
「可有名号?」
「我想,没有吧。」
原来是初入江湖的姑娘。两名年轻男子放松心情,又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她看似年轻,却没有江湖小女侠的娇气与轻浮。
各门各派都有女子习武,年纪到了便慢慢领进江湖,一开始仰仗着师兄弟,行事过于冲动,这年轻姑娘气质沉稳,完全不像近年的江湖小女侠,且她眉宇又俊得漂亮,肤色健康,吹弹可破……两位年轻少侠想到同一处,面色皆是微红,不由得同时咳了一声。
她瞄瞄离他们咳嗽时很近的菜色。她忍,吃吃人家的口水,也不算什么……绝对可以忍。
其中一名年轻人转移心思,道:
「古兄,你专程来这扬州城,是为了上云家庄吗?」
另名年轻人正是古少德,他道:
「正是。朝廷六年一次武科举,今年银手三郎屠三珑拔得头筹,将会是朝廷重要栋梁,屠三珑居无定所,去年曾在云家庄住过,与闲云公子交情颇佳,家师差我上门恭贺,顺道誊上一份银手三郎的事迹回去,供本门子弟参阅。黄贤弟特来云家庄,也是为此?」
那叫黄贤弟的年轻人笑道:
「没错,再冉正是为此而来。顺便跟数字公子探探口风,邓家庄有意跟银手三郎结这门亲事,这事若是玉成,那将是江湖上一大喜事。我想再顺道……」
「瞧一眼无波仙子?」古少德笑着接道。
她闻言,差点把米饭喷出去。无波仙子……她忍,一定要忍!
这种小事绝对能忍!世上没有忍无可忍,只有一忍再忍!她深吸口气,试着左手动茶壶,沉重的力量让她左手臂轻轻抽痛着,使不上力来。
「姑娘,我来帮忙吧!」两个男人同时说道,互看一眼,又撇开视线。
最后古少德替她倒了茶,问道:
「姑娘左手有伤?」
「有点小伤而已。」她非常客气。「多谢公子……」
「在下古少德。」连忙自我介绍。
「在下黄再冉。」他也不落人后,迅速说道。
「……哦。」她应道。「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姑娘在等人?」
「是啊。」她看着窗外,不想在吃饭时说话。
两人讨了个没趣,便吃着午饭。隔桌的人也在闲聊,声音略大,她被迫听着,古少德也听见了,低语:
「唉,半年前那事,还在谈呢。」
黄再冉面色有些尴尬,含糊道:
「是啊。这么久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好谈的。」
「黄贤弟怎能说这种话呢?这事发生才半年啊。云家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魔教皇甫芸也坠崖而死,听说是有人故意为之,悬崖上藏着炸药,事后车艳艳与闲云公子下崖找人,却只找到一具尸身。这炸药是谁放的?一直是个谜。」
谜?当然是谜啊,她忖道。云家庄的人死了,皇甫芸跟车艳艳的天奴也都死了,这炸药到底是白明教放的,或者是心怀怨恨的中原人放的,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些事她是事后听说的,白明教教主意外地没有追究皇甫芸的死因,只是要求皇甫芸的专属天奴何哉回到教里复命。
据说,当时何哉选择回到天贺庄,从此不见人影,云家庄几次派人前去,何哉都不见客。
天贺庄的庄主依旧是贺容华,每个人的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谁也不敢掀,谁也不敢问,云家庄在江湖大事件里到底写了什么,一直封锁在汲古阁第三道门后,谁都怕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掀起大动荡的时候。
谁敢做那抢先者?
古少德叹了口气:
「听说,当天有十几名年轻人,仗着几分功夫跟踪他们,欲杀护法立功,但山崩时,却得仰赖闲云公子才能活着回来。可惜这几人羞愧,守口如瓶,至今没人知道到底是哪家子弟干出这种混事来?说不得连炸药都是他们下的手。」
黄再冉回避着,埋头吃着饭。
她也没吭声,品尝油滋滋的鸡翅,街上一阵骚动,她往下看去,瞧见有人牵着马入城。
一进城,除非紧急事件,否则都得下马回庄,以防扰民,这是云家庄的规矩。她瞧见两抹白影牵马走着,后头那个是公孙纸,前头的自然是传说中九重天外的天仙公孙云。
「回来了!」古少德喜色道。「正好,跟闲云公子一块回庄。」
他正要下楼,忽地瞧见公孙云抬起头望向二楼来。
古少德绽出笑,要打招呼,又见公孙云嘴角轻扬,毫不吝啬的微笑。
古少德顿时失了心魄。
「无波,一块回去吧。」公孙云朗声道。
她叹了口气,道:
「忍字头上—把刀,〈洛神赋〉我背得滚瓜烂熟,小事—桩。」她习惯性地负手下楼。腰间长长的系带几乎与长裙下摆同齐,店小二看了十分心惊,真怕那腰带曳在楼梯间时被人踩了。
她慢悠悠地走出酒楼,来到两人面前。
公孙纸道:「你今天吃药了没?」
「吃了。」娘,你回来了。
公孙云浅浅一笑:「老五是担心你,虽然你恢复得很快,但你忍功极强,说不得,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爹,你也回来了。
她幼失怙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蹦出爹娘来。早点来嘛,二十岁才还给她爹娘,是不是太晚了?
「一块走吧。」
「嗯。」顿了下,她指指后头。「有人要跟着一块回庄。」
公孙纸越过她的肩头,瞧见忙着下楼的古少德跟……他面色立时不豫,低声道:「那姓黄的,认出你了吗?」
「我想,没有吧。」她耸肩,帮着公孙云牵马,先行走着。
非常非常悠闲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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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无波,京师人氏,乃走上和尚在红尘俗世的孙女,两个月前,她与一名小弟投奔云家庄。
云家庄除了弟子外,向来不收外人,但走上和尚与公孙父执辈有过命的交情,于是破格收留江无波,并将那名小弟收作云家庄子弟,重新培养。
江无波之父只是个读书人,但走上和尚在当年的武林间颇负名望,故此女也算是名门之后。
据说,云家庄数字公子在见过江无波后,惊艳其貌,遂提笔写下「无波仙子」的名号。
也曾听说,几次闲云公子曾提议,收她为义妹,但遭她客气婉拒。这样的美女,不知跟海棠仙子相比,谁为出色?
在这样的心思下,最近进云家庄借册的年轻人增多了。
她并没有被云家庄遮着藏着,江湖嘛,男女见面不拘小节,也确实有不少年轻人在云家庄看过无波仙子。
第一眼,这女子生得俊,带着几分爽朗的英气,本来这样的人名号为仙子不太名副其实,但仔细再一看,这年轻姑娘气质沉稳,俊若明玉,举动容止,顾盼生姿,历代江湖美人不是清露之貌,便是月华之相,少有这样的俊貌封仙子之名,但不表示江无波没有这个本钱当仙子。
不管适不适合,名号一传出,念久了看久了,审美观感自然潜移默化,尤其,这可是云家庄公子们公认的,谁敢说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就是跟云家庄挑战权威。这是某位数字公子很得意洋洋跟自家人说,被她偷听到的。
这简直是拿自家金字招牌暗搞恶势嘛!她暗自警惕,将来在江湖上看见什么、听说什么,都不要再相信了。
每天傍晚,她固定跨进一间院子,寝楼前有一名数字公子在守护着。
「无波姑娘。」那名公子微笑道:「今儿个不见你,原来你上酒楼去了。年轻就是好事,两个月前你才能下地,没有想到最近就开始活蹦乱跳了。能四处走走是很好,但觉得哪儿不适,可千万别忍过头,砸了老五的招牌。」
「……多谢四公子建言。」
她负手站在院内一角,等着每日固定的晨昏定省。果然没一会儿,公孙云自楼内走出,明明是快过年的天气,他额面却有薄汗。
四公子看他一眼,叹道:「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就是好事,兴许明儿个就醒来了。」公孙云注意到她站在一角,遂似笑非笑道:「无波,你可以进去了。」
她客气地施礼,在两人的注视下走进寝楼里。
坐在床缘的公孙纸一见是她,笑道:
「正等着你呢。」
她慢腾腾来到床缘,东张西望,瞧见桌上药碗已空。显然公孙云替床上的病人输了真气后,又帮助公孙纸喂着病人药汁。
她拐了张凳子,就坐在床前,望着床上的病人。
「开始吧。」她道。
公孙纸又瞄她一眼,对着昏迷不醒的病人道:
「阿遥,我是五纸,我来看你了。」
「阿遥,我是无波,我来看你了。」
「你躺了半年,也该醒了。再不醒,其它兄弟可要笑我的医术了。」
「你躺了半年,也该醒了。再不醒,其它兄弟就要笑五纸的医术了。」她照本宣科,绝不遗漏半句话。
「阿遥,今天我跟闲云赶着入城,连顿早饭也没吃,午饭随意啃了点干粮。」公孙纸报告行程。
「……阿遥,今天我……上酒楼去吃。」
公孙纸睨向她,嘴里再道:「今天中午,我跟闲云吃的是饽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能时刻养生嘛。」
「……阿遥,今天我任店小二作主,他自动送上油得不能再油的油鸡,酥得不能再酥的脆饼,我无力阻止,只好吃完它。等你醒来后,可以去试试。」报告完毕。
「江姑娘,」公孙纸淡淡地说:「听起来,你今天吃得颇为丰盛。」
她客气道:
「哪儿的话,吃惯贵庄饮食,再到外头吃三餐,那简直是油腻得可以。」
「既然江姑娘吃得过油,晚上就吃清淡些的吧,晚点,请到『双云榭』用饭。」
她道了谢,又坐在那里照本宣科,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说着一天琐碎事,直到一炷香结束后,公孙纸才放她出楼。
天边已抹上朦陇的灰色,夜晚即将要降临,近日来访的江湖人遽增,庄里子弟会在主要道路点上明亮的灯火。
烛灯一夜,至薄白天光才会熄去,这样的烛油终年结算下来,所费不赀,云家庄哪来的钱耗在上头?
她本以为他们刻苦耐劳,人前无比光辉,人后缩衣节食,但这些人不但衣着追求舒适,连生活也十分讲究,嗯,根据她的推敲,公孙云可能发现金矿了。
有人拉着她的衣角,她低头一看,据说是她小弟的小江弟正看着她。
「大、大、大姐……」面目清秀,还有点婴儿肥的八岁小男孩,脸红红,小手紧抓着她的衣裙,结结巴巴道:「四公子说,今天你上双云榭吃饭,在去之前,请先到女眷房那头打转。」
她想了一下,虽不解其意,但点头道:「好。」
反正她是寄人篱下,人家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好比,这小江弟本来就是云家庄新进小弟子,—切还在塑造重整中,为了替她捏造身份,这小男孩就这么成为她的小弟,从此,对她晨昏定省。
她还得负责检视这只的功课……算了,小事一桩,她也能忍。云家庄喜欢把一件捏造的事件模仿得这么真实,她照办就是。
这只小的对她晨昏定省,奉她为姐,她也没占多少便宜,必须对楼里那只晨昏定省。
楼里那只,正是当日悬崖上迹近气绝的七公子公孙遥,听说他是公子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数字公子里最崇拜闲云公子的一个。
公孙纸虽然救回他一条命,但他始终昏迷不醒。
在道义上,她确实该负些责任,所以,当云家庄提出要求,要她每日上公孙遥那儿家常几句,她也欣然同意。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对昏迷的人讲几句话又不会削肉去骨,她绝对能忍受。
「大、大、大姐,请跟我走。」小江弟小声道:「这次你不能走错了,上次你走到男子那头,六公子气得骂你,这回要小心点。」
她扬眉,应了声,跟着小男孩走。
人家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是她悲惨的写照。
她王芸,曾是白明教左护法皇甫芸,如今改名江无波,隐姓埋名寄住在云家庄。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她是寄生虫,自然得完全地低头,所幸,低头不必太费力,她颈子还负荷得了,于是就这么忍了下来。
☆  ☆  ☆
其实,当日的记忆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那样的痛,她能忍下来已非常人所及,再去回忆,等于是再度疼痛。
她只记得她在大雨中走着,不理中途跌了几次,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气绝身亡,就这么一直走着。
她听不见雨声,也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雨势过大,林间雾气渐浓,已局限她的视野,巨大的痛感更令她开始模糊眼力。
一抹人影,若隐若现地,就在不到十步外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那人一直与她对视,而后慢慢张口说了什么。
与其说她无动于哀,不如说她根本听不真切,只知那人疾步来到她的面前。
他徐徐伸出手,她目不转睛,发现这手是要摸上她的额头,她直觉避开。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他垂下目光,惊痛地瞪着她的左臂。
他痛什么?她不懂。
他疾手封住她几道大穴,她却连动也没有动。
「芸姑娘,我来晚了吗?」他目光直视着她。
那声音,带点沙哑,竟奇异地渗进她的听觉里。[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WWw.XiAzAiTxT.CoM.....论坛地址:m 常年举行送8位QQ,QB等活动]
她想了想,礼貌性是该回他话,遂道:
「不算晚,至少我还活着。」她不知她有没有把声音发出去,只知他还在望着她,她只得再道:「闲云公子,何哉呢?」
「我没有注意,也许,他正想法子下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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